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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儿起!坡儿起!(三)

    等坡儿起再醒来的时候,没过多久他就背上书包回到了学校。坡儿起的座位离赵九远,赵九的座位离福喜远。上课的时候,坡儿起脖子伸高些才能看到坐在前排的赵九。

    投影仪打在布幕上,“开学了”三个大花体字写在上面,背景是五颜六色的花和长着笑脸的太阳。洪老师面带微笑,穿着喜庆的红上衣。“同学们,谁想念一下屏幕上的字啊?”

    有几个同学跃跃欲试地举起手。洪老师叫起一个同学来,她骄傲地站起来,说,开学了。

    “真棒。”洪老师说,“还有谁想念吗?”

    “开学了。”又一个孩子念道,每个字都拖得老长。

    洪老师给两个孩子奖励了拼插橡皮。他们把橡皮像宝贝似的攥在手心里。

    坡儿起斜眼看着赵九。赵九打见面嘴就没长开,舌头在嘴里打转,坡儿起怀疑他含了一块糖。他想着下课找赵九要颗糖去。

    “赵九,你来念一念屏幕上的字吧。”洪老师拍了拍赵九的课桌。

    赵九站了起来,他嘴里又倒腾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开学——”赵九的话戛然而止。

    班上都在安静地等赵九发言。他吸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开学——”,可再一次停了下来。

    “这个字念什么啊?谁想帮忙提醒一下赵九?”洪老师指着布幕上的“了”字。她环顾了教室,目光落在坡儿起身上。“坡儿起,要不你帮帮你的小朋友?”

    坡儿起望着赵九的背影,猜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坡儿起站起来,说,“洪老师,我觉得赵九知道那字念什么。”说罢便坐下。

    “赵九,你会念这个字吗?”洪老师再一次问道。全班的眼睛都看着赵九。

    赵九点点头。他扯着嗓子,大声地喊:“开学——”但又戛然而止。随后,他舌头又打起转来。犹豫一下之后,赵九把手伸进嘴里,取出一颗沾了血的牙齿来。“老师,我牙掉了。”

    同学们凑上前去看,他们从来没见过一颗掉落的牙齿。跟洪老师展示完,赵九把牙像个宝贝一样攥在手心,一整天都没松开。

    午休时,坡儿起跟着赵九和福喜在操场上散步。废墟消失不见了,那个地方建起了一栋四层高的综合楼。他们绕着楼走了几圈,愣是没找到入口。二楼有几个窗户打开着,但是坡儿起觉得没有爬上去的必要。他们再也没有聊过那天在废墟中的经历,坡儿起如何掉入废墟里,如何从一个管道爬出来,找到一个废弃的游乐场,琪琪又如何从废墟中消失,又在教学楼顶现身。这些事情都被他们埋在心里,他们不会把这些故事讲给别人听,但每当他们想起这些记忆时,就会交换一个狡猾的眼神,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在汗滴发亮的日子里确确实实发生过。夏天的日子不需要清醒的头脑,孩子们总是在睡着觉。他们享受着热浪和蝉鸣带来的没有边际的梦。夏天的故事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如果你试着去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会眨一眨眼,不多说一句话。坡儿起眼睛里闪着光,因为他心中埋藏着这些日子。软绵绵的云彩像是一艘没有形状的船,载着坡儿起在千变万化中漫游在思绪中。云彩抱在一起,孩子们躺在同一艘船上,分享着同一段回忆。

    坡儿起站在演讲台上,看着操场上数不清的孩子们。坡儿起被阳光晒出了困意,他坐在热乎乎的地砖上,闭上眼眯瞪起来。他刚要睡着,就听见教导主任训斥起他来。坡儿起睁开眼,果不其然,教导主任正在在台下指着他呢。

    “你们两个在讲台上做什么呢?知不知道小孩不让上讲台啊?”

    坡儿起这才意识到福喜一直坐在他旁边。一被老师训,福喜就手足无措地闭上了嘴,说不出话来。

    “徐主任,我这不是不知道讲台不让上嘛,要是有人跟我说过这里不让爬,我肯定就不爬了。”

    “废话,”教导主任眼睛瞪得圆极了,“你见到有别的小朋友随随便便爬讲台的吗?别人都不能做,谁给你权利让你做的?”

    “您这话就不对了。那每周一国旗下讲话的小朋友不照样能上来吗?”

    “你能跟人家比吗?”教导主任火冒三丈,“你几班的?犯了错误不承认,反而和老师强词夺理。你在给你们班级抹黑。”

    “徐主任,我可不能告诉您我哪班的。”坡儿起说,“我要是告诉您了我就是真抹黑了。”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教导主任不想再跟坡儿起斗嘴,便转向福喜。“你叫什么?你哪班的?班主任是谁?”

