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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侍魂

    方小龙放假一直没有出门,他终于可以腾开手去写那部情史。

    他从一大早就把自己关到房子里奋笔疾书。他妈早早地起来收拾停当,开了方小龙的卧室门绕了一眼,又坐到沙发上涂指甲描眉画口红,背了小坤包准备出门了,心想:这娃是干啥呢?学习也没见这么上心的,就走过来推门。

    方小龙却已反锁了门,在里间喊了一句:“我看书呢,你把饭就放桌子上。我一会饿了再吃。”

    他妈说:“冰箱有面包牛奶,给你放5块钱,中午你自己搞定。”就出门去了。

    方小龙聚精会神写了一早上,一口气洋洋洒洒写出五六页,指头已经酸疼,甩甩手,带了拳套,在沙袋上又练了一会,就坐下来啃那一块面包。

    窗户外头有人喊了一声:“龙龙。”刘睿摇着防盗门说:“赶紧开门。”

    方小龙把刘睿让进屋,刘睿说:“渴死我了,赶紧,你家的可乐给我倒一点。”

    方小龙说:“冰箱里,自己倒。”

    刘睿倒不客气,翻找了一会,却拿出瓶啤酒,喝上一口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方小龙说:“你能遇见谁?安然?”

    刘睿说:“咦,五块钱,一会去游戏厅有着落了。”

    方小龙说:“你还真拿这儿当自己家。”就把钱收起来。

    刘睿说:“看你抠的,明天我请你!我要跟你说的事,比这重要的多,刚才我见席雯了,头发染成金毛狮王,一身衣服亮瞎眼。裤子短到这儿,”比了自己腿根,“衣服短到这儿。”又比了自己胸口。

    方小龙说:“别胡说了,那能穿?”

    刘睿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席雯了,跟变了个人一样。我问她高中上哪?她不上高中,跟杜凤孟六一块去了百花园职业中学,要学导游。”

    方小龙说:“怎么又跟杜凤上到一块了,真不知道她一天想些啥。”

    刘睿说:“百花园那地方我知道,离你们黑水中学也不远,将来你俩还能联系,再续前缘。”

    方小龙说:“操心你吧,安然上哪个学校?你不是死也要跟她一块的么。”

    刘睿说:“我肯定跟她一个学校么,长江中学,已经搞定了。只是安然这一病,不知道还能不能考得上。”

    方小龙说:“安然坐在病房里还复习的,有这精神咋能考不上?听说你爸在包里塞了两万块,直接找的长江中学校长。让你爸不行给安然也塞两万。”

    刘睿说:“这事我爸咋能知道,尽说玩笑话,咱这都是地下活动偷偷摸摸的,还敢让家长知道?”

    方小龙说:“看你心就不诚。你自己急得分还没出来,钱就交了。安然就不管不顾。”

    刘睿说:“这都是挤破头的事,肯定要先交钱把名额占上。关键还是得有人,没门路拿着钱也不知道给谁交。”又沉思了一会,说:“你不要激我,将来安然真的考不上了,我豁出去了给我爸说,无论如何也把她弄进去!”

    方小龙说:“跟你开个玩笑么,安然的底子在,考个长江应该是稳的。”

    刘睿说:“但愿吧,她得了这么场病,老天也该保佑她的。”又说:“你爸也没说给你活动活动?”

    方小龙说:“我这成绩还活动啥呀,我爸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就是上了长江,也是垫底的,没意思。在黑水好好学个前几名也能考上大学。”

    刘睿的一罐啤酒已经见底,就靠到沙发上,打了个嗝,揉着肚子说:“跟你说个事,苏月虹前几天回苏州了,在那边中考。”

    方小龙说:“这我知道,怎么了?”

    刘睿凑到跟前说:“关键是走的前一天晚上,史有道硬让我陪他去找苏月虹。我俩先喝酒壮胆,平常没见过他喝,一口气就是四瓶。我说可不敢再喝了,喝倒了躺她家门口算咋回事?就拉着他去敲门。苏月虹出来说前几天几个喝醉的来,今天咋又一个喝醉的?史有道就说前几天谁来找你,你给我说清楚。苏月虹说是不是什么事都要给你说,你查户口的?生气了就要走,史有道挡住挽留,最后竟痛哭流涕地抱着苏月虹大腿,也不知道是真哭还是装着揩油。”

    方小龙说:“赶紧说后面关键部分。”

    刘睿说:“无非就是些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后来苏月虹看他醉的不像样子,就说让史有道放心,她考完试就回来。史有道说你要不回来我就去苏州找你,找不到你我就露宿街头。最后才哭哭啼啼地跟我走了。”

    方小龙感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史有道却能在个女人跟前哭的稀里哗啦,也是一片痴情,这都前前后后多少年了,痴心始终不改,我看他这辈子是认定苏月虹了。”

    刘睿说:“那还用说,史有道的一只眼也是为苏月虹瞎的,将来苏月虹敢不要他,我这关就过不去!”

