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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墨池戰舞

    兩日後,易無憂,南宮化羽等人在刑秋的帶領下,摸黑下山,穿越層層密林,天亮時走入一座峽谷。峽谷林木漸薄,底部出現一條河道。

    終於抵達洛水南岸!

    只是此地的洛水,卻是一片廣闊泥灘,河床乾涸,暴晒日下。

    ‘這個時節,這河不應該這麼幹啊......’刑秋奇道。

    南宮化羽嘆道:‘這有什麼奇怪,上游不是在打仗?’

    躺在馬上的顧宗義,點了點頭:‘河道淤塞,想必就是所謂的大戰不息,死傷相枕。’

    ‘阿彌陀佛。’神秀念了聲佛號。

    易無憂黯然,垂首不語。

    刑秋見眾人的模樣,明白過來,心頭不由一揪。

    此處河流枯竭,雖可步行渡河,但因為對岸是懸崖峭壁,並非最佳渡河所在。五人決定沿著岸邊,繼續行走。

    午時剛過,河谷漸寬,出口在望,只在一里之外。五人正要渡河,谷口傳來一陣轟轟之聲!

    少年們不約而同地臉色一變,轉身登上南岸某處山坡,極目眺望,不覺一驚!

    眼前洛水,蜿蜒出谷,流向平原。谷外平原上,此時黃塵滾滾,旌旗獵獵!

    鼓聲震天,兩軍列陣,蓄勢待發!

    原來,少年們已走出辰山山林,來到距離墨池東門二十里的風輪平原。

    從他們所站的山坡望去,兩方人馬對峙,左手邊是二十萬紅衣黑甲,白鹿紫旗的紫孝軍;右手邊則是人數不相上下,白衣銀甲,雙樹金旗的墨池軍。

    雙方搖旗吶喊,相距不出一里,叫囂不絕於耳。前鋒的鐵騎戰馬,躁動不安。紫孝的環刀,墨池的彎刀,皆在曜日中閃閃刺眼。場中之勢,宛如猛虎蛟龍,相互猙獰咆哮。

    生死搏鬥,一觸即發!

    攻打墨池,是紫孝六十年來,首次向外的征伐大戰。少年們近來藏匿山林,雖然知道南郭覺正的御風軍,與天吳鶡鳥,早已在他們落腳處不遠的洛水,打響攻防戰,卻因刑秋的氈房極為隱秘,從未感受到戰火。如今出了辰山,無意間撞見,由鎮國公夏後長靈親自坐鎮的,在風輪平原的主力對決,方窺見沙場壯觀,一時心蕩神迷,不能移目。

    戰場,向來瞬息萬變。西面,平地傳來聲聲狼嗥,彷彿鬼哭神嚎,此起彼落,迴盪平原!墨池軍,聞聲霎時安靜下來。

    山坡上的少年此時才留意到,墨池軍的方陣中央,建有一座三丈高臺。高臺矗立兵甲林中,宛如海中孤島。高臺的四角,燃著熊熊火爐。臺下圍了一圈的牛皮大鼓,為數不下百面。

    狼嚎聲中,墨池軍的後方,一人騰空而起!只見來者金面莊嚴,白衣廣袖,青絲飄散,赤足一點一撥,踏空而行,倏忽飄落高臺!

    金面白衣人,身材修長,昂首而立,騁目來敵,傲睨群雄。

    頃刻,狼嗥毫無預兆地終止。臺下戰鼓,頓時鏜鏜作響!

    雷鼓鏗鏘,臺上的白衣人,抖動三丈水袖,飛足折身,翻旋踴躍,一時如輕雲蔽月,一時流風迴雪!曼妙舞姿,在一片殺氣崢嶸中,竟有幾分悲壯。

    金戈鐵馬中,陡然出現一襲柔軟長袖,別說墨池軍,連紫孝軍也有片刻的如痴如醉。

    就在此時,不知何處傳來號角,兩軍發動,開啟衝鋒!

    紫孝這邊,倚天軍重甲,氣壓山河,陣型幻變,從容鎖敵。

    墨池這邊則騎兵輕盈,飆舉電至,與狼同行,折衝碾壓!

    場中一時天昏地暗,日月顫栗!

