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一叶春心付海棠 » 第二章小春的心上人

第二章小春的心上人

    傅海棠发现星火咖啡店的老板是个有意思的人。

    周荀和尤越年龄相仿。身上有早年混迹社会的痞子劲儿,又有饱读诗书的儒雅。

    南方人的义气和豁达和北方人演绎不同,多有含蓄和淡然。

    比如请客吃饭,周荀不会为了买单和人撕扯,争先。要么是酒席将散时,他去卫生间时顺便买了,要么就是入店的时候就先和店家说好了,这单由他来付。他也不勉强别人接受他的好意,为了减轻别人的心理负担,AA他也无所谓。只要在一起吃喝的人,心里舒服,吃得没负担就好。

    例如打牌,傅海棠见过他在棋牌室里和生意场上的人打牌,其实那不叫娱乐,叫赌博,金额之大,傅海棠从来没经历过,有几次他中途休息时让傅海棠替了几次,傅小六觉得自己抓牌的手都是抖的。可他似乎钱多得不计较输赢,回来的早了就饶有趣味地站在傅海棠身后,看她帕金森式的打牌方式。这种牌局经常有人在桌上打伙牌,出老千。他也不点破,约定的圈数打完,他会把钱包里的钱都丢在桌子上说“有难处需要钱的,钱拿走,没难处的把钱留下,走人,以后别在这片混了。”

    又提起周荀辍学供自己弟弟上学的桥段,这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那个时候很多家庭都这样。家里年长的孩子,总有逃不掉的责任。周荀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牺牲,倾诉自己的遗憾,明明白白地逼着弟弟苦读,要他承自己这份情,同时他让家人知道,社会变革的契机,时不待人,充满诱惑,他的人生目标就是钱,转瞬即逝的机会,他选择了真刀实枪的干,而不是纸上谈兵地等。

    这样的人对傅小六的胃口。她有时会想,如果易位而处,她应该会做同样的事。

    莫菲菲曾经在一次熄灯夜聊的时候,无意道破天机,她问“你们觉不觉得,周荀的性格和海棠很像?”

    于是这一夜的讨论就围绕着,男版傅海棠和女版周荀展开的,从性格相像的两个人只适合做朋友,到咖啡店小老板的绯闻秘史,再到什么样的女孩子适合周荀,屈指可数地把学校里身高能配得上傅海棠的,脸上没有青春痘的人捡出来,兴奋异常地品评了一番。

    傅海棠觉得再讨论下去,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就要给她置办嫁妆了。

    最后还是傅纯忻笑着解了围,“只听说皇上往里纳妃的,别听过妃子往外嫁皇帝的,你们这些不安分的,难不成想借着给我六哥找婆家的时候,自己混水摸一把?”

    一片哗然,这个话题算是止住了。

    傅海棠就搂着小春在床上说体己话。

    “你觉得我和周荀性格像吗?”

    “没注意。”

    “细想想,还真觉得有点意思。”

    “什么有意思。”

    “就说我们性格像有意思呀,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挺以自我为中心的。有点霸道,有时挺驴的。”

    “您这是自我批评也要拉个垫背的吗?”

    “哎呀,他讲义气,爽快,仁义,这些优点我也不太好意思往自己身上套呀。要不你来夸我?”

    “嗯,六哥……好!”

    “就一个好呀,哪好呀,会不会阐述观点呀,论点,论据,论证,你将来毕业论文也只写个好字吗?”

    自两个人又恢复了同床共枕,傅海棠就一直让叶纯忻睡外面,怕把她挤到地上,自己就紧贴着墙,侧卧着将手臂跨过小春握在床边上的横栏,以防她晚上翻身掉下去。

    这段时间阴冷潮湿,一直靠着冷墙,她肩上的旧疾有些发作。她往里挪了挪让肩膀和墙面离开了条缝隙。

    叶纯忻感觉到傅海棠靠过来,也没让,反倒往她怀里挤了挤。在没有暖气的南方的冬天,六哥炙热的怀抱尤为温暖舒适。叶纯忻得寸进尺地把冰凉的脚塞在傅海棠的小腿间。

    “六哥,暖和”

    傅海棠被她冰得一激灵,也没舍得撤腿,只是惩罚似的用下巴壳儿在叶纯忻的后脑勺压了压。叶纯忻痛得又往她怀里缩了缩。

    “喜欢周荀吗?”傅海棠突然问。

    “不喜欢”叶纯忻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叶纯忻略微迟疑回答说“没有”

    傅海棠太熟悉叶纯忻了,都不用看她是不是在抠手指就知道她没说实话。她心中一动,半开玩笑地用腿夹住她,手就伸到了腋下“不说实话,严刑逼供!”

