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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陷重围

    北境,黄邺郡,沙胡邑

    春风虽已至,冰雪未消融,不见百花开,尤自度寒冬。北国寒疆不似西域沃土,虽已开春,却仍是银装素裹,一片茫茫雪景。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快步行走在昏暗街道上。借着道旁屋舍中透出的点点烛光,能依稀看清路边张贴的通缉令。

    兰芯云天还有糜蛟三人大闹姬姓宗祠,劫夺祠内禁物,被北境全境通缉。不过,通缉令上却没有云天的画像,因他是以义瞿国使者的身份入境,故而在曲景夫人劝说之下,黄帝将其从通缉名单中抹去,只当一报还一报。

    兰芯小心翼翼地穿行于郡中,直向沉香坞而去。来到坞外,放眼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几乎见不到几处烛火。

    “怎么会这样?族人们都去哪了?”此次她受糜蛟指使,去劫夺姬姓宗祠,却未曾想过此等莽撞之举会给沉香坞中的苗人带来怎样后果。

    苗人在北境本就多受排挤,事发之后,姬姓族人立即找众苗人兴师问罪,追拿凶手。然而,坞中苗人却是两眼一抹黑,一问三不知。

    因黄帝丧典之事,姬姓之人本就暗自窝气,谁知回到常陵,又发现出了这等事情。新仇旧恨一通宣泄,众苗人存亡一线,若非黄帝和曲锦夫人极力劝说,姬姓之人又心中有愧,苗人怕是难逃此劫。

    虽然姬姓族人未再继续迁怒坞中苗人,但他们自知此处已不是久居之地,于是许多人陆续迁离。恰巧,有传言说澄脐山的莫离峰出了一位赤练圣女,在山中增设八寨,皆以苗寨为尊。众苗人纷纷慕名前往,以至于沉香坞变成如今这般冷清的模样。

    兰芯轻手轻脚地走进坞中,直奔后山腰思启姥姥那间屋子。来到小屋前,见里面同样漆黑一片。稍一迟疑,便点起火折,轻轻推门而入。放眼一看,屋里空荡荡的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

    “姥姥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能去哪里呢?”她心中暗急,随即马上想到了糜蛟,“一定是他!只有他会将姥姥带走!”想到这不禁暗自恼怒,甚至有些后悔将妖珠还给他。

    满心失望地出了小屋,望着前方一片漆黑的景象,顿时变得茫然无措,“世间之大,该去哪里找姥姥呢?”一边懊恼地想着,一边朝山下缓步走去。

    “芯儿!”

    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在不远处响起!兰芯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站在那里,正是糜蛟。

    “是你!你竟还敢留在这里?”

    离开寒凌之渊以后,她反复思量云天和糜蛟之言,愈发觉得后者不可信。她本不想再与糜蛟有何瓜葛,但此刻见到他,却又生出一丝暗喜,因为见到糜蛟便有望问出思启姥姥的下落。

    糜蛟冷眼盯着她,上前一步道:“我一直在此等你,现在族人离散,就只剩你我二人,我们更应当齐心协力才是。”

    “谁要与你齐心协力!今后我们各走各路,现在我只问你,思启姥姥在哪?”

    见她语气决绝,再不是过往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妖,糜蛟心中暗恨,尤其是将那个凡人小子给恨了个透。

    “我早就说过,凭你现在的本事,就算见了思启姥姥也问不出一句话!芯儿,我早已将实情告诉你,你为何偏要不信?我养育你十多年,难道还比不上那凡人小子一句话?”

    “少跟我说这些!不管她能否与我说话,我也要将她带走!姥姥是我阿娘的侍从,便是不为别的,我也想一直照顾她!”

    她那执拗的性子糜蛟十分清楚,心知今日难以说动她,不禁冷哼一声道:“能否将思启姥姥带走,这可由不得你!你若老老实实随我走,我自会让你见她。你若是不识好歹,哼哼……”

    听出他语带威胁,兰芯目光冷厉地看着他道:“怎么?你还想在此处与我动手?郡中到处是你我画像,若是惊动旁人,就不怕来人抓你?”

    糜蛟冷声笑道:“我敢滞留此地,自不怕别人来抓。倒是你,若是露了行踪,怕就出不了这黄邺郡!你最好乖乖随我走,莫要逼我用强!”

    话已说到这步田地,兰芯再无顾忌,语气绝然道:“今后我与你再无瓜葛!你休想再让我做任何事情!”说着暗暗提起真气,小心戒备起来。

    糜蛟冷冷一笑,“一别数十日,你胆子倒是长了不少,就不知你本事长进多少?”话音一落陡然出手!

