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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芷江峰上

    姒锦手指纤长,温凉如玉,手掌柔若绸缎,绕指轻握,她不时朝师砚回眸,那是师砚见过最清澈的笑容。

    师砚从没碰过女儿家的手,姒锦牵上他时,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这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竟使他迟迟不忍挣脱...

    不多时,二人跑到了大殿跟前。

    大殿有十三扇进出之门,各门皆有数名芷江峰弟子把守,他们身着青黑素衣,左胸前绣着铜木徽记,背负长剑,目光如炬,站在雪白的殿壁之外,仿若宣纸上的几点洇墨。

    这时自大殿中门一前一后行出两人。

    前者身着一袭翩翩青衣,端眉正目,雍容闲雅,年纪约莫四五十岁,气度不凡。

    后者是一个老人,跟在青衣人身后,虽看起来已是耳顺之年,却神态凌厉,不怒自威。

    青衣男子见了拌作男儿的姒锦,眉目间露出几分笑意。

    “锦儿,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峰上,怎么又偷偷跑了出来?”

    青衣男子虽是责备的口气,言语间更多的却是怜爱。

    姒锦见了青衣男子,心下暗叫糟糕。

    “师父不要责怪姐姐和栗叔叔,是锦儿缠着他们非要跑下山的...”

    青衣男子点了点姒锦的脑袋。

    “你呀...”

    姒锦见师父没有责怪,做了个鬼脸。

    这时青衣男子身后的老人轻咳了一声。

    姒锦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牵着人,于是急忙松开手,向青衣男子介绍了师砚。

    青衣男子向师砚报之一笑,正欲言语,远处传来归觉话音。

    “元宗主,别来无恙!”

    师砚心中一惊,这青衣男子就是元惊涛!

    元惊涛闻言迎了上去。

    “同止大师折煞晚辈了,大师面前,岂敢妄称...”

    同止大笑:“二十余载光阴穿梭,芷江峰更胜当年,你小子也参透了丹凤,踏破了玄天,不枉你师父看对了你。”

    元惊涛向同止屈身禀手,郑重言道:“这二十四年,惊涛时时不敢忘大师教诲,更不敢辜负了师尊的托付!”

    同止忙扶住元惊涛,轻声道:“你现在是一宗之主,万莫如此...”

    元惊涛身后的老人道:“宗主,同止大师一路风尘,还是移步峰上说话吧。”

    同止与那老人相互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旧相识。

    一行人穿过大殿,走进芷江宫内。

    刚出大殿,师砚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绵延不绝的宫阙琼楼、亭台水榭,这些建筑环峰而建,比那大殿的奢华威严更甚。

    可以想象,像这样的一座宫,若没有几百年来无数能工巧匠构建,是断不能成的,更不是单单“有钱”就能筑就的。

    同止与元惊涛在前,姒蝉与老人在侧,只有姒锦与师砚远远跟在最后。

    姒锦兴高采烈地向师砚介绍着芷江宫,好像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

    虽然她一路上拿自己打趣,但师砚看得出,这女孩儿心性单纯,并没什么坏心思。

    从姒锦口中得知,元惊涛身旁那老人叫江泗,是芷江峰的大长老,大长老之尊仅次于宗主,再往下是分别执掌算宫、青蚨宫、玄机阁的三位长老,另有七位“遣江使”,分管芷江宫人丁钱粮等诸事。

    她口中的“栗叔叔”正是遣江使之一,元惊涛本来安排其与姒蝉前去迎接他们师徒二人,是姒锦软磨硬泡,才拌作男装跟着姐姐下了峰。

    著经云游这四年间,师砚身边除了师父与几个师兄弟,便剩下那些个随行的朝廷官员,极少与女孩家相处。

    姒锦与他相识了半天,一路上也“纠缠”了他半天,此刻师砚任她在耳边唠唠叨叨,虽有些受宠若惊,却并不觉得烦,还时不时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傻笑...

    听到身后这般热闹,同止与元惊涛停下了脚步。

    两人见状忙屏住了笑意。

    元惊涛转过身,道:“蝉儿,你先带着师公子去住处歇息,换身衣裳,吃些东西,我与同止大师还有些事情要说。”

    姒蝉颔首:“是,师父。”

    师砚见同止也向他点了点头,便向元惊涛禀手道:“谢过元宗主。”

    师砚自小熟读诗书,礼数向来周到。

    元惊涛眼含笑意,向师砚走近了几步,道:“既然是同止大师徒儿,喊叔叔就好,不然显得生分了许多。”

    忽然多出个叔叔来,师砚一时喊不出来,结结巴巴道:“啊...好...”

    “不急,来日方长,去吧...”

    姒蝉正欲带师砚走时,姒锦跳了过来。

    “师父,师砚喊你叔叔,那锦儿岂不是要喊他哥哥?”

    元惊涛趣道:“还是锦儿机灵,怎么,锦儿不乐意吗?”

    谁知姒锦拽起师砚就跑,口中喊道:“不劳烦姐姐了,我带砚哥哥去住处,师父告退...”

