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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恶鬼初生(2)

    月色如瀑,星河似漆;一叶扁舟,满载天河。秋后的满月,悬挂于天际,荡漾于江湖,流淌于每个旅者的心田。李夏再度醒来,月华早在船舱内跳跃了半宿;月上梢头,他走出舱,眨了眨睡眼惺忪的双眼;三更了啊,原来自己睡了这么久。船夫靠着桨睡着了,船停靠在一处小小的、临河的古村落的渡口处,渡口上的榆树亭亭如盖,枝繁叶茂,甚至有侧须低垂而下,正与明镜般的水面邂逅抚慰。李夏轻轻的踏上船板,脚尖在锁岸的缰绳上一点,落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风轻轻一吹,吹皱了水中月,雾中山,也吹起了李夏心中淡淡的心绪......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呢?这般皎洁的月色,醉月又有没有什么值得热闹、让她快乐的地方呢?

    渡口旁有个用竹杆搭就而成的村门,勾连着村庄里唯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路;村门的门楹处有一扇木板,在由守门的老人添油的烛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出上面的题字:云沽。迈进云沽,街边的店铺大多业已关上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唯有几盏随风飘摇的灯笼相互守望。除却灯笼星星点点的火光,仅有不远处一处拐角的一户人家还未将门板完全合上;泄漏出来的光亮,照清了卧榻在门口的一只流浪狗、一面猎猎飘扬的旌旗。那是一家酒肆。

    李夏迈着小步伐,摇晃着空空如也的酒囊;上一次将它填满,用的还是在驿站自己舀上来的井水。他并非不会喝酒,但他明白一件事:喝酒误事。在关乎自己和在意的人的未来的大事前,酒或许只是活在醉生梦死之中的懦夫的消遣罢。只不过......李夏看着手中的酒囊苦笑着想:大半夜去酒肆讨要一壶茶水,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他在酒肆前稍作停留,脚步轻盈,并没有惊醒熟睡的狗;他伸出手,轻轻叩响了半开的门板,吸引来酒肆里,两桌客人和昏昏欲睡的掌柜的注意力。一桌的客人看似村里的闲汉,不修边幅,脱掉破孔的草鞋架在椅子上的脚、鸡窝似的头发以及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他抬头瞥了李夏一眼后,又重新埋首于自己面前的半碗面汤与一壶温酒。另一桌客人看他的面色多了几分警惕;三个围坐的汉子,都带着刀剑——兴许是跑江湖的罢。

    掌柜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挤出一抹笑意,看向环顾四周却脚步不停、径直朝他走过来的黑衣男子;“客官,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啊。”

    “给我匀一壶茶。呃......顺带给我下碗面吧,加点料。”李夏不自然地咳出声,飘忽着双眼躲避着掌柜有点疑惑的眼神,他指了指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囊:“茶我自己有,你提供点水给我便好了。”在掌柜点点头,转身拨开身后通向后厨的幕布时,李夏才发觉酒肆里仅张开摆放的两张桌子都有了人。若是重新只一张又得花费好大力气,不如将就着与那村汉挤一桌。他卷起袖袍,在那人对面坐下。

    村汉咂巴咂巴嘴,打了一个饱嗝;他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眼神里流露出饶有兴趣的意味。李夏微眯双眼,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冷眼打量着他。

    “江东来的人啊?”村汉嘬了一口汤,咽下去后,看着李夏问道。

    “荆州。”李夏言语简短,显然并不打算和他深入交流。

    “荆州......荆州是个好地方啊。我听村里去过的人说,荆州遍地的酒家和花楼,甭管钱给的多不多就有人把你伺候好......是不是真的?”村汉笑嘻嘻地问。

    “很少去这种地方;但倒是对你说的有所耳闻。”李夏皱了皱眉,“每逢佳节,有些花楼会作回馈,给予一些熟客优惠便宜,并非你所想但无所限制。”

    “哦哦这样子。”村汉点点头,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汤;在斟酒的时候,他突然对李夏的茶袋起了兴趣;站起来伸手就拿,“这个有多好喝啊,比得上酒吗?”

