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案子还没结呢
“该怎么判，你知道了吗？”
面对下面穷秀才的咄咄逼人，曹大人两个头两个大。
他很想一拍惊堂木，指着那张虽然长得不错却很可恶的脸说：
“竖子无复多言！”
可惜他不能。
曹大人张了张嘴，憋了小半会儿，这才朝堂下蹦出了一句话：
“你等人犯…哦不，诸位乡亲，先请起来”
原本跪在堂下的几个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高高在上的大人，这才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几人互相搭把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站起来后还摇晃了几下。不待完全站稳，他们纷纷朝救自己一命的秀才躬身而拜。
真是遇到大救星了。前天也是这位秀才替自己仗义执言，结果落得个挨板子丢差事的下场。今天又全靠他，才捡回一条小命（看这架势应该不用砍头了吧？）
顾平生上前接住几人，没让他们拜下去。
还未等他客套几句，却听旁边有个人大喊起来：
“大人，冤枉啊大人！”
“我等皆是奉令行事，刁民们不肯交税，我等才作势吓他们一吓。”
“哪知他们如此凶悍，对我等下了死手，卑职们唯有还手自保，要不然就交待在那了”
“就算他们不是故意殴杀官差，村民们也是动了手的，那就是双方互殴才对
“况且当时场面杂乱，我等也是过失杀人，绝非有意啊，请大人明鉴！”
说话的正是满脸横肉的赵虎，没想到他看上去四肢发达，口才却也不简单。避重就轻把动手殴打形容成“作势吓唬”不说，还把事件定型为“互殴”和“过失杀人”。
“是啊，大人，小的们冤枉啊”
“真的冤死了，奉令办事，挨了打不说，还要背负杀人的罪名”
“我等只是过失杀人啊大人”
其余涉案衙役纷纷附和起来。
堂外的百姓们不干了，纷纷对衙役们破口大骂。
曹执法心中苦笑。
不管怎么讲，大黎律的确明文规定税可延缓三载，且不可暴力催税。现在闹出这么多的人命，若是平时偶尔有个一、两起，阳平县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也没几个刁民读过书，轻易就能压下去。
然而眼下田大人就端坐在旁，想完全包庇过去实在不可能。
要知道，他的外号可叫“田一刀”啊！
被他拿下的贪官污吏，恶贼大盗，有几个能逃过一刀的下场啊…
可完全不管衙役们也不行，毕竟……收孝敬银子的时候他可是拍了胸脯的。
曹执法进退维谷，他瞥了眼仍站在下面直哆嗦的白老汉。仿佛是在说：
“都怪这老头，非得带人来闹事，这叫我如何下台唷。”
曹大人心里顾虑什么，顾平生心里跟明镜似的。
此次征税，出了那么多恶行事件，要说没有一方父母官以及他这位管着刑狱的执法官撑腰，他可不信一群衙役就敢在大白天坑杀无辜了。
既然有利益输送，那就必然要偏袒。只可惜现在的局面不是他能兜得了底的。
赵虎的话糊弄下不懂行的人可以，但在专业人士眼里啥也不是。
关于杀人罪大黎律罗列了七种，即：谋杀、故杀、劫杀、斗杀、误杀、戏杀以及过失杀。
其中“谋杀”、“故杀”（故意杀人）、“劫杀”（劫法场）、“斗杀”（斗殴杀人）一旦坐实，那就没二话直接砍头。
“戏杀”指的是因嬉戏而误杀伤人，很明显不适用于本案，揭过不提。
关于“误杀”的罪行，大黎律之《刑律》是这么规定的：“诸斗殴而误杀伤旁人者，以斗杀伤论，致死者减一等，流三千里。”
意思就是因为斗殴而伤及无辜的，以斗杀致伤论。如果这个无辜之人死了，那也就不用判死刑，只要流放3000里就行了。
而最后一种“过失杀”，大黎律之《刑律》有这么一条：“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以致他人于死者，各依其状，以赎论。”
意思就是由于行为人对犯罪事实并无认识，而意外发生致死的结果。如果没有特别规定，一般来讲花点银子就可以赎罪了。
显然赵虎等人连“误杀”也不愿承认，而尽量往“过失杀”上面攀扯，只想花点钱了事罢了。
然而案件是什么性质，可不全凭你一张口就能定的。
顾平生心中冷笑，要老百姓单独出来作证可能有所顾忌，若是群起而攻之那就简单得多了。他朝着衙堂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问道：
