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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九死一生

    易無憂倉猝舉劍,手腕運力一撥。朝霞劍觸到鋼爪,鏘的一聲,迸出火花!

    鋼爪上的內力強勁,硬碰不得!她當機立斷,借力彈起,向後空翻。

    她身輕如燕,飄落地上,孰料足尖一點地,胸前已再現鋼爪!

    原來,鶡鳥的這雙鋼爪,弓如鷹指,活釘攢成。一瓣爪,由四個五尺長的利刃組成,中間以丈長鐵索繫之。鶡鳥,欺身的一招不得手,即扔出鐵索。鋼爪如影隨行,緊緊追擊敵人!

    罡風撲面,爪影幢幢!易無憂再次後翻,忍住內息紊亂的疼痛,三步併作兩步,竄入不遠處的樹林!生死關頭,少女唯有發揮自己的玲瓏心,方有活路。她見對方的兵器長,內力又比自己高,空地對打,自己只會吃虧。瞥見身後有樹林,想到利用叢木,謀取生機!

    鶡鳥不疑有詐,隨之掠入樹林。

    兩人忽隱忽現,所到之處,斷木聲大作!

    易無憂上下跳躍,盤旋於枝椏間。鶡鳥的鐵索鋼爪,在其身後,如蛆跗骨。

    縱橫密林,鋼爪不時遇上繁茂樹幹,處處遭受掣肘。鶡鳥連連失算,眼巴巴看著少女在咫尺之間,又奈何不得,不由大聲叱喝!

    林外這邊廂,天吳揮舞著鐵錘,虎虎生風,劈天蓋地地砸向顧宗義!

    顧宗義見又來了一個力大無窮的對手,暗自咒罵一句,採取與易無憂同樣的對策,以退為進,使出飄逸身法,四下遊走。同時暗自運氣於掌,伺機而待。可惜因為適才遭遇狼衛而落下的內傷,他內力流失異常快速,丹田空空,運氣不時感到暈眩!

    千斤鐵錘,幾乎貼著少年的衣物,碎石炸地,場中一時飛砂揚礫!

    一盞茶的光陰,易無憂依靠樹林的掩護,已數次砍向鐵索的活釘關節。就在此時,一粒活釘,終於破裂!一瓣鋼爪悄然從鐵索上斷落!

    鶡鳥大驚之際,易無憂縱身前撲,連連使出地籟中的快招,‘上神乘光’,‘與形滅亡’,‘大巧若拙’,攻擊對方身前大穴!

    鶡鳥頓時左右支絀!

    這邊的顧宗義,也弄清天吳的常用招數。知道若不再速戰速決,自己即將體力不支。於是把心一橫,賣了個破綻。待對方果真欺身上前,一個縱身,雙足一前一後,踏上鐵錘!

    天吳下意識地舉起鐵錘,想把來人甩開。不料顧宗義強行聚力,雙腿一個千斤墜,往下一壓!

    天吳雙臂一痛,手中的鐵錘被黏住,頃刻半個錘身陷入地中!少年勁道如此驚人,他不由一怔,猶豫的剎那,一股力道已從頭頂上方,驟然刮來!

    周圍一陣虎嘯龍吟!天吳心頭一顫,以為對方在使什麼邪術。疑惑剎那,只覺壓住鐵錘的力道突然消失!耳邊響起冰冷的一聲:-

    ‘梅三!’

    劈頭蓋臉的強烈掌風,加上自身拉扯鐵錘的反彈,天吳看著自己的身體,不自主地往後一個踉蹌,然後狠狠滑落數十步外!手中鐵錘,在對方的掌力餘勁下,徑直砸向自己的臉面!他大驚,鬆手治癒,急忙側頭,才堪堪避開!

    臉上的修羅面具,卻應聲破碎,露出他的鉤鼻鳩眼,面刺虎紋的真容!

    天吳從地上爬起,衝冠大喊!就在此時,同伴鶡鳥,正從那個宛如陷阱的密林中,被迫奔出,身上盔甲多處刃痕,形容狼狽!

    兩人對望一眼,互喊兩句話後,不約而同地衝向對方。天吳奔進密林,用鐵錘,近身對付易無憂;而鶡鳥則躍向空地,用飛爪,由遠攻擊顧宗義!

    連番打鬥,易無憂和顧宗義已是強弩之末。他們暫占上風,皆因對方輕敵。此刻見天吳,鶡鳥改變戰術,暗忖不妙!

    果然,不出十招,林中傳來易無憂的痛呼!正與鶡鳥纏鬥的顧宗義忍不住側頭。眼尾掃到的情景,令他不覺心慌!只見天吳跌跌撞撞地走出密林,一手提著鐵錘,一手拖著易無憂軟綿綿的身體!

    這一分神,顧宗義身形微滯,布帛撕裂聲,即在耳邊響起。他暗道不好!只覺全身一顫,寒意侵膚!他奮力往後一躍,落地時站也站不穩,屈膝趴在地上!

