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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丰息,食儿微之战

    在这个所有流民都惊惧、恐慌而不知所措的夜晚,只有一个南山岭年轻人无比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清晨。他没有将那个哀述人传给他的石匕传给别人,而是爱不释手的把玩。

    他坐起身子,轻轻招呼旁边的南山岭人:“你们怎么能睡的下?我们要不要演练些什么?”

    无人敢理会他。只有一个又矮又小的男孩儿提醒他:“安静,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明天早上向卫兵进攻。”

    丰息趴下身子,问:“你叫啥?”

    “北山。”小个子小声答道。

    “你也相信他就是不明司的使者?”

    “我没跟他走过那条血赎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北山侧过脸打量了丰息一眼,“如果他明天能带我们击退那群卫兵,他是不是不明司使者我都会认他;如果他明天一刀让人砍死,即便他是不明司也没有用。”

    丰息躺下来,对北山说:“我真的想离开这里。你不想吗,北山?”

    小个子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摇摇头:“那就看命吧!我是觉得不会成功。闭嘴吧,求求你。”

    北山不再搭话。丰息也不生气,他盯着夜空,直到那片繁星渐渐融化。天要亮了,丰息想。他抬眼看看东方,天际突然涌出一片隐没已久的光。

    此时,城内传来了躁动。远处的卫兵开始聚集起来,他们紧张的拿起武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红城区。那里传来阵阵嘈杂——哀述人开始集合了。

    “看起来哀述人没有骗我们。”北山说。

    丰息突然站起身来,将石刀指向南方,向奴种们喊道:“你们难道不想为了你们的自由奋斗吗?难道你们就甘心被卖来卖去吗!起来啊兄弟们!”

    这一声怒吼让所有人都惊恐地一抖,然而并没有人爬起身来。

    突然,北山站起身子来大喊道:“你们是不是傻啊!我们已经被解绑了,食儿微人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当作是反叛者!再不站起来反抗,我们就要被吊死啦!”

    丰息听见一片咒骂,便看到许多人猛地站起身子来。接着,守城军的几支箭矢射向人群,整个广场上的流民终于沸腾了,他们如翻滚的开水般起身,涌向了南方城区。

    北山提醒丰息:“如果你没什么演讲天赋,那就恐吓他们!”

    食儿微卫兵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人潮吓得阵型大乱,几乎同时,震彻耳畔的吼叫声从红城区爆发出来。哀述人猛地将大门撞开,发动突袭。几波潮水汹涌的撞击在一起,夹在其中的食儿微人几乎在一瞬间便被拍的粉碎。

    有一部分卫兵从东侧逃窜,他们立刻调转方向,杀向了广场流民的队伍。这些毫无经验和装备的流民转而从进攻变成了逃跑,他们毫无纪律,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城中乱窜。

    一支哀述人径直扑向了食儿微卫兵,血腥的肉搏战开始了,丰息几乎看呆了,脸上溅满了鲜血。

    “趴下!”他被扑倒了,一辆战车呼啸穿过。有十辆战车从北面的圆环冲杀过来,车上有两人执矛,一人搭弓射箭,还有一个马夫掌控两匹战马。如同残忍的绞肉滚一般,再次冲散了起义队伍。

    “往中央广场跑!”有人喊道。

    “不,不!那里是弓箭手的射程!”丰息喊道。

    然而许多人没有听见,纷纷逃向了中央广场。漫天箭雨霎时坠下,土黄色阶梯被染成了深红色,血水顺着石阶汇聚成溪流。

    “解决战车!”哀述人高喊道。他们的方法异常粗暴,那便是靠人数逼停马车,斩断马腿。食儿微人的长矛上挂满了肉块和内脏,仍然不停的刺着,插着。突然几个南山岭人从后方突袭,抱住了矛手和弓箭手的腰,将他们狠狠摔下。无数利刃将食儿微人剁成了肉泥,第一辆战车轰然倒下。

    终于,战车轰鸣的轮轴转动声停歇了,食儿微人的呐喊声越来越少,直至变成了低沉的呻吟,到最后变成无尽的沉默。

    只有当厮杀停止,风才逐渐平息。尘埃落尽,站着的只有哀述人与流民。他们将寡不敌众的守卫抬到一旁,向城市内部进发。整个食儿微突然空了,静了,那些大主高傲的彩色城门依然禁闭着,他们将家奴和守卫留在城墙后,瑟瑟发抖。

    流民与哀述人先行会合。丰息见到了他心目中的不明司使者——那群有着深棕色皮肤、黄眼珠和青色纹身的哀述人,簇拥着一个被名为丘拾的男人。

    丘拾终于有时间召见各部流民。讽刺的是,他得依靠一个八洪商人去辨别他曾抓捕贩卖过的流民分别来自哪个部族。这些流民中有赤甲人、小甲人、南山岭人和木撒人。他们各自选出了三个代表与丘拾会面,而丰息不请自来,也挤进了这些人当中。

    丘拾询问他们叫什么,来自哪个部族,家乡在哪里,何时被抓捕至此。接着,他向流民说:“我们哀述人也曾是奴种,但我们穿过了那座流着血的山脉,得到了启示。你们若听信我的,必将重获自由。”

    丰息带着二十个同胞加入了哀述人的一支队伍,他们每个人都得了一把铜剑,那是他们在城内搜刮到的战利品。染血的暮夜斜斜刺向西北方,而那就是这支队伍的目标——绿城区。他们兵分两路,从两个下水渠同时进攻。