    方小龙说:“人家俩的事,你就不要参和了,成不成得看缘分。史有道是视力不行,不是瞎,当年为苏月虹挡那一下也确实够男人的,苏月虹也不是簿情寡义之人,不会对不起他。”

    刘睿说:“能不能成也不是咱俩说了算,不说这了,三间窑游戏厅又进了新版了,侍魂2,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橘右京,三招之内让你跪。”

    游戏厅在暑假迎来了火爆的高峰,接踵摩肩,插不进去身。到了中午饭点,人才稍少一些。

    刘睿等得火急火燎,终于有空位,一个牌子就投到了侍魂里。

    旁边坐个女人,选了娜可露露,刘睿选了橘右京,第一局败了,第二局又被ko。刘睿又投一币,这次选了加尔福特,狗斗不过鹰,还是被虐。他就红了脸,骂了句:“妈的。”再投一币,左思右想选了牙神幻十郎。女人点上一根木耳烟抽一口,用手夹住,还是选娜可露露,不急不慌地赢了第一局。刘睿已近疯狂,在第二局摇杆狂动,按钮猛戳,最后还是被绝杀。

    他死盯着屏幕有一分钟,突然转过头说:“你就不会换个人?”

    女人灭了烟说:“没本事赢就多练练,说废话有什么用?”

    刘睿说:“我赢不了你?”又要再投币,手却在半空又缩了回去,气呼呼地坐到方小龙旁边。

    方小龙一边打着名将一边说:“侍魂之王被虐了?那个女的我从没见人赢过她,你敢跟她打?”

    刘睿说:“我打侍魂从没服过谁,今天竟然栽到个女人手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方小龙说:“你看她也长的挺好看的,要不然你过去拉拉关系,拜个师?”

    刘睿说:“士可杀不可辱,我现在过去等着她羞辱我呀。”又斜眼看了那女的,确实是尤物。

    女人却站起来要走,冲着刘睿说了一句:“小弟弟,我有事走了,你来接着打吧。”

    刘睿立马坐过去说:“”娜可露露我不会用。”

    女人却说:“慢慢练呗。”甩了裙子出去,留下个娇柔的背影。

    女人在对面买了一份盒饭,返回店里,却在远处看见王耀兴跟顾客争执,心想:说了多少次了,顾客就是上帝,吵什么架,还做不做生意了。却听见顾客说:“你卖的这是什么鞋?穿了几天就开胶!敢给我卖假货,你不想混了?”

    王耀兴说:“你这么肥个脚,把鞋撑成啥样了?你不在雨地里胡踢能开胶?”

    顾客说:“他妈的,少废话!你今天敢不退,我砸了你的摊。”

    红姐也来了气,走过去说:“你要砸谁的摊?你敢动一下试试?口气比脚气大!”

    顾客说:“还以为你躲着不敢出来,原来在这儿,你看看你卖的啥?破鞋!你个卖破鞋的,破鞋卖鞋,还是破鞋!”

    红姐说:“你说啥?”上去就要打,王耀兴已拿了折凳,轮圆了拍到那人的光头上。那人一步没站稳,就跌在地上。红姐扑上去,在脸上又抓又挠,立刻就有了几道血印。

    那人抱着头打滚,惨叫道:“你厉害,不退了,鞋我拿走。”挣扎着爬起来,退出几步,比划了大拇指说:“有你的!”

    晚上躺在床上,又说起退鞋的事,红姐倒担心起来,说:“你看他最后走的时候一脸不服气的,会不会再来报复?”

