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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又一桩奇案

    “人犯赵氏,堂下听判!”

    “赵小梅受冯大友胁迫,在不法侵害中与凶徒周旋搏斗,而致冯大友溺死案,本官判定原‘故杀罪’不成立,改为‘合理防卫’。赵小梅无罪,当堂释放。”

    “哗……”

    “哐……”

    整个执法司衙堂内外都轰动了,到处是鼓掌声、喝彩声,还有因激动起身打翻小凳子的哐当声。

    “民女…叩…叩谢大人!”

    “叩谢…谢顾公子大恩!”

    赵小梅不住地对着堂上的大人,对着替自己辩护的秀才磕头。

    她恍如坠入梦幻,万万难以相信。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处在绝望的深渊,从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那可是人命的官司啊!杀人抵命,此乃共识。

    她听说京中来的这位大官素有贤名,奢念过他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能逃过砍头之罪,便是天大的运气了。

    怎知…怎知会是这样?

    赵小梅脸上呆呆的,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娘子!娘子!”

    “娘亲…娘亲…”

    一位中年汉子,领着三个孩子冲进来。他们围着赵小梅,彼此抱头痛哭,场面甚是动人。

    哭罢这一家人再次磕头后,便搀扶着赵小梅回家去了。

    冯大友的娘亲也嚎啕大哭,直至哭断气晕了过去,对于她而言可能是“天道不公”吧。不过个人心中的“天道”往往只是私心的代名。而真正的天道,是所有人心中的那杆秤。

    不信?你听那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判得太好了!田大人威武!”

    “要我说是顾秀才判得好,有理有据,又有‘人文精神’”

    “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精神来着?”

    “人文精神!”

    “虽然听不太懂,但好厉害的样子”

    “要是天底下的执法官都这样判案,让宵小之徒无处遁形,让含冤受屈之人得以庇护,那该有多好啊!”

    “有田大人和顾秀才这样的好官在,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对对对,顾秀才肯定能当个好官”

    大伙儿说着说着,似乎都默认顾秀才能当上这个执法官了。

    可不是吗,除了他,还有谁能担任?

    白青禾眼眶中的泪花儿早已换了好几茬。

    当她揪着心为那个人祈祷时…

    当她痴痴地看着他为民请命时……

    当田大人一拍惊堂木宣告人犯无罪时…

    当赵小梅一家人痛哭着相拥在一起时…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啊,总能给绝望的人带来希望。

    她还记得前几日,她就站在赵小梅站过的地方,体会着黑暗中的恐惧。

    是他,把光又带了回来,把她的魂也带了回来。

    却也不经意地带走了她的心。

    “顾公子…”赵小梅抹着眼泪,口中喃喃喊着。

    她现在可谓是五味杂陈,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白青禾没读过什么书,这是贫家娃娃的命。她早早便懂事地为家中出力,不管爹爹是去地里插秧种苗,去山里打些走兽野味,还是到河中捕鱼逮虾,她都算得上是爹爹的好帮手。

    白青禾倒从未抱怨过出身在穷苦人家,起码爹爹是疼爱自己的。

    但是今日她无比失落,只恨自己没念过书,与那人之间终归隔了好远。

    好远好远…

    “五哥五哥你最行,今天必拿第一名”

    “五哥五哥你最行,今天必拿第一名”

    一阵尖细的叫喊将白青禾拉了回来,她看到顾小妹正双手比着喇叭状,朝堂内不断地助威大喊。

    只是顾公子好像没有听到,并没有转过头回应小妹的热情。

    顾平生:( ̄_ ̄|||)

    ……

    第二个官司已经断完,待到赵小梅家人离开,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接着又有两人进入衙堂,是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长相没什么特点。

    和赵小梅案类似,堂下同样有一户人哭得凄切无比,看样子也是桩命案。

    接着是例行的陈述案情经过。

    两个小伙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示意让对方来说。最后还是看上去稍微大一点的开口了:

    “启禀各位老爷,小的名叫赖全发,那位是我弟弟,名叫赖全财。”

    “我俩是阳平县小污沟村人士,事情是这样的…”

    小伙口才还算麻溜,不一会儿便将案发经过说完了。

    案件发生于今年初夏时分,赖全发、赖全财两兄弟在村里闲逛,发现同村的一位叔爷在村口的湖里洗澡,他们正闲得慌,便起了捉弄嬉闹之意。

    两人迅速跑回家,把过年期间没放完的炮仗拿了一点出来,一人点燃一根炮仗扔进了湖里。炮仗在湖里一声大响,不曾想那位叔爷受到惊吓之余,竟手忙脚乱地淹死在水中。

    一桩悲剧就此发生。

    此事被隔壁大污沟村沈大娘无意中看见,便被请到执法司作证,当时的曹执法判了兄弟二人“故意杀人罪”,兄弟二人双双要于明年秋后问斩。

    顾平生看着场中的老妪,即赵小梅案的目击证人,心想你不会就是“沈大娘”吧?