    李夏面无表情的抬手格挡,那村汉却依旧嬉皮笑脸地,伸出另一只手来拿;而他被李夏挡开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扣住李夏的手。这个动作一做出来,李夏的面情顿时凌厉来起来:这虽说只是习武之人最最基础的擒拿,但在格斗里却很实用,很多招数也离不开它。对方既然是练家子,又对自己使出足以伤人的路数,显然是来找麻烦的。那......自己也没必要对他手软。只见李夏被扣住的那只手握拳收紧,奋力往身边拉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握拳径直打向村汉的面门。正所谓攻敌自救,茶袋和挨一拳哪个来得实在,相信这厮心里清楚。在此时,李夏看到了村汉收手的瞬间也笑出了声,与聊到酒家花楼时的猥琐不同,此时的笑是自得、如我所料般那种笑意。

    “琴师李夏,还真的是你。”村汉放开了李夏的手,“可算等到你来了。”他迎上了李夏近乎凝固的臭脸,无所谓地给他倒了杯酒。“黄滔,自小在村子里长大的;别人都以为我是个蠢货,是个败家玩意......但我可是个天才啊,俗人的话随风去吧......你说呢?”

    “目前没看出我和俗人的区别在哪。”李夏冷着脸,“在和我好好说话之前,我想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他看得出来,黄滔对他并没有李雄和刘凌那样的恶意;这也才令得他有时间好好对这些麻烦事作处理——如果这厮敢对自己或成烟不利,便绝不能把他留给刘凌他们。

    “所以我才是天才啊......李夏,那你就听好了。首先:纤细的手指、手腕处和小指指节的老茧,说明你是个琴师,因为只有弹奏古琴的人,才会在这两处位置磨起老茧。”黄滔说道,“其次,你身上的茯苓味经久不散,隐约的香气——说明你身旁的人最近正在服药,但由于气味不重,所以并不是你。而恰好的是,我听闻浮烟郡主被你救走后,需要安神的药物加以治疗......

    “最后,你不喝酒,只喝茶,与李夏的性格相符。当然了,为了确认身份,我还是先试了一下你的身手的。毕竟没见过本尊嘛。”黄滔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低声轻笑;“诺,你的面来了。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完?”

    李夏沉默了片刻,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摆在他面前,熏起的水雾隔开了黄滔的眼神和表情,他才开口:“小看你了,你的确很聪明。想说什么就说吧,在我面吃完之前。”

    “有个面瘫的疯子想杀了我啊,我得为自己找个帮手。显然你就是个不错的盟友。”黄滔说道。

    李夏夹起一筷子拉面,吹走了蒸腾的热气,待汤水滴下顺道也带走了热气,他才把面放进嘴里;这样子吃面,面的温度是刚刚好的,不用担心汤汁的烫嘴,也可确保不会被热气熏到。咽下去后,他才开口:“你想请我出手?世上哪有这么随便的事呢?”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嘛......”黄滔意味深长地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听听?”

    “在我面吃完以前,你还有一点时间;说吧。”

    “据我所知,此人是从京城南下荆州的,为了辅佐钦差办案;朝廷决定安排另一条暗线,对你进行捉拿。其中他会和刘凌携手,刘凌在明线上对你进行搜捕,并定位你的位置;再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让暗线的人出手将你终结。还有......”

    “等等,‘据你所知’——所以所有都只是你的主观臆断,对吧?”李夏轻笑一声,“不瞒你说,我刚从刘凌手下逃脱,距今已有几个时辰了,但你所说的暗线似乎没有如约而至。我还是可以在你面前吃面,听你唠嗑。”

    “那你就听着玩吧。此人佩了两把剑,腰间还有两个玉瓶不知道装了什么;束发,黑簪,一袭黑衫。之所以说他是个疯子,是因为这厮眼瞳的颜色不一样......好像是一边黑,另一边......看不太清楚。”

    “另一边是血红色的。”李夏突然开口,“你是在哪看到他的?”