    王耀兴打了哈欠说:“睡吧,他报复什么,现在严打这么厉害,小混混都抓光了,他顶多是个混残的老闲人。”

    红姐说:“你看他那光头,还有脖子后头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

    王耀兴已经闭了眼,迷糊着说:“光头多了,你没看见他是地中海才剃的头吗?”一翻身已有了鼾声,红姐却满腹心事睡不着。

    就在下午,一个电话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喂了半天,她回过神来就立即挂了电话,为防止再打来,还拔了电话线。她的前夫已有好几年音讯全无,突然电话就打来了。是不是那些债主都被抓了,他准备要回来?可这电话没装多久,他怎么就知道号码呢?红姐又看了看身边的耀兴,帮他把毯子盖好,又翻来覆去,窗外的虫鸣声细碎而繁复,她的思绪也如这声音一样起起落落。

    她不是绝情的人,可这个男人欠了一屁股债一走了之,根本没考虑过她和孩子经受了多大的磨难和屈辱,她这些年又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创业的艰辛,生活的艰难,曾经一度为一顿饭一件衣服而捉襟见肘,小妞在肯德基店门口不走,闹着要吃汉堡,她硬要拽走,说回去给你下面条,小妞哭闹着说别的小朋友都能吃,我为啥不能吃?她说不能吃就不能吃,小妞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她竟伸手打了孩子。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每想至此,都会难过地流泪。

    这几年一路走来,所有酸甜苦辣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为了小妞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她无数次地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像男人一样去战斗!她妖娆的美貌下,这颗心早已历练的坚硬如铁。就在最近,她却感到内心慢慢融化了,是身边的耀兴,虽有些痞性,可内心却是很纯的,他的出现,让她在暴风雨里有了依靠,她觉得老天还是眷顾着她的,现在事业也渐有起色,一切似乎越来越好了,可前夫却在这个时候要回来,是要和她大闹一场,还是以孩子为要挟?她不想再想下去,离婚已成事实,他要敢找麻烦,就上法院,再不行就报警,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虫鸣声已住,她也渐有困意,这些天都是耀兴早早起来去店里,明天也让他多睡一会吧,就闭了眼,努力地睡去。

    第二天一切如常,王耀兴往一辆面包车上装了满满的货,要随车去往周至县城的大小商店里送货去,红姐帮他擦了汗,说:“要是以后的生意都像现在这么红火,过个两三年,咱也买个车。”

    王耀兴说:“有了车没人会开呀。”

    红姐说:“肯定是你学驾照么。”

    王耀兴却想起来他爸是因车祸去世的,就说:“我看现在的门面房价一直在涨,有钱了不如再投资个店铺往出租。”

    红姐说:“没想到你还挺有商业头脑。”

    王耀兴说:“那要看跟谁呆一块,你做生意这么厉害的,我多少也学到点皮毛么。”说笑着上车去了。

    红姐一个人坐在店里,一时孤单,就看着小妞写作业。她是上过初中的,却发现小学作业竟然这么难,王耀兴能给娃辅导也真的不容易。就自顾拿了一本数学书看起来。

    到了晚上,跟小妞在快餐店吃了一份全家桶,估摸着王耀兴还没吃饭,就又点了一份打包。

    小妞说:“给他来一份至尊无敌双层全虾菠萝鸡肉堡,他跑了一天,肯定饿坏了。”

    红姐说:“这名字听着肯定能吃饱。”就带了一份回来,面包车已停在门口,却没个人影。红姐就喊:“小兴,小兴。”

    司机却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说:“前后找不见你,出事了,小兴他,他,”

    红姐说:“他什么他,快说呀。”

    司机说:“他刚一下车就被几个人劫走了。”

    红姐说:“啊?是不是有个光头?”

    司机说:“天黑没看清,反正是往那边巷子去了。”

    红姐说:“你怎么不救他?快跟我走。”就从里间拿了水果刀往外冲。

    司机说:“你个女人家,现在去不是送人头吗?”

    红姐说:“那咋办,赶紧报警。”就去打电话,王耀兴却踉踉跄跄地回来了,捂了一只手,血一滴滴打在地上。

    红姐啊了一声,跑过来看,说:“指头呢?”

    王耀兴说:“指头没了。”

    红姐说:“快,去医院。”

    面包车一路左冲右拐到附属医院。

    医生看了说:“指头在哪?还能接上。”

    王耀兴说:“不用接了,没了。”

    红姐说:“怎么没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光头?”王耀兴却咬紧了牙,一句话不说。

    从医院出来,已是凌晨,司机开着面包把他们送回去,一路无话。

    红姐终于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耀兴说:“不要问了,一根指头,小事。”

    红姐说:“怎么是小事,怎么……”呜地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