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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坎不起丘,无逆不成风

    刚刚一支商队过了清姑关,几个人到一家邻近的驿站歇马,他们满面风尘,想来所运送的东西十分要紧。

    几人接过端来的茶水不管是否烫嘴饮下就走,他们刚吃几口草料的马不情愿地被拖出驿站,驮着货朝清姑关内更为繁华所在奔去。

    马背上的人戴着个斗笠,简易的马车上驮着大捆的草料。

    马车为赶行程寻了处小径往清姑关内城走,周围的杂草渐渐朝天拢起来。

    马上坐着的几个人兴致开始高起来,他们的脑袋微微晃动,肩膀也跟着一起浮动。太阳很烈,他们的呼吸却仍十分和缓。

    此时一匹马停了下来,上面那人抬起斗笠,警惕地看着前面有个面朝着过来的人,一边向身后的弟兄示意放慢脚步。

    那人也接着慢下步子,稍微打量了他们一眼,接着这批商队同那衣服上布满灰尘的人错了过去。

    忽而队伍末尾的一匹马突然受惊,蹄子向下跪倒,马上的人反应迅速,已经飞身下马,前面的人接着停步。

    “怎么回事?”

    “这马不知怎的就向前一摔起不来了。”那人懊恼地盯着地面。

    这时穿着肮脏的那人回过头朝他们走过来,一边好奇地询问他们要不要帮手。

    为首的龙二镖头当然觉得事情越少越好,便没露好脸叫那人快走。谁知那人已经走到失了前蹄的马前,扶着那马的蹄子盯了一会。

    “天气太热,马抽筋了。”那人说着便起身向他们要水袋,马饮了水后慢慢站了起来。

    商队一行看着那马,除龙镖头外都忙着向他道谢,那人摆摆手,请他们上马。

    坐骑摔倒的那人接着想上马,接着却摸了摸额头向前软倒,倒像是使不出力气;待另一人惊讶万分时龙镖头忽而将目光射向治马的陌生人,迅即间从马车的草料中抽出一把长刀。

    “诸位果非寻常商队。”那人灰头土脸的仍旧面无表情,等着面前的两人抽出兵刃。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为难我们三兄弟?”

    “在下只是好奇你们运的是什么暗镖。”那人刚一脱口便见龙镖头一刀刺来。

    趁着别人讲话的间隙抽刃伤敌,这是龙镖头对付劫镖贼匪的惯用招式,对付这些人不必讲什么道德。

    那人仍旧面无表情,他只是抬了抬惺忪的眼皮,让自己黑黑的眼圈更加明显,整个人显得非常憔悴;其人只是抬了抬手臂,龙镖头就感觉一股怪力将他的刀刃引向另一边。

    接着随行的另一位兄弟也抽出了刀向那人劈来,那人扬了扬另一只手,却见刀匪夷所思地飞离了手被那人吸在了手上;龙镖头内功稍高一层,但也没坚持两个来回刀便被啪的一声吸脱出了手,只见自己的兵刃被吸附在那人的掌心。

    这人面不改色地露了这么一手龙镖头当然知道自己三个不是对手,说了几句话只是希望那人不要伤及他们的性命,那人见这些人对所运送的这趟镖并不上心,似乎有些动摇。

    “我只是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么着,你们直接告诉我,我便不为难诸位了,我来这一趟倒也挺累,也不是为了做无趣的事情而来。”

    龙镖头刚想开口,接过只听弟兄低声说着“我们也不知道是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人困顿的眼神好像放出一点光亮,“这倒很有意思···”他走了两步掀开遮挡的草料,只见里面露出个漆黑的铁箱子,箱子露着一条缝,却被锁着。

    那人请他们在路边找个位置坐下,他们不敢不照做,“我们正好赌一个,”那人抬起眼皮低着声调说,“就赌这里面是什么,大家互相猜,若你们中哪怕有一人猜对了,我就放你们走。”

    龙镖头当然不会说出“这恐怕不太公平”的话,他们有三个人,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猜对的可能当然要大。

    于是他便替兄弟们讲,“那好,我们愿意陪阁下赌一个。”那人听了似乎露出可怜兮兮的笑意,接着笑容就暗淡了下去。

    那位晕倒的弟兄第一个过去,他轻轻举了举铁箱,掂了掂铁箱的重量,便大手一挥,道,“里面装的恐怕是金银。”

    第二人过去将那铁箱子倾斜了一下,发觉出里面的东西也向下倾斜,便道,“里面装着的恐怕是珍贵的药材或者木料,我想外面还包着一层东西。”

    待龙镖头出头,他沉着气将耳朵贴着铁箱,一边试着倾斜铁箱,无奈铁箱太厚他听不出东西,可却听到了布帛摩擦铁器的轻微声响,便面露笑意自信地讲,“里面所装均是珍贵的丝绸以至要放在铁箱里。”他的笑容越发明显了。

    等到那人时,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接着将手掌贴住铁箱,他们看着那人闭目凝息,忽而听到里面东西大概是受他手掌古怪内力的吸引撞了一下铁箱内壁的声音。

    那人接着撤手,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叹了口气,“看来里面的东西大概要归我了。”

    “可您还没猜里面是什么东西呢。”

    “里面所装的···”那人扶了扶下巴,“是个人。”

    三位大惊失色,相互看了两眼,均是不信,这铁箱可是受了安汀城钱家之命运到清姑关一处钱家商团所在仓库去的,他们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财物,可又怎么可能是个人呢?