    ‘為什麼......’刑秋看著在廝殺中安然獻舞的舞者,不覺隱隱惶惑,自言自語地嘀咕:‘一開始明明是火神戰歌,為什麼變成安慰亡靈的安魂之舞?神子,為什麼......’

    她說的小聲,加上是洛語,其他人並沒聽到。

    易無憂甫見白衣舞蹈,驚艷之餘,莫名感到熟悉,不知為何,越看越有落淚的衝動。

    南宮化羽,顧宗義,神秀則在訝異,眾多箭矢飛向高臺,不少射中臺下擊鼓者,卻連白衣人的袖尾都碰不到,便紛紛墜地。白衣人,竟是用內力在跳舞?!陣前獻舞,鼓舞士氣,並不奇怪;但大戰已發,置身刀山劍林,卻只為助興?實屬令人不解。

    少年們離開時,混戰仍在進行。他們沒有看到,日落鳴金收兵之時,白衣人,腳底血肉模糊,氣若游絲地倒在臺上。

    大戰,持續三日三夜。玉邪的舞,也跳了三日三夜……

    *

    翌日,少年們一路潛行,走出戰火紛飛的風輪平原。

    眼前鶯飛草長,廣袤草場,一望無際,藍天白雲。

    刑秋知道他們已經繞過戰場,只要繼續順洛水走,不出三日,便會到小榆谷。

    ‘到了小榆谷,那裡有紫孝屬國,榆城。那裡的人都會說紫孝話。你們可以在那裡,換些乾糧和馬匹。’刑秋把一些寶石交給易無憂,囑咐道:‘從小榆谷去夜州,有官道。不過聽說紫孝的邊境,仍在關閉,所以你們到時候,還是找些走私商販,問問入關的路。’

    ‘刑秋......’易無憂知道分手在即,依依不捨地拉著刑秋的雙手:‘記得來鹿都找我們!’

    說完,與顧宗義,神秀一起躬身告辭,便走到一旁,留下南宮化羽和刑秋。

    南宮化羽搔頭咬唇,輕了輕咳嗽,侷促不安地正要發話,刑秋突然道:‘你我兩清了。’

    南宮化羽一愣:‘什麼?’

    ‘你在鹿都救我和朱厭的大恩,我們已報。所以說,我們兩清,不對嗎?’

    ‘這個,對......’

    ‘兩國交戰,世事難料,若無緣再見,你我也可以心安了。’刑秋低頭道。

    ‘怎麼會無緣?你那晚不是說,以後還會去鹿都?就算你不來,我也會去找你的!’南宮化羽殷切的眼神,帶著淡淡悲哀,口中繼續道:‘從墨池到鹿都,那麼遠的路,我怎麼能讓你一個姑娘家跑?等我把該做的事情都辦好了,就來找你!就這樣說定了,好嗎?’

    刑秋默然不語,半餉才抬頭,微微一笑:‘保重!’說完,轉身往來路走去。

    ‘保重!’南宮化羽怔怔回道。看著少女纖細的身影,在平原上越來越小,頭髮間的彩色幡帶,在風中飄逸,漸漸也看不清了。

    晴空之下,地勢起伏,薰風過處,響林偃草。一個眨眼,刑秋不見。

    南宮化羽呼吸突然緊促,彷彿大夢初醒,喊道:‘你們先行一步,我有些事情,忘了跟刑秋交代!’說著,運起輕功,頭也不回地向前縱去!

    易無憂,顧宗義,神秀三人微微一怔。

    *

    蘆葦叢中,刑秋蹲在河邊,用水潑了潑臉,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水。

    ‘古爾朵,你怎麼了!’

    她用洛語自責道:‘你還有很多事要做,你的心思不該放在他的身上。他走了,不是最好?’

    豈料越說,眼淚越多,變成嗚咽,最後掩面哇哇大哭。

    ‘刑秋......’

    熟悉的一聲,從背後傳來。她心跳飛速,猛然回首。

    三步之外,少年喘著氣,孑然而立,竟去而復返!刑秋未及反應,便被擁入懷中!

