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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荣华不照当年

    南方的夏季,雨水多,荷花满池塘开,知了,麻雀,青蛙,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热闹非凡。

    泽阳,处在南方的一个僻远小镇,每每下雨,能把全镇的路给淹了,时遇暴雨,甚至会引发泥石流。所以,泽阳的人口少之又少,有能力有条件的,业已举家迁走。

    夕云台,就在这个镇子的最西北边,一个叫夕云湖的岛上。

    当初绥皇室被囚在皇城,戴罪等死,至范璀珠上位,把人都送到了泽阳,远离政权,这才苟活到今时今日。

    虽离开了皇城,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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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舟带着人抵达时,夕云台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就在夕云台后不远处的一座高山,因为连日的暴雨,造成了泥石流,将夕云台的十数间房掩埋,景象凄惨。更要紧的是,夕云台四面环水,无路可逃。

    虽已虹销雨霁,可远远看去,夕云台苍凉一片。

    看守夕云台的守卫一共有五个,守卫长乃是莫子谦。

    碧舟一到,莫子谦就迎了上来。他来到夕云台悄悄保护绥人已有几十年,恐白淮上头的人发觉他的异常,很少和外界来往。

    碧舟于他而言,是个不知根底的生人。

    “在下是夕云台的守卫长莫子谦。”

    碧舟眼神微变:“见过莫守卫。我是太皇太后的宫女,名碧舟,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接范云舒小姐进宫的。”她把范璀珠的亲笔递交给他。

    莫子谦接过,瞧了眼:“碧舟姑娘。早前我已经接到太皇太后的旨意了,多日等候,终于等到您了。您和诸位舟车劳顿,不如先入卫所,稍作休息吧。”

    碧舟微微一笑,眼睛看向夕云台:“莫守卫,夕云台人可都还好?”

    “事发后我到夕云台去看过,泥石流压倒了夕云台大半的屋子,台上的人大多无恙,唯范云舒小姐的父亲在泥石流发生时正好在那块地做活,被压死了,尸体前日才找到。”

    碧舟松了口气,只要范云舒没事就好。

    莫子谦轻叹,“如今险情未除,建议各位还是先不要过去了,待日头再好些,我们几个守卫再护送各位过去。各位先进守卫所稍作休息吧,请进。”

    除了碧舟,其余人都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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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舟悄悄把莫子谦拉到一侧,把若蔷给的私信递给他:“莫守卫,我是若蔷仙者的弟子,这是师傅让我带给您的信,请您过目。”

    莫子谦笑眯眯的脸霎时存疑,神色都不自然了。

    莫子谦轻颔首:“我知道了,回去告诉若蔷,事情我会办好的,让她在宫里千万小心。”

    “是,奴婢定会一字不落转达给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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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

    一大早起身,碧舟便见门口的湖边停泊的三艘小船。

    乘船上岸。岛上,杂草丛生,堪比人高,藤蔓上枝,花开艳艳,巨树上乌鸦哇哇地叫,叫声凄厉。

    真是荒凉,可若非如此,怎么活着呢?

    碧舟走下船,正等着宫人将箱子搬下船,突然,后脑门被石子打中,“啊”地惊叫出声。

    “谁?”转身找寻,不一会儿,便在一棵高耸的松树上,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男孩。

    莫子谦介绍:“他是范云舒的弟弟,范范。”

    “莫叔叔,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人来,要干嘛呢?”范范摇头摆脑,转着大眼珠子问,毫不怯来人。

    莫子谦一笑:“范范,你怎么又上那么高的树,赶紧下来,你下来了我就告诉你。”

    “我不。”话说着,他坐到了枝丫上,晃着两只脚,两只小手什么都不抓,也不畏会掉下树。

    莫子谦恐吓:“你若不下来,我就告诉你母亲,罚你关小黑屋。”

    范范的小脸一黑,嘟囔着什么,才不情不愿地说:“下就下,我下来了你可就不能再告状了呀!”范范熟手熟脚地爬下树,小跑到莫子谦面前,仰着脑袋看他,“莫叔叔,她们是来给我们送东西的吗?”