    福喜踌躇半天,才肯张口。“他要是不说那我也就不说了吧。”

    “你们不是爱站讲台上吗?好,那你们就在这上面站着,让全校的师生都好好看看。要是有再其他孩子爬到讲台上再让他替你们站,要是没有你们就一直在这儿站着。”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猴年马月也得站着。”

    “我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教导主任眼看着就要破口大骂,最后她控制住了情绪。“你们别动,要是我看见讲台上你们不见了,有你们好受的。”说罢便离开了。

    坡儿起跟福喜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等教导主任进了教学楼,他们才说起话来。

    “猴年是哪年啊?”福喜悄么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坡儿起说,“反正就是很久。”

    上课铃响了,两个孩子还是在讲台上站着。操场上,孩子们都不见了,除了一小波儿上体育课的孩子。体育老师朝他俩望了一眼,无所事事地吹起口哨来。

    俩孩子热得想不出天儿来聊了。又过了会儿,班主任洪老师捧着空饭盒路过讲台,瞧见他俩。洪老师跟没事人一样走到讲台前。

    “咋又是你俩啊?”洪老师假模假样地问道。

    “洪老师,您还没吃饭呢?”坡儿起也假模假样地问候。

    “你们又犯什么错了?”

    “爬讲台来着,”坡儿起说,“我哪儿知道讲台不让爬啊,又没人跟我说过。”

    “你说你教学楼都敢爬,怎么爬个讲台被抓着了还喊冤啊?”

    “这性质可不一样了,”他解释道,“楼顶不让爬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是偷偷摸摸爬上去的。讲台我可不知道不让爬,我是光明正大地爬上来的,我可不觉得冤枉吗。”

    “她叫你们站多久?”

    “徐主任让我站到猴年马月。”坡儿起说,“要么就再找着一个爬讲台的孩子替我站着。”

    洪老师偷偷摸摸笑了一下。“你们下来吧,反正也没人真管着你们。”

    “您怎么知道没人管着?说不定徐主任正在窗户后面看我们呢?”

    “谁成天像你这么闲啊?快下来吧,别中暑了。”

    坡儿起跟福喜面面相觑,挨个跳下了讲台。

    “那洪老师,祝您打饭快乐啊。”

    “你俩给我好好回去上课去,别瞎捣乱。”洪老师说完,就走去食堂了。

    福喜意犹未尽地待了一会儿,拽了拽坡儿起衣袖。“我们回去上课吧。”

    坡儿起站着不动。他环顾操场,看见赵九在校门前站着,正和一个门外的陌生人搭话。于是,坡儿起带上福喜溜达到赵九那儿去了。

    “……再后来这家比格披萨就没了。”陌生人谈笑风生道,“不过科技馆那家还开着。后来科技馆那家也没了。你要是好这口你多尝尝去,之后会越来越贵。”

    坡儿起警觉地站在赵九身后。“你是谁?”坡儿起问道。

    “呦,坡儿起啊,”陌生人不见外地说,“你看我这手表好看吗?”陌生人把手伸进栅栏门,手腕上是一款黑色的电子表。“这是我在国外买的,用了好几年都没坏。”

    陌生人比坡儿起高好多,他穿着休闲,头发不怎么打理,脸上全是胡子茬,额头上贴着一个创可贴。他笑眯眯的,仿佛认识这群孩子多久了似的。

    “你能再给我看看那颗牙吗?”陌生人请求赵九。

    赵九把手张开,展示他刚掉的那颗牙。“我一直拿舌头顶它,越顶越松。”赵九说。

    “哪个掉法也比拔牙强,”陌生人说道,“嘿,我第一颗牙半天掉不下来,最后去找牙医拔的,把我疼坏了。第二颗牙好多了,我啃肉啃使劲了,把牙给啃下来了。你别不信,牙齿其实是骨头的一部分。所以想要牙口好,还是得补钙。”

    “你谁啊你?”坡儿起向前一步,试图震慑住陌生人。

    “坡儿起,我问问你啊,”陌生人蹲了下来,好正视孩子们,“你怕不怕麦当劳二层那些不说人话的人?”

    坡儿起点点头。

    “我也怕。我教你,你要是不想让那帮人搭理你,你打包带走,拿到班里吃。老师拦不住你,人家不能不让你吃早饭。你有空替我尝一尝那个六块钱的麻辣猪宝堡,我就想知道这垃圾食品到底能辣到哪儿去。”

    “我没听说麦当劳有麻辣猪宝堡。”坡儿起说。

    “哦,那我说早了,”陌生人低头沉思,“那你再等几年吧。”

    “你头上那个伤是怎么回事儿?”福喜问道。

    “这个啊?”陌生人摸了摸额头,“我也不记得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真是什么大伤,早该流血了。坡儿起,你上过飞机吗?”

