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该怎么判，你知道了吗？
“大人，你的判法很有问题啊！”
顾平生的话令场间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年岁不大的小秀才。
“哦？你倒是说说看，本官判罚有何不妥？”
曹执法愕然稍许，随即直直盯着秀才，半询问半警告地说道。
顾平生前世被领导不知PUA多少回，对于曹执法的话自然凛然不惧，他正视着曹执法那似要吃人的眼神从容回道：
“既是‘谋反’的大案，自当申报至中京，由陛下亲自问罪，岂能由一个小小执法司来定夺？”
“本案的一应衙差们，便都算立了平叛的大功，也当上报朝廷请赐嘉奖，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大人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衙差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面上看到了尴尬之色。今日只要不担罪便是最好的结果了，纵然他们脸皮再厚胆子再大，也不敢拿桩“莫须有”的“谋逆大案”去请功呀。
曹执法脸上同样一滞，万没想到这秀才不按常理出手，抓住他随口说的罪名大做文章。
“这个…本官的意思是说…他们‘意欲谋反’，只是“意欲”而已，说不得也不一定是那么回事”
“哦？那这‘谋反’之罪？”顾平生立马追问。
“就当没有好了，这个并非重点”
“重点是他们暴力抗税、殴打差人，按律依旧是砍头的大罪。”曹大人不在“谋反”上多作纠缠，转而抓住无可辩驳的事实反击。
“大人此言差矣。依昨日在下于现场的所见所闻，实乃衙役粗暴催税殴打百姓在前，乡亲们抵抗自保在后。”
“而且据在下所知，最近发生于阳平县各地的征税纠纷，亦是由于衙役们暴力催收，打砸伤人而导致。”
“大黎律之《税赋律》第三十七条有明文规定，凡黎朝百姓缴纳不出税赋者，可于三年内分批缴纳足额税款即可。若三年内无法缴清，则判处刑期1-3年不等。与此相仿的‘徭役’也有类似缓期的律条。”
“大黎律之《税赋律》第四十三条亦有明文规定，凡奉律征收赋税之差役，不可使用武力强制执行。”
“衙役们违律执法暴力催讨，村民们难不成束手就缚生生受着？”
“显然村民乃是合理防卫之举！”
“可叹手无寸铁的村民，被恶吏们的棍棍腰刀加身，死伤惨重，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涉案衙役们滔天，按律当悉数问斩！”
曹执法听得眼前秀才之言，面色阴晴不定变了数次，他刚要开口，只听围观百姓纷纷大声附和：
“这位公子说得对，衙役们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收个税就好似欠他们几条人命似的。我三叔的侄子的老表的亲家公家就是被该死的衙役给砸了，一家八、九口人到现在都没地方住！领头的就是那个赵虎！”
“对对，小河庄的都只是…那个…什么防卫”
“合理防卫”
“衙役拢共就死了两个，老百姓死了十几个，现在还要几个没死的偿命，这是什么道理？”
群情激奋啊，顾平生瞥见堂内站着的涉事衙役们，个个都悄悄地摸了摸脸上的冷汗。
而白老汉以及跪着的数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悲愤难当。他们望着说话掷地有声的那位秀才，面上露出了一丝希冀。
田大人也看着堂下的小秀才，目光灼灼。
堂外的舅舅呆呆地看着外甥，心想平生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平日里说话都有点磕巴，就是个木讷内向的书呆子，今日怎的口若悬河起来了？
顾小妹倒没想那么多，她性子直爽活泼，只觉得五哥的一番话让她心里憋着的气顺畅了许多。
“五哥五哥说得好，五哥五哥你是宝…”
顾小妹一阵吆喝助威，顾平生听得头皮发麻。
“啪！”
“肃静”又是一阵惊堂木。曹执法心思飞转，冲着顾平生呵道：
“好你个酸秀才”
“你当执法司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信口雌黄？”
“你说衙役们暴力催讨，可有证人证词？别告诉本官是这几个人犯，或者是你亲眼所见。你既知晓律法，应当知道涉案人员不得出堂作证的规矩。”
听罢此言，顾平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个曹执法倒也并非草包一个，他既提出人证问题，想必是有所把握。
顾平生对白老汉以及其他几位“人犯”极小声地询问了几句，结果不出他所料。参与此案的人数虽然不少，后续围观的群众更是众多，可在打起来之前，除了涉案人本身，并没有多少局外人关注到。
顾平生又看向大堂门口的人群，显然没什么人看到打起来之前的经过。即便是有，敢不敢出来作证还是个问题。
跟着人群叫骂的胆量很多人都有，单独拧出来当出头鸟可就未必敢了。毕竟是跟官老爷对着干，谁都怕事后遭到报复。
整个大堂又一次安静下来。
曹执法嘴角现出一抹弧度，满意地笑了笑：
