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当真不知吗
“本案还未完结。”顾平生说得字正腔圆。
曹大人眉头微皱，接着又舒缓开来，颇为和蔼地对顾平生说道：
“顾秀才在此案中也被‘过失’误伤了，自该有所补偿。”
“赵虎，你须得赔偿纹银三两给顾秀才作汤药费。”
“大人，还有精神损失费。”
“那就…四两？”
“大人，还有误工费。”
“好吧，五两。”
“大人，我乃一介秀才，非平民。”
“这个，八两？”
“大人，赵虎还将在下推进粪坑，此乃天大侮辱。大黎律规定，平民辱功名在身者，当严惩之。”
“的确如此…十两！顾秀才意下如何？”曹大人和赵虎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可”
俩人终于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秒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不如把这十两纹银抵给赵虎，让他将那位姑娘的卖身契约作废吧。”
听到这话，白家姑娘白青禾猛然抬起了头，她那张俏丽的脸蛋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此前的一应判罚她听得真切，根本未提及过卖身之事一句。
其实就算曹大人首肯，准爹爹将钱银退还，爹爹也是还不了的。
没了这十两银子，他们拿什么去交税？
唉，思来想去都是自己苦命罢了。
白青禾定定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俊秀才，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竟会有个素昧平生的人肯帮自己。莫非他也对我……
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白青禾的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她不知道顾平生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这种逼人卖女儿的行为打心底特别排斥，他很难说服自己对这种事袖手旁边。
“大人，万万不可！”却是赵虎急得嚷了起来。
“大人今天的判罚公允，小的心服口服。对于死者家属以及顾秀才，小的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但是小的和白老汉之间的交易与此无关，他也已经收了小的十两银子，岂可如此相抵？”
“说句口气大的话，小的就是要娶这房小妾，绝不在乎区区十两银子！”
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口的百姓们大多是家中三两税钱都拿不出的贫苦人，听他口出如此猖狂之言，愤慨之情可想而知。
“嗯…赵虎言之有理。律法典狱之事，一码归于一码。白老汉在本案中算不得苦主，他与赵虎之交易乃二人私定，自当受大黎律保护。”
“既然赵虎不同意以钱银赎契约，白老汉便不能单方面毁信诺。”
“顾秀才你还是拿了赵虎的赔偿，速速回家去吧”
曹大人淡淡地说道。他心想赵虎这个愣子虽然不太会说话，但此事的确占理。你顾秀才不是张口一个大黎律闭口一个大黎律吗？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个花来！
顾平生倒是面不改色，他也就是试上一试，万一赵虎顺口就答应了呢。
其实你不答应也无妨，我有无数办法能对付你，最简单的就是找到人证，证明你是胁迫别人卖女，契约自然做不得数了。
不过顾平生打算来点更狠的，先抓主要矛盾，再来解决你这个次要矛盾。
白纸黑字是吧？
大黎律是吧？
那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法律界票友的能力。
顾平生拢了拢袖口，假装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看到秀才此番反应，赵虎和曹执法均都露出了得意之色，而白青禾的目光则又黯淡下去。
顾平生没有理会他们，径自转移了话题说道：
“曹大人，在下方才说了，此案还未完结。”
“除了赵虎须得赔偿之外，在下其实还另有诉求。”
“此案因朝廷新征赋税所起，在下家人东拼西凑才缴足三两纹银。坦白说这笔钱银对在下的家境来说实在负担过重。”
“这税若是县衙收取得合规合法，作为奉公守法的大黎子民，我等小民亦无话可说。”
“可问题是，这笔赋税，它不合规！”
闻听此言，一旁的田大人霍地睁开了双眼，似是很期待顾平生接下来要说什么。
围观的人群当中更是爆出阵阵惊呼。
而曹大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大胆顾平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是否征税，因何征税，征收多少，这都是陛下钦定的国策，经由户部核算确认，再由州衙一纸政令下发到县衙的。”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秀才，怎敢胡乱置喙朝廷国策？”
