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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初到冥安县

    十天后,这支千余人的部队踏入了冥安县的地界,路开始难走了起来,海拔也逐渐升高,山也越来越崎岖,山势也一天比一天陡峭,但更让江楚沣等人心情沉重的是,一路之上残垣断壁,到处是烧毁的房子,偶尔路上有一些面黄股瘦,一脸绝望之色的乡民,在看到这支队伍后,都默默无语,一言不发地尾随在队伍之后。

    “郭先生,扎营之后,煮些粥给这些乡民们吧!”江楚沣吩咐道。“士兵们也改一天两干为一天一干一稀,省些口粮,只怕越往前,难民会越多。”

    江楚沣的预感很准,随着队伍在冥安县的深入,尾随在军队之后的难民一天比一天多,跟着这支军队有粥喝,虽然不饱,但却可以度命。等江楚沣达到冥安县县城的时候,身后已跟上近万的难民,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面带菜色,虚弱不堪。

    “这就是冥安县县城?”江楚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远处,原本应当是县城的地方已是一片废墟,本就不高的城墙被捣的四处是缺口,里面已看不到一幢完好的房子,看到远处的人群,原本一片安静的废墟里突地站起一个人来,紧跟着一个接着一个,无数人如同地鼠一般,从那片废墟里爬了出来,沉默地迎向这支军队。

    江楚沣有些骇然,古塔等人更是默不作声地将军队展开队形,摆出进攻阵形,看眼前这些人,怕不有上万人,这些饿急了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对方越走越近,也许是看到对面军队严阵以待,对面的人群停了下来,两群人沉默地对视着,江楚沣胸口有些堵得慌,如同一团火在那里熊熊燃烧。对面的这些人那里还像人啊,除了眼珠还在转动,整个便如同一个骷髅军团。

    拨马向前走去,紧跟在他身边的山雕一惊,伸手牵住他的马缰,“大帅,小心!”郭世才也是脸色凝重,“大帅,不可大意,这些难民随时有可能暴起发难,抢夺军资。”

    江楚沣脸色阴沉,冷冷地道:“放手!”山雕倔强地摇头,“不放,大帅,你不能去!”啪的一声,江楚沣扬手一鞭,抽在山雕的手上,山雕吃痛之下,不由自主松开马缰,江楚沣拨马便走,山雕滋着牙,赶紧与杨一刀跟了上去,两人的手紧紧地按在腰刀上,四只眼眨也不眨地死盯着对面的人群。

    郭世才愣了片刻,摇摇头,忽地自失地一笑,“枉我读了这多年的圣贤书!”也打马跟了上去。

    军队散开一条通道,江楚沣出现在了难民的眼前。

    “我是凉州军万胜营参将江楚沣,奉命驻扎冥安县,对面有主事的人吗?”江楚沣沉声问道。

    难民中一阵骚动,一个瘦得只剩一身骨头架子的人走了出来,向着江楚沣一揖,“冥安县县尉陈晓中,见过参将大人。”县尉,应当是县里的二把手了。

    “你们县令大人呢?”

    “跑了!”陈晓中大声道。

    江楚沣一怔,“那你怎么没跑?”

    陈晓中一愕,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体会出对面这个参将话里的意思,不由大怒:“本官身为本县县尉,自当率本县百姓共抗时难,焉能逃跑?”

    江楚沣马鞭一扬,“这些人都是你在料理?”

    陈晓中点头大声道:“回参将大人的话,县里没什么官员了,我组织了一些人,维持着这里的秩序,本已准备开始组织向外逃难了。”

    江楚沣道:“本将来了,你们不用逃难,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县知县了。”

    陈晓中又是一呆,对面这个参将是武官,怎么可以随便任命自己为知县,他也没有这个权利啊!看到陈晓中的神态,江楚沣补充道:“鉴于冥安县现状,军府萧帅和知州方大人已委我全权处理冥安县事务,知县等官职都由我来任命,你很好,从现在起,你便是知县了,告诉你的子民,我江楚沣来了,冥安县再也不会饿死一个人。”

    说完,不再理会陈晓中,转身大声命令道:“扎营,生火,煮粥,让冥安县的百姓先吃一口饭。”