“顾秀才，你没有人证，本官倒是有。”
“来人呐，去把如家客栈的伙计王二小传来”曹执法朝下方的某个差役喊道，差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懂了。
过不到一炷香时间，店伙计王二小被带至执法司大堂。
伙计长得精瘦，眼神习惯性滴溜溜打转，左瞟右看。要么是职业习惯，要么就是为人猴精，顾平生在一旁悄悄观察着。
“堂下可如家客栈的店伙计王二小？”曹执法这次没有再请示田大人，而是直接发问。
“正是草民，未知大人唤草民过来要问些什么？”
“稍待”却是顾平生抬起手打断了即将要问话的曹执法。
“曹大人，按照大黎诉讼惯例，证人上堂，要先接受对方状师的问询。”
“在下现在既是替几位村民辩言，也是为了自证清白。实质上是此次案件的辩护状师，这新传唤的证人，理当由在下先行问询，大人意下如何？”
顾平生所说的乃是事实，曹执法只得将到嘴的话咽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表示默认了顾平生的说法。
顾平生抢先问话自然有他的用意。
曹执法在传唤证人前的说的是：“顾秀才，你没有人证，本官倒是有。”
他下意识地把这位证人归结为“我的证人”，那么店伙计会做出对谁有利的证词便不难猜测了。这狗官竟然还收买了人证当后手。
顾平生忽然感觉胸口处隐隐有股怒火升起，这火势在他体内四处窜逃，好似急于寻个出口尽情宣泄。
“奇怪了，我并不是个容易激动的性格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平生强行将内心的愤怒之火压下去，告诉自己要冷静应对。
涉案衙役们“暴力催收，先行动手”乃是事实，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证人说实话就行了。
念及于此，顾平生侧转过身，面向店伙计王二小。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确切地说他的表情极其冷淡肃穆。
“王二小，昨日发生在如家客栈的恶行斗殴事件，你可曾见证了整个过程？”
“小…小的一直就在旁边看着”不知为何看到顾平生的表情，以及他问话中透出的严厉语调，初次出堂作证的王二小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王二小，我要先跟你强调。在大黎的律法中，作伪证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根据大黎律之《刑律》第一百二十一条，出堂作证之人若是作伪证，也就是罔顾事实说谎话，那就要被判五年以上牢狱监禁，情节严重的还要被判割舌酷刑。”
“现在你所面对的，是一桩涉及十几条人命的滔天大案。若是你的证词有哪怕一句虚假，则必会受到割舌之刑，以及五到十年的牢狱之灾，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顾平生此刻的语气要多森然就有多森然，他盯着店伙计的眼神比之前曹执法看他的眼神更阴更毒。
店伙计一下子呆立当场。
曹执法立即明白了顾平生的意图，这个穷秀才，花花肠子还真不少，竟想到要恐吓证人。他刚要出言给店伙计一些定心丸，没想到左侧一直冷眼旁观的田大人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曹执法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一心想着怎么维持原定判罚，都快把这位大佬给忘记了。
迅速回想了下此前自己的表现，除了个别地方显得有些针对顾秀才，其他的地方并未有什么不妥。
曹执法调整了下坐姿，强自让自个儿镇定下来。这位大佬于他而言，可以算是请都请不来的福神，同样可以是致自己于死地的大瘟神。
“回我的话！”见王小二面上犹疑，显然是自己的话镇住了，顾平生趁热打铁朝他吼了一声：
“昨日在客栈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是不是衙役们先殴打村民的？”
“速速回话，王二小，作伪证立即割舌！”
“我可要提醒你，昨日的事件目击者众多，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个，你若作伪证立即便能分晓。”
顾平生语速极快，问得店伙计再没有迟疑空间。他故意在言语上带了点暗示，又诓炸他证人众多。这就是为何此前他询问几个村民时声音极小，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并没有急于询问围观群众，而只是看了他们几眼的原因。
他并不想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确实没有其他人证。
店伙计被问得心中陡然一紧，便下意识跟着顾平生的话语节奏道：
“是是…是衙役先动的手…”
“王二小，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曹执法终于忍不住出言相告。