    不知为何,丰息竟然也不觉得下水渠的臭水肮脏了,他毫不犹豫的跟着哀述人钻进铜栏杆,扎进半身高的黑色泥浆中。他们弓着腰,屏住呼吸潜入内城。经验丰富的队长并不让他们立刻冲向城中,而是依靠着阴影登上城墙。他突然大吼一声“杀!”所有人便立刻扑向那些大主卫兵。

    奴种大军湮没了卫兵,冲进了食儿微人的宅邸,见人便砍,遇人便杀,即便是妇孺也未能幸免。丰息拿着武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从来没杀过人,甚至根本没打过架。他只是跟着跑,眼睁睁看着幽静奢华的长廊溅上一道道爆裂开的血痕,成了一幅狂乱的画卷。

    在夕阳的最后余光消失的刹那,绿城区便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与此同时,城东传来了激荡的欢呼,蓝城区也被攻占了。于是两支队伍汇合起来,一齐向北面的紫城区和黄城区进攻。

    突然,紫城区的大门大开,一群卫兵拎着几个食儿微大主投降了,转瞬,这座城市节节败退,只剩下黄城区还未被攻克。

    然而黄城区的战斗并不顺利。那些进攻黄城区的队伍再也没能回来,近两百多名流民杳无音讯。当大部队在黄城区附近集结后,才在下水渠附近找到了一个尚有一丝气息的伤员,他说:“黄城区内……卫兵太多,太强……”

    黄城区是匿甲大主的堡垒。即便被掳来仅仅才十几天,丰息对这位大主也略有耳闻。他囤积兵力,购买武器,要组建一支城市卫队控制整个食儿微。现在,他那支本准备对付其余大主的军队提前派上了用场。

    这支守军训练有素,只要哀述人接近,他们就倾泄出一片箭雨;哀述人一远离,弓箭手们便立刻停止射击,绝不轻易浪费箭矢。

    哀述人重新集结了四支队伍,准备再次强攻黄城区。这次,两支队伍从一个下水渠进攻,另外两支队伍分成十个小组搭上梯子攀爬城墙。足足近五百人的起义军同时发动进攻。

    丰息的心脏狂跳,他攥紧拳头,跟着喊“杀啊!杀啊!”然而他只见爬城墙的人一个个跌下来。那些顺着下水渠钻入内城的士兵更是如同跌进了深坑,人们只能听见他们惨叫,只能看到火光在匿甲庄园激烈的跃动,接着一切便平息了。

    哀述人停止了强攻,那是送死。很快,丘拾换了一个办法:他挑选了一些曾经使用过弓箭的人,将箭头涂油、点火,向黄城中抛射。接着又将谷物包在麻袋里浸油,也点着了抛向城内。匿甲庄园中有不少茅草房与木屋,只消几团火焰命中,火势便难以控制。

    几轮进攻后,黄城区内终于明亮火热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手被抽调去灭火,弓箭手们愈发难以驱逐流民的进攻。哀述人准备开始再次强攻,他们又开始重整小队。

    突然,一声陌生的巨响从大门传来——卫兵开门了,他们决心突围!

    流民的确没想到仅这两百多名卫兵就胆敢突围,就连哀述人都开始大呼撤退。匿甲卫队冲杀向两侧的流民弓箭手,飓风般肃清了纵火者。紧接着他们再次迅速集合,向哀述人的侧翼发动了暴雨般的进攻。

    在军官的呼喊下,部分哀述人、南山岭人和赤甲人重新集结。或许之前的胜利让他们有信心与食儿微人一战,他们趁卫兵追击流民时完成列队,兜了一个大圈子,猛地向卫兵侧翼进攻。丰息觉得他应当做些什么,他高举火把向逃窜的流民们大喊:“要想活命,就跟我杀!”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上了他,他只知道必须制造惊慌,打乱卫兵的部署。他带领着南山岭人冲向了卫兵的右翼,和他们厮杀在一起。两伙人将卫兵的队伍截断,分割。这些卫兵不得不向两个方向逃跑以摆脱追兵。

    终于,所有人都无需再讲求策略和计谋,他们所做的只有一件事:杀死敌人。战斗发生在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不论是食儿微人、哀述人、南山岭人、赤甲人还是小甲人,他们都成了黑漆漆的影子,血糊糊的恶魔。不知道是谁将火把抛向茅草房,大火将夜色席卷,成了一片赤红的白昼。丰息听着许多人喊着“集合!集合!”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那是哪一边的命令。他砍杀眼前的人,然后如宿醉般转一圈看看四周的情况。无数人高举起剑劈杀,无数人捂着肚子和脖子倒地。所有人舞的太尽兴,太狂乱,又太本能,他们是这个血腥夜发狂的孩子。

    丰息忘了自己何时倒下,因为什么倒下。他只知道自己筋疲力尽了,摔在一个角落里。他慢慢爬起身子,倚靠着墙壁休息。如果有卫兵此时发现他,可以毫不费力的砍下他的脑袋。然而每个踉跄走到他面前的人都倒下了,不论是食儿微人还是流民。丰息突然意识到,或许在别人看来,自己也是个死人罢了。

    他醒来时,天竟然已经亮了。他的左眼十分刺痛,血液和沙尘结成了痂撕扯着他的眼皮。城市弥漫着缓慢升腾的白色烟雾,布满横倒在地的断壁残垣。丰息努力辨别到底是谁取得了胜利,他已无法从尸体的数量上判断——所有敌人和友军都支离破碎,混成一团。他只能观察那些活着的,佝偻着身体的行尸走肉们是否披着卫兵的布甲。

    他被北山架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北山一瘸一拐的扶着他走向中央广场。丰息听到北山的声音颤抖起来,这个冷静而悲观的小个子哭了,“赢了,卫兵都死了,匿甲被抓了。我们死了很多人。但我们还是赢了,我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