第二章，花开
春节的烟花灿烂胜美，一朵朵绽放在大沛桥的天空上。
德行社像是承包了整个清浦镇的烟花，一群人站在德行社的门口和大沛桥上张望。
舒望看着烟花便记起季风生，以前总拉着自己站在大沛桥上看烟花，他总要用手指着告诉舒望哪一朵好看。他可闹腾了。
今年，她一个人，穿梭在人群熙攘中，静守这璀璨的烟花。
她暗暗许下心愿，希望这样温和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她、妈妈、奶奶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希望一直波澜不惊、细水长流……
但烟花如陨落，花期只是一瞬。连一晚都难以持续，何以至四季，更何以至永恒。烟花过后的天空，依旧一片漆黑，死寂一般。
死人真的会干干净净消失在这世界上吗？不见得，无论是残骸还是灵魂，都很难消失殆尽。比如舒纪天留下的债务和那难以安抚的伤怀情绪……
于是，债务秦萍来承担，情绪留给了舒望。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蝉鸣窸窸窣窣，蓝天缭绕，空气里氤氲着盛夏枝叶的芳香，扑面而来。舒望成绩很不错，可以去宏光高中的实验班。
但成绩出来后，她没能从秦萍眼里看到同自己一样的欣喜。秦萍忧心忡忡，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秦萍日日夜夜似乎愁绪不断，似乎并没有因为舒纪天的去世带来半分解脱。
这几日，她也总是满面愁容去见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之后总是情绪低落。
舒望还和从前那般阴郁的性格，不喜言语。所以她自是不可能去主动慰问秦萍，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去温柔体贴。她不敢去尝试，也从不去尝试。
饭桌上安安静静，三个人有三个人不同的心事。
“我明天要走了，别人给我在北姜市介绍了一份职工，服装店的工作。家里花销大，你也要上高中了，还有奶奶必需的药钱。另外舒纪天背了一屁股债，我必须得去。”
秦萍话音刚落，舒望就蹭掉了筷子。
这番突兀且语重心长的话，让舒望格外的突兀。她低头弯腰捡起了筷子，没有擦就连忙扒起了饭，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失落流泪慌乱。
奶奶也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秦萍。
“工资高，但工作忙，一年可能回来不了几次。”
舒望依旧装作不被惊扰的样子，实则内心早已崩塌。她想自己要懂事，何苦要因为自己的情绪再去难为妈妈。
“嗯。”舒望淡淡答到。
晚饭后，秦萍看舒望关上房门后，才走进了奶奶的房间。
“妈，你要怪就怪你儿子。那可是五十万。嫁给那个姓高的富豪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安稳，你和阿望也可以好过。”
“阿望知道了怎么办？”
“瞒着就好，我也会让那黄婆子把嘴管好，再说舒望是个懂事的孩子……”
舒望因为出来上卫生间看见了奶奶房间灯火通亮，本想着来看看。却不想让这些话都铁铮铮地入了耳朵。
“那个姓高的男人对我挺好，他说只要我愿意嫁，五十万股票债可以不用还。他也愿意定期给您和阿望支付生活费。只是……我不能将舒望带去，他家里还有个女儿，所以……”
“我这死老婆子不拦你，我们一家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阿望。就是这孩子，太命苦了……”
秦萍当然知道，只是，若是不走这条路，便无路可走。只好委屈舒望了。
“妈，拜托你了，好好照顾阿望和自己。”
“你记着要时不时回来看看，不然这事迟早会让阿望知道。”
秦萍没回答，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回不回得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但那位姓高的准未婚夫定是不愿的。
而这件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舒望麻木地站在门口，心不断地颤抖，自己眼泪开始失禁，大滴滚落。她意识恢复过来，仓惶地离开，进了卫生间。
昏黄灯光里，镜子里她的面孔少了平日里的清秀，短发凌乱，别样狼狈。那是舒纪天离开后，她再一次跌进绝望里，不露痕迹也深不见底……
秦萍走的这天没说几句话，甚至连煽情和叮嘱也没有。她携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在巷口做了豪车离开。
秦萍回头看了看后玻璃里清浦镇的模样，又缓缓转过身，心里尽是说不出的苦涩。不知不觉，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阿望，再见了，好好照顾自己。