    “没上过。”

    “你早点上次飞机。你小时候多飞几次飞机也不至于长大了怕坐飞机。等你真得隔三差五就得坐飞机了你就不吃亏了。自行车别丢了,多骑骑,比开车有趣儿。”

    陌生人把手表解了下来,递给坡儿起。“送给你了。我用不着这个了,你早晚能用得上。”坡儿起犹豫地接过手表。

    “每天晚上十二点它都得叫唤一声。声音不响,你要是睡着了准叫不醒你,不过你得知道,别等它真整点报时的时候吓你一跳。你别觉得你不可能十二点还醒着,以后这种日子多着呢,小升初的时候有你够受的。你也别嫌弃小升初。我告诉你,你之后不可能有再像小升初那时候那么累,那么折磨。”

    “你住在这里吗?”坡儿起问。

    “我是住在这里啊,”陌生人答道,“我一直都住在这儿呢。不过我家不在海淀,我住在东边。”

    “那你来五道口干什么?”

    “我买枣糕来了,”陌生人说道,“我寻思着顺路来看看你。我见你活得够滋润的,我就没啥要担心的了。”

    陌生人愣神儿望着坡儿起一小会儿,坡儿起也盯着他。

    “你还回来吗?”坡儿起顶在门上问道。

    陌生人捏了捏坡儿起的脸。“我这不在这儿呢吗。”他说。

    沉默了一小会儿,音响就传来了电流的声音。再不一会儿,音响就播放器歌曲来,那是一曲萨克斯,坡儿起听过这首歌。陌生人两只手搭在栅栏门上,不知何时把眼睛闭上。

    操场上回荡着萨克斯的声音。见陌生人一声不吭,孩子们一动也不敢动,服从地听着他们听不懂的曲子。直到音乐结束了,陌生人也迟迟没有动弹。陌生人仿佛是睡着了,仿佛做了一场美梦,不想醒来。坡儿起扎了扎陌生人搭在栅栏上的手臂,陌生人还是没有反应。

    “他还有呼吸吗?”福喜问道。“要叫洪老师吗?”

    坡儿起也听见了陌生人听到的声音。有一个刹那,坡儿起感觉自己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想把能看到的、能听到的一切都烙在脑海里,因为一个错觉告诉他他再也回不来了。

    坡儿起这才意识到操场为什么一直这么安静。他很久没有听到广播中那个絮絮叨叨的人了。之后他也没有听到过。坡儿起一个人在屋顶坐了一个下午,一只手玩弄着姥爷给的佛珠手串,另一只手研究着陌生人送的电子手表。他望着飞来飞去的燕群,总幻想着燕群中飞着些别的东西。当老师问同学们坡儿起在哪儿时,班上的赵九和福喜沉默不语。洪老师在办公室里一心一意地判着卷子,抿上一口茶,边上黑色的保险箱安安静静地坐着,没人想着去打开它。楼道里总是有些回响,要么是几个孩子在叽叽喳喳地聊天,要么是保洁阿姨把墩布猛地拍在地上。消毒水的味道大伙儿都闻到了,窗外秋风的味道大伙儿也都闻到了。总有人停着,也总有人动着。坡儿起随便按了电子表上的一个按钮,手表滴了一声。

    坡儿起在放学时加入了自己班级的队伍,跟着他们走出了校门。他们被家长们包围着,领队的是洪老师和体育委员。体育委员在家长的注视下格外严肃。“稍息,立正。”他命令道。坡儿起照做了。洪老师亲切地跟小朋友们说,“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同学再见,注意安全。”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说。

    赵九跟坡儿起点点头,便攥着手心里的乳牙回家了。坡儿起陪福喜在车站等了一会儿车,福喜买了两根红薯,两人捧着啃起来。红薯啃完了,福喜妈妈的车到了,福喜便上了车,摇下车窗和坡儿起道别。

    坡儿起把伙伴们送走了,他感到有些失落。他坐上自行车,望着一波又一波的孩子排成队伍走到解散的地方,看他们和老师同学告别,一个个地消失。坡儿起看了他们好久,直到不再有班级队伍从学校走出来了。坡儿起这才骑上车离开了。

    绿色的叶子落在他手上,他把叶子掸掉。坡儿起意识到秋天来了,地上的落叶多了起来。他故意骑过几处被落叶覆盖的地方,听着软绵绵的叶子被碾过时温柔的声音。

    坡儿起停在了新东方大厦前。这栋楼很高,很宽,比坡儿起在别处见到的楼更加高大,像是一座钻石做成的坚固堡垒。站在这栋楼前,坡儿起大气不敢喘,他目光不再四处乱转。那栋在阴天下显得格外耸立的大楼并不欢迎坡儿起的到来,坡儿起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地拽着衣角,一步步地接近深蓝色的玻璃大楼。

