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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连理

    再狂热的心境也总有松弛下来的时候,经过大半个月的兴奋,虞满春想必是把在长安城的所见所闻都翻来覆去地说了七八遍,终于消停下来。秦望寻的药坊也一如往常,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平淡生活或许本身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尤其是动不动就经历战乱的河西之地。

    这天,元行阙在后院给菜地浇水的时候,栅栏外面突然有人叫他:“君识哥。”

    元行阙抬起头,看见铁牛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正在冲他招手。

    “怎么了?”元行阙放下壶走过去,笑道:“神神秘秘的。”

    铁牛憨憨一笑,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元行阙一挑眉,就看他掀开自己的包裹,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各种花瓣,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白的应有尽有,看起来还来自不同花种。元行阙一惊,道:“哇,你摘这么多花瓣干什么,沐浴啊?”

    “沐什么浴!”铁牛道:“我要干一件大事!君识哥,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满春姐说的那个戏本?说是长安城有男子想要向女子求亲时,就在她家门口撒下花瓣,一路撒到月老树前,倘若女子肯嫁,就把一根红绳拴在树上,这门姻亲算是在月老面前结下了。”

    元行阙瞬间明白,暧昧地看着他,道:“原来如此,你是要给谁撒花瓣?难不成是……玲儿?”

    铁牛古铜色的脸蛋顿时泛起红来,支支吾吾地道:“你你你别瞎猜!”

    “你就说是不是玲儿妹妹吧,要不是,我可不帮你这忙。”元行阙抱臂悠哉悠哉道。

    铁牛顿时急了,道:“是她是她!”

    元行阙哈哈大笑,铁牛涨红了脸嗔怪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会儿后拍拍铁牛的肩道:“好好好,也到了年纪该结亲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铁牛眼睛一亮,道:“咱肃州没有月老树,不过我找到了一棵百年老树,估摸着也通灵。我又觉得单单用花瓣铺路不够好,玲儿她喜欢飘飘忽忽的东西,最喜欢春天桃花落时的景象,现在是没有桃花,不过我采了好多其他的花瓣,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些花瓣飘起来。”

    元行阙从栅栏里面翻出来,道:“你说的那棵老树在哪,带我去看看。”

    一炷香后两人已经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之下,这大叔在杨柳村后面一块高台上,旁边不远便是悬崖。元行阙摸着下巴转了一圈,道:“是不错,比长安那棵月老树大多了。”

    “你还见过长安的月老树?”铁牛一愣。

    “啊,以前见过一次。”元行阙打着哈哈,道:“要让这些花瓣落下来么,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找四五个编筐,用细绳子松松系在树上,在另外用一条绳子牵引着,等到玲儿过来时,你只需要将绳子一拽,那些编筐失去平衡便会倒挂下来,里面的花瓣自然也就飘下来了。”元行阙又用手掌试了试风,道:“而且这旁边没别的东西阻挡,起风时候花瓣飘落会很好看的,不过……”

    “不过什么?”铁牛急道。

    元行阙看了看铁牛包裹里堪称五彩缤纷的花瓣,道:“你不觉得你这些花瓣太过花里胡哨了么?”

    “啊?我觉得挺好看的。”铁牛呆呆道,“都是玲儿喜欢的花。”

    “但是混在一起,未免有些俗,我看不如用蒲公英淡雅好看。”元行阙一本正经地建议。

    铁牛顿时一脸嫌弃道:“蒲公英有啥好看的呀,毛绒绒的还没啥颜色,怎么比得上花瓣热闹。再说了,玲儿只要一碰见蒲公英就鼻痒。”

    元行阙当然欣赏不来这种大红大黄的西红柿鸡蛋汤式配色,但是铁牛喜欢,想必玲儿也喜欢,他也就不便说什么,毕竟成亲的又不是他。更何况,他觉得淡雅的东西,人还觉得没劲呢。

    元行阙笑了笑,道:“好,就依你。我去帮你准备绳子和编筐。”

    “成,多谢君识哥!”铁牛喜滋滋地笑。

    两个人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算准备好一切,铁牛生怕花瓣不够,又摘了一些,正趴在树上仔仔细细地往编筐里放。元行阙在树下看着,没一会儿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君识?”

    他扭头望去,果然看见秦望寻。

    “你在这做什么,我饭做好了。”秦望寻道。

    “怎么你做,不是说好了我做饭吗?”元行阙道。

    “还不是你半天不回来,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喽。”秦望寻摊摊手,“可是我左等右等,饭菜都凉了你还是不见人影,这才出来找你。说来也奇,我刚才一路过来,看见路边的蔷薇都让人摘光了,光秃秃的,也不知道谁干的。”

    元行阙听了大笑,道:“明天你就知道了。”说着转头去取自己放在地上多余的编筐准备随她离开,突然就听见秦望寻道:“咦,这怎么有个绳子?”

    元行阙赶紧抬头道:“别动!”但是已经晚了,秦望寻好奇地扯了扯那根绳子,绑在树上的编筐顿时翻倒,霎时间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而下,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此时突然刮起一阵风,风儿拖着花瓣在空中打滚,缠缠绵绵不肯落。在这一片缤纷的色彩中,元行阙看见脸上微带错愕的秦望寻,她注视着面前飞舞的花瓣,那些花瓣好像也飞进她眼眸似的,为她清水一般的眸子点缀上俏丽的色彩。连风神好似也分不清她是人是神还是花,绕着她散落的头发和一袭素淡的青色长裙,殷殷邀她同行。在绚丽中她是那一抹淡雅,在华丽中她又是那么的夺目。

    真美。

    元行阙想。

    秦望寻的目光终于也越过这些飞扬的花瓣落在元行阙身上,四目相对,喧嚣的风儿和花瓣也成了背景,天地骤然安静,仿佛高天萧然,只见彼此。

    这时,一声大叫打破了所有意境。

    “啊啊啊啊啊啊!秦大夫!你都做了些什么!”——来自树上的无能狂怒。

    秦望寻吓了一跳,道:“什么?铁牛?你怎么跑树上去了?”

