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多情戏
目送乞丐老头离开后，陌尚芊回到店里，她打开尘封已久的收音机——“多情戏子一何难，遥望佳人，满心不甘！无奈未果也无胆，簪断红袖条条落满地！”老式收音机放在古木架上，戏曲频道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苦情戏。
戏子？
陌尚芊从柜中拿出了一张相片，这相片显然被火烧过，边缘焦黑，只剩下半张。相片上的男子穿着女式红色嫁衣，带着镂空凤龙簪，男子的脸颊因涂着厚厚的胭脂而显得很是奇怪。他无助地目视前方，眼中满是苦楚。
三百年前，肖阳城。
“听说了吗？今晚肖阳楼的招牌戏子袁央湘免费演出呢！”
“是吗？那我可要早点来咯。”
肖阳楼前议论纷纷。
袁央湘是肖阳楼的招牌戏子，歌喉可谓天籁之音，嗓子很软，极其妩媚，人又生的娇滴滴，让人心生怜悯。全肖阳城都知道这戏子，很多男子沉迷她的声音，一日未听，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但这袁央湘很神秘，据说她每次演出，都带着面纱，从未有人见过她真实的相貌。
夜幕降临，号称“狂欢城”的肖阳城才刚刚苏醒。大街上花灯璀璨，人山人海。叫卖声此起彼伏，灯笼满街，孩童在人群中追逐打闹，好不快活。
熙熙攘攘的人们聚集在肖阳楼前。
“有请袁小姐。”
晶照红缎面布料做的红戏服显得袁央湘娇贵无比，白色水袖拖在地上，淡紫的兰花绣鞋刚好合脚，衬得她更加娇艳。袁央湘一挥水袖，宛如檐下飞燕，轻快而洒脱，仿佛一切都在她的一挥衣袖之间。翘手指向一边，又缓缓放下。眼眸清澈，如天上繁星，但从来只看向一个地方——戏楼的东南角站着的一位相貌非凡的黄衣公子，摇着扇，也极妩媚地看向戏台。
这男子似乎拥有灵气，仿佛浑身散发着光芒，旁人不敢接近，只低声细语：“看这公子如此豪气，不也和我们一样，看着不入流的俗戏，你说是不？”
“唉！可别乱说，这袁央湘小姐如此貌美，岂是不入流？”
“是是是！”
“君子深情常挥袖，三余载啊不见尔，情节倒是生根快……”袁央湘的声音细如二三岁的孩子，风风韵韵，余音绕梁，久久挥之不去。
唱完，她娇羞一挥手，缓缓退下台。
这一挥，可挥走了许多男人的心，他们一个个都直勾勾地看着袁央湘。唯有一人不是如此，他快走到戏台后，找到袁央湘：“小姐！记得我吗？”
他，就是刚才那位黄衣公子茂哲岩。
茂哲岩是城中茂家老爷的侄子，皇帝手下的头一帮手，地位权重。至于他为何爱赏这“俗戏”，原因可想而知。
“公子，那天谢谢你，不过麻烦您不要纠缠我，做戏子的不可多情。”袁央湘委婉地想赶他走。
袁央湘和茂哲岩三年前便认识，那时的袁央湘心情处于低谷期，每天垂头丧气，不食一粟，身体渐渐多病。皇帝又严打这俗气，不让建楼唱戏，袁央湘逃亡在外，无依无靠，不久就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多亏茂哲岩的细心照顾，袁央湘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茂哲岩自然不会放弃：“别做戏子了，做茂夫人吧。”
“别了，我承受不起如此大的地位。”袁央湘有些不耐烦。
茂哲岩不想让她难堪，便也就回。
*
半夜二更，肖阳楼后。
已入秋，天气渐寒，风吹动树叶，“瑟瑟”声时隐时现。
袁央湘被“嗒嗒”的脚步声惊醒，她爬起身来，穿上外衣，想要出门查看。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袁央湘，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她喘不过气来，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已躺在一张大木床上，天还没亮。
“袁央湘，是我，茂哲岩。”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坐在木椅上，上半身趴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袁央湘。
“啊——”
袁央湘一惊，赶忙起身，从床上跳下床，想逃走。
“不要挣扎了，我带你已经出了肖阳城，这是城外的一座木屋。我们以后就在这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去管那俗世杂事。”茂哲岩楚楚可怜地拉住袁央湘纤细的手，极力挽留她。