店伙计看了看曹执法，脸上又出现迟疑，可随即他眼珠子一转，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他刚刚被震慑地说出了实话，现在再翻供的话风险太大。若他反复无常，谁知道会不会吃牢饭，甚至是酷刑呢？
王二小毕竟只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市井小民。
“是…是的大人，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
唉，大人许诺的二十两银子虽诱人，可小的真不敢收啊…
顾平生前世混社会多年，也勉强算是阅人无数了。他一眼就判断出，对付王二小这种小人物，只要用后果来镇住他，让他不敢作伪证即可。
其实照顾平生的智商情商，只要做到看什么人下什么菜，前世想混好点并不难，只不过性格使然不愿意讨好别人罢了。
“好！”
“太好了！”
此时衙堂内外都响起了欢呼声。哪怕再没有读过大黎律法的人，也明白现在有了人证，那先前秀才小哥说的那什么“防卫”就能成立，原先的判决结果也就不作数了。
百姓们高兴是有缘由的，不仅是因为看到狗官和衙役们吃瘪痛快，更是因为若顾平生所说的是事实，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缓交税银，不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而且那些被砸了家拿了人的农户，都算是伸冤有望了，没准还能获得些赔偿。
“还是要有文化啊，没念过书只能任人家欺负”一个围观群众边说着，他看了眼挤在自个身旁儿子，一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让你臭小子不读书，现在只能给人当长工了吧”
小伙子委屈至极：
“爹，是你没钱给我读书啊，而且孩儿还要干活养家呢”
“哼，那你就不能凿壁偷光，白天下地干活，夜晚自学成才吗？”
“爹，咱家墙壁都是洞不用凿，问题是隔壁家也没光啊”
“啊？啊……看堂审看堂审，别打岔！”
也有别的群众有言：
“我一看这个秀才小哥就知他肚子里有货”
“哼，我看现在那个狗官还怎么说？”
“五哥五哥你最棒，看那狗官怎么办！”
顾平生：(O_O)???
顾平生注意到，田大人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还冲自个儿轻轻点了点头。他也微微欠身点头以示还礼。随后他朝坐在上方一言不发的曹执法问道：
“如何啊大人，该怎么判，你知道了吗？”
顾平生的话令场间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年岁不大的小秀才。
“哦？你倒是说说看，本官判罚有何不妥？”
曹执法愕然稍许，随即直直盯着秀才，半询问半警告地说道。
顾平生前世被领导不知PUA多少回，对于曹执法的话自然凛然不惧，他正视着曹执法那似要吃人的眼神从容回道：
“既是‘谋反’的大案，自当申报至中京，由陛下亲自问罪，岂能由一个小小执法司来定夺？”
“本案的一应衙差们，便都算立了平叛的大功，也当上报朝廷请赐嘉奖，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大人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衙差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面上看到了尴尬之色。今日只要不担罪便是最好的结果了，纵然他们脸皮再厚胆子再大，也不敢拿桩“莫须有”的“谋逆大案”去请功呀。
曹执法脸上同样一滞，万没想到这秀才不按常理出手，抓住他随口说的罪名大做文章。
“这个…本官的意思是说…他们‘意欲谋反’，只是“意欲”而已，说不得也不一定是那么回事”
“哦？那这‘谋反’之罪？”顾平生立马追问。
“就当没有好了，这个并非重点”
“重点是他们暴力抗税、殴打差人，按律依旧是砍头的大罪。”曹大人不在“谋反”上多作纠缠，转而抓住无可辩驳的事实反击。
“大人此言差矣。依昨日在下于现场的所见所闻，实乃衙役粗暴催税殴打百姓在前，乡亲们抵抗自保在后。”
“而且据在下所知，最近发生于阳平县各地的征税纠纷，亦是由于衙役们暴力催收，打砸伤人而导致。”
“大黎律之《税赋律》第三十七条有明文规定，凡黎朝百姓缴纳不出税赋者，可于三年内分批缴纳足额税款即可。若三年内无法缴清，则判处刑期1-3年不等。与此相仿的‘徭役’也有类似缓期的律条。”
“大黎律之《税赋律》第四十三条亦有明文规定，凡奉律征收赋税之差役，不可使用武力强制执行。”
“衙役们违律执法暴力催讨，村民们难不成束手就缚生生受着？”
“显然村民乃是合理防卫之举！”
“可叹手无寸铁的村民，被恶吏们的棍棍腰刀加身，死伤惨重，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涉案衙役们滔天，按律当悉数问斩！”
曹执法听得眼前秀才之言，面色阴晴不定变了数次，他刚要开口，只听围观百姓纷纷大声附和：
