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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禁林少年功败,染墨面善心不成

    某天风朴做着梦,他腿脚虽能下路可恢复得仍旧不够好,他做了个死了人的噩梦,醒来时大声惊嚷着:“那家伙竟然还好好的待在钱府!”

    他潜意识中意识到小石子这人日后对钱家人的危险:此人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为了维护地位不惜杀了昔日好友的。

    正因此他不得不去告知钱银、钱镜、钱可儿此人的危险,然而钱银觉得风朴将自己内心对于小石子的仇怨过分夸大了,她对待世人总是怀着一张善意的镜子看;

    钱镜钱可儿的面他根本见不着,他的所在是钱府禁林的一处隐蔽的天坑,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走才能见到他们,更不要说他此时只能勉强走路。

    风朴咬着牙打着寒战,心想小石子已经到了钱夫人身边,一定是有自己目的的,他从街边小乞到钱府仆役,再接着升到钱夫人的亲信侍从,这一路升迁上来只能越来越快,而自己当时只是因为注意到这一点便被他当作绊脚石险些杀掉。

    在小石子之后的路途中,只能有更多的人因为挡路而命丧其手···风朴不得不为了钱家人亲手除掉他。

    想到“除掉”一词时,风朴又打了个哆嗦,他就这样起身,“我现在的情况固然做不到,至少,要告诉钱银她妈妈此人的凶险之处。钱夫人···她是钱银的妈妈啊。”

    风朴凝神思索平日里听来的钱银是怎么下来这个坑洞的,他通过脚步声的微弱判断距离的远近,通过微弱程度不同的脚步声所持续的时间判断她在哪个走廊走了多久。

    最终他竟然一步一步走出了坑道:禁林顶头一片星空而云彩被吹走,风却并没有摇树。周围一片黑暗,风朴并不恐惧。

    他的目的要求他所具有的崇高精神容不得他有半分恐惧。

    他迈着步子,忽而感觉腿脚并没有想象的那样不灵便,反而越走越快才能削除那种凝滞感,到了后来他开始小跑,他摸着一棵棵的树向前走。

    他经过了有些熟悉的祭祀大树,只是盯了一小眼上面系着的红布条。倘若在往常,他大概会担心背后忽然现出鬼影,这种想法只是划过了一瞬便消散了。

    风朴经过了禁林深处的宗庙,里面钱肆光的灵位就在几日前被摆上,此时宗庙里的所有香烛都已熄灭。

    一直向前走,他记得当初小石子就是这么领着他来的,他抬头望望月亮,发现夜并不深,只是能听到啼鸦声。

    这时候如果能听到某间屋子里传来人们打鼾的声音也好啊,这样他的勇气又能重拾了,因为寒冷正在驱散他的勇气,他觉得黑暗太深太过广阔了。

    他仍旧没有见到除了祭祀死人的宗庙与大树外的任何屋子,接着他开始觉得寂静中大概在某一时刻忽然就会有一声可怕的嚎叫,那是死者嚎叫出来的,他神经紧绷着,好像就在等待这个叫声。

    接着他出了禁林。来到了所熟悉的钱府,某条小径上走着个提灯的小童子,他们互相见了都往彼此那去,小童子找他纯乎是无聊,他打着哈欠看着风朴,风朴身上仍穿着那件破烂的钱府仆役的衣服。

    风朴看到了活人内心极度的欣喜,他长久地喘气,接着问那人钱夫人的住处在哪,他心里默默地想,“她是钱银的妈妈,是钱银的妈妈···”

    钱家人可不能因为一个小石子而破败啊。

    那人瞧着他,先打了个长哈欠,然后纯乎无聊地嘲笑他这都不知道,然而并没有觉得面前邋里邋遢的风朴很可疑。可疑的人都能给人在心理层面激起危险感的,风朴这身颓唐的模样并不能让人觉得危险,更不要说可疑了。

    他告诉了风朴,风朴便小跑着跑开了,那人提着灯继续打哈欠看他,一边碎一句“可笑”。

    钱夫人的住处因为吩咐过便没有仆役巡视,风朴沿着一处小径很快就来到了那处冷清的小宅子前,接着他看到里面一间屋里正亮着光。

    他凑过去,忽而觉得身旁两处草丛内有声响,他警惕地朝那里盯了很久,接着发现草丛并没有再发出响声,于是他接着回头听屋里的声响。

    屋里没有声响,只是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里面。

    蓦地,窗户被猛地大开,屋里一个人正睁着大眼看着风朴。

    风朴先是大惊,接着直起身,冷笑。

    小石子看向了他,“钱四小姐果然没有扯谎。”

    风朴接下他的话,“既然我没死,你便危险了,钱夫人在哪!”