“可有哪些乡亲目睹了经过，衙役们是故意下狠手殴打乡亲们致死，还是无意之间过失杀人？”
“放屁，他们肯定是故意欧人致死的，我亲眼所见”
顾平生脑袋上挂满黑线，这声音分明是小妹的啊。
你好像并不在现场啊喂……
不过有了带头之人，群众们也纷纷附和，将衙役们的恶行骂个酣畅淋漓，就如方才痛骂狗官一般。
顾平生双手插袖，懒懒看着曹执法，意思是你看着办。
曹执法见此情形哪还敢强行洗白。他转而看向白老汉等人，沉吟片刻后问道：
“白老汉，赵虎之言你怎样看？”
“若真如他所言是过失杀人的话，人犯们就需要赔偿你等一大笔银子”
“人死不能复生，你看是不是……”
“当然，若是执意判他们‘故意杀人’也不是不可，就是抵命之后，赔偿就没了。”
曹大人见罪名躲不过，玩起了堂外和解那套。
这个朝代的律法制定地还是随缘了点。哪有死刑犯就不用附带民事赔偿的说法？可惜它就是这么规定的，顾平生只能暗暗摇头叹息。
众人的焦点来到白老汉等人身上。
只见白老汉经过此事，像是又苍老了许多。他问几位同乡是什么想法，同乡们沉默以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又看着白老汉。
白老汉想到了死去的十几位乡邻，有几位还沾点亲带点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谁也料不到此趟出村，会落得这么个结果”
“原本我等是被税赋压得过不了日子了，现在倒好…”
“曹大人那句话说得虽不好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人死不能复生。”
“不该生的事，说什么都已经生了。眼下之计，不若看看能得多少赔偿，让家中的妻儿老小能有个活路吧，你们意下如何？”
几个村民依然没有作声，恶吏欺人行凶，家人乡邻枉死，如何能让人咽得下这口气。
真想亲眼看看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为祸乡里的狗腿子们被砍头啊，可是啊可是，砍完以后我等妻儿老小的活路在哪呢……
唉……罢了，罢了……
几个村民终究还是对白老汉点了点头。
白老汉望向曹大人，问道：
“敢问大人，对于枉死之人，会有多少赔偿？”
曹执法长长松了口气，愿意接受赔偿就好。至于赔多少，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黎律中并没有规定具体的赔偿金标准，而是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来酌情衡量。
他朝赵虎瞥了一眼，只见对方悄悄竖起了三根手指。
曹执法暗暗摇头，你这个数也太少了点，实在说不过去。他清了清嗓子，对白老汉等人说道：
“经过慎重考虑，本官判涉命案的人犯们向受害人家属以每位死者五十两的标准赔偿。总额是多少，由你们几人均摊。”
眼瞅着白老汉等人眉头不展隐有怒色，以及衙门口的群众们又要闹将起来，曹大人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人犯所属衙门也须赔偿三十两，合计共八十两每人。”
一条人命，仅仅值八十两。
以他们无官无爵，无功名地位的贫农身份而言，已经不算低了。
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白老汉等村民深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默认了。
“另，白有胜（白老汉）也不需交双倍罚金，仍按原定的三两缴纳即可。”
曹执法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这也算是将赵虎他们保住了，保住了他们自然等于保住了自己。
至于钱嘛，也不用我自个出。想必赵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反正日后赚钱的机会还多。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田大人，只见“田一刀”仍是双目微合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曹执法随即又看向顾平生，对于这位知法懂法的穷秀才，他还是有些头痛。