    莫子谦把他抱入怀里:“不只是给你们送东西来的。”他看向碧舟,“她名唤碧舟,是太皇太后的宫女。”

    范范朝她一笑:“碧舟姐姐,你好呀,我叫范范。碧舟姐姐,你真漂亮,你头上戴的也好漂亮,你穿的衣服也好漂亮,你整个人都漂亮极了。”

    碧舟不自在地笑:“谢公子夸奖。”客套话不多,碧舟言入正题,“公子,奴婢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来寻公子的姐姐范云舒小姐的。”

    “太皇太后是谁?找我姐姐又作甚?”范范往莫子谦的胸口处缩去,一双虎眼警惕惕地注视碧舟。

    莫子谦插话:“范范人小机灵,话又多,若与他解释,得许久,跟我走吧,我识路。”

    “好。”

    范范捏住莫子谦的脖子:“莫叔叔,你这个坏蛋!大坏蛋!你不帮我!”

    莫子谦翻白眼:“你乖点。”

    别看范范人小年纪小,手头的力气不亚于十岁的娃。

    “哼!”范范别过脸去,眼所见是碧舟,愤愤地“哼”一声,又把头别走了。

    碧舟看着范范的后背,浅浅一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这样心思纯粹,虎头虎脑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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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舟等人正往夕云台去,守卫所的前面,迎来了四个人——覃娮明,裴呈,万古和辛卉梓,以及一只灵兽。

    万古看着辛卉梓道:“大法师,澜后娘娘有话托我嘱咐公主,您先请上岛吧,我和公主随后就到。”

    辛卉梓看了看覃娮明和裴呈,随即点头:“也好,那我先过去了。”

    “嗯。”

    辛卉梓蜻蜓点水过去,回头望眼,眼帘中人的眼帘都是自己,暗自叹声:终究是不得信任的。

    万古目送辛卉梓上岛,直至人影梭入草丛里,才收回视线。

    万古恭恭敬敬地向覃娮明行礼,才言:“公主,娘娘让属下带话给公主,请公主不要对夕云台人下手,放范云舒进宫去,留待他日用。”

    “为什么?放范云舒进宫里,岂不生事端?难道母后故意要她生事?”覃娮明疑惑。

    万古点头:“公主聪慧,娘娘是这意思。”

    覃娮明转头看眼裴呈,又扭头遥望杂草丛生的湖心岛,忖思片刻,才颔首:“好,我不会出手的,大法师若要出手,我亦会阻止的。”她顿了顿,“母后可还有其他嘱咐?”

    “公主,娘娘还说,守卫长莫子谦是蝶后的人,修为已达五星仙阶,您的修为不够高,极容易被他发现的,公主千万要小心,不要与辛卉梓离得太远,免得暴露,危及性命。若是有危险对付不了,公主务必要发信号通知属下,或者启用阵法镇压莫子谦,切不可置自己于危险之境。”

    “好,我会注意的。还有吗?”

    “没有了。”

    “那我与裴呈过去了。”

    “恭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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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上。

    莫子谦一行人已经到了夕云台。

    映入眼帘的夕云台,老旧残败,红钉大门一丁点赤色都没有了,门扉只剩下一扇,穿堂风过,把那扇仅存的门扉吹得像拨浪鼓般左右摇摆,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台里的景象更加破败不堪,房梁横在院中,瓦片碎了一地,阶上爬满青葱滑溜的苔藓,从地砖的缝中长出的草繁茂高大,欣欣向荣,恍然是这的主人。

    莫子谦带着她们穿过两个院子,弯绕两圈,才来到范氏住的院子。

    一览而去,是像是平民百姓之家。

    院子算是洁净,院板石砖虽有残缺,可洁净无泥,坑里也没有积水和浮沤,屋檐下摆放有几盆开得正好的红花,院正中栽有一棵梅花树,只是此时空有叶而无花。

    入内,只见两个婢女正坐在板凳上搓洗衣物和闲聊。

    “合乐,合欢。”莫子谦叫。

    见来者,二人的眼睛流出亮光:“见过莫守卫。”

    莫子谦把范范放下,颔首:“她们是宫里来的,接小姐入宫。带我们去见老夫人和夫人吧。”

    “是,诸位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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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屋,撩开门帘,穿过木雕刻的披风,便见到了林司韶,坐在榻上,林月晓则端着药汤伺候在侧。

    碧舟粗粗地环顾一圈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整套的茶具,齐全的烹茶的器皿,织锦的地毯,纸糊的门窗,日子过得不赖。

    林司韶双目淡淡又饱含警惕地注视着碧舟。

    碧舟行礼:“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婢,碧舟,见过老夫人,夫人,祝老夫人,夫人安泰,长乐无极。”

    林司韶了然:“姑娘有礼了,起身吧。”

    “谢老夫人。”

    碧舟关切地看着林司韶,神色忧虑:“奴婢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老夫人,您可是患上了什么病,可否要紧?”