    大堂里全是大人,坡儿起听不懂他们的话。大人们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小,小到坡儿起还以为是什么小鸟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大人们总有些事情去做,他们看起来都忙极了。坡儿起跟随一个忙极了的大人走上了电梯。

    坡儿起闻着电梯的机油味。银色的电梯门紧闭,电梯无声无息地把坡儿起送到很高的地方。他观察着同在电梯里的大人们,那些穿的衣服五颜六色,却又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十分无聊的人。他们头低着,他们头抬着,他们手揣着兜,他们握着拳头,大拇指裹在手心里。坡儿起不敢去打扰他们,他怕会把他们吵醒,那样他们一定会很愤怒。

    坡儿起没有按楼层,他跟随做后一个下电梯的人来到了最高的楼层,东张西望地踏出电梯。坡儿起不记得来过这个地方,因为他去过的地方应该总是有人在拿座机打电话。而这里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隔着玻璃坡儿起看到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在一起,桌子上有一本张开的书。大人嘎吱窝夹得很紧,小孩腰弯得很低。坡儿起知道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但是他记不清出去的路了。

    这在坡儿起扒着玻璃挨个观摩着房间里的大人小孩时,一个年纪不大的阿姨来到他的身旁。她用没有侵略性的语气问坡儿起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正在做什么。

    “我叫坡儿起,”他说,“我在找我妈。”

    “你妈正在和顾问沟通是吗?”

    坡儿起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叫我放学之后来这里找她。”他直勾勾地望着陌生的阿姨,他站得笔直。

    阿姨转了转眼珠。“你妈妈是在这里工作吗?”

    “她没告诉我她是谁,她告诉我来这里等她。”

    阿姨把坡儿起带到前台。她用一台座机,给所有能联系到的楼层都打了一遍电话。她说,有一个叫坡儿起的孩子在找他的母亲,有没有哪个职员或者孩子妈妈在找坡儿起。坡儿起盯着时钟的秒针流畅地旋转,针走了好几圈他都没有眨眼。他的眼睛渗红,他越觉得眼睛沙,他越把眼睛睁大。

    最后,阿姨告诉坡儿起,坡儿起的妈妈不在这一层,她在下面两层。她还说,妈妈转告坡儿起还得有点时间才能出来,叫坡儿起先去妈妈那层的招待区坐着等一等,可以在那里写一会儿作业。

    坡儿起没有跟阿姨道谢就跑去乘电梯。电梯上依旧站着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大人。坡儿起站在他们中间,头低下来。他还是没有按楼层,跟随着大人们从一层走了出去。他憋不住想离开这里了,他像是被瘪掉的气球,没了神气。

    他走出了大厦,看见乌云被吹走了,太阳又露了出来。他觉得很累,但又想多享受一下久违的阳光。他算计着,骑车绕着这栋楼转上几圈消磨消磨时间,多看一看地上的叶子,多闻一闻草丛的味道。

    他撞见聚集在大厦外的人群。这些人越来越多,他们朝着坡儿起身后看着,手指着天。坡儿起听见他们在轻声议论着,有些人发出惊恐的感叹。坡儿起回过头去,眯着眼睛看着新东方大厦楼顶的太阳。

    坡儿起认出那是琪琪正站在太阳前,站在大厦楼顶的边缘。琪琪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同样在望着她的人。坡儿起忽然兴奋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呼喊她。

    “呦,你什么时候爬那上头了?你是怎么上去的?喂!往我这里看!你看看我,看看我!”坡儿起跳着脚叫喊着,人群在他身边散开。

    琪琪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她,便在人群中搜索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孩身上。两个人的目光在那一个瞬间触碰上。琪琪的嘴缓缓张开,她小口地吸气,试图在嘴里组成他的名字。

    “你看看我!你看得到我吗?喂,我是坡儿起啊,坡儿起!听到了吗?我叫坡儿起!坡儿起!”

    琪琪学着坡儿起撅起嘴,把舌头卷起来,蹒跚地吐起字来。

    “坡儿起。”她如同在说悄悄话一样细语道。“坡儿起。”

    太阳下的一道剪影,伴着落叶和纸屑,融化在一轮金黄的转盘中。坡儿起,在秋风中呼唤,凝固了他所感受到的一切。他踏着不断变幻的霞光,张开双臂,飞向跳动的云彩的怀抱。他看到的世界从没有像此刻那样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