他现在只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为了在田大人面前显示公允，而把他唤来判刑了——把他当个屁放了多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他给送走。
顾平生没有注意到曹大人的小九九，说实话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悲哀，又有些压抑不住的愤怒。
这么多的人命，花点银子就给打发了。在他以前见识过的案件中，此等深仇大恨极少有人选择私了。
我的家人命都没了，我要你这些钱干什么？我要的是公平，我要的是以命抵命！
而且即便受害者愿意私了，只要是刑事案件，该判刑的还是会判刑，该QB的还是会QB。
原本他以为村民们也会这般选择，然后他们却妥协了。
因为他们没得选。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不接受的话衙役们也不一定能被砍头，毕竟他们也属于“官”的范畴（实际上胥吏不算官，但难缠的小鬼他们也惹不起）
不接受的话，妻儿老小过不下去，很可能也会死。
于是顾平生也不得不接受现实，谁让他来了这么个地方呢。
他好像咂摸出一点舅舅在他坟头说的那句话的味道了：
“下辈子投个好胎，最好别再投到这种糟心的世道了。”
“咳…咳……”一阵故意清嗓门的声音打断了顾平生的唏嘘。曹执法不解地看着穷秀才，这人怎么忽然入定了？见他回过神来，曹执法又复述了一遍。
“此案既已了结，顾小友亦可回去安歇了。”
“说起来顾小友担任本官文书期间，兢兢业业、能力突出，不愧是十来岁便中秀才之人”
“若不嫌弃的话，小友可考虑重新回到执法司，再来担当文书之职？”
顾平生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了句“不”。
“哦，如此甚憾。”
“小友既无此意，本官也就不勉强了，小友请回吧”
顾平生环顾四周，又朝曹执法摇摇头道：
“不，我的意思是，本案还未完结。”
面对下面穷秀才的咄咄逼人，曹大人两个头两个大。
他很想一拍惊堂木，指着那张虽然长得不错却很可恶的脸说：
“竖子无复多言！”
可惜他不能。
曹大人张了张嘴，憋了小半会儿，这才朝堂下蹦出了一句话：
“你等人犯…哦不，诸位乡亲，先请起来”
原本跪在堂下的几个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向高高在上的大人，这才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几人互相搭把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站起来后还摇晃了几下。不待完全站稳，他们纷纷朝救自己一命的秀才躬身而拜。
真是遇到大救星了。前天也是这位秀才替自己仗义执言，结果落得个挨板子丢差事的下场。今天又全靠他，才捡回一条小命（看这架势应该不用砍头了吧？）
顾平生上前接住几人，没让他们拜下去。
还未等他客套几句，却听旁边有个人大喊起来：
“大人，冤枉啊大人！”
“我等皆是奉令行事，刁民们不肯交税，我等才作势吓他们一吓。”
“哪知他们如此凶悍，对我等下了死手，卑职们唯有还手自保，要不然就交待在那了”
“就算他们不是故意殴杀官差，村民们也是动了手的，那就是双方互殴才对
“况且当时场面杂乱，我等也是过失杀人，绝非有意啊，请大人明鉴！”
说话的正是满脸横肉的赵虎，没想到他看上去四肢发达，口才却也不简单。避重就轻把动手殴打形容成“作势吓唬”不说，还把事件定型为“互殴”和“过失杀人”。
“是啊，大人，小的们冤枉啊”
“真的冤死了，奉令办事，挨了打不说，还要背负杀人的罪名”
“我等只是过失杀人啊大人”
其余涉案衙役纷纷附和起来。
堂外的百姓们不干了，纷纷对衙役们破口大骂。
曹执法心中苦笑。
不管怎么讲，大黎律的确明文规定税可延缓三载，且不可暴力催税。现在闹出这么多的人命，若是平时偶尔有个一、两起，阳平县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也没几个刁民读过书，轻易就能压下去。
然而眼下田大人就端坐在旁，想完全包庇过去实在不可能。
