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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弹丸从身旁飞过,卓后人不敢去看又是哪个倒霉的战友中枪倒下,只能紧握着火枪,将自己的恐惧和愤怒全部发泄在唱出的歌声之中。

    “前进吧我们祖国的男儿,光荣的时刻已来临。封建暴政压迫着我们,祖国人民在痛苦申鸣......”

    这是天子最喜欢的几首曲子,也被新军作为了他们的代表军歌之一,名字似乎叫做什么《马赛曲》的样子,虽然卓后人不知道马赛是什么地方,但不妨碍他在此时跟着身旁的同袍高唱起来。

    在战场上,面对着枪林弹雨,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敌人,如果不唱些什么,是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恐惧的。

    卓后人不是什么真正的勇士,他怕死,他参军就是为了那几套退伍后能够拿走的好看军服和一大笔退伍费,如果说什么荣耀啊,义气啊,民族气节什么的,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但也就是一点。

    那点东西早就在烂泥里,树林里和接连不断的战争里被耗尽了。

    他只想活下去。

    但以他的经验来看,冲向敌人,在敌人杀死自己之前开枪杀死对付,反倒有可能活下来,而怯懦的逃跑反而更可能死去,即使在战场上没有死去,战后也会被当作逃兵处理。

    瀛洲人已经和他们极度靠近了,但瀛洲人仍然没有开炮,他们在想什么?这么能够忍耐的吗?

    卓后人已经看见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瀛洲足轻狰狞且茫然的表情了,还有对方手上的火枪和已经点燃的火绳。

    瀛洲人还在用火绳枪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

    虽然这是早已经知道的事情,瀛洲人的武器不好,多半是火绳枪火门枪,甚至还出现过三眼铳这种古董级的东西,估计就是哪个黑心商人卖给瀛洲人的。

    只是,这也再一次加深了卓后人的疑惑,为什么他们要到瀛洲来打仗呢?

    为什么要和瀛洲人打仗?

    难道是国内的土地不够用了吗?还是国内的粮食缺了?

    他们的口中唱着让被封建暴政压迫下的人民起来战斗的歌词,可他们却听命于一位君主的话语,跑到海外的一个岛国,和这些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们拼命。

    卓后人问过教员他们为什么要来瀛洲打仗,教员当时给出的回答时,瀛洲是个落后的封建国家,他们国内的暴政导致了瀛洲农民极难生存,一个瀛洲农民需要将收获的粮食的六成甚至七成上缴给他们的统治者,而天朝的军队来到瀛洲,就是为了消灭这样的暴政。

    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和瀛洲的农民战斗?

    这些农民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战斗吗?他们又是相信着什么而拿着武器面对着天朝的军队的?

    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无耻的侵略者,卑劣的强盗?还是来将他们从暴政之中解救出来的仁义之师?

    当他们拿起武器对抗我们的时候,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又在想什么?

    我们是邪恶的侵略者,还是正义的解放者?

    同僚们都在呐喊,在高歌,通过种种方式将自己的恐惧转化为勇气,以便他们能够继续在枪林弹雨之下前进。

    对面的农兵和足轻们没有按捺住恐惧,率先开了火,卓后人感觉到自己身旁不少同僚都倒下了,一些没有死去的伤员尽力抑制住自己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哀嚎,医疗兵穿梭在阵列之间将其快速的拖到后方,避免其影响到整个阵列的士气。

    更多的同僚并未被击中,那些农兵们还是太过胆怯了,没有在最合适的距离上开火,而一些足轻也被周边的农兵带动,不小心开了火。

    他们不应该将农兵和足轻混在一起的,不过这大概也是被逼无奈吧,毕竟单独将农兵们放在一旁,恐怕农兵们也会因为恐惧而出现溃散,到时候说不定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

    作为忍不住前一步开了火的代价,就是当天朝的阵列已经抵达了最佳的开火距离时,足轻和农兵们仍旧在填装着。

    “举枪!”

    和工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有时候卓后人也在想,他也许不是什么军人,只不过是一个进行着重复劳动的工人,在工坊里听从着师傅的指导,做着一次又一次同样的动作。

    举枪,放平,食指搭上扳机,瀛洲人开火后留下的硝烟味从对面传到己方的阵列中来,卓后人抽动了一下鼻子,但没有更多的动作。

    “开火!”

    杀人也许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需要扣动扳机,不像刀剑一样,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利刃刺入或砍进血肉时的阻力,只是感觉肩膀上传来一阵推力,随后也不需要面对敌人狰狞的表情,升起的白烟甚至让卓后人什么都看不清。

    他也很难说从自己手上的火枪中射出的弹丸有没有击中敌人,如此以来,杀人的罪恶感和昂奋感被极大的削减,卓后人再次感觉到自己和一个工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的身后更远一点的地方,李贶生举着望远镜看着敌方的阵列。升起的白烟有些麻烦,不过还好,只是让他疑惑的是,哪怕步兵已经接火,对面的将领居然还是能够忍住,让炮兵部队继续隐蔽。

    “瀛洲人的步兵似乎开始撤退了,要追击吗?”

    “看出来了,而且他们撤退的很有秩序,估计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可以让骑兵部队动一动,装出要追击的样子,但在没有确定敌方炮兵位置之前,步兵停止前进。”

    真能忍啊。

    宁愿牺牲一部分步兵,也要保住炮兵吗。

    如果让对方就这样撤回美浓,之后攻城的时候大概就得麻烦不少了,毕竟有火炮的城市和没有火炮的城市,攻打起来可是两个概念。

    一旁的旗令兵再次确认了命令后,正准备挥舞小旗发出命令,却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

    站在高坡上的军官们都听出来这是冲着他们这个地方来的。

    虽然知道肯定不会是敌人,但李贶生还是抬了抬手,先制止了旗令兵的动作,转头看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传令兵——而且通过对方胸口的标志不难看出,还是一个来自于兵团直属的传令兵。

    “天子令!”

    李贶生的眼皮跳了跳,他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

    “天子令,天子病危,各军教员即刻交接一切工作,返回顺天,等待进一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