    黄滔咧开了嘴:“在广陵驿;那时候看到他在那里歇息,驿卒对他恭恭敬敬的......他和驿站的百夫长说了几句话,提到了京城和荆海郡王的字眼。你认识他啊,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当然认识他。你说的疯子,叫孙佚;是个很不好惹的存在。实话和你说,你请我没用:我一个人打不过他。”李夏摊了摊手,无奈的笑笑。

    “我也是个疯子啊,我们两个人总能试一试的,对吧?”黄滔低下脑袋,发出不明所以、诡异的笑声。“怎么样,反正你也与他有一战。不如在此先决出个胜负罢。”他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狼,一步一步精心设计好圈套,等着李夏踩入。

    “在今晚?”李夏皱紧了眉头。

    “对啊,月圆之夜,此等良辰,不应有贵人来访吗?”

    李夏突然有些悚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此时此刻,风轻轻吹走了月上的薄云,露出一轮光滑的皎月。店铺前的青石板路,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宛若......锁魂的无常游行!

    “月圆夜下群星枯,罗生漫路百鬼行。西京此去多少路,只道血月同归途。”李夏喃喃低语道,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孙佚与眼前这个看似疯子的天才少年结下了梁子。孙佚是斩鬼门的人,所谓斩鬼,便是要除尽世间所有流落于人间作恶的恶鬼。圆月下,百鬼夜行,也包括这个双重人格的村汉。怪不得会在这么晚看到他......因为他知道:只有在变成恶鬼的时候,自己才有与孙佚一战之力;看似闲聊,实则他一步步将自己拖入深渊,他让李夏明白:只有与他联手,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谓恶鬼,是指身怀恶鬼气运的人,在激发恶鬼命后的存在。世间讲究权衡与相克,不乏一降生便身怀一国气运的圣君贤王,也不缺六窍七孔全开的武道天才;自然也少不了贪婪嗜血的人间异类。拥有恶鬼命的人往往都会拥有另一幅面孔以应对正常生活,在满月下会转变为自己最初的模样;据一些古老的典籍记载:恶鬼仍保留有最后的一丝理智,这点理智却不曾激起他们的人性。恶鬼不需要怜悯,制服这般乱象的办法唯有比他们更凶残;而斩鬼门最初的创立初衷,便是为斩尽世间恶鬼而生的。李夏轻叹一声,若是顾全大义,这场战便不得不避开了。两边都不相帮,独自隐匿好像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脚步声越来越近,后知后觉地,酒家里除了他和黄滔,已经空无一人。黄滔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喝下,熄灭了屋子里的所有烛火;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享受着月华扑打到脸上的愉悦感。他的脸、唇愈发苍白,头发从乱糟糟的卷发慢慢变得直滑,自然垂下,恍惚间有一种女子柔弱的美感。可是......这种美感,却是致命的。

    孙佚右手持刀,黑色无华的刀锋自然垂下,若非月色太亮,李夏甚至都发觉不到他手中的利刃。他一步步走近,像是每一处落脚点都踩在心口,给予二人莫名的压迫。没有任何花哨,也没有像自己与刘凌交手前言语间的试探,黄滔尖啸一声,握紧桌下藏着的长剑,扑向与他对冲的孙佚。

    “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吗?”孙佚架刀,挥砍,伴随着“乓”的一声脆响,两人迅速分开;只是在黄滔刚落地的刹那,孙佚后脚跟就已蹬地,再度发力,身影如同一发箭矢直射向眼前的恶鬼。黄滔仓促间,长剑横亘在胸前,抵御住孙佚紧随而至的一记直刺后,往窗口方向向后跃动,且战且退。李夏轻叹一声,早先一步跃出,反复横跳下,最后选择一处还算安全的屋檐,平静地看着二人的战斗。可以看出,两个人的体术与力量都大差不差,但差距是可见的。黄滔并没有剑法,也缺乏体术借力打力的经验;而孙佚作为斩鬼门的唯一后人,其所学习的《斩鬼纲》作为一门古法,即使年少的孙佚未能领悟完全,但也并非一个初生的恶鬼可以比拟的。