    被壓在溫暖結實的胸脯上,陌生的男子氣息籠罩全身,她心慌迷亂,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少年精瘦的後背。

    南宮化羽感受著雙臂中的柔軟,一股從未有過的滾燙,從頭頂至腳底,激流而過!瞥見懷中人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不覺俯身,在她粉臉上輕輕一吻,隨即又忍不住再進一步,側頭淺嚐丹唇。

    刑秋嚶嚀一聲,拋卻所有顧慮,熱情回應。

    蘆葦搖曳,春心蕩漾,少男少女相擁而吻,交頸繾綣。

    不知過了多久.....

    ‘這隻木簪,送你,作為你我的定情之物。’南宮化羽摩挲著刑秋的秀髮,輕聲道:‘你知道嗎,我命中缺木。太翁給我起的名,也是五行屬木的琦字。你可要保管好,自從有了這支木簪,我的運氣就一直不錯。’

    ‘那你不能把它給我。’刑秋柔聲回應:‘你不是要去滄城捉毒龍?你帶著,逢凶化吉。’

    ‘不必了。如今我有了你,你就是我的命中貴人!不需要什麼木簪了。’

    ‘.......’刑秋聽到這話,喉嚨發澀,再次噙淚。

    南宮化羽以為她在感動,嘻笑道:‘呵呵,我越想越覺得,我們本就該在一起的!我的字是化羽,紫孝話裡,有羽化登仙一說。而你的洛語名字,是雲中仙女的意思。若說這只是巧合,那你知道去年在鹿都的賞蓮節,我為何選你作花魁?我當時在算,你的紫孝名字-菲薇,皆屬木;試劍臺在鹿池東南,巽位,巽為木。當時臺上那群姑娘中,你是唯一,佔據天時地利,呵呵,還有人和,也就是說,對我而言,最為吉祥的。如今,我在萬難之時,與你相遇,得你相救。正好證實我當初算對了!你確實是我的福氣!你說,我們的事,是不是老天爺定的,哈哈?’

    刑秋半日說不出話,只緊緊握著木簪,最後無奈笑道:‘油嘴滑舌,就只有這些小聰明!’

    ‘我知道你現在不會跟我走。’南宮化羽把刑秋抱得更牢:‘不過將來一日,我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地離開玉邪王!’

    刑秋心中微詫。少年不拘小節,卻也有細心,竟然看破她的困境。她依偎在南宮化羽懷中,嗅著少年身上氣息,企圖記住這一刻:‘好......’

    可惜,天色將暗。

    情人表白,心心相印。南宮化羽,刑秋兩人皆又難過又歡欣。難過的是,即將分離;歡欣的是,今日之後,世上多了一個‘自己’,分享甜苦,共渡餘生。兩人約好,待南宮化羽從夜州滄城,回到鹿都,便會捎信給刑秋。若屆時戰事吿緩,兩人便在鹿都會面。

    少年少女在洛水之濱,洒淚分別。

    南宮化羽順流而奔,欲要趕上同伴,孰知剛出蘆葦叢,便瞧見前方一塊河邊石頭上,坐著顧宗義。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

    這裡的河堤比周圍高出些許,站在這裡,下面的蘆葦叢,一覽無遺。南宮化羽臉一紅,用大聲掩蓋尷尬:‘宗義,你怎麼在這裡?難道你一直在偷看?!’

    ‘絕對沒有。’顧宗義神色不撓,斬釘截鐵:‘我是明著看的。’

    ‘你!’南宮化羽不由氣噎,余光瞥到坐在顧宗義身後的易無憂:‘無憂!忘了什麼叫非禮無視嗎?’

    易無憂可沒有顧宗義那般淡然,雙頰緋紅,心虛地反問:‘你......你剛才的舉止,是非禮嗎?’

    ‘那個.....當然不是。’南宮化羽脫口道。她便嘟囔回道:‘那有什麼不可以看的?’

    ‘你!’南宮化羽無言以對,正準備扭頭離開,卻見神秀從容地站在石頭的另一旁,登時目瞪口呆:‘神秀!連你也......你在看什麼啊?’

    神秀淺淺一笑,合掌道:‘宇宙本無相。小僧方才看的,和一直看的,皆是......’他頓了頓,抬頭望向一行歸巢倦鳥,道:‘虛.空。’

    ‘你!’南宮化羽翻出生平最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