“在下并非质疑朝廷国策，征税和政令都没有问题”顾平生对此心中不屑，但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愤青，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还是分得清的。
“在下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本县对政令的执行上。”
按照大黎朝惯例，朝廷每每有重大决策，就比如征税、征兵、征徭役，都要在各州各县张贴告示，以示政令通达清廉。
今次征税同样张贴了告示广而告之。
告示中说了此次征税是为了年底的大祭，预算需要纹银一千万两，各州根据辖下的人口、土地、收成情况按比例摊派。
就是说富庶之地多交些，偏僻贫瘠之州少交些，看上去还算公平。
此次征税因为影响广泛，识字的基本都看过了，不识字的也都请教了识字的，几乎可以说人人皆知。
但其实没几个人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古代一旦涉及土地丈量，各种人口、收成、损耗统计的事情，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
不过这些并不是顾平生要抓的重点。
“曹大人，根据大黎律之《税赋律》第七十九条规定，凡有遭遇重大天灾人祸之地，当年不征税，三年内不加赋税。这条规定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哼，何须你来多嘴，本官岂能不知。”
“难道你是想说，阳平县此次征税与此法条不符吗？”
“本官提醒你一下，本县去年遭遇了大旱，但并没有征任何赋税。”
“今年是按正常标准征收，并没有任何加赋加税行为”
“至于此次征税的额度，乃是衙门根据本县人口、田地等各种因素综合测算而出，绝不会比其他州县收得多。你若有疑异，可以复核举证。”
顾平生心想你这税收三两这么多，没猫腻才怪了。不过他可没什么精力，也没权限去调查那么细致的东西。曹执法底气十足地让他复核，原因就在于此。
“曹大人，你错了。”
“曹大人在读大黎律的时候定然是会错意了”
“关于何谓基础税赋，何谓加赋加税，在《黎律疏议·税赋讼》中有明确释义，在下就不多费口舌复述了。”
“大人要不要现在去翻翻《黎律疏议·税赋讼》？非友情提醒一下，在第三章第七条。”
“在下可以确定以及肯定，‘祭祀税’便属典型的加税。”
“我说曹大人，身为一县之执法官
“……对此你当真不知吗？！”
朝廷要征税是真，阳平县不在此列也是真。
县衙门不仅收了，还收了三两之多。
这钱到底会进谁的腰包？稍稍东东脑子便能猜想得到。
当官的如此罔顾法纪，也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顾平生越想越不是滋味，只觉得此前压下去的怒火又呈出了熊熊之势。
“这……”曹大人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顾平生看似说得不痛不痒，实则每一句都敲打在曹执法的神经上。
他如何不知这条税法和释义，这本来就是他和某些人商量好的牟利之妙招。
眼下真是骑虎难下，承认“知”还是“不知”？
“不知”就是执法能力有问题，头顶乌纱帽恐将不保。
“知”的问题更大，意味阳平县故意钻漏洞收税，拔出了萝卜带出的泥更多啊…
顾平生要的就是这种，把阳平县的大猫腻抖出来。让你撕个小契约你磨磨蹭蹭，现在直接打你的七寸，看你还有心思护犊子娶小妾吗？
这一招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执法官总则：一定要讲法！
法条对咱有利时，咱们就死抓住法条不放。
法条对敌有利时，咱就找个更有利的法条。”
——参见于《执法官宝典》（顾少使著）第九版第一章第一条，大黎百姓出版社出版。
“县衙横征暴敛违法征税，百姓们屡有上诉，执法司却视而不见”
“学生恳请田大人为百姓做主，退还多征的不法税钱”
“还百姓脂膏，正朗朗乾坤，以安大黎社稷之根本！”
说罢顾平生朝一旁的田大人躬身而拜。
衙堂外的百姓们早已目瞪口呆，秀才说的可是真的？
所谓的“祭祀税”其实压根不用交？
那些税银交到哪里去了？定是被贪官污吏吞了！
可悲我为了凑钱不知愁煞多少个日夜，多少次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可怜我那妻子几年没添过新衣裳，我那小儿小女饿得饥黄面瘦…
可恨那些胥吏贪官，路有冻死骨，他却酒肉臭…
“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求大人退还税银”
“求大人严惩贪官污吏！”
门口的群众们，衙门外的百姓们，全都跪下了，黑压压一片。
田大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那波澜不惊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
“曹正春，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征税之事乃是县衙之责，与我执法司无关啊”
“大人，卑职…卑职…”
“卑职乃一时疏忽，会意错了律条，以致误判了几起跟税银有关的案件。”
