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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不知异端起,天下交恶第一步

    大家在门外跟窗户外往里打望,只有几个人在屋里陪着山外的老头。

    王一凼扶着他请对方坐下,老头打了他一下,“我自己能坐!”接着又因为后生对自己的敬重转而摸了摸王一凼的脑袋。

    王一凼本人将近五十岁,被他这么一摸脑袋像个孩子一样受了,大家趴在窗户上往里看,阿迁将头挤进窗户,一边指给无名的端木看,嘴边流着口水叫着,“王统领他爹来啦,瞧啊,端木,瞧!”

    “你口水都溅我身上了。”端木这么说着,一边比划着手势解释摸脑袋的问题。接着他们被某个人又拍了拍背。

    屋子里王一凼、卢叁知、戚静明、周同、王方暶同那老头坐着,老头面前摆着一盛满热水的糙木杯子,他双手捧着杯子。

    “守林旅,那是什么东西?”王一凼将老人的话翻译给大家。

    “您不知道守林旅?”王方暶身子向前凑着,她狠狠地盯着老头看。老头此时正盯着杯子里的水,他将外层的毛衣脱去晾在屋外,现在一身墨色的兽皮覆盖在他身上,周同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这身奇怪的衣服。

    “阿暶你这就不知道了,守林旅是五十年前建立起来的,如果老先生不知道,大概······”卢叁知摸着鼻子,抬起眼睛,“我想说什么来着?也就是说他早在守林旅设置前就从清姑关来到这了。”

    “五十年前···”戚静明低着脑袋,支着一只手,“我那时都还未出生呢,不错。”

    “您看起来像六十岁啦,戚统领。”王方暶为卢叁知被戚静明这么冒失地打断而感到气愤。戚静明支起一只眼,摆了摆手表示他不再打断了。戚静明已然改正不少,在座的各位除了墨衣的老人都曾知晓戚静明此公的冒失功底。

    “阿爷?”王一凼将手在老人面前摇了摇,老人这时其实已经没在看杯子了,他欣慰地看着卢叁知被戚静明打断,又看到戚静明被王方暶警告,接着又默不作声的整个过程,鲜活地笑着,这时看向王一凼,道:

    “阿孩,其实你们还是比较快乐的,我想有时候你们睡不着觉也并不是问题。晚上难熬有时就是因为没几个交换想法以消磨时间的人,既然你们能这么一来一回地聊天,而且有时能讨论出结果而且不会出现那种因为‘我睡了明天再说吧’而搁置的情况,那么你们大概都比较看重彼此,这很不错了。”

    讲完这些话,老人脸红地摸起自己的衣服来了,他等着王一凼讲话,的确,王一凼感受到了一些老人话中隐藏的东西,但他一定要问一问高山外的那边,便握住老人有力的手,老人疑惑地看他。

    “阿爷,请您详谈一下,羊头山、川泽、龙门还有···我不记得了,总之您一定要讲讲这些。”

    “当然啦阿孩,我好不容易有能够讲话的人,羊头山在森林外,池原中,胡人诸部会师议事时聚于羊头山,斩羊首流血歌之以证各部交相利而义行;两处川泽,林内为其一,为大,就在此处,第二处在林外,你们可仔细听着啊。”

    老人看着桌子中的大家,王方暶正低着头看着周同的手,周同则看着一本册子,戚静明试图理解老人想讲的话于是瞪大着眼睛,卢叁知也因语言不通而望向门外嘻嘻哈哈的几个守林旅后生,王一凼的两位亲卫后辈房仕杰跟陈示良憋红脸堵着门,窗户外传来阿迁跟无名的端木咀嚼树根的嘎吱声,他们太累索性坐在地上吃上了。

    “他们听不懂咱们的话。”王一凼道向老人。

    “这不怪他们,我自打进来后从没出过这森林,现在是哪位皇帝老儿尚同一义于天下啊?”

    “海过隐实大帝。”

    “仍然是海家人吗?”老头闭着眼睛,王一凼看见他笑容消失了,接着又听见老头唉声叹气,大家听见老头叹气便都望向他,“过去这么久了吗,我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我本来应该有的,五十年短也不短,如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可的确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啦···”老人这么讲着。

    他饮尽这杯水,王一凼又叫周同给老人倒一杯,这时门被某人撞开了,在他身后的房仕杰低着头,“王统,我们叫他别进来,可这个人还是进来了。”那人全身湿透,一身朝堂官服,面容干净,胡子也剃得干净,站得挺直,大家都不认识他的。

    王一凼瞧他一身,“你又是?”

    那人拂了拂袖便四顾,“守林旅何时变得这么破旧了?”

    接着他指着所有人,“瞧瞧你们颓废的面相!”他自己虽然全身湿着有些狼狈,但讲起话来声色俱厉,他气愤地跺着脚,一边从腰间摸出一块布帛跟笔,在桌上郑重地摊开那张帛,“我虽然迷路了,但最终还是到了,在下马奇。”

    “马奇···你究竟是谁?”