    那人从腰里掏出两根细丝,伸入箱子的锁中,不久便听到箱子打开的声音,众人一起凑前。

    里面有个满身血污的家伙,脸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黑字,这表明此人是个窃贼。

    风朴醒转过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木床上,床头挂着一个小帘子,窗子未开房间有些昏暗,他起身,想摸摸眼睛,发觉自己的手掌被上了治骨头的夹板。

    接着他听见地板底下的吆喝声,喧闹声,与男人女人纵情的欢笑声,一丝酒味从对面的门缝里飘进来。他甚至能听见门外有人经过的声音,人们走来走去,声音往来不绝。

    风朴接着迷糊着不知为何就躺倒了,因为他瞧见了一面镜子,他看见了自己的脸,那半边脸上有个瞩目的“风”字。

    接着他听到门开了,一人走到他面前,见他醒转便露出奇怪的笑容。

    风朴觉得此人异常熟悉,好像从哪见过,接着看着那人无聊似的坐到面前的一张桌前,从怀里倒出好几个银块,抛在空中耍玩;风朴顿时想起那人是谁来。

    “你是,你是!”风朴失声说。

    “我们见过?”那人兴趣陡增,接着又好像破灭地玩起银子。

    “你是···赌···”

    “呵···”那人微微一笑,很落寞地叹叹气,“我在人们眼中当真只是个好赌成性的赌徒么?”

    风朴想起那人是自己在安汀城里见过的骗自己银子的家伙,当时周伯雄叔叔揭穿此人靠着奇怪的内力出了千,弄得自己被钱肆光公教育了一顿。

    “你知道我为什么赌么,我可不是为了赌博而去同别人赌,我同那些想靠运气博得人生结果红了眼睛败光钱财的人并不太一样。”

    那人盯着面前的银子,一句一句地讲,好像自言自语,“赌博场上是我见过最能反映人生百态的了,你能看见有些人因为赢了大笔的钱而喜极,又能见到另一批成年的人心灰意冷地打着滚大哭,有些人手里握着骰子发着抖激动兴奋得整张脸绷成红色,而另一些人则因为担心自己失败恐惧得眯起眼睛···”

    末了他低着头说,“一场小赌就是一个人间百态最小的荟萃场,我深深受到人们情绪的吸引,谁能想到,大家的情绪会因为掷出个六点而高昂成那样呢?”

    接着他看了看风朴,尤其是他的脸,风朴觉得自己被盯着脸上的墨字整个人火热热的。那人似乎觉得风朴受到冒犯便不再瞧他,便道,”况且,你不也是么,你受了这墨刑,不也是因为盗窃么?”

    风朴突然支起身,严肃道,“我是受人诬陷的!我!我···你能相信我吗?”

    “又有谁能证明呢?”那人说着,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我倒一点不在乎,其实我只是怕误解。”

    那人照料着风朴,大约半个月,其间风朴始终警惕着这个人。

    有次他实在好奇房门外人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便问那人这是哪里。

    “我以为你能猜出来呢。”那人眼神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这里是一家青楼。”

    风朴啊呀一声直起身,“这可怎么办?”他表明了自己对这种地方的不齿之意。

    那人眼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怎么,你不喜欢?”

    “这里,总是不好的地方。”

    他听了风朴的话忽而朗声大笑,“可笑啊可笑,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命可也是这些人靠着跑腿救下来的,包括一些煎服的药,我只是给了钱,几个女孩听到有人生病便马上去给你抓药去了···”

    “不不,我是说她们中有些人干着些男女之事,有些下···”风朴不讲话了。

    “行男女之事便是下流了?小子,我觉得这里的人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可爱些呢。”他喝了口水便出了门。

    后来风朴渐渐下了床,自己打开了房间里的门,的确看到了未曾见过的场景:女孩们被宾客们揽着,却又像是搀扶着客人,在众人面前是总是极有分寸的,他们大概都不是很情愿地喝着酒,倒像是喝酒能促使些什么东西出来似的,从中风朴嗅出了些许疲惫的快乐。

    这里的生活给予风朴的启示便是:快乐似乎的确是疲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