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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飘雪

    律纤缃走了。

    气若游丝的刘放被留在了在精致的大理石地上。阴毒逐渐蔓延到全身,他插着小刀的右臂已然溃烂,皮肤肉眼可见地发黑发紫。

    章华稍稍加重了语气,问道:“林姑娘,你真的不愿?”

    “不愿。”

    “好,不送。”

    林或雪仗剑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塔外走去。

    章华却又马上叫住了林或雪,道:“别忘了带他走。”

    “我干嘛要带他走?”林或雪冷冰冰地应道。

    “你不带他走,他就会死。”章华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空有一身斗法的本领,却无半点儿救死扶伤的术法。”

    林或雪视线下移,瞥了刘放一眼,冷哼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

    章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若见死不救,那你就不叫林或雪了。”

    “你明知我不会见死不救,又何必多嘴?”

    章华的笑容更浓:“我只有多这一嘴,孤芳自赏的林姑娘才不会面上无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神剑宗的宗主请人救治剑修,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或雪握剑的手松了松,慢慢地道:“你未必真的了解我,我也未必救得了他。”

    “想拉拢你,自然要了解你。”章华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道:“我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有救他的法子。”

    他抿了口热茶,又道:“只可惜我不晓得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完,章华自顾自地转过身去,悠然望向古神宫的方位,默默沉思。

    林或雪咬了咬嘴唇,拂袖卷起刘放,轻飘飘地跃出大门。

    被章华一语道破真实面目,林或雪并无慌张,她的心甚至没有一丁点儿波动。

    因为,她的心从来都是空的。她的冷傲,也只是脆弱的保护色。

    尽管有着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绝世容姿,尽管有着足以比拟历代大能的修炼天赋,尽管有着无微不至的万千宠爱,但林或雪的心一直都是空的。

    这种没来由的空虚近来愈发浓郁,尤其是在她梦到了一对双宿双飞的蝴蝶之后。

    如果林或雪是其中的一只蝴蝶,那能让她从迷茫中解脱的或许唯有另一只蝴蝶。

    但另一只蝴蝶在哪儿呢?

    于是林或雪便踏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临走前,她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一把蒙尘多年的剑——除了她之外,没人能懂这把剑的真谛。

    行了许久,林或雪冷若冰霜的面容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任谁一直紧绷着脸,都会累的。

    她放下刘放,伸指把脉,微皱眉头,取剑起手。

    无情的毒力已渗透进刘放的每一寸经脉。作为毒发的源头,他右臂的伤口处仍在源源不断地汲取气血、制造阴毒,输送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林或雪将一丝纯净无暇的灵力自佩剑的剑柄输送到剑尖,霎时紫芒大作,刘放的瘫倒的身躯便被笼罩在这紫光下,周围的空间也仿佛被一面平滑到不真实的镜子围住。

    一层薄雾涌来,模糊了镜面的清晰,方寸之间犹如仙境。

    手起,剑落。雾散,镜碎。

    刘放中毒的右臂早已被林或雪手中的长剑悄无声息地卸了下来。

    林或雪叹了口气,暗涌灵力,轻轻握拳,施展仙剑之威。

    破镜重圆,而刘放的右臂再度完好如初。

    这便是仙剑紫幽。它能创造现实,也能粉碎现实。它能取人性命,也能救人性命。

    这或许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把剑,又或许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一把剑。

    但在林或雪的手里,再可怕的剑也会变得无比温柔,更何况本来就温柔的剑呢?