要知道，他的外号可叫“田一刀”啊！
被他拿下的贪官污吏，恶贼大盗，有几个能逃过一刀的下场啊…
可完全不管衙役们也不行，毕竟……收孝敬银子的时候他可是拍了胸脯的。
曹执法进退维谷，他瞥了眼仍站在下面直哆嗦的白老汉。仿佛是在说：
“都怪这老头，非得带人来闹事，这叫我如何下台唷。”
曹大人心里顾虑什么，顾平生心里跟明镜似的。
此次征税，出了那么多恶行事件，要说没有一方父母官以及他这位管着刑狱的执法官撑腰，他可不信一群衙役就敢在大白天坑杀无辜了。
既然有利益输送，那就必然要偏袒。只可惜现在的局面不是他能兜得了底的。
赵虎的话糊弄下不懂行的人可以，但在专业人士眼里啥也不是。
关于杀人罪大黎律罗列了七种，即：谋杀、故杀、劫杀、斗杀、误杀、戏杀以及过失杀。
其中“谋杀”、“故杀”（故意杀人）、“劫杀”（劫法场）、“斗杀”（斗殴杀人）一旦坐实，那就没二话直接砍头。
“戏杀”指的是因嬉戏而误杀伤人，很明显不适用于本案，揭过不提。
关于“误杀”的罪行，大黎律之《刑律》是这么规定的：“诸斗殴而误杀伤旁人者，以斗杀伤论，致死者减一等，流三千里。”
意思就是因为斗殴而伤及无辜的，以斗杀致伤论。如果这个无辜之人死了，那也就不用判死刑，只要流放3000里就行了。
而最后一种“过失杀”，大黎律之《刑律》有这么一条：“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以致他人于死者，各依其状，以赎论。”
意思就是由于行为人对犯罪事实并无认识，而意外发生致死的结果。如果没有特别规定，一般来讲花点银子就可以赎罪了。
显然赵虎等人连“误杀”也不愿承认，而尽量往“过失杀”上面攀扯，只想花点钱了事罢了。
然而案件是什么性质，可不全凭你一张口就能定的。
顾平生心中冷笑，要老百姓单独出来作证可能有所顾忌，若是群起而攻之那就简单得多了。他朝着衙堂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问道：
“可有哪些乡亲目睹了经过，衙役们是故意下狠手殴打乡亲们致死，还是无意之间过失杀人？”
“放屁，他们肯定是故意欧人致死的，我亲眼所见”
顾平生脑袋上挂满黑线，这声音分明是小妹的啊。
你好像并不在现场啊喂……
不过有了带头之人，群众们也纷纷附和，将衙役们的恶行骂个酣畅淋漓，就如方才痛骂狗官一般。
顾平生双手插袖，懒懒看着曹执法，意思是你看着办。
曹执法见此情形哪还敢强行洗白。他转而看向白老汉等人，沉吟片刻后问道：
“白老汉，赵虎之言你怎样看？”
“若真如他所言是过失杀人的话，人犯们就需要赔偿你等一大笔银子”
“人死不能复生，你看是不是……”
“当然，若是执意判他们‘故意杀人’也不是不可，就是抵命之后，赔偿就没了。”
曹大人见罪名躲不过，玩起了堂外和解那套。
这个朝代的律法制定地还是随缘了点。哪有死刑犯就不用附带民事赔偿的说法？可惜它就是这么规定的，顾平生只能暗暗摇头叹息。
众人的焦点来到白老汉等人身上。
只见白老汉经过此事，像是又苍老了许多。他问几位同乡是什么想法，同乡们沉默以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又看着白老汉。
白老汉想到了死去的十几位乡邻，有几位还沾点亲带点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谁也料不到此趟出村，会落得这么个结果”
“原本我等是被税赋压得过不了日子了，现在倒好…”
“曹大人那句话说得虽不好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人死不能复生。”
“不该生的事，说什么都已经生了。眼下之计，不若看看能得多少赔偿，让家中的妻儿老小能有个活路吧，你们意下如何？”
几个村民依然没有作声，恶吏欺人行凶，家人乡邻枉死，如何能让人咽得下这口气。
真想亲眼看看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为祸乡里的狗腿子们被砍头啊，可是啊可是，砍完以后我等妻儿老小的活路在哪呢……
唉……罢了，罢了……
几个村民终究还是对白老汉点了点头。
白老汉望向曹大人，问道：
“敢问大人，对于枉死之人，会有多少赔偿？”