舒望站在屋顶的墙沿上，不远处的风捎带来青浦湖的味道。她微闭着眼，又睁开看着空高的脚下，有六七米高，她觉得万分害怕。
真的好想这样一了百了，曾经无数次想过，这次最真切。
她的世界真的昏暗了，没有一丝光亮。所有她想要依赖的，去爱的，都一一离开，抛下她。
季风生，妈妈……
她脸庞划过泪水，麻木地痛苦让她心如刀绞。清风拂过她脖颈的发梢，微微急促慌乱。
“阿望，阿望啊……”奶奶喊她，因为心急，拐到在屋顶的瓦片上。
舒望回头，连忙跑过去……
“我的阿望啊，你这是做什么啊？奶奶就剩下你了，你走了奶奶怎么办啊？”
奶奶因为心急，也流出了泪水，夹在深深的皱纹里。
舒望扶着奶奶，空洞地发呆，泪水吧嗒吧嗒落下。
“你妈走了就走了，你还有奶奶。奶奶怕孤单，你好好陪着奶奶，行不行啊？”
舒望恢复过来，搂着奶奶的胳膊紧缩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伸出右手抹干了眼泪。
“楼梯陡，您以后不要上来了，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
舒望知道，这世界就只有奶奶爱她了。如今，她做出这种事，莫不是对奶奶的一次重击。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好好爱奶奶，哪怕她已经没有那份能力……
那夜晚上，她蜷缩在黑暗里，释怀了所有痛苦。心脏缺失不可怕，只要还能运行，她就要活下去。她得好好生活，哪怕失去了那么多，或是得到的那么少，她要为奶奶好好活下去。
开学前一天，舒望去街道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但大部分都是给奶奶屯的果蔬。
又要经过那道长廊，她有些心悸，生怕又从德行社出来一群男人。弄堂里挥发着让人窒息的潮涩，莫名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他，但她不敢回头看。
“喂。”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舒望惊慌地颤抖了一下，转身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他留着短短的寸发，眯眼微笑，轮廓分明。
他揽着几只橘子，舒望这才发现。可能东西太多自己没提好，装着橘子的塑料袋偏了，橘子都漏了出来。
“我又不是跟踪狂，你怕什么？”
那男生没有挑弄，反而是在认真问。不知是不是错觉，舒望从他眼底看出一丝心疼的意味闪过。她无意苦思，低眸轻声说道：“谢谢。”
“这下你也拿不上了，我帮你吧，带路。”
说着他又拿过她左手剩下的蔬菜，舒望懵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素不相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不干嘛。”
“你几年级了？”
“明天高一。”
“考哪了？”
“宏光。”
那男生转过身来，一口白牙。
“真巧，我也是宏光的。不过哥哥我已经高三了。今天补课才回来，我们放两周假，刚好你们军训两周。”
舒望不做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舒望依旧不回答，两只眼睛满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样子。
“我帮了你欸……”
过了许久，舒望才闷出一声“舒望”来。
他若有所思，然后笑着。余晖映在他的脸颊，那笑似乎比余晖更有温度。
“你的名字若是反过来念就是望舒，就是月亮的代义，是个好名字哦。”
舒望抬眼看他，想着上高三的人就是不一样，果然什么都能说出个所以然。
“对了，我叫许宗笑噢，你记好了。下一次见你了，可别忘了。”
经过“德行社”时，许宗笑的眼光停留了片刻，瞬间失了笑容。舒望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
“没，就是挺不喜欢这个地方。我爸常来，我不是清浦镇的人，我家在湖口街道的笑笑超市里。不过，这德行社名声可大了，所以我们街道的人都知道。”
舒望没回应什么，走了一会儿，转过身突兀地说：“我讨厌这里。”
许宗笑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微微露出笑容。这次，他没有说任何话。
到家后，许宗笑和她挥手告别，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清浦，为什么讨厌德行社，也没人知道他为何那么巧合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但，那墙角旮旯里被雨水酝酿的嫩芽，如果选择了生长，定会有花开吧。
德行社像是承包了整个清浦镇的烟花，一群人站在德行社的门口和大沛桥上张望。
