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净（上）
皎秋城的城南有座老旧的寺庙，梧桐叶在秋季可以落满整个寺庙。随着时间推移，和尚们都陆陆续续离开，寺庙中只剩一人独自守着寺庙——十圣方丈。
偶然的一次相遇，陌尚芊结识了十圣方丈。
十圣原名为何，无人知晓。但他常常出庙，慢慢悠悠捻着手串走到琉釉照相馆，同陌尚芊交谈。他认为这个女孩心灵纯净，无一点杂质，他很赞赏。陌尚芊谈吐自如，口若悬河，方丈每每来此，都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
近几天，十圣来此的次数越来越少，陌尚芊很是奇怪，便去寺庙寻方丈。
寺庙离照相馆并不远，门口虚掩，陌尚芊一推门，开了，寺中无人，陌尚芊好奇，忽而她看见寺中央的桌上放着的一封未开封的信。
“陌尚芊收。”
信的封面写着四个大字。陌尚芊小心打开信封，信中内容如下：
尚芊，认识你很幸运。但，我这中年方丈，活了半生，总以为自己心灵早已净化，不会去理会那些世俗情怀，无奈我还是遇到了她……
陌尚芊随便拉了个垫子，坐了下来。她依稀记得那堆旧相片中有一位和尚——
不知生活在什么时期的一个和尚，他不是方丈，但却比庙中的方丈还有名。原因很简单，他面色白净，相貌甚好，还俗即为翩翩公子，显然不适合做和尚。城中女子都知晓他，常常闻名来此上香，寺庙几近全部的收入都是他引来的。他的名字也同他一样干净——方然，如宝玉，纯洁无瑕。
方然却也是个和尚，再多女子爱慕，他绝不会破戒，不会还俗，不回头，绝不沉迷美色。心灵的提升，是他一直追求的。
虽然方然为寺庙带来如此大的收益，寺中的和尚以及方丈，都不赏识这位年轻而貌美的小和尚。他们总认为中年的方丈比年轻人懂得都要多，人生阅历也多，而这正值加冠之年的方然，凭什么如此得志？凭相貌？不可能。
然而，方然并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如此白净，不像个正经和尚，倒像个书生，沉迷于百官选拔。世俗这东西，和尚碰不得。
方然才华横溢，又满腹诗书，一介好状元，却剃发出家，确实令人费解。传闻，这方然，是为了忘记一女子才出家的，这女子谁也不知。
*
一日清晨，方然在寺前认真扫尘。一白衣女子提着一个竹篮子，篮子中装着一套深蓝色的布衫和几炷香。
“哎呀！上官小姐也来此上香啊？”远处一位看似泼辣的中年妇女正风风火火地朝白衣女子走来。
这白衣女子乃是上官府的千金小姐，父亲是大学士，皇帝身边的头号人物，风光得很，上官家自然豪气四溢。但这上官府唯独上官小姐信仰佛教，整日上香祈佛，常常到这寺庙来上香。那中年妇女乃是上官家原先一奴仆，奈何性格过于泼辣，上官老爷很不赏识此人，便将其逐出府。这中年妇女怀恨在心，但她也信佛，常到此上香，遇见上官小姐就暗暗讽刺她，无赖至极。
清高的上官小姐自然不会去理会如此无礼之人。她转过身，手持十分珍贵的紫檀木佛珠，继续念经祈佛。
中年妇女自认尴尬，用力一甩头：“哼！矫情！”说完就拿起自己的东西就屁颠屁颠走了。
方然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位上官小姐，他也发现这女子独特的人格魅力，常常只愣愣地盯着上官小姐良久。待方丈发现，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他才回过神，继续扫尘。
上官小姐也注意到这可爱的小和尚，方然被骂时，她就拿起手帕捂着嘴笑。笑颜似桃花，动作优雅又不做作，属实令人着迷。
上官小姐上完香，便转过身，招呼方然过来。
方然一愣，转身看了看后方，没人，又转了回来，用食指指着自己，一脸疑惑地看着上官小姐。
“是你了，快来。”上官小姐噗嗤一笑。
方然挠挠光溜溜的脑袋，匆匆忙忙拿着笤帚就走了过来。
上官小姐拉着方然的手，来到寺庙外的一片竹林里。
“哎呀！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上官小姐一把夺过方然手中的笤帚，放在一边，转而又从竹篮中将那套深蓝布衫拿出来，小心递给方然，“来，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阿弥陀佛，上官小姐，使不得。”方然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上官小姐鞠了个躬。
“别客气，一点心意，就当朋友之间的送礼好了。”上官小姐硬要把布衫塞到方然怀里。
方然小心接过布衫，从自己的布袋中掏出十文钱——这是他所有的积蓄。他反复数了数仅有的几枚铜钱，小心地将这钱递给上官小姐。
“别，我送你的，又怎能向你要钱呢？”上官小姐摇摇手，赶紧拿起竹篮就走，“我先走了，不合身的话，我下次来时告诉我。千万要穿呐！”