袁央湘摇摇头。
“为什么？万一哪天皇帝一时兴起，又严打呢，你怎么就不能觉悟呢？”茂哲岩皱着眉头。
袁央湘还是摇摇头。
“好了好了，我们就呆在这。”茂哲岩一把拉过袁央湘，紧紧拥在怀中。
袁央湘拼命挣扎，无奈没有气力，只好放弃，一脸平静地待在茂哲岩怀中。她环顾四周，这座木屋并不豪华，看起来还有些简陋，不过还是可以住人的。
茂哲岩抱起袁央湘，小心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到袁央湘身边：“不要离开我，好吗？”
“嗯。”
袁央湘面无表情。
折腾了一晚上的茂哲岩放下心来，睡去了。
*
已近天明，茂哲岩还未醒来。袁央湘确认茂哲岩还在沉睡，便小心走出门。木屋的周围都是竹林，烟雾弥漫，很难辨清方向，天边只束束淡光，黑暗笼罩整座竹林。
袁央湘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竹林中乱跑，她要逃离这个牢笼。跑了一会，她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慌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晨光忽现，普照大地，世界一片金黄。袁央湘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她正面对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她无力地瘫坐下来，抱着自己。
“央湘！你在哪？”
糟糕！是茂哲岩的声音，我该怎么办？袁央湘焦急地站在悬崖边，她不知如何面对茂哲岩，她不希望茂哲岩找到她。
声音渐渐紧逼，茂哲岩的轮廓已经显现竹林深处。
袁央湘只呆呆站着，看着茂哲岩越走越近。清晨的微风拂过她的脸庞，牵起她披散的发尾，往脑后飘浮。比起在台上唱戏的她，现在的她更加自然大方。
茂哲岩看见了袁央湘，他逆风狂奔而来，紧紧抱住袁央湘。
“不是说好不要离开我的吗？”
袁央湘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用力将茂哲岩推开，她转身跑向悬崖。已是边缘，她停下脚步，伫在那。
茂哲岩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他正过身，看见袁央湘正站在悬崖边缘：“湘儿！别，我不强求你留在我这，快过来！别站在那，我害怕——”
袁央湘转过头，释然一笑，随即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不——”茂哲岩赶紧奔过去，无奈为时已晚，他绝望地趴在悬崖边。风化的岩石被泪滴浸润，呈现出更深的颜色。
*
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的茂哲岩无力地拖沓着身体回了茂府。他睡了四天，醒来后眼神无力，目光呆滞，全城的人都认为他变成呆子了。他也不解释，不出门，只每日在家中抱着一套红色的戏服低声抽噎。最终殉情死去。
*
我知道你是男儿身。袁央湘，你实名袁洋向，旧时贵族后裔，无奈家中光景越来越差，家道中落穷困潦倒的你选择假扮女子，来到肖阳城，做了名戏子。
从小体弱多病的你，本就像是女子，再加上那娇羞的稚语，无不让你假扮女子的路途更加便捷。自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认出你是男儿身，但你的独特、娇弱，都令我深深着迷，我日夜思念着你，最终辞官还乡，整日泡在戏楼中，只为见你一面。我本厌倦那世俗戏，但为何从你口中吐出，它就如此美妙？
我带你出了肖阳城，不是恶意，早有人发现你是男子，暗中早已有眼线盯着，想必不是揭发即是置你于死地。我不想你被别人发现你的真实性别，也稍有私心，我想要和你永远待在一起。在你坠崖的那一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拖累我，不想因为你也是男儿，不想我错付感情，所以才选择放弃生命。
可，你有想过我为何钟情于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为别的，你的一切我都喜欢，都让我痴迷。爱情，本就不分对错，不分性别。
再见了，我最爱的他！
*