    可有些事是紫幽改变不了的,那便是刘放命数中有此一劫的因果。

    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打击依然让刘放痛不欲生,他必须挺过这两关。

    化去毒力。解开心结。

    刘放得先面对第一关。

    猖獗的化骨毒侵蚀着刘放的骨骼,也摧残着他的精神。后者带来的折磨当然强过前者。

    刘放靠着仅存的意识竭力激发出体内全部的灵力,与残余的毒力拼死决斗。他已无暇顾及纵灵的精度与力度,于是逸散的灵力便不可避免地附着在他身后的石剑上。

    灵入剑身,相似的感觉第二次袭来,刘放的精神瞬间清醒。

    这一刹那,他明白了百草怪所言的含义,也明白了这柄石剑的神奇之处。

    石剑赋予刘放的,不是剑意、不是修为,而是无敌于修真界的不屈意志。

    意志二字,听起来虚无缥缈,却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坚强力量。

    只有在面对最深沉的苦难时,意志才能迸射出应有的磅礴伟力。

    这份意志,是不容辩驳、毋庸置疑的。哪怕放眼三界,也没有任何一样事物能让这坚不可摧的石剑意志动摇分毫。

    此乃因果,亦属规则。

    所以尽管有些困难,刘放还是有惊无险地闯过了第一关。

    闯过了第一关,自然就要面对第二关,生活从不给你喘息的机会。

    刘放被很多人骗过,但他还是第一次被律纤缃这样令人念念不忘的女人欺骗。

    毫无疑问,律纤缃带给刘放的阴霾要比常人多得多。

    对一个男人来说,忘掉一个女人是一件很微妙的事。这件事要么很简单,要么很难,绝不会有中间的情况。

    如果男人硬是想要忘掉一个忘不掉的女人,大概只有两种办法。

    一个办法是死。

    另一个办法就是认识另一个女人。

    刘放不是个风流的男人,但他终究是个男人,而且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更要命的是,恰在刘放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生中伤他最深的女子。

    所以在睁眼的一瞬间,刘放便过了第二关。

    浅夜,飘雪。

    就算全世界的雪融在一起,凝成一个万里挑一的雪仙子,她的美丽也不及林或雪的一丝一毫。

    女人的美本是各有千秋,不容对比的。可即使把全天下女人的美放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在林或雪面前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但美仅仅是林或雪最不足称道的一项气质,再动人的语言也根本无法描绘她……

    刘放已经沦陷,已经痴迷。

    当律纤缃对他大胆示爱时,刘放十分犹豫,他还不太懂什么是感情;可看见林或雪忧郁侧脸的一瞬间,刘放分明清楚了自己这些日子的迷茫。

    爱情就是这样奇妙而残酷。

    林或雪淡淡道:“你醒了。”

    她那冷而不冰的柔声让刘放的爱慕又多了一个理由。

    刘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不知为何,他怕一说话,这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就会消失不见。

    如若上天只给刘放一句话的机会,他必须利用并不机敏的大脑好好构思。

    刘放其实用不着如此卑微。单讲容貌,能勉强配得上林或雪的男人,诺大的修真界也能堪堪找出几个,而他就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位。

    可刘放还是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卑微的位置。这怪不了他,有几个男人的初恋是自信的呢?

    刘放虽不自信,但他的话听起来却无比自信。

    他先问:“这位姑娘,是你救了我?”

    林或雪点头。

    他又问:“姑娘,我叫刘放。文刀刘,放下的放,不知……”

    “林或雪。双木林,或者的或。”林或雪伸指接下一片雪花,轻声道:“雪。”

    刘放最后道:“林姑娘,我,我喜欢你。我喜欢林姑娘。”

    林或雪待指尖雪融,方才道:“你不喜欢我。”

    刘放道:“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林或雪收剑入鞘,叹道:“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的我,但不是真正的我。”

    刘放挣扎着站起身,哑着嗓子道:“我喜欢想象中的林姑娘,也喜欢真正的林姑娘。林姑娘的一切,我都喜欢。”

    林或雪微微一笑,随即敛起笑容,加重语气道:“噢,你喜欢我。”

    “那又如何?”

    刘放语塞,迟疑道:“我……我不知道。”

    林或雪轻哼一声,拂袖道:“你喜欢我,可我非但不喜欢你,还很厌烦你。”

    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以为林或雪讲的是气话。

    但林或雪没讲气话。恰如刘放对林或雪一见钟情一样,林或雪与刘放对视的第一眼,便对他没来由的气恼。

    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初次见面就对对方产生了强烈的情感,这绝非常事。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能让林或雪产生这样的情绪。

    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被林或雪直白地拒绝,刘放的心情一落千丈。他仍不放弃,上前一步,坚定地道:“林姑娘讨厌我也罢,反感我也罢……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林或雪摸了摸心口,压抑住奇异的感受,故作冰冷道:“你喜欢我,有多喜欢我?”

