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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万相节

    天空出现了极光。

    似雪狐在白雪覆盖的山坡奔跑时,尾巴扫起晶莹闪烁的雪花,一路伸展到了天空。

    绚丽至极。

    极光下,是热闹的集市。

    冰块堆砌的圆弧形冰房子,各类冰雕的花木涂了五光十色的荧粉,街道上的冰雕灯依在角落折射着清冷的冰光。

    晚霞般瑰丽的绸缎,奏着悠扬欢快的曲调的卖艺女,藏了世间百态的沁香,皆是寻常。

    往里去,冰雕般剔透的奁匣里,红宝石似得血珠,拘了水光山色般的鲛人丝,粉嫩晶莹的鲛人肉,绘得似在活人脸上的鲜活人面皮……

    四周,是妖精的狂欢。

    戴着各色各样面具的人着绮丽罗裳,穿梭在这片白雪覆盖的冰面,挑拣着喜欢的物什。

    他们体态优雅,步履从容,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

    面具下偶尔现出的神色是摄人心魄的魅惑。

    一切显得奢靡且诡秘。

    “尊贵的客人,万相节一年一度,碰上感兴趣的东西,万莫要错过呀。”

    精明的向导领着外来的旅客在集市间穿梭,殷勤地向客人提出意见。

    向导眼中的尊贵客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身后跟着中年的车夫。

    他戴着夸张的彩绘猪面具,穿着与当地人一般无二的厚实衣裳,但身处这瑰丽诡异的集市,却不会给人半分违和感,仿佛本身的风华已然盖过了外在,无需任何修饰。

    他眼中蕴着浅笑,一派自在从容,“自然,劳您掌眼了。”

    一句话给足了面子,向导眯眼笑,很是受用,躬身作礼,“客人只管放心,此番必让您满载而归。”

    少年点头,压低声音询问“我听说这次有鲛人?”

    向导同样低声回答,“客人,我劝您不要抱有希望。”

    “为什么?”少年声音带着好奇。

    向导却不再答,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好吧。”少年不在意轻笑。

    三人沿着热闹的集市行。

    相比摆在架上的小玩意,地上随意摆放的珍奇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也少有人去在意。

    所以每每有人驻足,那些地上摆摊的叫的最是殷勤。

    只是从不曾出现过拉客的现象。

    所以,当三人被人拦住的时候都有些发愣。

    拦住三人的是个不足五尺的矮小男人,他穿着灰扑扑的狐毛大氅,将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了黑黢黢的眼睛。

    活像一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百年灵药,包治百病呀。”他手上戴着厚厚的兽皮手套,将一个人食指高的黑色瓶子捧在三人面前,声音尖细刺耳,“要不了多少钱,一两金子就成。”

    他说着,眼睛死死盯着离他最近的少年人。

    甚至,他走近了一步。

    少年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花香气,以及狐狸的臭味。

    少年眉头轻轻皱起。

    他张口欲言。

    那男人忽的上前,几乎怼到少年身上,低声而急促地说,“是从玲甲树后拿到的,你一定知道,一定知道……”

    还未等他说完,少年身后的中年男人猛地将男人推开,冷冷站在了少年身前。

    向导也反应过来了,一脚将男人踹得轱辘滚了好几圈,骂道,“你这下贱人,想金子想疯了!”

    那小黑瓶也咚一下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正好滚到少年面前。

    少年弯腰捡起瓶子,沉吟了一下开口,“我买了,于叔。”

    向导和于逸都愣了一下。

    于逸转头看了眼少年,接收到少年少安毋躁的眼神后,掏了一小块金子给少年。

    向导欲言又止。

    少年上前,将银子递给那爬起身的矮小男人,“你认识我?”

    矮小男人受到了惊吓,惊慌地连连摇头。

    少年还想问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嚣。

    他下意识转头看去。

    身后的人群不知何时分作了两排。

    四只雪白的大狗拉着一个冰雕般的敞篷轿子快速驶来。

    那轿子四周遮了帷幔,寒风吹起帷帐,轿身在五颜六色的荧粉映衬下闪闪发光。

    轿子中一人斜卧。

    他着了件青色的云锦袍子,凤眼薄唇,眉眼疏离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魅惑,似乎糅合了仙气与妖气。

    轿上香炉香烟缭绕,与斑驳的光影一齐投在他眸中,仿佛池中生烟,破碎的月影化作了星点,琢磨不定。

    美得不像个人。

    短暂的愣神,少年眉头轻皱,转回头去。

    本是想着拉了那矮小男人一起躲进人群里。

    谁知,那人却不知何时没了影子。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退到一边,顺手拉了愣神的向导一把。

    轿子驶得飞快,只这几个呼吸的功夫,由远及近。

    疾驰而过。

    少年看到轿子后还拉着笼车。

    其内有个鱼尾人身的怪物,头上是海藻般的黛青长发,面容精致。

    它正闭着眸子,像个安静熟睡的美人。

    “原来鲛人生得这般模样。”少年静静地想。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鲛人的睫毛如蝶翼般眨动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看向某处,湛蓝色的眸子中竟流露出了哀求和祈祷。