舒望看着烟花便记起季风生，以前总拉着自己站在大沛桥上看烟花，他总要用手指着告诉舒望哪一朵好看。他可闹腾了。
今年，她一个人，穿梭在人群熙攘中，静守这璀璨的烟花。
她暗暗许下心愿，希望这样温和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她、妈妈、奶奶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希望一直波澜不惊、细水长流……
但烟花如陨落，花期只是一瞬。连一晚都难以持续，何以至四季，更何以至永恒。烟花过后的天空，依旧一片漆黑，死寂一般。
死人真的会干干净净消失在这世界上吗？不见得，无论是残骸还是灵魂，都很难消失殆尽。比如舒纪天留下的债务和那难以安抚的伤怀情绪……
于是，债务秦萍来承担，情绪留给了舒望。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蝉鸣窸窸窣窣，蓝天缭绕，空气里氤氲着盛夏枝叶的芳香，扑面而来。舒望成绩很不错，可以去宏光高中的实验班。
但成绩出来后，她没能从秦萍眼里看到同自己一样的欣喜。秦萍忧心忡忡，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秦萍日日夜夜似乎愁绪不断，似乎并没有因为舒纪天的去世带来半分解脱。
这几日，她也总是满面愁容去见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之后总是情绪低落。
舒望还和从前那般阴郁的性格，不喜言语。所以她自是不可能去主动慰问秦萍，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去温柔体贴。她不敢去尝试，也从不去尝试。
饭桌上安安静静，三个人有三个人不同的心事。
“我明天要走了，别人给我在北姜市介绍了一份职工，服装店的工作。家里花销大，你也要上高中了，还有奶奶必需的药钱。另外舒纪天背了一屁股债，我必须得去。”
秦萍话音刚落，舒望就蹭掉了筷子。
这番突兀且语重心长的话，让舒望格外的突兀。她低头弯腰捡起了筷子，没有擦就连忙扒起了饭，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失落流泪慌乱。
奶奶也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秦萍。
“工资高，但工作忙，一年可能回来不了几次。”
舒望依旧装作不被惊扰的样子，实则内心早已崩塌。她想自己要懂事，何苦要因为自己的情绪再去难为妈妈。
“嗯。”舒望淡淡答到。
晚饭后，秦萍看舒望关上房门后，才走进了奶奶的房间。
“妈，你要怪就怪你儿子。那可是五十万。嫁给那个姓高的富豪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安稳，你和阿望也可以好过。”
“阿望知道了怎么办？”
“瞒着就好，我也会让那黄婆子把嘴管好，再说舒望是个懂事的孩子……”
舒望因为出来上卫生间看见了奶奶房间灯火通亮，本想着来看看。却不想让这些话都铁铮铮地入了耳朵。
“那个姓高的男人对我挺好，他说只要我愿意嫁，五十万股票债可以不用还。他也愿意定期给您和阿望支付生活费。只是……我不能将舒望带去，他家里还有个女儿，所以……”
“我这死老婆子不拦你，我们一家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阿望。就是这孩子，太命苦了……”
秦萍当然知道，只是，若是不走这条路，便无路可走。只好委屈舒望了。
“妈，拜托你了，好好照顾阿望和自己。”
“你记着要时不时回来看看，不然这事迟早会让阿望知道。”
秦萍没回答，她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回不回得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但那位姓高的准未婚夫定是不愿的。
而这件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舒望麻木地站在门口，心不断地颤抖，自己眼泪开始失禁，大滴滚落。她意识恢复过来，仓惶地离开，进了卫生间。
昏黄灯光里，镜子里她的面孔少了平日里的清秀，短发凌乱，别样狼狈。那是舒纪天离开后，她再一次跌进绝望里，不露痕迹也深不见底……
秦萍走的这天没说几句话，甚至连煽情和叮嘱也没有。她携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在巷口做了豪车离开。
秦萍回头看了看后玻璃里清浦镇的模样，又缓缓转过身，心里尽是说不出的苦涩。不知不觉，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阿望，再见了，好好照顾自己。
舒望站在屋顶的墙沿上，不远处的风捎带来青浦湖的味道。她微闭着眼，又睁开看着空高的脚下，有六七米高，她觉得万分害怕。