    低頭一瞧,小腹上的腰帶,被橫切開一道長長口子。丹田彷彿被突然掏空,氣息一泄不復!他伸出五指,緊緊抓住腰帶,憤怒抬頭。說時遲,那時快,鼻尖滿是鶡鳥的靴影!

    這位‘女修羅’提腳一踢,毫不留情地將顧宗義掀翻在地。手上的滴血鋼爪,再次被扔出,呼呼往顧宗義身上去!

    動彈不得的顧宗義,眼睜睜地看著鋼爪,插入自己的琵琶骨!

    ‘走!’鶡鳥一拉繩索,把顧宗義拖在沙地上!顧宗義雙眼發黑,瞑眩不已,用僅存的力氣,死死抓緊腹前腰帶。迷迷糊糊中,腦海閃過一朵妖艷的紅色芍藥:-

    ‘我這樣死去,她知道了,會不會為我流淚?’

    ‘哈哈......’天吳和鶡鳥大笑著,拖著各自的‘獵物’,往馬匹走去。

    此時太陽已完全落下,霞光如血。正當天吳,鶡鳥要上馬時,身後‘咔嚓’一聲細響!

    鶡鳥只覺手中一輕,回頭一瞧。只見一道寒光,在眼前一閃!自己的脖頸隨之一緊!她下意識地抓起鐵索一擋,同時後退幾步。寒光一點,隨即消逝!

    她感到脖子涼颼颼,伸手一摸,竟黏得滿手是血!另一隻手上的鐵索,已然被切斷,顧宗義不見了?!被人刺喉,丟失獵物,皆在電光火石間。她只覺毛骨悚然,打了個寒戰,隨即聽到天吳慘叫!

    抬頭望去,只見不遠處,天吳仰躺在地,鐵錘跌落一旁,胸口的盔甲上,竟站著一位穿著黃袍的光頭少年!

    黃袍少年正拿著一把泛著紅光的寶劍,對準天吳的咽喉。劍尖已入肉半寸,若非天吳雙手死死抓住劍刃,早已穿透他的後頸。

    見同伴危在旦夕,鶡鳥不顧自己脖子上的血傷,雙臂交錯,揮起鐵索,攻向黃袍少年!

    黃袍少年眉角一挑,手腕微轉。手中紅刃立即攪爛天吳的手掌!天吳受痛,手指一鬆。少年趁機抽起寶劍,身形一晃,沒了踪影!鶡鳥的鐵索撲了個空!

    雖然救下天吳,可少年又翕忽不見,鶡鳥頭皮發麻,破口咒罵。黃袍少年神出鬼沒,招式快如閃電,令人防不勝防!連對方的影子都看不清,便負了傷,雖只傷及皮肉,她已心生退意,嚷了一句:‘太邪乎了!走吧!’

    可惜話音剛落,那股恐怖寒意,再次出現!這次,還是由後而至!

    鶡鳥怒吼一聲,把鐵索當成鞭子,向後一抽!霹啪聲落,一片黃色衣角飄過,隨之落下的,是一綹紅髮,還帶著頭皮!

    鶡鳥愣了愣,直到一道細長血水,從側頭流過眼角,才知道,那塊頭皮,是自己的!

    黃袍少年一擊過後,又竄向天吳!

    方才對方一招之內,幾乎將自己置於死地,眼看他的影子再次壓來,天吳刺著虎紋的臉滿是懼色!他一邊後退,一邊使出全力,把剛撿起的鐵錘,扔向半空。

    鐵錘,呼嘯而來,封住少年來路。少年腳尖一點,踢落鐵錘,身形因此一滯。

    天吳,鶡鳥趁隙,翻身上馬,丟下武器,絕塵而去!

    黃袍少年持劍而立,看著兩騎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踱步到一塊山石前。石下躺著兩人。正是易無憂和顧宗義。

    易無憂仍舊昏迷。黃袍少年揮了揮手中的朝霞劍,甩淨上面的血跡,把它掛回少女腰間,然後抱起她,走到顧宗義旁,俯身道:‘能走嗎?’

    顧宗義努力睜睛,只見璀璨星空下,神秀雙目如漆,長袂迎風,宛若天神!

    *

    氈包破舊,凌亂,該是不久前被人遺棄的。此刻,一片狼藉的火坑上,架著一缺口瓦鍋,裏面翻滾著湯水,四周熱氣蒸騰。

    顧宗義挨在一根柱子上,身子不住顫抖,右手仍緊緊抓著腰帶,昏眩陣陣襲來,感到意識遊走,一時清晰,一時模糊。他很困,卻不敢睡。

    易無憂躺在氈包的牆角。神秀蹲在火坑旁,好像在烤著什麼東西。

    ‘又吃饃饃?’顧宗義看了半日,終於看清所在,脫口而出。聽到虛弱得不像自己的聲音,心中微微一怔。

    神秀聞言,向他投去打量的眼神。過了一會兒,拿起一把小刀,走到顧宗義身旁,撫上他的頭髮,利索地割下一段辮髮。

    割髮,在紫孝,或六方,皆是恥辱!