    元行阙抬头看了看树上的铁牛,他没料到秦望寻会拉绳,此刻还蹲在树杈子中间,手里握着一把花瓣。元行阙笑得不行,秦望寻好奇地看着他,元行阙一边憋笑一边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这些花?”秦望寻眨眨眼,笑起来,“蛮好看的。”

    元行阙突然严肃脸道:“嗯,我为你准备的。”

    秦望寻一愣,树上的铁牛大叫起来:“什么嘛!!是我给玲儿准备的!!!”

    元行阙又开始笑,秦望寻锤他一下,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哦,我知道了,原来路上那些花都是被你给薅下来的!铁牛!”她插着腰抬起头质问。

    铁牛气呼呼地从树上跳下来,这样那样说了一番,秦望寻瞬间矮了气势,连连道:“原来是这样,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元行阙也打圆场道:“没事,就当是彩排了。你看效果很不错吧?连望寻都心动了,玲儿更不用说。”

    秦望寻连忙真诚地点头道:“嗯嗯嗯,心动得都快要停了。”

    元行阙看她一本正经地瞎掰,笑得气都差点没喘过来。

    铁牛气了一会儿也就好了,要换了别人他指不定怎么发怒,但对秦望寻是真怒不起来。秦望寻很抱歉地说她来帮铁牛把地上的花瓣重新扫起来放上去,铁牛摇头说掉进土里的他不要,他重新去摘,说着风风火火的又跑了。秦望寻看着他的背影摇头道:“唉,方圆十里的花都要遭殃了。”

    元行阙已经蹲下身开始收拢地上的花瓣,道:“还是收拾一下吧,不然明天玲儿来该露馅了。”

    秦望寻嗯了一声帮他一起收拾,收拾着收拾着她突然道:“你想不想吃鲜花饼?”

    “我刚才就在想,你是能听见我的心声吗?”元行阙一本正经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自己想吃。”秦望寻噗嗤一声笑出来,两个人相视而笑。

    最终这些掉下来的花瓣,秦望寻一部分让它们随风飘走,一部分放在河里流走,一部分埋在花树底下,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你把我的鲜花饼埋了。”元行阙道。

    “做鲜花饼不用这些花。”秦望寻拍拍手道,“走啦,先回去吃饭,明天摘刺玫和玉兰给你做鲜花饼。”

    第二天一大早,玲儿打开门就发现一晚上的功夫,自己门前突然多了一条长长的花瓣路。她又惊又喜,一下想到之前虞满春讲的故事,玲儿妈和左邻右舍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惊异地瞧着,催促玲儿沿着花瓣路往前走。玲儿想了一会儿,回去换了一套漂亮的新裙子,还抹上虞满春给她的长安产的香粉,这才顺着花瓣路走去。满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花瓣路旁站满了男女老幼,玲儿一路走到尽头,看见秦望寻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望寻姐,我……”玲儿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脸色羞红。

    “去吧。”秦望寻什么也没说,笑着拍了拍她的背以示鼓励,玲儿缓缓走到树下,果然看见铁牛穿着自己给他缝的新衣裳,憨憨地笑。

    铁牛把绳子交到她手里,玲儿轻轻一拽,霎时间花瓣漫天飘舞,引得周围的村民纷纷惊呼,玲儿高兴极了。秦望寻走上前去把一根红绳递到两人跟前,铁牛飞快抓住一端,玲儿羞涩地踌躇着,村民们纷纷起哄,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握住另一端。两人将红绳一起绑在树上,铁牛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玲儿,玲儿羞得满脸通红,村民们则一下欢呼起来。跟过来的玲儿妈最是高兴,旁边有人朝她祝贺,她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招呼大家来吃喜酒。

    秦望寻退回到元行阙身边,看他站在角落笑得开怀,便道:“看你乐的,昨晚一晚没睡,帮铁牛铺路呢吧?”

    “我高兴的是可以吃席了。”元行阙笑呵呵道。

    “你就想着吃。”秦望寻撇了撇嘴。

    “食色性也!”元行阙乐道,用胳膊肘怼了怼秦望寻,说:“如果是你,你满意今天的花瓣雨吗?”

    “谈不上满不满意,我只要真心就好。”秦望寻道,“铁牛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足可见他对玲儿的真心,只要有心,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这就是你想要的夫君?”元行阙忽然问。

    “夫君?”秦望寻一愣,“我没有想过嫁人。”

    “为什么?”元行阙收起笑容,奇道,“女子不想嫁人的很少。”

    “或许是没有时间想吧,我的全部心神都用在治病救人上了。”秦望寻低头道。

    “那也得考虑终身大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元行阙道。

    秦望寻哼一声道:“不用你管,本姑娘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

    “好好好。”元行阙举起手做投降状,“我怎么忘了,我们秦大夫如此聪慧能干,哪里需要管世俗的条条框框?我看,必得等到一个真正的英雄好儿郎才行。”

    “你说够没有?”秦望寻睨他。

    “够了够了。”元行阙笑着道:“玩笑话而已。”

    一朵花瓣飘过来,秦望寻伸出手接住,悠悠道:“我走在自己的路上,若有人愿意与我同行,自然是好,若没有,也是正常,我从不强求。”

    元行阙看着她安静恬淡的侧脸,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