“这位公子说得对，衙役们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收个税就好似欠他们几条人命似的。我三叔的侄子的老表的亲家公家就是被该死的衙役给砸了，一家八、九口人到现在都没地方住！领头的就是那个赵虎！”
“对对，小河庄的都只是…那个…什么防卫”
“合理防卫”
“衙役拢共就死了两个，老百姓死了十几个，现在还要几个没死的偿命，这是什么道理？”
群情激奋啊，顾平生瞥见堂内站着的涉事衙役们，个个都悄悄地摸了摸脸上的冷汗。
而白老汉以及跪着的数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悲愤难当。他们望着说话掷地有声的那位秀才，面上露出了一丝希冀。
田大人也看着堂下的小秀才，目光灼灼。
堂外的舅舅呆呆地看着外甥，心想平生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平日里说话都有点磕巴，就是个木讷内向的书呆子，今日怎的口若悬河起来了？
顾小妹倒没想那么多，她性子直爽活泼，只觉得五哥的一番话让她心里憋着的气顺畅了许多。
“五哥五哥说得好，五哥五哥你是宝…”
顾小妹一阵吆喝助威，顾平生听得头皮发麻。
“啪！”
“肃静”又是一阵惊堂木。曹执法心思飞转，冲着顾平生呵道：
“好你个酸秀才”
“你当执法司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信口雌黄？”
“你说衙役们暴力催讨，可有证人证词？别告诉本官是这几个人犯，或者是你亲眼所见。你既知晓律法，应当知道涉案人员不得出堂作证的规矩。”
听罢此言，顾平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个曹执法倒也并非草包一个，他既提出人证问题，想必是有所把握。
顾平生对白老汉以及其他几位“人犯”极小声地询问了几句，结果不出他所料。参与此案的人数虽然不少，后续围观的群众更是众多，可在打起来之前，除了涉案人本身，并没有多少局外人关注到。
顾平生又看向大堂门口的人群，显然没什么人看到打起来之前的经过。即便是有，敢不敢出来作证还是个问题。
跟着人群叫骂的胆量很多人都有，单独拧出来当出头鸟可就未必敢了。毕竟是跟官老爷对着干，谁都怕事后遭到报复。
整个大堂又一次安静下来。
曹执法嘴角现出一抹弧度，满意地笑了笑：
“顾秀才，你没有人证，本官倒是有。”
“来人呐，去把如家客栈的伙计王二小传来”曹执法朝下方的某个差役喊道，差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懂了。
过不到一炷香时间，店伙计王二小被带至执法司大堂。
伙计长得精瘦，眼神习惯性滴溜溜打转，左瞟右看。要么是职业习惯，要么就是为人猴精，顾平生在一旁悄悄观察着。
“堂下可如家客栈的店伙计王二小？”曹执法这次没有再请示田大人，而是直接发问。
“正是草民，未知大人唤草民过来要问些什么？”
“稍待”却是顾平生抬起手打断了即将要问话的曹执法。
“曹大人，按照大黎诉讼惯例，证人上堂，要先接受对方状师的问询。”
“在下现在既是替几位村民辩言，也是为了自证清白。实质上是此次案件的辩护状师，这新传唤的证人，理当由在下先行问询，大人意下如何？”
顾平生所说的乃是事实，曹执法只得将到嘴的话咽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表示默认了顾平生的说法。
顾平生抢先问话自然有他的用意。
曹执法在传唤证人前的说的是：“顾秀才，你没有人证，本官倒是有。”
他下意识地把这位证人归结为“我的证人”，那么店伙计会做出对谁有利的证词便不难猜测了。这狗官竟然还收买了人证当后手。
顾平生忽然感觉胸口处隐隐有股怒火升起，这火势在他体内四处窜逃，好似急于寻个出口尽情宣泄。
“奇怪了，我并不是个容易激动的性格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平生强行将内心的愤怒之火压下去，告诉自己要冷静应对。
涉案衙役们“暴力催收，先行动手”乃是事实，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证人说实话就行了。
念及于此，顾平生侧转过身，面向店伙计王二小。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确切地说他的表情极其冷淡肃穆。
“王二小，昨日发生在如家客栈的恶行斗殴事件，你可曾见证了整个过程？”
“小…小的一直就在旁边看着”不知为何看到顾平生的表情，以及他问话中透出的严厉语调，初次出堂作证的王二小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王二小，我要先跟你强调。在大黎的律法中，作伪证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根据大黎律之《刑律》第一百二十一条，出堂作证之人若是作伪证，也就是罔顾事实说谎话，那就要被判五年以上牢狱监禁，情节严重的还要被判割舌酷刑。”