    其身形迅如电,暗夜中直如鬼魅,兰芯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聚气凝神,与其战至一处。老妖真气狂猛,势不可挡,在这狭小的山道上,兰芯只得且战且退,小心与其周旋。

    一路上气浪鼓舞,卷起漫天飞雪。二人拳掌相接,隐有闷雷之声响彻不断,在寂静无声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路退至山脚,周遭地形稍稍开阔,兰芯纵身一跃退开两步,终于暂得喘息之机。糜蛟冷冷一笑,“你的修为的确有些长进,不过也只是金至末境,连上和境界的壁障都远未触及。我劝你还是老实随我走,跟我动手,你还差得远!”

    “随你走?休想!”兰芯怒叱一声,陡然召出星琅锋,青黄剑芒交相辉映,寒光摄人心魄!

    “你……不自量力!”

    见她居然将灵器都召唤出来,糜蛟深知,今日若不用强定是带不走她了。当即目光一狞,全力朝她猛扑而来!

    漆黑的夜空下,沉香坞里剑光闪烁,绚丽夺目。二人激战百余回合,仍未分出胜负。兰芯仗着星琅锋之利强自支撑,金至末境与上和初境虽只是一线之隔,却有本质区别,久战之后颓势尽显。

    糜蛟一边放手猛攻,一边怒声叱道:“休再顽抗!随我走!”

    “你休想!”

    兰芯才不理他,仍自驱使星琅锋苦苦支撑。寒芒交替,青黄相接,二人再战数十回合,一路从山脚打到了靠近沉香坞中央的一处空地。

    嘭!双掌一接,兰芯力气不继,被老妖震退几步,险些站立不稳。胜负之象已然显现,糜蛟冷声叱道:“看你还有何手段!再要逼我动手,少时定让你尝够噬心蛊的滋味!”

    “噬心蛊?”兰心森然一笑,“你当我还会像过去那般乖乖任你下蛊?你不是想知道我还有何手段么,那我就让你好生瞧瞧!”话音落下,突然自仙人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铜钟!

    “你!”一见那铜钟糜蛟顿时脸色大变,瞬间明白了小妖所谓的手段是什么,“你……你竟然想用镇妖器来对付同类?”

    兰芯听得嗤笑不已,“你身为苗人,不也一直用苗蛊来折磨我这苗人么?”

    糜蛟目光闪烁,其中还夹杂着丝丝恐惧。小妖连泯魂钟声都不怕,手中那小小的镇妖器,更不会对她产生丝毫影响。但自己不同,在迷离之音干扰下,对付那修为浅薄的凡人小子都颇为吃力,更不要说修为高深且有灵器在手的小妖了。迟疑片刻,渐渐萌生退意,转身就欲离去。

    “站住!不告诉我思启姥姥在哪,你以为你能轻易离开?”

    昔日那个无比顺从的小妖精现在竟敢对自己颐指气使,糜蛟气得直哆嗦,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枉我苦心将你抚养长大,现在你翅膀硬了,竟学那凡人小子用镇妖器来要挟我!”说着仰天悲呼道,“我真是自作孽,不可……”

    “活”字尚未出口,他竟突然发难!趁小妖分神的一瞬,直朝她手中的铜钟扑去!他想得清楚,只要能将小妖手中的铜钟击落,她便再无挣扎余地。

    “咚!”

    谁知小妖先他一步将铜钟敲响!现在的小妖可不会像过去那般对他毫无防备,多年相处,对他这点伎俩还是心中有数的。

    钟声一响,糜蛟顿觉头脑一胀,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他一手捂着脑门,一手颤抖着指向小妖,“你……你……”

    小妖冷哼一声,后退两步,咬了咬牙,再次用剑柄敲响铜钟!咚的一声,糜蛟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她那铜钟并非凡物,而是真正的镇妖器,而且其敲击的手法也十分独特,显然经过长时间练习。这一手纯正的迷离之音,其威力远超云天用竹笛吹出的半吊子迷离之音。

    糜蛟心里诧异万分,“她为何能如此娴熟精准地激发迷离之音?嗯?铜钟……”细思片刻,恍然大悟!难怪当初离开寒凌之渊后,到处都不见小妖的踪影,原来……

    “这些时日……你……你一直都躲在钟山上!”

    “躲?哼,我可不是躲!是云天临走前,特意嘱咐我去钟山上学习防备你的技法!”

    “什么?又是那凡人小子……”糜蛟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将那小子碎尸万段才好。

    兰芯冷声喝道:“说!思启姥姥到底在哪?”

    糜蛟尤自挣扎,不肯开口。见状,兰芯怒哼一声,就要再次击响铜钟。

    “慢……慢着……”他心底里终还是对迷离之音十分畏惧,艰难开口道,“我们斗了这么久……已经闹出……很大的动静……你若再敲钟……定会被人察觉……那样……你就真走不掉了……”话语中竟有一丝关切之意。

    兰芯忿然道:“休要多言!告诉我姥姥在哪,你自去逃命,我不用你管!”