    林司韶语气淡淡,示意林月晓把药碗放下:“人老了,三病九痛是在所难免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我到底是没有太皇太后那般的好福气,往来太皇太后是很关心照顾夕云台的,但只字不提太皇太后自己,不知太皇太后可否金安?”

    “回老夫人,太皇太后吉星高照,有大罗神仙庇佑,身体康健,劳您挂念了。”

    林司韶笑笑,都离开皇宫那么远了,还拍范璀珠的马屁,个狗腿子。

    碧舟把三口红箱子打开:“老夫人,夫人,这些都是太皇太后亲自备的薄礼,有药材,饰物、衣裳、鞋袜、被褥。老夫人,尤其是这药材,正适合您疗养身子。”

    林司韶只是瞟了眼那三口箱子就把眼睛挪开了:“有劳太皇太后费心了,替我谢过太皇太后。”到底曾经是大家族的女子,这些东西,当年都是司空见惯的。

    “是,奴婢一定会转达的。”碧舟瞅着林司韶的脸,听太皇太后说,林老夫人与太皇太后不睦,如今看来,林老夫人还挺能忍的。

    范范轻摸着箱子里丝绸衫,一脸惊叹:“这件衣服好漂亮,好柔滑呀!老祖宗,您看,还是姐姐最喜欢的颜色呢!”

    碧舟微笑:“回禀公子,这件绸衫是太皇太后命尚衣局按范小姐的喜好,为小姐定制的。”碧舟探手进箱子里,取出一套衣裳,“这是公子的衣裳,公子看看,可否喜欢?”

    范范搓搓手,抬眼看林司韶。

    林司韶招手:“范范,你先下去吧,盈儿,照顾好公子。”

    范范又看了看那件衣裳,恋恋不舍的模样,拱手:“孙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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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舟目送范范离去,神色有些微妙,问:“老夫人,奴婢是奉旨,接小姐入宫的,可否让奴婢见见小姐?”

    林司韶面无表情,神色冷漠,语气更是寡淡:“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既来到了,就好好休息两日再走吧,舒儿就在岛上,早晚会见到的。”

    碧舟看向林月晓。

    林月晓与她对视,眼眶霎时就红了,强忍着眼泪说:“舒儿在为她父亲守灵,尚未到时候回来呢。”

    空气突然凝固。

    林司韶面上没太在意,心里却硌嘞了一下,轻叹:“也罢,月晓,去把舒儿唤回来吧,就告诉她,宫里的人来了。”

    “是,孙媳告退。”林月晓离开。

    林司韶神色淡漠:“我的孙子不久前遭遇灾祸,吾一家的心情不佳,姑娘见谅。舒儿的父亲刚没,情绪低落,她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意欲为父守墓。我已经劝过她了,舒儿已答应入宫,但,舒儿的言语上若有不妥,希望姑娘包涵体谅,不要放在心上。”

    “这件事奴婢听说了,奴婢亦是很伤心,小姐仁孝,奴婢不会放在心上的,也请老夫人节哀。”

    “我是经历了亡国的人,见多了生离死别,舒儿不同,她还小,姑娘多包涵就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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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的东边,便是范云舒父亲的墓地所在。这墓地,还是由莫子谦帮忙造的,用的都是石块,年久不易塌。

    墓的前面,坐着范云舒和她的婢女半戈。

    范云舒身子骨小小的,皮肤白皙,下巴尖尖,眼睛水灵,眉毛浓密,鼻梁高挺,是个美人坯子。

    覃娮明,辛卉梓和裴呈藏在树上瞧她。

    “和其他亡国后裔比,范氏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白淮待她们还是不差的。”裴呈小声言。

    覃娮明点点头:“只要她们不危害我白淮的统治,不祸害朝纲,由着她们这般生活,倒也是可以的。”

    辛卉梓看眼覃娮明,目光重新落回到范云舒身上,神色冷冽:“可惜,范云舒是太皇太后的一枚棋子,是断断留不得的。”

    覃娮明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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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戈抬头看眼太阳:“小姐,午时了。您今日晨起吩咐奴婢提醒您,午时要回去,亲手为老夫人熬药。”

    范云舒亦抬眼望了望天,把手中已经被翻得泛黄的书合上,轻叹:“时间过得真快。”她把书本放进篮子里,朝墓碑跪下,“父亲,自您去后,老祖宗大悲大痛,身子没有以前利索康健了,女儿担心老祖宗,此刻回去,亲自为老祖宗熬药,伺候老祖宗,万望父亲体谅。”说完,磕了三个头。

    半戈站着,手关节那挂着竹篮,眼神涣散,朝四方看去。

    “小姐,那儿有鱼!我们捕到鱼了!”半戈双眼放光,小跑到湖边,手指着湖里的竹篓,兴奋大喊,“小姐,您快来看!”