    这本是一个无理取闹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完全取决于提问者对被提问者的态度。

    刘放引用了百草怪的寄语:“你要什么,我都去为你找来;你想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林或雪挑了挑眉,颔首思索片刻,冷笑道:“我若让你死呢?”

    她一上来就抛出一个可怕的要求。

    刘放愣道:“你也要我死?”

    林或雪抱着肩小声道:“我只是……”

    刘放却已取下石剑,注入灵力,飞速抹向脖颈。

    用一把没开刃的剑自刎,本就不可能成功,但他的决绝仍让林或雪微微动容。

    幸好林或雪的剑速与修为比之刘放高过数倍,是以他并未伤到自己。

    “哼。”林或雪挡下刘放的剑,蹙眉斥道:“你疯了?”

    刘放用炙热而深情的眼神望着林或雪,一言不发。

    林或雪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别开脸来,低头看着脚尖道:“你别这样看我。”

    刘放就闭眼。

    林或雪道:“我没让你闭眼。”

    刘放便睁眼。

    林或雪道:“你放松一些。”

    刘放松了口气,又道:“林姑娘,你还要我做什么?”

    林或雪咬着嘴唇道:“我从没让你做什么,我要走了。”

    刘放几乎原地跳了起来,叫道:“我……我想跟着你。”

    林或雪瞪了他一眼,道:“不行。我走自己的路,你本来要去哪儿,便往那儿去。”

    听了她的话,刘放登时忆起百草怪临行前的托付,而师父的叮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拒的。

    想到这儿,刘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蔫头耷脑地立着,喃喃问道:“林姑娘,你要去哪里呢?”

    “冰清宫。”林或雪见刘放的神情,厌恶的感觉逐渐被怜爱占据,连她自己都被这种复杂的心情吓了一跳。

    听到这三个字,刘放一下子又兴高采烈起来,连连挥手道:“我也要去冰清宫。”

    林或雪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问道:“你去那儿干嘛?”

    刘放认真地应道:“是师父让我去的。师父的话,我都记在心底。”

    林或雪上下打量刘放,笑道:“有师父的人,还穿的这么破。”

    刘放道:“这衣服也是师父给我做的,为我缝的。”

    提到百草怪,幸福的神态在他脸上慢慢浮现,而这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林或雪的慧眼。

    林或雪道:“为什么?”

    刘放把百草怪的话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师父说:‘你一定长得很英俊,我特意把你打扮得邋遢些。’”

    林或雪这才注意到刘放英俊的样貌,心里一动,小脸微红,啧道:“大言不惭,也不知羞。”

    她眼珠一转,又叹道:“咱俩既然都去冰清宫,我知道你是一定要跟着我的。”

    刘放兴奋地点了点头。

    林或雪指着刘放的胸口道:“你说我想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

    “是。”

    “好。”林或雪道:“我要你把这套破衣服换掉。邋邋遢遢的,我看着心烦。”

    刘放呆住了,他从未想过林或雪会提这样一个要求。

    “你不肯,对不对?”林或雪的眼中跳跃着洋洋得意的轻笑:“话说得倒是漂漂亮亮,结果我让你办的第一件事,你就做不到。”

    刘放哀求道:“林姑娘,你换一件事吧。”

    林或雪撇撇嘴道:“你以为想一件事让人家去做很容易么?”

    她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北而去。

    刘放连忙跟了上去,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旁。

    两个人各怀心事,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某样事物。

    这样不可名状的事物,让两人本该平行的命运产生了交集,让林或雪本来宛如止水的心境变得狂放而热烈,让原本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刘放坠入爱河。

    他们还不清楚这事物会给各自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