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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丹庭議事

    小榆谷。

    不同與谷外的蒼茫原野,谷內蒼山秀水,煙花平川。遙遙可見,高地上的大城,巍然屹立。

    行走在外城的喧鬧街巷中,易無憂腦海浮現在‘瑞武禁書’中讀到的‘踏月城’。昔日小小山城,竟成了眼前的鐵郭銅關。憶起那段遠去的傳奇,暗自激動不已。

    踏月城,現名‘榆城’。容貌各異的族群,在此混居融合,因為多年前歸順紫孝,其中不乏紫孝人。彷彿天下諸族皆匯聚一地,操著各色口音的洛語,以及紫孝話,是個獨一無二的地方。

    一路興奮張望的易無憂差點兒撞上身前的顧宗義。‘怎麼了?’她見顧宗義駐足在一間茶棚前,便順著他的目光,探頭望去。

    茶棚平平無奇,門口坐了一排老人,都在吃煙。吐出的煙霧,熏得簷下一扎枯蘆葦愈發委頓。易無憂會心一笑,道出好友的心思:‘想不到這裡也有他們的店!走,進去打聽打聽!’說著,叫住走到前頭的南宮化羽和神秀。

    四人踱進茶棚,向店家買茶。吃了幾口,見四周沒人,便低聲詢問,是否能打聽消息。

    店家端詳四人半日,面露躑躅地問是何消息。當聽到是毒龍的踪跡,以及進入夜州的門路時,臉色掠過驚疑,再次打量起他們來。直到易無憂將數粒寶石,塞入他手中,才緩緩道出,半月前確實有毒龍模樣的人出現店中,同樣詢問進入夜州的門路。那人身邊有一同伴。如今兩人大概已到夜州。

    四位少年聽罷,又與店家交涉一番,讓他幫忙聯絡往來夜州的走私商販。

    他們決定留在榆城,一旦有走私商人願意帶路,立即出發,趕往夜州。

    找到前路,四人心情輕鬆。離開茶棚後,一邊逛榆城,一邊找客棧落腳。當晚,在客棧大堂用飯時,其他客人皆在議論西征。講夏侯長靈終於與玉邪王交手;紫策的倚天,御風兩軍對上三大凶將以及狼衛,戰況如何激烈;鎮國公的靖海八刀,伏屍流血;火神之子捻指念咒,呼風喚雨。端的天花亂墜,卻不知十句當中,是否有一二分真切。

    少年們聽得入神,念念不忘,是數日前,墨池城下,千軍萬馬中的那襲雪白舞衣。

    鏖戰,不知如何結果如何......

    *

    紫華庭,丹庭,御書房。

    寒冬過後,萬物復蘇。書房外的花田裡,數百株雁歸仍未開花。十來個草木寺人如往年一般,忙著催花,翻土,除草,捉土蠶。謝春秋憑欄而立,手掌癢癢的,有下階去幫忙的慾望。身後,朱喜坐在廊下,正悠哉吃茶,看到謝春秋的模樣,笑道:‘謝將軍,菟園的花可開了?’

    謝春秋微微點頭。

    ‘那今年,你又贏了!’朱喜見謝春秋聞言後背似乎一僵,掩笑道:‘老身知道,決不會將此事告訴聖上。不過,聖上近日心情不錯,就算知道你家的花又比他的早開了,也不會生悶氣的,呵呵.....’

    ‘朱老,有何喜事啊?’花田傳來一聲。

    朱喜抬頭一瞥,忙放下茶碗,迎上行禮:‘顧侍郎,顧侍郎。老身哪有喜事?不過是因為兵部的消息,替聖上高興!’

    從花田走來兩位玄衣常服,腰纏金印鳳劍的二品大元。一位矮胖,一位高瘦。兩位被稱‘顧侍郎’,正是戶部的顧映月,以及刑部的顧照之。兩人回禮,又朝值班的神鹿衛謝春秋點了點頭。

    方才朝朱喜說話的,是矮胖的顧映月。他聽到朱喜提‘兵部的消息’,一邊卸劍脱履,一邊道:‘哦,兵部有何好消息?’