“卑职定会拨乱反正，还受害人以公道”
“恳请大人给卑职将功折罪的机会”曹执法慌忙跪拜在田大人脚边，一个劲地边保证边求情，顺带还把最大的锅撇开了。
田大人冷哼一声，是曹执法熟悉的调调：
“曹正春，你当本官为何连夜从京都赶来你阳平县。”
“近年来阳平县的刑案数不胜数。究其因由为何，你心里当真没点数？”
“本官今日来旁听，只是为了给獬豸卫查案时间罢了，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了”
“阳平县这潭浑水，是该清一清了”
“我给你一个保证”
“若是獬豸卫、执法司出了害群之马，我定会让他无比后悔。”
说罢田大人便不管瘫坐在地的曹执法，起身走到衙门堂口处，扶起最近的一位乡民，又朝其他人笑着说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
“你们的诉求我都听到了”
“乡亲们放心，有我獬豸卫在，保管给各位一个公道”
顿时叫好之声不绝于耳，百姓们一拜再拜，还是不愿意起来。
只见田大人稍吸一口气，右手掐了个奇怪的兰花指手势，再次对所有人说道：
“大伙都起来吧”
说来也奇怪，顾平生只觉得有股似有若无的力量将他承托住，让他原本躬着的身子身不由己地挺直了。
在场的所有或跪或拜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额，曹执法除外。
百姓们倒不觉有异，起身之后激动地相互碰拳拥抱。
个别人还不小心抱到了隔壁的大婶子小娘子……
有性子急的已经四散而去，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奔走相告了。
还留下来的个个都对田大人不吝赞美之词，直把田大佬夸得合不拢嘴。
当然也有不少人感叹，今日实在多亏了这位秀才，要不然大伙还会一直蒙在鼓里，被那群喂不饱的贪官污吏吸血到死。
那秀才长得又俊，人又正直又博学，也不知是谁家公子，许了婚配没有……
不少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其中之一就有白青禾。
她现在简直脑袋直打转，从最初的绝望到燃气一丝希望，到后面的希望破灭。如今看情形又有了回寰的余地。
也不知秀才还记得我那卖身契的事吗？
要是他忘了自己怎么办？
要是他不愿为我说话了怎么办？
要是赵虎还咬着契约不放怎么办？
要是今日之后就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姑娘对着那个俊秀儒雅的秀才看着想着。
想着想着，不觉间就乱了…
看看看着，不觉间就痴了…
“五哥五哥你最强，狗官看你怎么狂…”
“五哥五哥你最强，狗官马上吃牢饭…”
人群中，有个姑娘挥着小手，一遍遍激情地喊着。
顾平生：-_-||
曹大人眉头微皱，接着又舒缓开来，颇为和蔼地对顾平生说道：
“顾秀才在此案中也被‘过失’误伤了，自该有所补偿。”
“赵虎，你须得赔偿纹银三两给顾秀才作汤药费。”
“大人，还有精神损失费。”
“那就…四两？”
“大人，还有误工费。”
“好吧，五两。”
“大人，我乃一介秀才，非平民。”
“这个，八两？”
“大人，赵虎还将在下推进粪坑，此乃天大侮辱。大黎律规定，平民辱功名在身者，当严惩之。”
“的确如此…十两！顾秀才意下如何？”曹大人和赵虎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可”
俩人终于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秒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不如把这十两纹银抵给赵虎，让他将那位姑娘的卖身契约作废吧。”
听到这话，白家姑娘白青禾猛然抬起了头，她那张俏丽的脸蛋早已哭得梨花带雨。此前的一应判罚她听得真切，根本未提及过卖身之事一句。
其实就算曹大人首肯，准爹爹将钱银退还，爹爹也是还不了的。
没了这十两银子，他们拿什么去交税？
唉，思来想去都是自己苦命罢了。
白青禾定定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俊秀才，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竟会有个素昧平生的人肯帮自己。莫非他也对我……
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白青禾的脸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她不知道顾平生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这种逼人卖女儿的行为打心底特别排斥，他很难说服自己对这种事袖手旁边。
“大人，万万不可！”却是赵虎急得嚷了起来。
“大人今天的判罚公允，小的心服口服。对于死者家属以及顾秀才，小的该赔多少就赔多少，但是小的和白老汉之间的交易与此无关，他也已经收了小的十两银子，岂可如此相抵？”
“说句口气大的话，小的就是要娶这房小妾，绝不在乎区区十两银子！”
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门口的百姓们大多是家中三两税钱都拿不出的贫苦人，听他口出如此猖狂之言，愤慨之情可想而知。