    叶纯忻扭着身子,用手推着傅小六的魔掌,已经忍不住要笑断气了。

    “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傅海棠出手如电,叶纯忻根本就挡不住。

    “有,有,有”叶纯忻屈打成招地承认“有喜欢的”

    傅海棠停了手,叶纯忻接机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蛹。

    傅海棠见没有地方下手,就索性骑到她身上,按住被子把她闷在被子里“谁,快睡是谁,要不然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不说,不说死也不说!”叶纯忻同志的革命精神坚如磐石。

    傅海棠逼供不成只能放弃,折腾出一身汗,扯开了被子的一角,把团成一团的叶纯忻又搂回了怀里,捏着她的鼻子不让她喘气。

    “我喜欢”叶纯忻闷声闷气地起了个头儿,傅海棠竖起耳朵听。

    “尤越,尤柘,尤豫,傅丁山,元肆,武丹阳”她拉起捏着她鼻子的手,一口咬上去,有些痛,但并不咬破,就像傅海棠小的时候养的那只狸花猫一样。“就是不喜欢傅海棠!”

    “不喜欢你还赖在我床上”傅海棠报复性地用手指撑开叶纯忻的嘴,手指擒住软舌头使劲儿地往外薅了薅,“说谎就得下拔舌地狱!”

    “六哥,你想他们吗?”叶纯忻刚刚点名地时候,就勾起了傅海棠的记忆,如今再问,那几个人的名字化成了在七经八脉中走火入魔的真气,撞得傅海棠的胸口疼,鼻头发酸。

    “想。”

    “最想谁?”

    “尤柘”

    傅海棠是十二月初才收到尤柘的信,一张贴着五张自由女神像邮票的信,那个背信弃义的尤二,原来真的走了,咫尺天涯,没有去尤越那儿,一个人走了。

    傅海棠明知道周荀开始接触她的目的不纯,可他追求叶纯忻的方式简单豁达,就如同和人讲明了说,我喜欢你,在追你,你若是喜欢我就给个回音,两厢欢喜,你若不喜欢,我也不穷追不舍,我的情你愿意受就受,不愿意就拉倒。我对你好的方式就是让你心安理得,我自己满心愉悦。

    大学是周荀的一个梦,他自己的进出口公司,已经已经风生水起,趋于稳定,他把一家咖啡店开到大学城里,就是趁着年轻偶尔去校园里走走,混在阶梯教室里,听几节自己听不懂的课。装装莘莘学子,安慰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周哥,你这么喜欢学校,为什么不干脆回学校读个什么MBA之类的,不是专门有给你们这些大老板们开的课程吗?”傅海棠在大教室里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回笼觉,一下课就被坐在后面蹭课的周荀抓到咖啡馆里提神,

    “我可不是什么大老板,小本经营而已,没钱,上不了MBA的台面。”星火咖啡馆有后厨,不对外卖,只是老爸有做碗意面,烤块牛排的爱好。

    傅海棠吃不惯他店里的西洋餐,就在他的后厨里存了好几袋辛拉面,冰箱里放了一大盒辣白菜,一开冰箱门那股大蒜味儿,能把南方人熏退半里地去。

    周荀不许她在店里吃,怕她把黑胶熏出高丽味儿。傅海棠就在咖啡店小二楼的露台上喝三合一的速溶咖啡,吃泡面。隔着栏杆和坐在楼下太阳伞下喝手冲,吃意面的周荀聊天。

    “小傅,你说叶纯忻不说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没学历”周荀想着叶纯忻对自己的态度,总觉得是若即若离,有时她一个恍惚的眼神,似乎我也喜欢你这几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了,又转瞬即逝。

    周荀觉得自己这几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精准判断力,在叶纯忻面前全废了,一度怀疑自己有被爱妄想症。

    追求叶纯忻,如同乌龟追着兔子跑,那兔子自顾自地把乌龟甩得远远的,却又不绝尘而去,偶尔驻足回首,所以乌龟把这回首定义为善意地鼓励,你行的,你还有希望,加油!