    “你……唉……”迟疑片刻,他终于伸手指向另一处山腰,那里隐约坐落着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兰芯蹙眉眺望一眼,随即朝着山腰快步行去。

    “你若再敢骗我,下次见面……我定不饶你!”路过糜蛟身边,冷冷丢下一句话便匆匆而去。

    糜蛟挣扎着坐起,吃力地喊道:“芯儿!你……你自己快走吧……带着她……你根本走不了……”

    兰芯却不理他,径自朝小屋飞奔而去。来到门前,燃起火折,推开门抬眼望去,果然,屋里的小榻上正蜷坐着一人,正是思启姥姥。

    “姥姥!”兰芯惊呼一声,连忙奔上前去,“姥姥!是我!我是兰芯!”

    思启姥姥毫无反应,双目痴痴地看着前方,对她的呼唤完全无动于衷。小妖心急如焚,连唤几声不见回应,索性直接将她扶起,就要带着她一起离开此地。

    “姥姥!你随我走!今后的日子由我来照顾你!”

    谁知刚要下榻之时,姥姥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看那模样,显然是对她极为抗拒,不愿随她离开此地。

    她尽量轻柔地说道:“姥姥你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思启姥姥充耳不闻,自顾挣开她手臂,又蜷缩到了床榻一脚,全身不住地颤抖。不多时,眼角竟还流出了泪水。

    “姥姥……”兰芯看得痛心无比,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见她如此抗拒,无奈心道,“难道真的只有阿翁才能靠近她么?”

    坐于榻边凝视良久,她终于缓缓起身,“姥姥,待我修为达到上和境界,定会回来接你!”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径自朝屋外走去。

    当门被合上的那一刻,蜷缩在榻上的思启姥姥,却哭得更伤心了……

    出了沉香坞,兰芯片刻不敢停留,直朝郡外而去。好在此地位处偏僻,刚刚也就敲了两下铜钟,应该无人注意。

    借着夜色掩藏身形,一路快步前行,未过多久终于出得郡来。所幸未曾暴露行踪,左右四顾一番,直朝着一处树林奔了过去。

    “兰芯,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回黄邺郡来?”这时,一个森冷的声音倏地在道旁响起!

    兰芯大惊,连忙驻足戒备。只见十几道人影从左右蹿出,转眼将她围在中间。那领头之人,正是素来垂涎她美色的济越真君,公孙享。

    与他一起的众人个个衣着华贵,想来也是公孙氏族内的公子贵戚。望着她那迷人的身段,姣美的脸蛋,这些人个个目泛淫光,瞧他们现身的方位,显然是一早商量好埋伏在此。

    “看来刚刚在沉香坞里还是暴露行踪了!”小妖心中一沉,随即召出星琅锋,厉目望着公孙享道,“你这野鸡公还活在世上,祖奶奶当然要回来取你狗命!”

    “哼,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猖狂?放心,本君不会轻易让你死的!”说着嘴角泛起丝丝淫邪的笑意。

    “你也放心,祖奶奶定会让你死得痛快!”话音刚落,星琅锋疾射而出!不过,却并非朝着公孙享而去,反而是朝着另一边一个笑嘻嘻的年轻公子而去!

    那人怎能料到这小妖竟突然向自己发难,众人当中,他的修为实属一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毫无防备之下被当胸刺入!笑容一僵,随即瘫软倒地。

    “十三弟!”众人一声惊呼,没想到这妖精下手如此狠辣!

    “你找死!”公孙享瞬间暴怒,对众人喝道,“兄弟们,咱们合力将这小妖捉了,今晚为兄好生教教你们如何调教女人!”众人高声应和,接着齐齐向小妖猛扑而去!

    这些人全是公孙氏族中的纨绔子弟,平日与公孙享关系要好,今晚原本想去香源酒肆饮酒作乐,正好撞见小妖与老妖拼斗。公孙享起了淫心,与众人商议一番,便自行前来围捕小妖,想将她捉了以后好生玩弄一番,再交予姬姓之人处置。

    众人当中,若论单个修为无人能及上兰芯,但其中有好几人修为不俗,皆在金至境界以上,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虽有灵器在手,但对方人多势众,兰芯架不住众人围攻,奋力打伤两人之后便仓惶逃奔而去。众人觊觎她美色在先,恼怒她杀人在后,又怎会轻易罢休,紧跟在后面一路追赶一路厮杀。

    很快,兰芯逃跑至一片树林前,正欲进入林中躲避,两道白色的身影突然自一旁蹿出,险些将她扑倒在地!闪身掠至一旁,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头身形健硕的雪獒。见到这熟悉的畜生,兰芯顿时目光一寒!

    转头望去,只见三獒公主公正牵着另一只雪獒,领着一队士兵从暗处缓步而出。同一时,那些个氏族公子也已赶了上来,再次将她团团围住。

    公孙芡森冷地望着她,狞声笑道:“死妖精!待兄长们将你玩腻了,看我不将你拿来喂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