真的好想这样一了百了，曾经无数次想过，这次最真切。
她的世界真的昏暗了，没有一丝光亮。所有她想要依赖的，去爱的，都一一离开，抛下她。
季风生，妈妈……
她脸庞划过泪水，麻木地痛苦让她心如刀绞。清风拂过她脖颈的发梢，微微急促慌乱。
“阿望，阿望啊……”奶奶喊她，因为心急，拐到在屋顶的瓦片上。
舒望回头，连忙跑过去……
“我的阿望啊，你这是做什么啊？奶奶就剩下你了，你走了奶奶怎么办啊？”
奶奶因为心急，也流出了泪水，夹在深深的皱纹里。
舒望扶着奶奶，空洞地发呆，泪水吧嗒吧嗒落下。
“你妈走了就走了，你还有奶奶。奶奶怕孤单，你好好陪着奶奶，行不行啊？”
舒望恢复过来，搂着奶奶的胳膊紧缩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伸出右手抹干了眼泪。
“楼梯陡，您以后不要上来了，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的。”
舒望知道，这世界就只有奶奶爱她了。如今，她做出这种事，莫不是对奶奶的一次重击。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好好爱奶奶，哪怕她已经没有那份能力……
那夜晚上，她蜷缩在黑暗里，释怀了所有痛苦。心脏缺失不可怕，只要还能运行，她就要活下去。她得好好生活，哪怕失去了那么多，或是得到的那么少，她要为奶奶好好活下去。
开学前一天，舒望去街道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但大部分都是给奶奶屯的果蔬。
又要经过那道长廊，她有些心悸，生怕又从德行社出来一群男人。弄堂里挥发着让人窒息的潮涩，莫名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他，但她不敢回头看。
“喂。”有人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舒望惊慌地颤抖了一下，转身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他留着短短的寸发，眯眼微笑，轮廓分明。
他揽着几只橘子，舒望这才发现。可能东西太多自己没提好，装着橘子的塑料袋偏了，橘子都漏了出来。
“我又不是跟踪狂，你怕什么？”
那男生没有挑弄，反而是在认真问。不知是不是错觉，舒望从他眼底看出一丝心疼的意味闪过。她无意苦思，低眸轻声说道：“谢谢。”
“这下你也拿不上了，我帮你吧，带路。”
说着他又拿过她左手剩下的蔬菜，舒望懵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素不相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不干嘛。”
“你几年级了？”
“明天高一。”
“考哪了？”
“宏光。”
那男生转过身来，一口白牙。
“真巧，我也是宏光的。不过哥哥我已经高三了。今天补课才回来，我们放两周假，刚好你们军训两周。”
舒望不做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舒望依旧不回答，两只眼睛满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样子。
“我帮了你欸……”
过了许久，舒望才闷出一声“舒望”来。
他若有所思，然后笑着。余晖映在他的脸颊，那笑似乎比余晖更有温度。
“你的名字若是反过来念就是望舒，就是月亮的代义，是个好名字哦。”
舒望抬眼看他，想着上高三的人就是不一样，果然什么都能说出个所以然。
“对了，我叫许宗笑噢，你记好了。下一次见你了，可别忘了。”
经过“德行社”时，许宗笑的眼光停留了片刻，瞬间失了笑容。舒望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
“没，就是挺不喜欢这个地方。我爸常来，我不是清浦镇的人，我家在湖口街道的笑笑超市里。不过，这德行社名声可大了，所以我们街道的人都知道。”
舒望没回应什么，走了一会儿，转过身突兀地说：“我讨厌这里。”
许宗笑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微微露出笑容。这次，他没有说任何话。
到家后，许宗笑和她挥手告别，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清浦，为什么讨厌德行社，也没人知道他为何那么巧合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但，那墙角旮旯里被雨水酝酿的嫩芽，如果选择了生长，定会有花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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