曹执法长长松了口气，愿意接受赔偿就好。至于赔多少，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黎律中并没有规定具体的赔偿金标准，而是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来酌情衡量。
他朝赵虎瞥了一眼，只见对方悄悄竖起了三根手指。
曹执法暗暗摇头，你这个数也太少了点，实在说不过去。他清了清嗓子，对白老汉等人说道：
“经过慎重考虑，本官判涉命案的人犯们向受害人家属以每位死者五十两的标准赔偿。总额是多少，由你们几人均摊。”
眼瞅着白老汉等人眉头不展隐有怒色，以及衙门口的群众们又要闹将起来，曹大人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人犯所属衙门也须赔偿三十两，合计共八十两每人。”
一条人命，仅仅值八十两。
以他们无官无爵，无功名地位的贫农身份而言，已经不算低了。
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
白老汉等村民深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默认了。
“另，白有胜（白老汉）也不需交双倍罚金，仍按原定的三两缴纳即可。”
曹执法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这也算是将赵虎他们保住了，保住了他们自然等于保住了自己。
至于钱嘛，也不用我自个出。想必赵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反正日后赚钱的机会还多。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田大人，只见“田一刀”仍是双目微合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曹执法随即又看向顾平生，对于这位知法懂法的穷秀才，他还是有些头痛。
他现在只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为了在田大人面前显示公允，而把他唤来判刑了——把他当个屁放了多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他给送走。
顾平生没有注意到曹大人的小九九，说实话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有些悲哀，又有些压抑不住的愤怒。
这么多的人命，花点银子就给打发了。在他以前见识过的案件中，此等深仇大恨极少有人选择私了。
我的家人命都没了，我要你这些钱干什么？我要的是公平，我要的是以命抵命！
而且即便受害者愿意私了，只要是刑事案件，该判刑的还是会判刑，该QB的还是会QB。
原本他以为村民们也会这般选择，然后他们却妥协了。
因为他们没得选。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不接受的话衙役们也不一定能被砍头，毕竟他们也属于“官”的范畴（实际上胥吏不算官，但难缠的小鬼他们也惹不起）
不接受的话，妻儿老小过不下去，很可能也会死。
于是顾平生也不得不接受现实，谁让他来了这么个地方呢。
他好像咂摸出一点舅舅在他坟头说的那句话的味道了：
“下辈子投个好胎，最好别再投到这种糟心的世道了。”
“咳…咳……”一阵故意清嗓门的声音打断了顾平生的唏嘘。曹执法不解地看着穷秀才，这人怎么忽然入定了？见他回过神来，曹执法又复述了一遍。
“此案既已了结，顾小友亦可回去安歇了。”
“说起来顾小友担任本官文书期间，兢兢业业、能力突出，不愧是十来岁便中秀才之人”
“若不嫌弃的话，小友可考虑重新回到执法司，再来担当文书之职？”
顾平生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了句“不”。
“哦，如此甚憾。”
“小友既无此意，本官也就不勉强了，小友请回吧”
顾平生环顾四周，又朝曹执法摇摇头道：
“不，我的意思是，本案还未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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