“嗯…赵虎言之有理。律法典狱之事，一码归于一码。白老汉在本案中算不得苦主，他与赵虎之交易乃二人私定，自当受大黎律保护。”
“既然赵虎不同意以钱银赎契约，白老汉便不能单方面毁信诺。”
“顾秀才你还是拿了赵虎的赔偿，速速回家去吧”
曹大人淡淡地说道。他心想赵虎这个愣子虽然不太会说话，但此事的确占理。你顾秀才不是张口一个大黎律闭口一个大黎律吗？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个花来！
顾平生倒是面不改色，他也就是试上一试，万一赵虎顺口就答应了呢。
其实你不答应也无妨，我有无数办法能对付你，最简单的就是找到人证，证明你是胁迫别人卖女，契约自然做不得数了。
不过顾平生打算来点更狠的，先抓主要矛盾，再来解决你这个次要矛盾。
白纸黑字是吧？
大黎律是吧？
那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法律界票友的能力。
顾平生拢了拢袖口，假装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看到秀才此番反应，赵虎和曹执法均都露出了得意之色，而白青禾的目光则又黯淡下去。
顾平生没有理会他们，径自转移了话题说道：
“曹大人，在下方才说了，此案还未完结。”
“除了赵虎须得赔偿之外，在下其实还另有诉求。”
“此案因朝廷新征赋税所起，在下家人东拼西凑才缴足三两纹银。坦白说这笔钱银对在下的家境来说实在负担过重。”
“这税若是县衙收取得合规合法，作为奉公守法的大黎子民，我等小民亦无话可说。”
“可问题是，这笔赋税，它不合规！”
闻听此言，一旁的田大人霍地睁开了双眼，似是很期待顾平生接下来要说什么。
围观的人群当中更是爆出阵阵惊呼。
而曹大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大胆顾平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是否征税，因何征税，征收多少，这都是陛下钦定的国策，经由户部核算确认，再由州衙一纸政令下发到县衙的。”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秀才，怎敢胡乱置喙朝廷国策？”
“在下并非质疑朝廷国策，征税和政令都没有问题”顾平生对此心中不屑，但他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愤青，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还是分得清的。
“在下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本县对政令的执行上。”
按照大黎朝惯例，朝廷每每有重大决策，就比如征税、征兵、征徭役，都要在各州各县张贴告示，以示政令通达清廉。
今次征税同样张贴了告示广而告之。
告示中说了此次征税是为了年底的大祭，预算需要纹银一千万两，各州根据辖下的人口、土地、收成情况按比例摊派。
就是说富庶之地多交些，偏僻贫瘠之州少交些，看上去还算公平。
此次征税因为影响广泛，识字的基本都看过了，不识字的也都请教了识字的，几乎可以说人人皆知。
但其实没几个人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古代一旦涉及土地丈量，各种人口、收成、损耗统计的事情，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
不过这些并不是顾平生要抓的重点。
“曹大人，根据大黎律之《税赋律》第七十九条规定，凡有遭遇重大天灾人祸之地，当年不征税，三年内不加赋税。这条规定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哼，何须你来多嘴，本官岂能不知。”
“难道你是想说，阳平县此次征税与此法条不符吗？”
“本官提醒你一下，本县去年遭遇了大旱，但并没有征任何赋税。”
“今年是按正常标准征收，并没有任何加赋加税行为”
“至于此次征税的额度，乃是衙门根据本县人口、田地等各种因素综合测算而出，绝不会比其他州县收得多。你若有疑异，可以复核举证。”
顾平生心想你这税收三两这么多，没猫腻才怪了。不过他可没什么精力，也没权限去调查那么细致的东西。曹执法底气十足地让他复核，原因就在于此。
“曹大人，你错了。”
“曹大人在读大黎律的时候定然是会错意了”
“关于何谓基础税赋，何谓加赋加税，在《黎律疏议·税赋讼》中有明确释义，在下就不多费口舌复述了。”
“大人要不要现在去翻翻《黎律疏议·税赋讼》？非友情提醒一下，在第三章第七条。”
“在下可以确定以及肯定，‘祭祀税’便属典型的加税。”
“我说曹大人，身为一县之执法官
“……对此你当真不知吗？！”
朝廷要征税是真，阳平县不在此列也是真。
县衙门不仅收了，还收了三两之多。
这钱到底会进谁的腰包？稍稍东东脑子便能猜想得到。
当官的如此罔顾法纪，也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顾平生越想越不是滋味，只觉得此前压下去的怒火又呈出了熊熊之势。