    黑烟散去,一片残破,却仍有一股股难闻的味道在风中飘荡,原冥安县县尉陈晓中算是一个能吏,冥安县被破之后,他没有抛下百姓,一逃了之,而是率领着一大批百姓逃入了深山,待得蛮兵退后,又从山上返回,含泪安葬了死难的百姓,然后安抚慌乱无依的众人开始了漫长了等待,在陈晓中的脑子里,想得是蛮兵既去,想必州城很快就会有救济的粮食等物资运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蛮兵入寇后,州城里的大佬们却想得是如何推卸责任,保住官位,等一切尘埃落定,却又忙着分配权利,这些被烧杀掳掠一空的百姓在苦苦等待了一个月之后,仅有的一点耐心也被磨光,残破的冥安县再也没有一颗粮,一粒米,连老鼠都被扫荡一空,空气里蕴酿着一股威险的气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来,要不是陈晓中在这次入寇中积累下了不小的威望,早已弹压不住。就在陈晓中也开始绝望的时候,他总不能看着百姓活活地在这里饿死,江楚沣来了,话不多,但仅仅一句不会让冥安县再饿死一个人,便让陈晓中感激涕零,恨不得跪在地上给他叩上几个响头,一个月啊,虽然不至于让他愁得满头白发,但昔日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今也已是夹杂着丝丝白意了。

    围绕着万胜军营,一个个简易的窝棚开始搭了起来,冥安县开始有了一点生意,幸存下来的孩子在喝了几碗清粥之后,又有力气开始在棚户间嬉笑玩耍,相比仍旧愁容满面,一脸哀伤的成人来说,孩子们的快乐总是来得简单。

    “大人,已经统计出来了。”陈晓中恭敬地向江楚沣递上一沓名册,“冥安县原有丁户三万户,计十五万九千一百八十七人,蛮兵入寇后,除被杀,被掳,或逃入深山者外,现如今尚余五万余口,县城这里聚集了大约三万人,四乡八里得到消息后正向这里聚集的人估计有接近两万人。估计过些时日,还会有得到消息的人下山。”

    “什么?有五万余人?”帐里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说实话,冥安县的损失是极大的,人口损失一半有余,财产几乎被掳掠一空,每家每户都有死去或失踪的人,虽然过去了一月有余,撕心裂肺的伤心已是过去,但那一股压在整个营地上那沉重的气氛,却仍是挥散不去。但现在这剩余的五万人却成了万胜营极大的包袱,万胜营自己粮食尚且不足,如何养活这许多人?

    “大人,不能让这些乡民在向县城聚集了,人越来越多,即便是喝粥,我们也撑不了多少天?”郭世才沉重地道。

    “是啊,大人,县城不能再聚集丁口了,否则,粮食会将我们压垮的。”一众将领纷纷赞同。

    听到众人的话,陈晓中不由大急,“诸位大人,不能啊,这些人不到这里来,那便只有活活的饿死了,这里,毕竟还有一口活命的粥啊!”

    郭世才道:“陈大人,你一片拳拳爱民之心,世才是钦佩有加,但五万余口人,即便是喝粥,一天要多少粮食,你知道吗?为了不饿死人,我们现在一天要消耗百石粮食,以我们现在的存粮,支撑不过一个月,到了十二月便要绝粮了,那时候怎么办?”

    陈晓中挣大眼睛道:“大帅,我们可以向州城告急啊,请州城再调拨粮食啊!”

    江楚沣诸人对望一眼,都苦笑了一下,陈晓中不知内情,当然可以如是说,但他们却是心知肚明,州城只怕是不会给的。

    “陈县令,我看我们暂时便不用指望州城了。”

    “为什么?”陈晓中大睁双眼,怒道:“冥安县便不是定州百姓,不是大汉子民么,方知州敢坐视我冥安县子民饿死而不救?敢请李参将一事。”

    江楚沣看着眼前这个怒目冲冠的家伙,道:“陈大人请讲!”