    范云舒见怪不怪了,可她的父亲才去,半戈这样大喊大叫还是让她不悦。她缓缓起身,把半戈落下的竹篮提在手上,才不疾不徐地朝她走去。

    半戈注意力全在竹篓里的鱼身上,一不留神,猛地转身,就把范云舒顶落到湖里。

    “小姐!”

    半戈吓得脸色都白了。

    辛卉梓噗呲笑出声:“不用出手,这个愚笨的就把自家小姐祸害了。”

    裴呈眼珠子朝覃娮明转去,只见她目光深沉。

    范云舒使劲拍打着水,竟然把自己弄得离岸上越远。

    “救……救我!半戈!救……救我!”

    半戈惊慌地找东西抢救范云舒,而范云舒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覃娮明无奈摆摆头,再这样下去,范云舒就要被淹死了。她伸出手指,指尖闪现出一点蓝光,刹那间,距离范云舒最近的一根竹子拦腰倒下,稳稳妥妥地落在范云舒的身边,激起了大片水花。

    范云舒如看见救命稻草般牢牢地抓住竹子。

    裴呈松了口气。

    辛卉梓偏头瞅住覃娮明:“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覃娮明胡诌:“大法师,我喜欢她的美貌,这样的美人若是香消玉殒了,岂非可惜。再者,不日我也要回宫里,多个人多分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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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戈跪下磕头认错,一边哭一边掌自己的嘴:“都是奴婢不好,都怪奴婢不好,害得小姐落水,请小姐责罚!”

    范云舒一边剧烈咳嗽着,又情急地握住半戈掌掴自己的手,心肝疼得厉害。

    覃娮明嘴角微抬,不屑一哼:“这个叫半戈的,是会装模作样,扮可怜博同情的。裴呈,你瞧她,哭不见泪,打不用力。”

    “宫里这般模样的奴才多了去了,范云舒却没这火眼金睛。”

    覃娮明点点头:“像是良善的。”

    辛卉梓无言,管她良善不良善,做掉便万事大吉了。

    好一会范云舒才缓回魂,喘过气,把半戈搀扶起:“你做事情越发不当心了,老祖宗要我入宫帮太皇太后,你从小服侍我,是要同我一起去的。老祖宗说,宫中危机四伏,你再这样子,我都不敢带你去了。”

    半戈霎时惊慌,立马跪下磕头。这次磕的头可比把范云舒撞入湖里的要重多了:“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自小伺候小姐,不想与小姐分开,求小姐将奴婢带入宫里吧!”

    范云舒无奈笑笑,双手搀住半戈的手关节,想把她扶起来,却没方才那般轻易了。范云舒蹙眉:“半戈,你快起来。”

    半戈抬头望她:“求小姐,不要把奴婢落下!”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范云舒心疼:“我逗你的呢,怎会舍得不带你入宫,你快起来吧,裤子都跪坏了。”她把人扶起,才继续言,“你是十一岁,奉太皇太后懿旨,从宫里来伺候我的,你唯一的亲人,你母亲就在宫里,你母女二人因我多年未见,如今有机会,我不会再让你们分离的,算是弥补这些年,你跟随我受的苦。”

    半戈破涕而笑,乌云尽散:“谢小姐!”

    范云舒无奈笑笑。

    覃娮明亦笑,敢情半戈是从宫里来的,还有个老母亲,这倒也难怪,太皇太后要用人,岂能不留有人质在手,否则岂能安心。

    范云舒轻叹,转身看湖面上的笼子,鱼已经不见了。瞥到一侧的树下,有个红红的东西,被太阳光照着,亮晃晃的。

    覃娮明顺着范云舒的视线循去,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泥地上的曼珠沙华珠花。

    辛卉梓眼睛微凝,随即施法,将三人隐身。

    范云舒把珠花拾起,左看右看上看,狐疑了片刻,带着它朝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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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趴上林司韶所在的屋顶,绵绵雨突然下了。

    范云舒才踏入院门,就被一院子的陌生人给吓到了,没一个是见过的。

    “小姐,瞧她们的穿衣打扮,像是,宫里来的。”半戈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们看,好漂亮的绫罗绸缎和发饰。

    宫人向范云舒欠身。

    范云舒颔首,狐疑地朝自己的屋子去,边走边看。她换了套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将药熬好,才去向林司韶请安。

    日头已经偏西了。

    “舒儿见过老祖宗。”

    碧舟眼勾勾地盯着范云舒看。

    范云舒眼角余光瞥着碧舟,心绪不宁。

    林司韶发问:“舒儿,你母亲呢?”