“这……”曹大人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顾平生看似说得不痛不痒，实则每一句都敲打在曹执法的神经上。
他如何不知这条税法和释义，这本来就是他和某些人商量好的牟利之妙招。
眼下真是骑虎难下，承认“知”还是“不知”？
“不知”就是执法能力有问题，头顶乌纱帽恐将不保。
“知”的问题更大，意味阳平县故意钻漏洞收税，拔出了萝卜带出的泥更多啊…
顾平生要的就是这种，把阳平县的大猫腻抖出来。让你撕个小契约你磨磨蹭蹭，现在直接打你的七寸，看你还有心思护犊子娶小妾吗？
这一招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执法官总则：一定要讲法！
法条对咱有利时，咱们就死抓住法条不放。
法条对敌有利时，咱就找个更有利的法条。”
——参见于《执法官宝典》（顾少使著）第九版第一章第一条，大黎百姓出版社出版。
“县衙横征暴敛违法征税，百姓们屡有上诉，执法司却视而不见”
“学生恳请田大人为百姓做主，退还多征的不法税钱”
“还百姓脂膏，正朗朗乾坤，以安大黎社稷之根本！”
说罢顾平生朝一旁的田大人躬身而拜。
衙堂外的百姓们早已目瞪口呆，秀才说的可是真的？
所谓的“祭祀税”其实压根不用交？
那些税银交到哪里去了？定是被贪官污吏吞了！
可悲我为了凑钱不知愁煞多少个日夜，多少次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可怜我那妻子几年没添过新衣裳，我那小儿小女饿得饥黄面瘦…
可恨那些胥吏贪官，路有冻死骨，他却酒肉臭…
“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求大人退还税银”
“求大人严惩贪官污吏！”
门口的群众们，衙门外的百姓们，全都跪下了，黑压压一片。
田大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那波澜不惊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
“曹正春，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征税之事乃是县衙之责，与我执法司无关啊”
“大人，卑职…卑职…”
“卑职乃一时疏忽，会意错了律条，以致误判了几起跟税银有关的案件。”
“卑职定会拨乱反正，还受害人以公道”
“恳请大人给卑职将功折罪的机会”曹执法慌忙跪拜在田大人脚边，一个劲地边保证边求情，顺带还把最大的锅撇开了。
田大人冷哼一声，是曹执法熟悉的调调：
“曹正春，你当本官为何连夜从京都赶来你阳平县。”
“近年来阳平县的刑案数不胜数。究其因由为何，你心里当真没点数？”
“本官今日来旁听，只是为了给獬豸卫查案时间罢了，算算时辰，现在也差不多了”
“阳平县这潭浑水，是该清一清了”
“我给你一个保证”
“若是獬豸卫、执法司出了害群之马，我定会让他无比后悔。”
说罢田大人便不管瘫坐在地的曹执法，起身走到衙门堂口处，扶起最近的一位乡民，又朝其他人笑着说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
“你们的诉求我都听到了”
“乡亲们放心，有我獬豸卫在，保管给各位一个公道”
顿时叫好之声不绝于耳，百姓们一拜再拜，还是不愿意起来。
只见田大人稍吸一口气，右手掐了个奇怪的兰花指手势，再次对所有人说道：
“大伙都起来吧”
说来也奇怪，顾平生只觉得有股似有若无的力量将他承托住，让他原本躬着的身子身不由己地挺直了。
在场的所有或跪或拜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额，曹执法除外。
百姓们倒不觉有异，起身之后激动地相互碰拳拥抱。
个别人还不小心抱到了隔壁的大婶子小娘子……
有性子急的已经四散而去，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奔走相告了。
还留下来的个个都对田大人不吝赞美之词，直把田大佬夸得合不拢嘴。
当然也有不少人感叹，今日实在多亏了这位秀才，要不然大伙还会一直蒙在鼓里，被那群喂不饱的贪官污吏吸血到死。
那秀才长得又俊，人又正直又博学，也不知是谁家公子，许了婚配没有……
不少人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其中之一就有白青禾。
她现在简直脑袋直打转，从最初的绝望到燃气一丝希望，到后面的希望破灭。如今看情形又有了回寰的余地。
也不知秀才还记得我那卖身契的事吗？
要是他忘了自己怎么办？
要是他不愿为我说话了怎么办？
要是赵虎还咬着契约不放怎么办？
要是今日之后就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姑娘对着那个俊秀儒雅的秀才看着想着。
想着想着，不觉间就乱了…
看看看着，不觉间就痴了…
“五哥五哥你最强，狗官看你怎么狂…”
“五哥五哥你最强，狗官马上吃牢饭…”
人群中，有个姑娘挥着小手，一遍遍激情地喊着。
顾平生：-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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