    它目光所及的人平静无波。

    似乎也就这般了。

    然,那鲛人却忽然兽性大发。

    它张开嘴巴,发出尖利的咆哮。

    原本小巧的嘴巴如同撕裂了般一下子裂到了耳后,几乎有半个人脸大,露出锯齿状的牙齿。

    面部肌肉拢起,拉扯着脸皮,更是狰狞。

    它两只手臂抓住笼车栏杆,用力摇晃起来,硕大的靛青色鱼尾也上下扑腾,致使整个笼车都晃动起来。

    甚至,它伸脑袋用那尖利的牙齿开始啃噬栏杆。

    变故来得过于突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拉轿的四只白犬更是吓得险些跳起来。

    以致精美的轿子也产生了剧烈的颠簸。

    轿上的人轻轻皱起黛眉,冷冷哼了一声。

    一个极短的音节,场中谁也没注意到。

    但十分神奇,惊慌的四条巨犬瞬间安静了下来。

    轿子也停了下来。

    男人缓缓坐直身子,清冷地凤眸扫向人群。

    一点星芒倏然激射向男人。

    男人大袖一抬,猛地将星芒扇飞。

    几乎同时,几道绮丽的身影暴起,杀向男人。

    男人旋身,飞出车轿。

    与此同时,不知哪里钻出几道黑色的影子迎向暴起的人。

    场面实在热闹!

    许是此地的人的确是人中龙凤,喜怒不形于色,又或者是这种刺杀实在稀松平常。

    四周的人并不见慌乱。

    甚至,还在围观。

    “走吧。”正在向导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甚至因为观战角度不好,准备往前挤时,他那尊贵的客人轻声提醒。

    向导身形微微一滞,干笑,“客人,难道您一点都不好奇?”

    “自然,但要先离开这里,我可不希望自己被殃及池鱼。”少年从容且诚恳地解释,“劳烦您了。”

    向导噎了噎,到底看在钱财的面子上,默认了少年的观点。

    “您先行。”少年侧身让出位置。

    向导弯腰道谢。

    临行前,少年看了眼战团。

    战团中,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静默站在那里,却似乎在局之外。

    戏谑又淡然地看着这场闹剧。

    “杨宁,久闻不如一见。”

    ……

    年轻的向导名为阿萨木,翻译成晨启的语言,是胡杨的意思。

    胡杨,象征着坚韧和不屈。

    少年看着面前这个刚才还兴致勃勃,如今却似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年轻向导,眼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漠然。

    既知有些事不便说,便不该多嘴,更何况只是在夹缝中求存的普通人。

    阿萨木的部落,是无相谷红莲派的附庸。

    主要负责招待外来的客人及情报的搜集。

    呵,无相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有些事他们知道,但说不得。

    两方的僵持总不算好事。

    少年先一步开口,“阿萨木向导,请问街上那位可是现任的谷主?”

    阿萨木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客人猜对了,的确是这样。那位伟大的谷主大人便是我们的领袖。他有着世间最绝美的容颜,高贵的谈吐,已及难以企及的财富…”

    尴尬一被打破,阿萨木就开始滔滔不绝,这位向导极尽溢美之词,简直对这位谷主大人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

    只是,一堆废话!

    少年耐心等他说完,才说,“我来游玩之前,倒是听说,无相谷中分太阴,残刃,红莲三派,无相谷谷主向来是三派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位,您可知如今的谷主是属于哪一派的?”

    “……实在抱歉,客人,您的问题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帮您打听一下,只是不一定会有结果。”阿萨木恭敬地回复。

    谷主的出身向来做了隐藏,这个回复合情合理。

    少年客气摆手,“不必麻烦了,我只是随口一问。那刚才的活动可是在竞争?”

    阿萨木愣住。

    年轻的向导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刚才,的确是竞争,更准确的说,是厮杀。

    优胜劣汰,强者为尊。

    这是无相谷最平常的规矩。

    胜利者留下失败者的财富及面皮,失败者黯然离场。

    无所谓怜悯同情。

    每年的万相节,常常是鱼跃龙门的好机会,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毕竟,大庭广众下的胜利,才最容易让人信服。

    而失败者,只是垫脚石而已。

    但这些,外人很难知晓。

    画皮师,是迷人的罂粟。

    若轻易让人知道,猎物会减少。

    阿萨木看了少年两个呼吸,忽然笑了,双目灼灼说,“看来客人并不是来游玩,而是回来探亲的。”

    少年摇头,并不在意年轻向导的无礼,有点开玩笑般说,“我若有一个朋友,他很清楚这些东西,那我便也大致了解一点。阿萨木向导,您实在不该如此大惊小怪。”

    阿萨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想起来一件事,无相谷内全都是画皮师,但画皮师并不代表只在无相谷。

    若是个聪明人,定然这时该收拾好情绪,做起向导的本分了。

    可显然,阿萨木并不是。

    他发呆的模样,甚至让少年觉得这年轻向导下一刻便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少年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适可而止,“实在抱歉,我在外只是听说了些这边的习俗,便贸然与您开了这种玩笑,望您莫要介怀。”

    阿萨木反应过来了,连忙躬身,“尊贵的客人,阿萨木实在抱歉刚才的走神,请问可有错过客人的需求。”

    少年顺着阿萨木的话说,“我刚才说需要些香料,您可有什么意见?”

    阿萨木笑了,“这是阿萨木的荣幸。”

    据阿萨木所说,这附近有个叫“姽婳坊”的香坊,坊内的香是一绝,甚至有黄粱一梦,醉生梦死之效。

    不过这“姽婳坊”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一个好故事换一味香。

    否则,千金难求。

    一行人欣然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