    仿佛回应他的疑惑般,老妪主动向田大人说道:

    “赖全发说的不假,此乃老身亲眼所见”

    全场观众:“……”

    田大人早就知道内情,并不觉得意外,而是看向几位候选人,问他们有何见解。

    有了之前两次的教训,进士宋宪打定主意,坚决不先登场了,先看看他们怎么分析再说。

    他看了看旁边的贾正敬,恰好贾正敬也在眯着眼看他,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贾正敬因视力实在欠佳,看过来时头习惯性向前伸了点,坐在上方的田大人无意中瞥见,还以为贾正敬是要起身陈述呢,于是欣慰地点点头道:

    “贾生这份敢于人先的精神值得鼓励”于是一堆人跟着为他鼓起掌来。

    贾正敬:“……”

    贾正敬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走出去。他揉了揉眼睛,作闭目沉思状,似在思索什么,又似在组织措辞。

    直到过去好一会儿,众人都等得不耐时,他才终于睁开眼,对着田大人旁边的文书沉声道:

    “启禀大人,晚生认为,当判‘戏杀之罪’。”

    “赖全发和赖全财两兄弟本意是嬉戏作弄于死者,并无主观上的杀人意图,依据大黎律《刑律》之规定:‘因嬉戏而误杀伤人,减杀人罪二等处罚。’”

    “然则《黎律疏议》中又有补充:‘诸戏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二等。若乘高、履危、入水中,以故相杀伤者,唯减一等。’”

    “意即在水中嬉戏致人死亡者,判罚力度按‘故意杀人罪’减一等为准。”

    “是以晚生认为,该判二人流放之刑。”

    田大人虽奇怪他为何朝文书说话,但还是抚着山羊胡肯定了一番:

    “贾生对大黎律及《黎律疏议》皆熟读在心,甚好甚好。”

    贾正敬自然得意至极,满足地眯着眼,慢慢摸索回了座位上。

    此时另一个人也要作陈述,是阳平县的举人章礼杰。

    他起身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瞥今日最大的对手——旁边的秀才一眼,那目光倒像是在下什么挑战书一般。

    章礼杰仍是很有礼节,先向田大人以及各位在场群众作揖、拱手行礼,接着问了人犯几个小问题,确信之前听得没错后,便向田大人回复:

    “启禀长使大人,晚生不认同贾兄之言。”

    “哦?你有何见解,且说来听听。”田大人似乎对章礼杰的话很有兴趣,摆摆手让他速速道来。

    “贾兄方才举《黎律疏议》来释义‘戏杀之罪’,可以他引用时漏掉了一句话,一句非常关键的话。”

    “即‘对其亲尊长等不得为戏,如因戏而致死伤者,以斗杀伤法论。’”

    “而溺亡者乃是赖全发和赖全财两兄弟的叔爷,正是‘不得为戏’之人,是以对他们的罪责当以‘斗杀’惩治。”

    “晚生以为,仍当判他们斩刑,只是罪名需由前任执法给出的‘故杀罪’改为‘斗杀罪’”

    章礼杰言毕,拱手回到座位,又瞥了顾平生一眼。

    田大人挠挠胡须,似是认为章生说得也对啊。

    贾正敬死死盯着顾平生,紧咬牙关恨恨地想:

    “这个章礼杰,章小贼子,已经坑害我两次了!枉我早间见面时还先喊了他‘章兄’,这贼子实在是半分情面也不留,气煞我也,羞煞我也!”

    堂内堂外的群众们也在似懂非懂地讨论,大致上都认为两兄弟反正是犯了杀人的罪了,就看大老爷是判他们流放还是砍头了。

    “不知道顾公子此次可还有别的见解”有人望着场内,带着点期待的语气说道。

    “是啊,顾公子总能出人意料,而且每次还都说得对,希望下一个是顾公子来发言吧。”

    仿佛是回应了他的期待,顾平生很快站起了身。

    他把袖子卷了卷,同样朝章礼杰瞥了一眼,仿佛接下了他的战书般。

    奇怪的是,他既没有对田大人说什么,也没有直接陈述自己的观点,反倒是冲人群的某个方向躬身行李。

    那里是死者的家属,正眼角带泪看着场间。

    顾平生行礼完毕,才转身面向田大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

    “长使大人,我恐怕…”

    “人犯两兄弟并不需担任何刑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