望着上官小姐的背影，方然紧紧地抱住这套布衫。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方然自幼双亲离世，他狠毒的嫂嫂将他当佣人看待，不给饭吃，不给衣穿，每天只身在马厩中凑合睡觉。每日都是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睡不好的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方然已没有一件合身的衣服，他的嫂嫂不但不管他的衣着，反而嫌弃他吃得多，长得快，干脆就将待他考中状元后逼迫他送至寺庙出家当和尚。
方然自然一辈子不会忘了嫂嫂这“恩情”。但他也就此看穿人间冷漠，坚定自己的毕生追求，他小心翼翼回到寺中，幸好没被方丈和其他和尚看见。他拾起笤帚，继续干自己的活。
*
上官府内叫嚷声不断。
“爹！我要出家做尼姑。”上官小姐蹲着伏在上官老爷腿上，满脸期待地看着上官老爷。
本还在翻阅公文的上官老爷皱着眉，转过头来：“你说什么？此事我坚决不同意！好好的干嘛去做尼姑？”
“爹，我不喜欢这凡俗世界，你就实现小女这个愿望呗！”
“不可！此事没得商量。你还要嫁人，还要家族的香火，祖祖辈辈如此辛苦才打下的基业，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了！”上官老爷义正言辞，用力将公文拍在案上，站了起来。扭动着庞大的躯体，笨重地走到上官小姐的跟前，即使样子十分滑稽可笑，眼神中却严厉无比。
上官小姐怏怏看了一眼上官老爷，哼了一声就跑开了。
老爷拿她没办法，也就不追了。他心中此时正在激烈地打着架，一边是上官家的血脉，一边是女儿的幸福。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任她去吧。他也不是非要囚她在这四角方楼里，只是担心女儿的前途。
夜半，偏离尘世的一座寺庙。
庙周围漆黑一片，阴风不知从何吹来，惊动了栖息在枝头的鸦群，凄厉的叫声实在是磨人耳。月光霎时湮没，厚重的乌云仿佛要低垂下天边。
上官小姐敲开寺庙的门。门后走出一位年老的方丈，年纪看似已近耄耋，拄着拐杖，斜眼看着上官小姐：“施主来访是有何事？”
“我是前来出家做尼姑。”
老方丈上下打量上官小姐：“看你这穿着打扮，想必是富家小姐，我们不收权贵小姐做尼姑。”老方丈说完便想将寺门关上。
“等一下。我虽是富家小姐，但我心向往自由，内心纯净，望方丈可以收留我。”上官小姐用脚用力抵着门。
老方丈见她如此固执，便放她进庙：“我可没答应你。只是今日天色近晚，你一柔弱女子在外不安全，到庙中歇息一晚，明日就赶紧走吧。”
“谢谢方丈！”上官小姐赶紧钻进门，进到庙中。
偶然的一次相遇，陌尚芊结识了十圣方丈。
十圣原名为何，无人知晓。但他常常出庙，慢慢悠悠捻着手串走到琉釉照相馆，同陌尚芊交谈。他认为这个女孩心灵纯净，无一点杂质，他很赞赏。陌尚芊谈吐自如，口若悬河，方丈每每来此，都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
近几天，十圣来此的次数越来越少，陌尚芊很是奇怪，便去寺庙寻方丈。
寺庙离照相馆并不远，门口虚掩，陌尚芊一推门，开了，寺中无人，陌尚芊好奇，忽而她看见寺中央的桌上放着的一封未开封的信。
“陌尚芊收。”
信的封面写着四个大字。陌尚芊小心打开信封，信中内容如下：
尚芊，认识你很幸运。但，我这中年方丈，活了半生，总以为自己心灵早已净化，不会去理会那些世俗情怀，无奈我还是遇到了她……
陌尚芊随便拉了个垫子，坐了下来。她依稀记得那堆旧相片中有一位和尚——
不知生活在什么时期的一个和尚，他不是方丈，但却比庙中的方丈还有名。原因很简单，他面色白净，相貌甚好，还俗即为翩翩公子，显然不适合做和尚。城中女子都知晓他，常常闻名来此上香，寺庙几近全部的收入都是他引来的。他的名字也同他一样干净——方然，如宝玉，纯洁无瑕。
方然却也是个和尚，再多女子爱慕，他绝不会破戒，不会还俗，不回头，绝不沉迷美色。心灵的提升，是他一直追求的。
虽然方然为寺庙带来如此大的收益，寺中的和尚以及方丈，都不赏识这位年轻而貌美的小和尚。他们总认为中年的方丈比年轻人懂得都要多，人生阅历也多，而这正值加冠之年的方然，凭什么如此得志？凭相貌？不可能。
然而，方然并不喜欢自己的相貌，如此白净，不像个正经和尚，倒像个书生，沉迷于百官选拔。世俗这东西，和尚碰不得。
方然才华横溢，又满腹诗书，一介好状元，却剃发出家，确实令人费解。传闻，这方然，是为了忘记一女子才出家的，这女子谁也不知。
*
一日清晨，方然在寺前认真扫尘。一白衣女子提着一个竹篮子，篮子中装着一套深蓝色的布衫和几炷香。
“哎呀！上官小姐也来此上香啊？”远处一位看似泼辣的中年妇女正风风火火地朝白衣女子走来。
这白衣女子乃是上官府的千金小姐，父亲是大学士，皇帝身边的头号人物，风光得很，上官家自然豪气四溢。但这上官府唯独上官小姐信仰佛教，整日上香祈佛，常常到这寺庙来上香。那中年妇女乃是上官家原先一奴仆，奈何性格过于泼辣，上官老爷很不赏识此人，便将其逐出府。这中年妇女怀恨在心，但她也信佛，常到此上香，遇见上官小姐就暗暗讽刺她，无赖至极。