    范云舒一愣,定定神,回:“禀老祖宗,舒儿并没有见到母亲,母亲是去寻舒儿了吗?”

    林司韶点点头,随即吩咐:“半戈,去将夫人寻回来,就说小姐回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半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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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舟笑意盈盈地朝范云舒走去:“奴婢碧舟,见过范小姐。”她顿了顿,看看林司韶沉得如死水般的双眸,再看回范云舒清澈的眼球,“小姐真真是天生丽质,瞧小姐的美貌,就像春日的花儿一样,怪不得太皇太后在宫里念叨,范家的姑娘,个个顶漂亮。”

    范云舒微微颔首,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好。”

    “舒儿,这便是宫里来的碧舟姑娘,是太皇太后派来,接你入宫之人。你可以称她为碧舟姑姑。”

    “姑姑好。”

    碧舟笑眯眯地:“小姐安好。”

    范云舒笑笑,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汤药,端着药坐到林司韶的床边,一边搅动汤药一边道:“老祖宗,这是舒儿亲手熬制的药,舒儿伺候您服用吧。”

    林司韶蹙眉:“太苦了。”

    范云舒微笑劝:“良药苦口,老祖宗,您将这药喝完,身上的病也许就好了呢。”

    林司韶轻叹,没再多说,由着范云舒伺候自己。

    碧舟默默地看着这情深的一幕,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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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顶上,覃娮明趴得有些累了,翻身躺着,将挡雨的护罩扩大了些,吐槽:“啰里把嗦,直接把人带走就是了。”

    裴呈也翻身陪她:“看样子,这位范小姐有些不情愿。”

    “背井离乡,与亲人分别,心甘情愿者少之又少啊。”

    “可为了心里的欲望,范云舒最终会入宫的。”辛卉梓对上覃娮明灵动的眼。

    覃娮明笑笑不说话。

    辛卉梓继续道:“公主,范云舒入宫,有太皇太后调教,难免生事,公主何必自找麻烦呢?不如,就让属下……”

    覃娮明摆摆头:“别了,如此美人,香消玉殒了多可惜,若哪日我的胃口不好,看看美人,指不定胃口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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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司韶把药喝得很干净,苦巴巴的药,把眉头皱得很紧。

    范云舒赶忙从腰间挂着的小袋子里取出两个甜枣喂入林司韶口里。

    碧舟笑着:“小姐真是有孝心,伺候老夫人,贴心周到,来日太皇太后见到小姐,必然会很欢喜的。”

    范云舒的脸色沉下去,沉默不言。

    碧舟望向林司韶。

    林司韶轻叹:“舒儿,你自幼聪慧,我已经与你说过其中弊利了,你懂的,舒儿。明日,你就随碧舟入宫去吧,路途遥远,宫墙高深,保重好自己。”

    范云舒的眼眶霎时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转圈圈。

    “收拾几件东西带去……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进了宫,你现在的东西大都是用不上的。值钱的都带上吧,夕云台用不上银子,宫里不一样,要用钱的地方多,带去多少金银铜细都是不够的。”

    林司韶取下手上的镯子:“这个是镯子,是咱们范家代代相传的,把它给你,想家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呢。”

    屋顶上,闻言,覃娮明把身子翻了回去,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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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卉梓突然后悔了,不该把地图之事告知覃娮明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只是提了一嘴,看覃娮明那么上心,恐怕是澜后与她说了什么。唉,澜后,那位神力前无超过其的几个古人,想想就让人头疼。若是地图拿不到手,繁光玉元妃要怪只能怪澜后太妖孽,岂能怪自己无能?

    范云舒眼眶红红地注视林司韶:“老祖宗,舒儿走了以后,都不可以回来了吗?”

    “如果你足够争气,或许可以。”

    “老祖宗……老祖宗,舒儿不想离开您,离开母亲和弟弟,舒儿想照顾您,伺候母亲,报答您和母亲的养育之恩。”

    “舒儿不可胡说,夕云台里伺候的人足够了,你安心去吧。”

    “舒儿,你出去了,争气了,我们范氏人才会有未来,有前路,你才对得起我,对得起你母亲的养育之恩,对得起范氏先祖,对得起你的血脉。”

    “老祖宗,舒儿怎样才算争气?”