    顧宗義心中暴怒,想抓住神秀的手,卻沒有氣力,只得弱弱叱喝:‘你,你幹什麼?!’

    這一動,拉扯到琵琶骨上的傷口,他不由痛哼一聲。

    神秀目光一寒,甩開顧宗義的手:‘想活命,就別動!’

    說著,把割下來的頭髮,搓成一條細線,穿入方才烤過的鐵針。這鐵針,比一般繡花針粗,看似牧民縫補帳篷所用的。他除去顧宗義上身的衣物,不去理會後背琵琶骨上的破口,而是盯著他的小腹。那裡血肉模糊,一道三寸長的駭人裂口,泛著黑光。

    肚皮竟被剖開!

    神秀用冷水,將腹部的凝血,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然後仔細查看,是否有斷腸。

    沒有。他的心稍寬,拿起穿了頭髮的鐵針,開始縫補裂口。

    沒有麻沸散,神秀的手指,無論多細微的一動,都會令顧宗義如被電擊,感覺有人在拉扯自己的五臟六腑!他一臉汗淚,咬緊牙關,唇邊漸漸滲血。他把自己的舌頭,咬破了。

    氈包內,瀰漫濃烈血味,連鍋上的水霧,都彷彿染上一抹紅色。

    為了忘記痛楚,顧宗義端詳神秀,氣若游絲地道:‘是你?是你!呵呵,竟然是你!’

    神秀一言不發,只埋頭療傷。

    ‘你,還會......救人?’顧宗義的眼睛露出接近瘋癲的興奮。

    ‘梧桐園那晚......不痛快吧......’他自顧自說。沒料到,神秀聽到‘梧桐園’三字,面露寒霜,拉起‘針線’的手,不覺微微用力。

    ‘啊~~’失聲呻吟後,顧宗義隨即一笑,聲音破啞:‘我說對了!’

    ‘死前,與我一戰,如何......’顧宗義暈倒在神秀懷中,雙肩不時痙攣,失去意識前,道。

    *

    天樞殿,地下。

    初人摸著苦苦哀嚎的灰狼,感受它每一下的心跳,不時輕聲安撫,溫潤如水。

    在他對面的師秋白,正為灰狼拔箭。

    箭鏃是精鋼。箭身射入後腿和腰部之間的柔軟處。傷口很深,沒有數月,不能恢復,而且可能落下痼疾。

    難怪它的主人如此擔心。

    ‘你故意讓人帶走小和尚,如何和明王交代?’師秋白用沃語,故意扯開話題。

    ‘我只要知道族人的下落,不需向任何人交代。’初人同樣用沃語,回道:‘再說,那幾位後生,會把小和尚送回三千寺。比起墨池,明王殿下應當更願意小和尚回到那裡吧!我也好趁機,讓刑秋幫他們一回。這樣,她才能完全得到南宮琦的信任。’

    師秋白沈吟半餉,又問:‘那你為何又讓天吳和鶡鳥他們追上去?’

    ‘少年聰明,全身而退,太過容易,會懷疑的。天吳和鶡鳥回城議事,完了趕返軍營,正好順路!’

    ‘哦?我還以為,是他們出手傷了東青,又偷了龍骨,你特意要教訓他們呢?’

    初人笑而不語。

    ‘不過,這幾個後生,來頭都不簡單。其中顧瑾,是夏侯林的弟子,身分特殊。你不想拿住他,謀得好處?就這樣,讓他來去自如?’師秋白想起鹿都往事,道。

    初人搖搖頭:‘他,自有人對付。我知道,你在他手上,吃過虧;可現在讓他回紫孝,繼續興風作浪,對我們也有利。’

    師秋白琢磨半刻,雖然明瞭初人所圖,卻忍不住道:‘你和夏侯林共事,真不是與虎謀皮?’

    ‘誰是虎,還說不準!我答應過你,一定會為你報仇,這個諾言,沒有變!此時和夏侯林共事,不過權也,時也。和談,雖我們要有所捨棄,可眼下,確實是令死傷最少的辦法。而且......’初人一頓,沉聲道:‘他用金山的地圖來換。如此條件,我豈能不答應?!’

    金山地圖?!師秋白詫異不已,喃喃道:‘我們沃族找尋多年的地圖,竟在他的手裡?’

    ‘是天數吧......’初人淡淡道。

    ‘原來如此。這確實難以拒絕......’師秋白見初人無意繼續詳談與夏後林的交易,便不再說話,拔出狼腿上的箭,然後包紮傷口,又用迷香,讓東青入睡。

    ‘你離開鹿都也有一陣了,是時候回去了。’初人見他忙完,遞上一杯茶。

    ‘可你自己在這裡......’

    ‘此戰,很快便會結束。我不會有事。’

    ‘嗯......好吧。梧桐園也是時候重開。我也應該回去看看我的花草!’師秋白握住初人的手,低頭在潔白的手背上,輕輕一啄。

    初人眸光一顫,將他擁入懷中:‘等我,很快,我就可以帶你們回家!’

    師秋白同樣泛著碧光的雙眼,掠過一絲幽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