    可以乌龟又不得不面对悲催的现实,守住傅海棠这棵树,要不然那只兔子说不定早就没影了。“我的学籍早就没了,高考是没希望了,这种花钱镀金的MBA,估计叶纯忻也看不上,去国外读书,等于是主动放弃起跑线,等我回来,她说不定都成孩子她妈了。”

    “我们家小春才没有那么势利呢”周荀听着傅海棠嘟囔,又看着她一翻一跃一纵就从二楼落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的烟盒里抽了一只眼,点着,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儿。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荀看了那几个落脚点,不无感慨“傅海棠,你这轻功怕是又十几年的功底吧?大理段氏?”

    “你和小春不合适。”作为朋友傅海棠喜欢周荀,傅海棠也想过周荀一定会是个不错的男朋友,不会让小春受委屈。但就是觉得他们不合适“怎么说呢,通俗说法,两个世界的人?没法相交的平行线?但绝对和你的学历无关。”

    “她应该是有喜欢的人。”周荀是去A大看弟弟的时候遇到叶纯忻,才知道原来叶纯忻是和他弟弟一个专业的,学长学妹的关系。有时缘分的世界就这么小。他弟弟周易的同窗好友温言书追了一年多的小师妹就是叶纯忻。

    据说温家和叶家还是世交,温言书的外公和叶纯忻的爷爷,当年一起留过洋,一起学成归国,一位教书育人,一位救死扶伤,后来又一起扶持共勉着度过艰难岁月,过命的交情。

    如今两人的后辈殊途同归,双方长辈虽然都没提,但心里面都希望水到渠成,锦上添花。

    这天傅海棠觉得很郁闷。作为与叶纯忻关系最近的六哥,她居然在别人那里听说叶纯忻有喜欢的人。

    自周荀开始追求小春起,傅海棠,叶纯忻,周荀,有时会加上杨晨,经常会一起出去吃饭,到周荀店里听黑胶。傅海棠没觉得自己是灯泡,也没觉得周荀在她和小春中间有涉足之嫌。

    可是这个仅见过一面,小春甚至都不曾提起的温言书,突然从记忆里快速成长起来,越来越鲜活,堵得傅海棠如鲠在喉,想立刻要抓过小春问个明白。

    周六傅海棠依然去车站等叶纯忻。可约好了的时间都过了一个小时,车站停过了三趟公交车,都没见到叶纯忻的影子。

    傅海棠在车站旁边的电话亭呼了叶纯忻三遍,又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接到她的电话。她联想到周荀和她提及的小春爷爷家的那个世交,每周日都会去小春家小聚。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每个周日的早晨小春都离开得比平时有课的时候还要早。

    原来是回家休整,等着那人上门拜访的。那天就应该把她闷死在被子里。

    已经习惯每个周六有小春陪的傅海棠,没接到人,心里空落落地仿佛缺了什么。在车站,左右徘徊,一时拿不定主意往哪边走。

    她走过篮球场的时候,看见几个熟人在打球,她兴致缺缺地上去玩了一会儿,很失水准,一个都没投进去。

    傅海棠在学校的操场上兜圈子,越跑越快,把在操为了达标而苦练的人群给跑郁闷了,心脏在胸腔不留余力地乱撞,撞得胸口疼,她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回到寝室,莫菲菲和李晓霞不在,应该是回家了。栾筱羽和她的床都落着床幔。

    听到开门的声音,栾筱羽自床幔下探出头,看到是傅海棠忙说“叶纯忻往寝室打了电话找你,说是她爷爷突然病了,在她们附属中心医院急诊!”

    傅海棠刚才跑得大汗淋漓,现在汗消了刚刚被夜风吹得就觉得冷,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打了个寒战。跑到校门口才意识到口袋里只有校园卡和一些散碎的零钱。

    她顾不得多想,去杨晨在音乐室后面辟出来的小赌场找到周荀。

    “周哥,叶子爷爷在A校附属医院抢救呢,我路不熟,你能不能开车送送我?”

    周荀在牌桌上抬起头,眼光有些游离,耳廓上镶了一圈儿红晕,他的眼光在周围的人脸上走了一回,问“今天谁没喝?”

    杨晨讪讪地说“周哥,今天是你的局,谁敢不喝?”

    周荀在桌上抓了一把钱,塞在傅海棠手里,本意是要傅海棠去打车,继而又摇摇头说“算了,会骑摩托吗?”