    ‘樞密之事,老身怎會知曉?不過看牛侍郎帶著軍報,卯末就到了。之後聖上龍顏和悅,老身猜想應是喜事而已。’朱喜接過兩人的寶劍,滴水不漏地道。

    顧映月聞言,與顧照之相視一笑。今日乃三日一次的黛庭六部議事,平日會在下午,可正逢寒食節,午後銹庭有節宴,皇帝於是特詔提前。

    兩位顧侍郎按照朱喜的吩咐,走活門,進入書房。謝春秋尾隨。

    來到房中,只見兵部侍郎牛弘道,吏部侍郎韓恩與,禮部侍郎範鉅成,工部侍郎曹遊(字超然)已在座,一邊吃茶,一邊交頭接耳。中央的瑞武,正低頭看奏書,神色自若。

    謝春秋徑直走到皇帝身後,在屏風邊坐下。

    六部大元到齊,眾人不多寒暄,開始例行議事。

    ‘各地軍報,請牛老為各位簡述。’瑞武合起手中奏書,看向眾人,眼中掩蓋不住喜悅。

    ‘是。’牛弘道朗聲道:‘鎮國公陳兵墨池,圍堵城東,北兩面,欲截斷水源補給。城北,洛水橫攔,鎮國公派南郭覺正,領御風軍奪取。玉邪王派大將天吳,鶡鳥應戰。城東,鎮國公躬身督戰,率倚天軍,以及西府戍兵,於墨池二十里處的風輪平原,對戰玉邪王,及其大將朱厭。’

    他頓了頓,道:‘玉邪王一方,共二十餘萬,與我軍相當。三日血戰,御風軍大敗天吳鶡鳥,渡洛水;鎮國公則斬敵萬餘,玉邪王被迫率眾,退守城中。東北兩面鏖戰,以南郭猷等十名副將以上將領,殉國;玉邪王元氣大傷,獻上求和國書告終。西征,可謂告捷!’

    話音剛落,房中譁然。紫孝的幾位掌權之人,縈繞心中數月的巨石終於落下!只是聽到御風軍主帥南郭覺正不幸隕命,嗟吁不已。猛將難得,英年早逝,嗚呼哀哉。

    牛弘道清了清喉嚨,繼續道:‘此乃關外戰況。關內,肅毒軍在簡州也是節節勝利!冥靈侯,斬首罪魁,大挫邪教,與郭太守攻入山西地界,剿滅餘燼。因得一圖,上有逍遙散藏匿之所,冥靈侯正率肅毒軍,勝澤軍,按圖尋覓,銷毀窩藏毒藥。郭太守則率府兵,逐一擊破邪教據點,收復山西失地。’

    戰事頻頻傳來喜訊,黛庭首領們皆拱手讚頌,皇帝明智抉擇,也沒忘提及在外將帥,夏侯長靈和南宮夢蓮兩師生的用兵如神。

    顧映月此刻錦上添花:‘陛下,夜州荒災,也因賑災銀糧安全抵達,得以減緩,只是近日瘟疫流行,太醫令已派隊入夜州治疫,想必不日即克。’

    ‘甚好!’瑞武道:‘說起此事,方州易太守來報,賑災之物運送途中,曾在方州邊境遇到玉邪斥候。易太守恐慌,欲加強邊境戍衛,請求增添方州府兵的額度。諸位如何看?’

    顧映月不動聲色,卻暗中一笑。青鸞,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她聽從自己的吩咐,上報方州出現六方細作,但藉此徵募府兵,卻沒跟自己通氣。若得逞,她便可公然加固轄內兵權。如虎添翼?沒那麼容易!

    他正要出言反對,卻聽牛弘道道:‘方州因有雪域為屏,向來輕兵寡卒,府兵不到兩萬。不過,論輿圖,方州乃九州之最,又與六方接壤,如今遭玉邪窺探,適度添加兵力,也無不可。’

    瑞武頷首。

    顧映月見狀,心頭一緊,道:‘府兵軍戶,向來稅薄。增加一州軍戶,不啻減少國帑。方州賦稅,因雪災得五年省減,又因修建鎖門關官道,得鹿都資之,若再行裁斂......恐惹他州不滿。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戶部的顧忌,情理之中。眾人沈吟,唯有工部的曹超然道:‘所謂方州得鹿都資之,皆從我工部出。鎖門關官道,在年初竣工。自此,工部不再供給,派駐方州的大匠,也已盡數回都。再者,官道一通,商賈來往,貨殖牟利,可增益租簿。增添軍戶所耗,不足掛齒。’

    言下之意,區區幾個不交稅的軍戶,方州如今養得起。毫無留情地反駁顧映月,六部之中,只有曹超然敢。因為他年資最長,黃髮鮐背,總是眼皮半垂,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此時更是低著頭,不去看顧映月投來的不滿目光。

    顧映月的神情,卻落在顧照之的眼中。他作為刑部侍郎,本想置身事外,此時心中一動,提聲道:‘話雖如此,顧侍郎方才所言,乃中庸之道,顧全大局。方州,近年已因天災屢受寬免;再者,新官道之資,實乃他州所負,新官道之利,則可獨享。此刻添加軍戶,易君鸞不啻人財兩得?其他州牧,如何甘心......’