    一旦孙佚适应了黄滔的路数,在一些情况下使出合适的古法,便足以彻底打死局面。此时的他并非不打算出手,只是在孙佚走近来之前,黄滔和他说:给他一点时间,若是孙佚拔出第二把剑、亦或是情况不对再出手。而贸然加入战斗,黄滔可能会失去专注,进而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这对局势的发展是致命的。

    “斩鬼纲·摩多渡海!”见两者拉开了距离,抬头望向站在屋檐微微喘息的恶鬼,孙佚改为双手持刀,使出了今夜的古法第一式。摩多渡海作为《斩鬼纲》第一门刀法,适用于迅速拉近敌我双方的距离,且无视大多地形。不论是居高临下,亦或是攻城登关,摩多渡海可以震荡空间节点,借身于手中的斩鬼刀——阴儡——穿梭于虚空,迅速拉近了孙佚与刘凌的距离。李夏轻叹一声,取下古琴,架起手顺势一拨,激荡开一道剑气,震开了蓄势待发的孙佚,为黄滔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琴师,不要来淌这趟浑水。”孙佚言语简短冷厉,他扭头看向坐在屋檐上的李夏,阴儡直指着他,“被我近身,你可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被迫卷入罢了。”李夏朗然笑道,“更何况,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几个呼吸间,黄滔已经恢复了体力,调整好呼吸,再一次发力冲向刀锋还未收回来的孙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孙佚迫不得已在仓促间挥刀格挡,气势同力量自然少了三分;黄滔一击得逞,不再退后,反而借助一剑接一剑,层层叠叠的气势盖过了刚刚占了上风的孙佚。密集的攻击压迫孙佚艰难地喘息,在时间间隙中,古法的蓄力被一次次打断;优势似乎在扳回......如果能这般压制住孙佚不需要自己出手,便再好不过了。李夏这般想着。然而,接下来的局面瞬息发生变化,打碎了李夏的幻想。两千年来,作为抵御住祖殿称霸中原的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斩鬼门的实力显露给世人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而作为斩鬼门唯一的传人,孙佚又岂会平凡?

    孙佚面无表情的脸罕见的露出凝重的神色,黄滔再一刀切入时,孙佚凭借阴儡再次格挡开黄滔的扑击;然后趁黄滔收力准备再叠上攻势时,他火速拔出了另一把刀。血红色的剑鞘,血红色的刀刃,以及......孙佚血红色的右眼瞳。

    阳神——出鞘!

    虽然因为拔刀的间隙,挨了黄滔仓促的一刀,肩膀上被划开一道小口;但对局势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两千岁岁,与斩鬼门关系匪浅的人都知道:阳神出鞘,万鬼悔生!一旦斩鬼人拔出了阳神,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因为阳神的出鞘,需要损耗斩鬼人的血气,若是不能完成目的,便会留下心魔,乱了自身修为。

    李夏的脸色从未如此凝重过,一个初生的恶鬼而已啊......他没想到的是,孙佚居然动了真格。

    孙佚慢吞吞地解下腰间的玉瓶,🫗倒出其中一个;暗红色的血液低落在剑身上,让这把鬼切愈发噬人。这瓶血并非他人的血,而是每一年的中元那天,从孙佚身上放出并一点点收集而成的。在阴历里,阴气最盛的时日,放出阳气最盛的血,在不知哪位先祖的机缘巧合之中,发现了自然权衡调和下,阴阳相融的血足以抵消激发阳神所损耗的气血。与此同时,也可以引发阳神的最大威力,为进一步达成自己的目的,仿佛是量身定制的一般。

    “不理解?”孙佚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李夏,“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没猜错,你手中的应该是祖器‘夜鼬’吧?祖殿法门的武器,在你手上,不杀了你我很难过意得去。”他后半句话是对黄滔说的。