清高的上官小姐自然不会去理会如此无礼之人。她转过身，手持十分珍贵的紫檀木佛珠，继续念经祈佛。
中年妇女自认尴尬，用力一甩头：“哼！矫情！”说完就拿起自己的东西就屁颠屁颠走了。
方然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位上官小姐，他也发现这女子独特的人格魅力，常常只愣愣地盯着上官小姐良久。待方丈发现，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他才回过神，继续扫尘。
上官小姐也注意到这可爱的小和尚，方然被骂时，她就拿起手帕捂着嘴笑。笑颜似桃花，动作优雅又不做作，属实令人着迷。
上官小姐上完香，便转过身，招呼方然过来。
方然一愣，转身看了看后方，没人，又转了回来，用食指指着自己，一脸疑惑地看着上官小姐。
“是你了，快来。”上官小姐噗嗤一笑。
方然挠挠光溜溜的脑袋，匆匆忙忙拿着笤帚就走了过来。
上官小姐拉着方然的手，来到寺庙外的一片竹林里。
“哎呀！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上官小姐一把夺过方然手中的笤帚，放在一边，转而又从竹篮中将那套深蓝布衫拿出来，小心递给方然，“来，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阿弥陀佛，上官小姐，使不得。”方然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上官小姐鞠了个躬。
“别客气，一点心意，就当朋友之间的送礼好了。”上官小姐硬要把布衫塞到方然怀里。
方然小心接过布衫，从自己的布袋中掏出十文钱——这是他所有的积蓄。他反复数了数仅有的几枚铜钱，小心地将这钱递给上官小姐。
“别，我送你的，又怎能向你要钱呢？”上官小姐摇摇手，赶紧拿起竹篮就走，“我先走了，不合身的话，我下次来时告诉我。千万要穿呐！”
望着上官小姐的背影，方然紧紧地抱住这套布衫。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方然自幼双亲离世，他狠毒的嫂嫂将他当佣人看待，不给饭吃，不给衣穿，每天只身在马厩中凑合睡觉。每日都是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睡不好的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方然已没有一件合身的衣服，他的嫂嫂不但不管他的衣着，反而嫌弃他吃得多，长得快，干脆就将待他考中状元后逼迫他送至寺庙出家当和尚。
方然自然一辈子不会忘了嫂嫂这“恩情”。但他也就此看穿人间冷漠，坚定自己的毕生追求，他小心翼翼回到寺中，幸好没被方丈和其他和尚看见。他拾起笤帚，继续干自己的活。
*
上官府内叫嚷声不断。
“爹！我要出家做尼姑。”上官小姐蹲着伏在上官老爷腿上，满脸期待地看着上官老爷。
本还在翻阅公文的上官老爷皱着眉，转过头来：“你说什么？此事我坚决不同意！好好的干嘛去做尼姑？”
“爹，我不喜欢这凡俗世界，你就实现小女这个愿望呗！”
“不可！此事没得商量。你还要嫁人，还要家族的香火，祖祖辈辈如此辛苦才打下的基业，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了！”上官老爷义正言辞，用力将公文拍在案上，站了起来。扭动着庞大的躯体，笨重地走到上官小姐的跟前，即使样子十分滑稽可笑，眼神中却严厉无比。
上官小姐怏怏看了一眼上官老爷，哼了一声就跑开了。
老爷拿她没办法，也就不追了。他心中此时正在激烈地打着架，一边是上官家的血脉，一边是女儿的幸福。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任她去吧。他也不是非要囚她在这四角方楼里，只是担心女儿的前途。
夜半，偏离尘世的一座寺庙。
庙周围漆黑一片，阴风不知从何吹来，惊动了栖息在枝头的鸦群，凄厉的叫声实在是磨人耳。月光霎时湮没，厚重的乌云仿佛要低垂下天边。
上官小姐敲开寺庙的门。门后走出一位年老的方丈，年纪看似已近耄耋，拄着拐杖，斜眼看着上官小姐：“施主来访是有何事？”
“我是前来出家做尼姑。”
老方丈上下打量上官小姐：“看你这穿着打扮，想必是富家小姐，我们不收权贵小姐做尼姑。”老方丈说完便想将寺门关上。
“等一下。我虽是富家小姐，但我心向往自由，内心纯净，望方丈可以收留我。”上官小姐用脚用力抵着门。
老方丈见她如此固执，便放她进庙：“我可没答应你。只是今日天色近晚，你一柔弱女子在外不安全，到庙中歇息一晚，明日就赶紧走吧。”
“谢谢方丈！”上官小姐赶紧钻进门，进到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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