茂家少爷茂哲岩跳河死了，死前还穿着那熟悉的红色戏服……真是可笑至极……
陌尚芊摇摇头，重新执笔，她又继续沉浸于记叙相片中的事迹。
收音机还在播放那苦情戏。
戏子？
陌尚芊从柜中拿出了一张相片，这相片显然被火烧过，边缘焦黑，只剩下半张。相片上的男子穿着女式红色嫁衣，带着镂空凤龙簪，男子的脸颊因涂着厚厚的胭脂而显得很是奇怪。他无助地目视前方，眼中满是苦楚。
三百年前，肖阳城。
“听说了吗？今晚肖阳楼的招牌戏子袁央湘免费演出呢！”
“是吗？那我可要早点来咯。”
肖阳楼前议论纷纷。
袁央湘是肖阳楼的招牌戏子，歌喉可谓天籁之音，嗓子很软，极其妩媚，人又生的娇滴滴，让人心生怜悯。全肖阳城都知道这戏子，很多男子沉迷她的声音，一日未听，就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但这袁央湘很神秘，据说她每次演出，都带着面纱，从未有人见过她真实的相貌。
夜幕降临，号称“狂欢城”的肖阳城才刚刚苏醒。大街上花灯璀璨，人山人海。叫卖声此起彼伏，灯笼满街，孩童在人群中追逐打闹，好不快活。
熙熙攘攘的人们聚集在肖阳楼前。
“有请袁小姐。”
晶照红缎面布料做的红戏服显得袁央湘娇贵无比，白色水袖拖在地上，淡紫的兰花绣鞋刚好合脚，衬得她更加娇艳。袁央湘一挥水袖，宛如檐下飞燕，轻快而洒脱，仿佛一切都在她的一挥衣袖之间。翘手指向一边，又缓缓放下。眼眸清澈，如天上繁星，但从来只看向一个地方——戏楼的东南角站着的一位相貌非凡的黄衣公子，摇着扇，也极妩媚地看向戏台。
这男子似乎拥有灵气，仿佛浑身散发着光芒，旁人不敢接近，只低声细语：“看这公子如此豪气，不也和我们一样，看着不入流的俗戏，你说是不？”
“唉！可别乱说，这袁央湘小姐如此貌美，岂是不入流？”
“是是是！”
“君子深情常挥袖，三余载啊不见尔，情节倒是生根快……”袁央湘的声音细如二三岁的孩子，风风韵韵，余音绕梁，久久挥之不去。
唱完，她娇羞一挥手，缓缓退下台。
这一挥，可挥走了许多男人的心，他们一个个都直勾勾地看着袁央湘。唯有一人不是如此，他快走到戏台后，找到袁央湘：“小姐！记得我吗？”
他，就是刚才那位黄衣公子茂哲岩。
茂哲岩是城中茂家老爷的侄子，皇帝手下的头一帮手，地位权重。至于他为何爱赏这“俗戏”，原因可想而知。
“公子，那天谢谢你，不过麻烦您不要纠缠我，做戏子的不可多情。”袁央湘委婉地想赶他走。
袁央湘和茂哲岩三年前便认识，那时的袁央湘心情处于低谷期，每天垂头丧气，不食一粟，身体渐渐多病。皇帝又严打这俗气，不让建楼唱戏，袁央湘逃亡在外，无依无靠，不久就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多亏茂哲岩的细心照顾，袁央湘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
茂哲岩自然不会放弃：“别做戏子了，做茂夫人吧。”
“别了，我承受不起如此大的地位。”袁央湘有些不耐烦。
茂哲岩不想让她难堪，便也就回。
*
半夜二更，肖阳楼后。
已入秋，天气渐寒，风吹动树叶，“瑟瑟”声时隐时现。
袁央湘被“嗒嗒”的脚步声惊醒，她爬起身来，穿上外衣，想要出门查看。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环抱住袁央湘，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她喘不过气来，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已躺在一张大木床上，天还没亮。
“袁央湘，是我，茂哲岩。”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坐在木椅上，上半身趴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袁央湘。
“啊——”
袁央湘一惊，赶忙起身，从床上跳下床，想逃走。
“不要挣扎了，我带你已经出了肖阳城，这是城外的一座木屋。我们以后就在这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去管那俗世杂事。”茂哲岩楚楚可怜地拉住袁央湘纤细的手，极力挽留她。
袁央湘摇摇头。
“为什么？万一哪天皇帝一时兴起，又严打呢，你怎么就不能觉悟呢？”茂哲岩皱着眉头。
袁央湘还是摇摇头。
“好了好了，我们就呆在这。”茂哲岩一把拉过袁央湘，紧紧拥在怀中。