    “进了宫,太皇太后会告诉你的。”

    范云舒的泪珠终于滚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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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星河漫天,蛙声聒噪,叶露渐起。

    碧舟等人都去了各自的屋子休息。

    林司韶,范云舒和林月晓坐在一起,低声地说着话。

    林司韶掀开范云舒的衣袖,转着她手腕上的手镯回忆:“这是泰和陛下赐给我的护身符,陛下让我好生保管。方才,我在碧舟面前是故意把这镯子露出来的,好让她瞧见,借她之口,让太皇太后知道。舒儿,老祖宗把它交给你,你要收好,轻易不摘下,也许未来它会是你最大的筹码。”

    “老祖宗,这是泰和陛下给您的护身符,舒儿不能拿。再者,若太皇太后要舒儿摘下这镯子给她,舒儿如何能不从?”

    林司韶得意笑:“这个镯子认主,不是你亲手摘下,或不是你心甘情愿摘下,外人是拿不下来的,即使拿下来了,也会遭到反噬,丢掉性命的,不然这么多年,这个镯子怎能还完好无损地留在我身边。”

    “是,舒儿明白了,谢老祖宗,舒儿会好好保管它的。”

    屋顶上的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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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晓抽泣:“舒儿,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宫里更危险,如果可以,母亲情愿你一辈子都在夕云台。”

    “如果在夕云台就能平安,你的丈夫如今还会埋在土里?”林司韶神情冷漠。

    “可那是天灾。”

    “我们若不是被困在夕云台,那舒儿的父亲就不会死。月晓,事已至此,你莫要再干扰舒儿的心神了。”

    “舒儿,你身上肩负的是夕云台所有人的未来,范氏的未来,你要争气。”

    范云舒看着林月晓不说话。

    林司韶道:“月晓,你且先出去,我嘱咐舒儿几句话。”

    林月晓佁然不动。

    一番争论,林司韶败下阵来,败给一位母亲。

    林月晓最终没有出去,只是默默地站在床尾,听着看着林司韶嘱咐范云舒。

    “舒儿,太皇太后非圣人,有自己的私心,且她曾经与我有过节,我恐她为难你,若如此,你多多忍耐,她年纪大了,时日不多,可真是这般,你得为自己找好出路。”

    “在宫里,太皇太后若是让你做什么事,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得清楚。宫里的规矩大,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再无回头之路,你得处处留心,处处小心,轻易不要得罪人。”

    “从深谷爬到山巅,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万万小心。”

    “是,老祖宗之言,舒儿铭记于心,必不会忘一字一言。”

    ————————————

    屋顶上,覃娮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范云舒手上的镯子:“大法师,你猜,镯子里面是不是藏有地图?”

    “今夜把镯子偷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大法师此话,正中我下怀。”

    子时,范云舒开始沐浴。

    褪下了周身的衣裳,犹豫了片刻,她把手上的镯子取下放在桌子上。洗澡总不好戴着它一起吧。

    覃娮明嘴角露出笑。

    片刻功夫,辛卉梓就把镯子给掉包了。

    覃娮明把镯子仔细看了个遍:“是有封印的痕迹,大法师,你瞧。”

    辛卉梓接过瞧了小会,神色凝重:“公主说的不错,镯子中确实存在封印之力。属下修为不够,看不出究竟。”

    覃娮明讶然:“你都看不出来,那这镯子必然是神的手笔了。”

    “应当是。”

    辛卉梓轻叹口气,把镯子递回给覃娮明:“公主收好吧,回到宫里再让澜后娘娘破开,莫再给属下瞧见了,否则,我可真忍不住夺了,拿去给索图南破解。”

    辛卉梓神色冷冽:“公主,我现在可真想抹了你的记忆。”若是覃娮明忘了这一段,那这镯子,就是自己的了,可是,有澜后在,她不能,怕自己才开始动手,澜后下在覃娮明身上的护身之力就能把她弄死。

    裴呈立马拔刀相向:“你敢动公主试试!”

    辛卉梓蹙眉。

    覃娮明按下裴呈:“收起来,自己人动什么刀子。”她笑着,“大法师,裴呈是个粗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她拱手,“感谢大法师,我会告诉母后,嘉奖您的。”

    “公主客气。”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