    “调查史,我马上是要当刺史的,所以你们不必耻笑我,在朝廷我也是有一席之地的。”马奇庄重地盯着他们,一边将笔高高举起,于是包括挤进来的房仕杰和陈示良在内,大家一齐看向那根毫笔。

    “我本来坐了马车来,接着马车陷进了泥里,本来驿夫知道前往守林旅营地的路,结果我只能下来,到处是沼泽,我只能绕小路走,结果天下起雨来,我只能大跑,虽然我没有跌倒,但是我后来就迷了路···”

    众人看看他,又瞧瞧穿墨衣的老人,“你也迷了路吗马先生?”周同淡淡望着马奇。

    马奇自上而下使劲点了下头,“我第一次来受朝廷之命,同时受安汀城钱家人之命前来调查,所以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调查史,但你们毕竟不能因此就对我说谎,这么一来呈交给朝廷,大家审核了便以假乱真了,你们不必这么悲伤地瞧我。”他看大家都显得那么失落,语气渐渐低了下来,“我不会为难守林旅,我知道你们生活在森林沼泽地中并不容易,所以我会体察到个人的情况进行调查。”

    接着马奇站起来,看了看破旧的庭院,“难道朝廷调拨的款子没有正确发放到守林旅吗,还是中间过程出了问题,总之你们将钱跟资源都用到哪里了,为什么这里这么破烂?”他在布上书写着,一边念叨着“莫非朝廷内部出了问题,陛下命人调拨了款项,但这笔款子没有寄出去?这一点我应该记下来。”马奇认真地写着,大家不忍心打断他。

    “喝水吗?”老人将一口没喝的水推到马奇面前,“热的。”

    “多谢爷爷,我现在还有要做的事。”马奇站起身,问大家,“王一凼统领在哪?”

    王一凼站出来,指指自己,接着马奇走至他面前同他面对面凝视着他,“我看到门口坐着两个孩子,他们穿着破旧,其中一位似乎还是呆傻的,这些孩子本来都应当吃得饱饱的为国家效力,可他们却在那坐着啃树根,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一凼低着头,接着讲着些意义不明的话,最后眼睛含着泪花,一交跪倒在马奇面前。

    马奇扶住了他,“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这么奇怪,大家不让我进来,我硬着头皮进来了,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可我进来以后你们又很伤心,统领还下了跪,是因为我来到这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了吗,我真的如此与人们那么格格不入吗?”

    王一凼饶是一位汉子,但自己领导的军团惨遭驱逐废掉筋脉内力的事浮上心头,他身为统领怎么能承担起这一切,倘若的确如此,那么他清姑关无辜的家人···他不得不哭,于是他拉着马奇的袖子。

    “莫非···你企图蒙蔽朝廷!我始终认为,居于庙堂之高的那些群臣,都是我们无法企及的,虽无法企及,但仍要企图与之并头看,我们是小小的人,而我这些所有布帛,”他又掏出很多条整齐排列的布,“就是写那些小小的小人物的,现在你要骗我,那他们怎么办,他们知道你骗了我,他们如果也开始欺骗起来又会发生什么呢?”他推开了王一凼。

    接着马奇敛了神采,缓缓道,“私底下我们应该这么讲,虽然朝廷的群臣都有明察的功力,包括皇帝本人,但是这终究是有限的,悠远江湖的角角落落,谁又能顾及全呢,对于一件事的明察,不仅要靠观察者的明察,也需要讲述者的真诚,而我们调查史,就是两者的桥梁,我不将桥梁搭得稳固,上面又怎么能得知事情的真相!”

    王一凼接着他的话说,“可你也得听听我要讲什么吧,我虽有重罪,又怎么着会企图掩盖而蒙蔽视听呢,我也是天汉人啊!”于是王一凼拉着马奇的袖子请他坐下,自己也不再掉眼泪,而是庄重地将事情托出。

    马奇起初挥动着毛笔,后来停笔惊讶地瞧瞧众人,接着将那张布撕了,汗涔涔道,“也就是说,如果我按照原来的进程走,大概就进了虎穴而没命了?”他一口干了那杯水。

    王方暶又给他倒了一杯,续道,“并非如此,如果调查史一去不返,那么朝廷必会究其原因,所以恶人庄的一方只会虚报一些信息,你当然会被安然无恙地送回去,只不过整个天汉就在梦中了。”

    她摸了摸眉间的那道短疤,沉戟样冷视马奇与穿墨衣的老人,“恶人庄占据了整个森林,埋伏在各处角落,我们无法脱逃······可今天一次有两个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迷着路进到了这里,他们为何没有发现呢?”

    “也许是他们发现了这些人是要进来,而不是出去,一旦有人出去时他们依然会出动杀人。”卢叁知答道。

    “边别义也是有头脑的,比如像马奇叔一样的调查史来到这,他们如果让调查史们得知真相后走出森林,那么真相就会败露,如果不放调查史走,那么朝廷就会因为一位调查史长时间不归来而派出更多人更加深入地调查,最好的办法是不让调查史进到这来,可他们好像是偏偏放这些人进来似的,我不懂···”王方暶闭眼凝眉。

    接着戚静明猛地捶击桌面,发起抖来,王方暶看了一眼戚静明,接着也神色极为惊惧,连忙握住身边周同的手,周同感到她的手心奇凉,王一凼起初很迷惑,接着感到事情不妙。

    “你们想到什么了?”马奇忧心忡忡地问,接着忽而讲不出话,看着自己曾经记下的布,瘫倒在木椅中。

    “马奇,你又想到什么了?”王一凼问道,接着温和的问向王方暶,“暶儿,你们想到什么了?”

    王方暶苦笑着看了看戚静明,戚静明脸色阴暗,将自己故意裹进屋子里的阴影中。最后他替王方暶答道:

    “他们要开始画朝廷的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