    他還未說完,顧映月突然來了短短一句:‘方州人少,無兵可徵。’

    ‘這......’眾人一時語塞。貲簿校計,戶籍審核,戶部最為清楚。眾人知道,顧映月所言非假。

    ‘方州邊防一事.....’皇帝此時道:‘太尉臨行前,曾與孤談及。’

    眾人聞言,不由一詫。

    瑞武繼續道:‘西征前夕,太尉曾道,玉邪狡詐,需謹防他虛與委蛇,暗渡陳倉。如今雖要議和,但萬事仍需提防。所以,方州出現玉邪斥候之事,不可大意。與其花時日,訓練府兵,不若直接派京畿紫策軍前往。太尉之意:雖無前例,若有時機,未必不可。’

    牛弘道捋著白鬍子,頷首道:‘鹿都良女坡的紫策三軍,略地,伏火,驚雷,一向鎮守鹿州京畿。無大事,不出州。如今京師安穩,派遣京畿軍,前往方州戍邊,直至西境綏定,不失為權宜之計。’

    既是太尉的提議,又見皇帝與兵部侍郎意見相合,其他人便無異議。

    正當顧映月在心中舒了口氣,一直怏怏不樂的吏部侍郎韓恩與,突然道:‘陛下,西征功成,卻不無民難。西府各地官員上疏,太尉在西府,因戰事鎖關閉國,急征重斂,以致青黃不接,民怨沸騰。夜州太守谷歲寒上表,邊關封鎖,導致關外藥材不能入州,為免疫情失控,迫求開關之權。此乃僅戰事餘波之一。‘說著,扼腕長嘆:‘夜州荒年大疫,不堪重負,難怪太守心力交瘁......’

    瑞武聽罷,目光一沉,臉上掠過一絲陰鬱,彷彿被潑了盆冷水。

    顧映月細小的眼珠轉了轉,大義凜然地道:‘安邦大計,澤及千秋,難免一時艱虞,有所取捨。六方邪狼,興風作浪,不遇赫斯之怒,焉知悔改?如今一戰定局,玉邪屈服求和,西疆從此長久晏如,豈非陛下高瞻遠矚,愛民之舉?’

    ‘......’韓恩與無言以對,看向皇帝。

    瑞武抬眉,偷偷看了眼顧映月,心頭浮現‘口若懸河’四字,口中嗟歎:‘兩位愛卿皆有理。唉,孤知道,為供軍用,百姓受苦。和談斂兵,速決速行!’

    顧照之抿了抿薄唇,憤道:‘玉邪惹起戰禍,如今又要和談,實乃恬不知恥!臣以為,玉邪不俯首稱臣,我國便不退兵。’

    此言一出,顧映月,牛弘道,範鉅成附和。

    曹超然,韓恩與則攢眉不語。

    瑞武見六部隱隱有分歧之象,於是道:‘與玉邪是議和,亦或是收服,留待後日,明堂再論吧!’說著,又商議禮部安撫傷亡戰士的事宜。

    ‘諸位愛卿,還有何要議?’瑞武問道。

    本來在紀錄差事的禮部侍郎范鉅成,放下筆,道:‘誓王立府成婚,月前禮部已擬好的淑人名冊。聖上可有查閱?’

    聽到這個話題,瑞武笑了笑:‘對,還有此事,範卿辛苦了。孤都看過了。皇妃已代皇后設宴,請冊上留名者,今日到上華苑赴宴。少年家的事,還是留給他們自己吧!都是些良女,配我那個兒子,你們這些黛庭阿翁也捨得,呵呵。’

    眾臣也跟著莞爾。此時的皇帝,沒了君主的沉重,與一位普通父親無異。

    在紫孝,皇子擇妻,先由禮部以貞懿賢淑為準,篩檢成冊。名冊,經皇帝批閱,皇子便可從中選出心儀之人。雖然良民女子也可入冊,但禮部一般只從三品以上的簪纓門第中挑選,所以紫孝的后妃多是世家之後。按照前例,皇后召見眾女子,待婚皇子侍奉在側,坐竹簾之後,暗中擇偶。

    黛庭六部議事後,在上華苑舉行的寒食宴,正有此目的。不過此時皇后病篤,此宴,便由素儀皇妃代為。屆時,三皇子子美將出席,一窺禮部甄選的鹿都名媛。

    瑞武說的‘黛庭阿翁’,則是因為此次禮部的名冊上皆是官宦千金。

    ‘顧卿,你家兒子的婚事也近了吧?’瑞武突然想起赤湖和不易宮的聯姻:‘顧裔仍在簡州?’

    顧映月無奈一笑:‘犬子貪功,還未迴轉。本家已到不易宮請期,吉日定在五月初一。他若趕不回來,呵呵,也是他自己的事!’

    原來婚期已定。同僚聞言,紛紛朝顧映月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