    “她今晚不在这间屋子,我悄悄告诉雅怡要她去另一间空房了,因为我知道你要来,风朴。”小石子微微笑着。

    “你!”风朴惊道,接着大声呼喊,“小石——”

    紧接着他惊悚地发现身后的两处草丛中早已经各闪出一个持着木棍的仆役,其中极为魁梧的一人捂住他的嘴,另一人朝他举起棍子。

    小石子变了一副模样朝那两人道,“这些日子在钱府厨房里小偷小摸的蟊贼可算逮着了,你们被钱镜公子训斥了这么多次都是因为这家伙。”

    小石子指指风朴,那两人对着风朴咬牙切齿,对小石子敬若神明,“石先生实在高明!”

    小石子接着凑着耳朵对风朴说,“我料到你要到这来找钱夫人说道我的闲话,便安排人等着你,其实,我当时是不打算伤你性命的,风朴。”

    风朴猛地转脸,要撞他脑袋,这也被他料到,早已躲开,“你不够聪明,风朴,但仍然是个隐患。”

    那两人见到风朴要伤小石子,一棍子便打在风朴肩上,风朴身子向下一矮,不知不觉中依靠身体化解了这一棍子的大部分力气。

    小石子趁机对掂着棍子的两人煽风点火,两人对风朴更加恼恨了,一棍子一棍子地朝风朴身上抡。

    风朴身子越来越矮,拼命地化解力道,但是仍旧被打得吐了一口血,接着小石子将棍子夺过来,使出全身狠劲对准风朴的前脑中央落下一棍。

    风朴伸出两只手格挡,喀的一声两手各有两指骨断裂。

    风朴倒了下去,那两人见小石子要夺了他性命忽而发了慌,一人连忙拉住小石子的手,风朴痛的讲不出话,只是咬着牙发出几个声符,“此人野心难测,你们···小心···”

    “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呢?”小石子恼恨地将棍子递给一人,他走路围着几乎昏迷的风朴绕了好几圈。

    接着小石子想,“现在杀了他虽然能保我在钱府尤其是钱夫人这儿的地位,但会为人碎道我的名声,这在日后都是不利的,又要赶他出去又不能让他再回来。”

    很快他就冷冷地看了那两人一眼,“你们要为这蟊贼求情?”

    “石先生误会了,我们恨他都来不及,只是不敢随便拿人性命。”其人扭捏道,便被小石子夺了给自己留的台阶。

    “那么照家族规定,这人要怎么处罚?”

    “是···墨其面,而后逐出钱家再不能回来。”两人答道。

    “取墨来!”小石子声音朗朗,响彻庭院。

    过不多久风朴便被人架着到了一处房内,里面有个女人,有小石子,还有一人拿着毛刷,毛刷上滴着墨水。

    座位上风姿绰约的女人含情脉脉瞧小石子,小石子冷漠地看风朴,女子看他边讲着,“这墨水的确一辈子洗不掉了么,你说有这么神奇么?”

    “倒要试试才知。”小石子说。

    风朴忽而意识到面前的女人便是钱夫人,于是大声喊道,“钱夫人,这家伙是个谋逆的恶徒,日后阴谋作乱——”

    “你!”只见钱夫人刚听到一句便愤怒地站起身,“你说他什么!”接着气得看着那人手持的毛刷。

    “钱夫人,此人所犯罪在偷盗钱府财物,事情虽小,但仍要按罪罚之;愿你明鉴。”小石子柔声道。

    “他的罪还要加上一条呢。”钱夫人转过肩膀看看小石子。“他妄自议论,我更要替你处置。”

    风朴两指骨断裂无法招架,左脸被一只细毛刷当作笔重重地写下了一个“风”字:小石子是这么安排的。

    风朴身体本就没有恢复完全,如今受到极大侮辱,一时间心境尽失,虚弱已极,发觉再无颜见人。

    也许钱银会帮他说话,可是他脸上写着暗示“窃贼”的字迹,即便他不是又能怎样呢,况且难道他还有脸面见钱银?

    小石子根本也不给他机会,接着道,“另外,钱夫人,此人同钱镜公子与钱家两位小姐都是相识,这说明他是仗着这些才做的,这些事情传出去可不好。”

    “那,那该怎么办呢?”钱夫人问他。

    小石子严肃地看了看她。

    深夜,风朴被装在箱子里进了同钱家关系尚未断绝的安汀狮门镖局。

    “走一趟镖。”

    前来问镖的龙副镖头看了看来人钱府的号衣,心下叹了口气。

    次日,风朴被送出安汀城,中间环节已都由小石子借钱夫人之手暗中安排,不出数日便送至了清姑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