    姒蝉担心妹妹待客不周,况且还穿着身男儿装到处乱跑,也跟了过去。

    同止与元惊涛相视一笑,继续前行,江泗紧随其后。

    师砚与姒锦跑了片刻,二人到了一处庭院前,院子建得古色古香,十分幽静。

    姒锦气喘吁吁道:“这就是你和同止大师住的地方了。”

    “有劳姒锦姑娘了...”。

    姒锦摆了摆手,“我姐姐就要来了,我得先回去收拾一下,等会儿再来找你玩儿...”

    不容师砚回话,姒锦留下句“等我哦!”一溜烟跑不见了。

    这时姒蝉款款而来,见了院门口的师砚,欠了欠身子,道:“我这妹妹打小淘气,难管教得很,叫师公子见笑了。”

    再次直面这位“仙姑娘”,师砚相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自然。

    “令妹活泼可爱,挺讨人喜欢的...”

    “师公子不见怪就好。”

    姒蝉说着指了指眼前庭院,道:“这院子叫‘长歌苑’,有许多年了,虽从没见住过人,但师父差人每日打扫,特意嘱咐同止大师与师公子下榻此处,里面一应用具都已备齐,若有什么需要,唤下人来吩咐就好。”

    师砚谢过后,姒蝉又唤来左右,吩咐了诸多事宜后便退了下去。

    师砚踏入“长歌苑”中,推开一间房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扑面而来,桌上有沏好的茶,床上铺的是上好锦缎,一扇屏风后正雾气升腾,应该是沐浴的地方。

    师砚也不客气,美美洗了个澡,洗完后瞧见一个木盘中叠放着几件衣衫,拿起来一比划,正是自己的尺寸。

    “周到!”

    姒锦换上女儿装,早早便到长歌苑门口等着师砚出来。

    她在芷江峰上长大,师父将她与姐姐认作了螟蛉义女,从小便受尽了百般疼爱。

    虽然她们姐妹对元惊涛仍以师父相称,但除了姐姐,其他师兄师姐却还是碍于她“二小姐”的身份,少有交心。

    这回与姐姐下山,虽是初见师砚,却已把他当做了不可多得的朋友...

    姒锦等了半天,仍不见师砚出来,也顾不上师父嘱咐,对着站在院门外的几个下人使了眼色,溜进了长歌苑。

    正待姒锦要敲门时,房门被推开,一张俊秀脸庞映入眼帘。

    这少年秀目旌眉,身材挺拔,额前几许青丝飘逸,竟有几分倜傥轩昂,正是师砚。

    师砚生性节俭,连朝廷每月拨发的例银都舍不得花,原来那身衣服还是因为个头长高了,实在穿不了才又置了一身,可两年下来也是显得破旧,如今换上量身定制的新衣,自然叫人眼前一亮。

    姒锦一个发呆,整张脸撞到师砚胸口。

    “连个头也长高了?”

    直到师砚后退了一步,她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站在台阶下面。

    接着轮到师砚呆住,他自然认得出眼前少女是姒锦,可没想到不过是去了发髻,换了身女儿装,竟能有如此大的反差。

    若与姐姐比,无非是眉目间那几分纤柔端庄变成了灵动活泼,美貌竟丝毫不逊。

    好一会儿,两个人一一缓过神来,只不过一时相顾无言,场面显得颇为尴尬。

    这时师砚忽然没由来地说了句:“你姐姐是不是有把剑?”

    师砚说罢顿觉后悔,这是哪跟哪?是不是略显唐突?

    他自打在茶肆知道了姒蝉身份,便开始惦记着那“鸟虫篆”,无语之际,这想法忽地冒了出来,脱口而出。

    不料姒锦丝毫不以为意,喃喃道:“是啊...那是我们家传的宝剑,果然男孩子都喜欢刀啊剑的...走!我带你去找姐姐!”

    师砚骑虎难下,见姒锦又要施展“拖拽大法”,忙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们,走着去怎么样?”

    二人出了长歌苑,走过曲延婉转的几条木栈道后,一座幽雅别致的庭院展现在眼前,二人走进院子。

    这院子花草繁盛,建在山壁之下。

    院中一棵参天桂树枝繁叶茂,树上桂花香气扑鼻,桂树枝叶延展到了院外峭壁,那里有一条山泉自上而下,湍湍不息,水幕不时冲刷着桂树枝桠,别是一番景致。

    “这是沄淙别墅,是我和姐姐住的地方。”

    “别墅...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叫这个名字,她这会儿不在,你先去书房等一会儿,我去寻她来。”

    师砚本就觉得唐突,听姒蝉不在,更不愿叨扰,可不等他把话说完,姒锦已跑出了院子。

    “这急性子,怎么就跟姐姐天差地别呢...”

    师砚独步院中,见一个房间门开着,想来便是书房,走了进去。

    书房典雅,几列书柜上整齐摆满了典籍,想来姐姐也是个好文的女子。

    书案上,镇纸下压着几张宣纸,看狼毫未干,应是着墨不久。

    师砚走了过去,宣纸上是一幅题为《秋高》的画。

    这画线条曲折,笔锋婉转,含纳苍天古木,也收容了遍野荒草,更难得的是,在纷杂山野之上,云淡风轻的天幕留白,洽合《秋高》题意。

    只是这幅《秋高》画就时并没有留下着色余地,略显暗淡。

    师砚揭起画的一角,第二页宣纸上,是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