    傅海棠的摩托车是高考完那个暑假在赫可尔自治区林场学的,市区开发整顿,公共墓地以外的私坟都要求迁走,无主的当场平了深埋。为了不让公职在身的傅爸爸为难,舒锦绣联系了老家原族的亲戚,把两位老人迁回了原族的墓园。迁坟的时候傅海棠跟着一起去的,按老规矩走了全套程序,在林场待了一个多月,和小舅舅舒锦川学了骑马,打猎,还考了摩托车的本儿。

    一路疾驰到了附院门口时,周荀的酒彻底醒了,他顺着被颠得乱了套的五脏六腑,扶着门急诊门口的大树干呕了几口,看着傅海棠一点儿也不怜惜他的背影吼了一句“傅海棠,你TMD不是考的赛车本儿吧!”

    急诊的人不多,也或是叶老爷子送来的时候惊动了老校长李国梁和副院长李纨,傅海棠很快就打听到了叶老爷子正在1号楼的手术室做手术。执刀的就是副院长李纨。

    傅海棠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医院里空旷狭长的走廊,轮椅病床推动时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撞出的轻微的金属声,和少了润滑轴承发出的吱嘎声,都让她回想起外婆没有灵魂的躯体,和舒老师那句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没有妈妈了呀”

    可她想小春这时候也不好受吧,好不容易修复了关系,找回来的亲情。傅海棠和叶爷爷也不过是数面之交,陪着下过几手棋,谈得来,但也算不上忘年之交。他出了事,傅海棠觉得自己会难过,但主要还是心疼小春。

    三楼胸外科术1的手术进行中的灯亮着,门口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在低声交谈着,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灯,又看了看手表拍了拍另外一个人的肩膀,就快步走开了。

    走廊的长椅上,叶纯忻双肘杵在大腿上,双手合十,大拇指的指节顶在眉心,身体前后轻轻摇着。身边坐着个男孩子,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样子,正在把脱下来的羽绒服披在叶纯忻身上,衣服披好,落下的手却没有移开,而是轻轻地在叶纯忻背上拍着。

    手术室的门被推来的瞬间,叶纯忻像是溺水的人急需抓住什么,她触手可及的就是眼前这个沉稳,细致,一直温润地养护她的师兄温言书。

    “别着急,就是我妈让护士出来给谁明一下目前的情况”温言书的语调不急不缓,安抚着叶纯忻的慌乱“你听,护士不正和我我爸说手术顺利,已经进入缝合阶段了吗?”

    正说着,听完情况汇报的温远。走过来,手按住温言书的肩膀,阻止他站起来。

    “没事儿了,不过出来还要在监护室,观察两天,我去给你外公和叶老妇人报个平安,这里你照顾点儿”

    说着他又伸手抚了抚叶纯忻的头,轻声安慰“没事儿了啊,孩子,别着急,有你阿姨呢!”

    叶纯忻幼年父母双亡,缺乏父辈母辈这一辈人的情感关怀,若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按外公外婆的意思,她毕业以后嫁给温言书,李纨和温远就是她的父母。而这一年多的时间,温言书的父母也确实把她当作未来的儿媳妇,关爱有加。也就是对这一份父爱母爱的渴望和窃取,让叶纯忻在宁缺毋滥和随遇而安中徘徊。

    如今姑姑们都在国外,叶老爷子出事,叶纯忻第一次感到孤立无援,温家的援手,让一切混乱都变得有条不紊,她心中情感的天平又往温言书这边偏袒了一些,因此当温言书轻轻收拢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时,她身体僵直着,但并没有躲开。

    跟在傅海棠身后到达的周荀看到了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来得多余,白瞎了一手好牌,错过了翻盘的机会。

    “我先回了,你车就别开了,我下午让人来拿。”周荀伸手去拿傅海棠的头盔。“你好好照顾叶子,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别,周哥,我送你回去!”傅海棠侧身躲过,周荀眼中的疲惫,让她有些不忍。

    “六哥!”叶纯忻在走廊里细微的交谈声中辨别出了傅海棠的声音,直接扑倒了傅海棠的怀里。

    温言书的羽绒服再厚也没有六哥的怀抱暖,颤了半日的心,终于在温暖的怀抱里安静下来,忍了一晚上的眼泪泄洪似地落下来,装得坚强的叶纯忻,把脆弱和鼻涕蹭了傅海棠满怀。

    傅海棠拍着叶纯忻的背,轻声地哄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六哥在呢!”

    再抬头时发现周荀已经离开了。傅海棠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将来等叶纯忻成家,自己该放手时,离开的背影是不是也会这样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