“现在你所面对的，是一桩涉及十几条人命的滔天大案。若是你的证词有哪怕一句虚假，则必会受到割舌之刑，以及五到十年的牢狱之灾，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顾平生此刻的语气要多森然就有多森然，他盯着店伙计的眼神比之前曹执法看他的眼神更阴更毒。
店伙计一下子呆立当场。
曹执法立即明白了顾平生的意图，这个穷秀才，花花肠子还真不少，竟想到要恐吓证人。他刚要出言给店伙计一些定心丸，没想到左侧一直冷眼旁观的田大人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曹执法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一心想着怎么维持原定判罚，都快把这位大佬给忘记了。
迅速回想了下此前自己的表现，除了个别地方显得有些针对顾秀才，其他的地方并未有什么不妥。
曹执法调整了下坐姿，强自让自个儿镇定下来。这位大佬于他而言，可以算是请都请不来的福神，同样可以是致自己于死地的大瘟神。
“回我的话！”见王小二面上犹疑，显然是自己的话镇住了，顾平生趁热打铁朝他吼了一声：
“昨日在客栈内，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是不是衙役们先殴打村民的？”
“速速回话，王二小，作伪证立即割舌！”
“我可要提醒你，昨日的事件目击者众多，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个，你若作伪证立即便能分晓。”
顾平生语速极快，问得店伙计再没有迟疑空间。他故意在言语上带了点暗示，又诓炸他证人众多。这就是为何此前他询问几个村民时声音极小，得到否定回答后他并没有急于询问围观群众，而只是看了他们几眼的原因。
他并不想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确实没有其他人证。
店伙计被问得心中陡然一紧，便下意识跟着顾平生的话语节奏道：
“是是…是衙役先动的手…”
“王二小，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曹执法终于忍不住出言相告。
店伙计看了看曹执法，脸上又出现迟疑，可随即他眼珠子一转，已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他刚刚被震慑地说出了实话，现在再翻供的话风险太大。若他反复无常，谁知道会不会吃牢饭，甚至是酷刑呢？
王二小毕竟只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市井小民。
“是…是的大人，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
唉，大人许诺的二十两银子虽诱人，可小的真不敢收啊…
顾平生前世混社会多年，也勉强算是阅人无数了。他一眼就判断出，对付王二小这种小人物，只要用后果来镇住他，让他不敢作伪证即可。
其实照顾平生的智商情商，只要做到看什么人下什么菜，前世想混好点并不难，只不过性格使然不愿意讨好别人罢了。
“好！”
“太好了！”
此时衙堂内外都响起了欢呼声。哪怕再没有读过大黎律法的人，也明白现在有了人证，那先前秀才小哥说的那什么“防卫”就能成立，原先的判决结果也就不作数了。
百姓们高兴是有缘由的，不仅是因为看到狗官和衙役们吃瘪痛快，更是因为若顾平生所说的是事实，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缓交税银，不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而且那些被砸了家拿了人的农户，都算是伸冤有望了，没准还能获得些赔偿。
“还是要有文化啊，没念过书只能任人家欺负”一个围观群众边说着，他看了眼挤在自个身旁儿子，一巴掌就招呼了过去。
“让你臭小子不读书，现在只能给人当长工了吧”
小伙子委屈至极：
“爹，是你没钱给我读书啊，而且孩儿还要干活养家呢”
“哼，那你就不能凿壁偷光，白天下地干活，夜晚自学成才吗？”
“爹，咱家墙壁都是洞不用凿，问题是隔壁家也没光啊”
“啊？啊……看堂审看堂审，别打岔！”
也有别的群众有言：
“我一看这个秀才小哥就知他肚子里有货”
“哼，我看现在那个狗官还怎么说？”
“五哥五哥你最棒，看那狗官怎么办！”
顾平生：(O_O)???
顾平生注意到，田大人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还冲自个儿轻轻点了点头。他也微微欠身点头以示还礼。随后他朝坐在上方一言不发的曹执法问道：
“如何啊大人，该怎么判，你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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