    “请大人允我去州城讨粮。”

    “只怕劳而无功,再者现在冥安县可少不了陈大人你啊!”江楚沣这话倒不是娇情,陈晓中现在是冥安县百姓眼里的青天,活命大老爷,他说一句话,比现在的江楚沣强多了,况且江楚沣等人对民政并不熟悉,陈晓中一去,余下一个郭世才,便是三头六臂,已是忙不过来。

    “无妨,现在冥安县已初步稳定,只要有活命粮,百姓便不会闹事,即便有一二宵小之徒,大人也可轻松处理,再者下官已按乡,村将百姓分而治之,有乡老,村老帮着管理,料想也出不了乱子。”陈晓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粮食,敢请大人借下官一匹马,下官这便出发去州城,要是方知州不给我粮食,我便一根绳子吊死在他的大堂上。”陈晓中圆睁双目,胡子一翘一翘,气啉啉地道。

    众人都是一阵惊讶,这陈晓中倒真是一个敢为民请命的官,江楚沣思忖片刻,让陈晓中却也无甚坏处,如果能讨到粮,不论多少,都是好的,即便讨不到,恶心恶心方广民也不错,看他的神气,要是方广民真不给粮,这家伙真是会拿一根绳子在知州大堂上上吊,当然方广民不可能让他得逞,否则这逼死下属的罪算是坐实了。

    “既然陈县令如此有把握,本将当然支持,山雕,给陈大人准备一匹马,派两个卫兵。”江楚沣吩咐道。

    “多谢大人!”陈晓中施了一个礼,昂首而出。

    “各位,现在的状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情形实是在坏到了极点,这些正在向县城聚来的百姓不能挡,让他们来吧。否则极有可能激起民变,要是冲突起来,对我们实是大大不利的,要知道冥安县不大,这里的百姓大都沾亲带故,不让那些人进来,只怕我们这里也会不稳。”

    “可大人,养活这些人现在已是为难之极,再来一两万人,我们怎么支撑?”古塔急道,“现在我手下的士兵一天只能吃一顿干的,都饿得有气没力啊!”

    江楚沣道:“我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告诉士兵,挺过这一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到吃的。”

    “郭先生!”

    郭世才站了起来。

    “你熟悉民政,你下去后组织乡老,村老,将百姓分组,青壮年,妇孺老人分别编开,既然我们靠着山就要想法子吃山。古塔,你左军以什为单位,每单位从郭先生哪里领一组青壮,进山打猎。”

    “陈明纲,你手下也以什为单位,在郭先生哪里领健壮的妇女和还能做事的老人孩子,我不管你们是去挖老鼠洞也好,掏蛇窝鸟窝,摸松鼠洞也好,还是去找到能吃的野菜什么的,总之,只要能吃的,都掏摸回来。”

    “是!”两人大声应命。

    “记住一件事!”江楚沣森然道,“告诉你们的士兵,绝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百姓,是我们的父老,要是那个坏了规纪,我江楚沣认得他,我腰里的刀可认不得他。”

    “大人放心!”两人凛然领命,江楚沣在练兵的时候就曾反复告诫过他们军纪以及军民关系的重要性,在现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要是军纪不严,一支军队便很可蜕变成一帮匪徒,要是与老百姓闹僵了,那可是成了无水之源。

    “所有收获要上交,不准任何人私藏,全部上缴营部,由郭先生统一分配。”江楚沣扫了众人一眼。

    “鲁国庆,你部也不能闲着,你手下三百人,一天吃两顿干的。”

    “啊!”众人都吃了一惊,现在连江楚沣也是一干一稀,怎么鲁国庆的部下一天两干。“他们有事要做,没力气可不行。”

    江楚沣看了一眼迷惑不解的众人,“你部从明天起,开始上山砍树,将树运回来后,准备建房子吧,人手不够,也去郭先生哪里要,还有不到两月的时间,便要下第一场雪了,要是在雪前没有建好保暖的房子,那这个冬天可是会冻死人的。”

    众人一凛,这才想起这个要命的问题,先前一直都在想怎么不饿死人,现在才想起搞不好也是会冻死人的。

    “郭先生,你下去后多听听那些乡老,村老们的意见,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吃的?”江楚沣坐下来,有些疲惫地道。

    “是大人,我们马上去办!”众人一一退出。

    看着空荡荡的大帐,江楚沣自失地一笑:“当真是一穷二白,百废待兴啊!陈先生啊,我可就指望你早点给我带粮食回来了,否则这个冬天可真是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