    “我不清楚什么,是祖殿!”黄滔的目光投射而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呢?斩鬼斩鬼,久而久之......只听得惯鬼话吗?”他耸了耸肩,捂着嘴狂笑;仿佛有什么非常值得开心的大事一般,而恶鬼的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他不进入最后的癫狂。孙佚摇了摇头,“祖殿法门寺的古兵,不会外传。我父亲,就是被这把剑重伤而死的;我不会看拙眼。”他一手举起阳神,一手握紧阴儡,朝黄滔步步紧逼。

    “那就来啊!来,替你的父亲报仇吧!我便是死,也不会让我在路上孤单的。孙佚,来陪我吧......”黄滔捂着脸大笑;在电光火石之际,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举起剑,朝自己的小腹来了,狠狠插入!血从黄滔的嘴角流出,他艰难的低下头看了一眼伤口,再抬头迎合上孙佚冰冷又带有一丝疑惑的眼神;嘴角勾抹出一道嘲讽。黄滔咬着牙,将剑再度拔出来,带起大片的血花,在冷夜里肆意绽放。

    黄滔仰天长啸,小腹处的血液突然凝固,甚至连伤口都在迅速愈合;他的双眼逐渐被血色填满,衬托之下是更加苍白的脸色。刹那间,最令孙佚感到不安的是极速飞涨的气势,恶鬼此时的实力,恐怕业已可以与他媲美。

    有意思多了......孙佚握紧双刀,盎然的战意冲天而起;摩多渡海震荡着空间节点,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真正的战斗,在云沽寂静的街巷上爆发开来了......

    “这是......祖殿的古法。难道他真的如孙佚所言,是祖殿的法门吗?”李夏皱紧了眉头。

    “鬼骨·浮生乱卦,通过自残损耗气血,激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只是相对先前见识过的而言,这威力也太大了些......是恶鬼气运的加持?”突兀地,紫袍男子在他身边坐下来,他的身影在月色的照耀下略显虚浮。由于孙佚的有意避免在坊市里造成损伤,两人的战场逐渐往河滩的阶地靠拢;而这也正和李夏心意——这样子乘机溜走,逃离这个身不由己的漩涡便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了。

    祖殿虽说也算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从心底上讲,祖殿与李夏并没有直接的冲突。他不想和孙佚撕破脸,也不想和祖殿结仇;家国大事也好,个人恩怨也罢,在这些之前,李夏从来都是以先确保自身与周围在意的人的安危为首选的。他记得在岭南,童年时期的私塾里,有个先生曾和他讲过:“意欲成事,必先成己;成己之道,即是护周身人之安危,保其温饱无虞;唯做到成己,方能成大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以这种方式待人接物,从岭南,到京城,再到荆州。但有句话说的很在理: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的人生。当祖殿对他和殷成烟伸出獠牙时,背后已无路可退。李夏才知道,有些事并非如愿以偿般所想所期;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也该学会吹起博起反击的号角,对其图穷匕见。

    “祖殿啊。老朋友了。”紫袍男子轻声感慨,话语间却已带着李夏远离了战场,“你心弦没练好,对上那个拿刀的没有胜算,干脆就先开溜吧。省的你给那个恶鬼添麻烦。”

    “他走的掉吗?”李夏皱着眉,有些担忧。

    “别小瞧恶鬼。”紫袍男子冷哼一声,“先去梦里把心弦练好,老夫帮你守夜。”

    “这么好心?”

    “怕你死了,我也会魂飞魄散。给你练习了‘心弦’,我留下的印记太多了,已经引起了天地的感知;再度沉眠已经晚了......干脆就帮你帮到底了。”

    梁英乾越四年的十月,李夏再度踏上了泊在岸边的小船;他挤着船夫,一起靠在船桨边,抬眼看着东方逐渐升起的旭日。水面宛若一扇镜子,好似隔开了水天,又好似将它们牢牢扣紧;云为水带来朝霞,水为云送去浮槎、轻舟,以及满载美梦的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