袁央湘拼命挣扎，无奈没有气力，只好放弃，一脸平静地待在茂哲岩怀中。她环顾四周，这座木屋并不豪华，看起来还有些简陋，不过还是可以住人的。
茂哲岩抱起袁央湘，小心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坐到袁央湘身边：“不要离开我，好吗？”
“嗯。”
袁央湘面无表情。
折腾了一晚上的茂哲岩放下心来，睡去了。
*
已近天明，茂哲岩还未醒来。袁央湘确认茂哲岩还在沉睡，便小心走出门。木屋的周围都是竹林，烟雾弥漫，很难辨清方向，天边只束束淡光，黑暗笼罩整座竹林。
袁央湘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竹林中乱跑，她要逃离这个牢笼。跑了一会，她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慌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晨光忽现，普照大地，世界一片金黄。袁央湘停下了脚步。此时此刻，她正面对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她无力地瘫坐下来，抱着自己。
“央湘！你在哪？”
糟糕！是茂哲岩的声音，我该怎么办？袁央湘焦急地站在悬崖边，她不知如何面对茂哲岩，她不希望茂哲岩找到她。
声音渐渐紧逼，茂哲岩的轮廓已经显现竹林深处。
袁央湘只呆呆站着，看着茂哲岩越走越近。清晨的微风拂过她的脸庞，牵起她披散的发尾，往脑后飘浮。比起在台上唱戏的她，现在的她更加自然大方。
茂哲岩看见了袁央湘，他逆风狂奔而来，紧紧抱住袁央湘。
“不是说好不要离开我的吗？”
袁央湘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用力将茂哲岩推开，她转身跑向悬崖。已是边缘，她停下脚步，伫在那。
茂哲岩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他正过身，看见袁央湘正站在悬崖边缘：“湘儿！别，我不强求你留在我这，快过来！别站在那，我害怕——”
袁央湘转过头，释然一笑，随即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不——”茂哲岩赶紧奔过去，无奈为时已晚，他绝望地趴在悬崖边。风化的岩石被泪滴浸润，呈现出更深的颜色。
*
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的茂哲岩无力地拖沓着身体回了茂府。他睡了四天，醒来后眼神无力，目光呆滞，全城的人都认为他变成呆子了。他也不解释，不出门，只每日在家中抱着一套红色的戏服低声抽噎。最终殉情死去。
*
我知道你是男儿身。袁央湘，你实名袁洋向，旧时贵族后裔，无奈家中光景越来越差，家道中落穷困潦倒的你选择假扮女子，来到肖阳城，做了名戏子。
从小体弱多病的你，本就像是女子，再加上那娇羞的稚语，无不让你假扮女子的路途更加便捷。自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认出你是男儿身，但你的独特、娇弱，都令我深深着迷，我日夜思念着你，最终辞官还乡，整日泡在戏楼中，只为见你一面。我本厌倦那世俗戏，但为何从你口中吐出，它就如此美妙？
我带你出了肖阳城，不是恶意，早有人发现你是男子，暗中早已有眼线盯着，想必不是揭发即是置你于死地。我不想你被别人发现你的真实性别，也稍有私心，我想要和你永远待在一起。在你坠崖的那一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想拖累我，不想因为你也是男儿，不想我错付感情，所以才选择放弃生命。
可，你有想过我为何钟情于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为别的，你的一切我都喜欢，都让我痴迷。爱情，本就不分对错，不分性别。
再见了，我最爱的他！
*
茂家少爷茂哲岩跳河死了，死前还穿着那熟悉的红色戏服……真是可笑至极……
陌尚芊摇摇头，重新执笔，她又继续沉浸于记叙相片中的事迹。
收音机还在播放那苦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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