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人神伤
项羽回到鸿门寨堡，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跳下乌骓马，将缰绳向随行侍从一扔，便急匆匆进了寨堡大院。
营辕的侍卫们送来盥洗的热水，又端来饭菜。项羽身不解甲，只用手抹了一把脸，就掣过食案上的菜肴大嚼大咽起来。他饿了。
一会儿工夫，项羽打起饱嗝，连忙将食案一推，用手抹了一把嘴边的短髭，起身向后院走去。后院里有他的虞姬，如今又从郦山离宫弄来了几个秦室美人。
后院正房三间是虞姬和侍女的居室和客厅，东西两头耳房是新来嫔妃和侍女的居室。
项羽进了后院夹道，顺路在西头的耳房里转了转，觉得这些刚收纳的嫔妃和宫女虽然面目姣好，却也算不得天姿国色，尤其不能跟虞姬夫人相比。项羽看到她们拥挤的居室，歉然说：“委屈你们了，待以后安顿下来再让你们住宫殿。”说完，便离开了她们窄小的居室，向平日自己跟虞姬居住的正房走去……
一阵时而舒缓时而激越的琴声从正房里传出来，那是虞姬弹奏的琴音。项羽欣慰而又轻快地摇摇头，便疾步来到正房门口，刚要推门进房，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站住了。
“大将军怎不进来？”虞姬从琴声中抬起头，也不起身迎接，只眼睛看着房门轻声说：“门掩着的，一推就开，快进来吧，外边天冷。”
“夫人好耳力！我刚到门口，夫人就知道了。”项羽推门进房，笑着跟虞姬说话。
虞姬嫣然一笑，说：“大将军有威气，威气一动，就是威风，人虽未到，威风先到了！”她扑闪着深情的大眼睛，眉毛一挑，低下头来。
“嘿嘿，嘴真巧，净说我爱听的，哈哈哈，威风，威风，没有威风，何人惧怕？是要有点威风啊！”项羽开心地大笑起来。
“大将军……”虞姬翻动着眼皮，欲言又止。
“夫人这是怎么了？何必吞吞吐吐！”项羽一边解甲脱盔，一边催促虞姬直言。
虞姬说：“难道大将军就要别人惧怕吗？”
“怎么？别人不怕，谁听我的？”项羽觉得虞姬话里有话，于是又问：“夫人听到什么了？”
虞姬沉思道：“大将军烧杀秦宫，威风虽然威风，可这么一来，别人是更怕了呢，还是更恨了呢？大将军想过没有？”
“恨又怎样？”项羽这才明白，原来夫人刚才说的“威风”是反话，于是哼声说道：“这种事不用夫人管，这是男人的事；女人涉政，有史可鉴。你还是安安生生做我的夫人吧！”
虞姬生气了：“什么史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的忠言你不听倒也罢了，何必……”
“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怎么能跟妲己和褒姒相比呢？我是说……”项羽说不下去了。他读书不多，虽从叔父项梁和项伯那里听到过一些历史故事，但毕竟只是皮毛。为了缓解他跟虞姬之间突然出现的紧张气氛，项羽陪笑道：“夫人，你刚才弹的琴曲不错，请接着弹吧！”
虞姬将头一偏，不理项羽。
项羽躬身捧起虞姬端庄而又美丽的脸庞，审视着问道：“为何不弹？难道我又错了？”
虞姬将脸庞从项羽两手间挣脱出来，气恼地说：“妲己褒姒误国，我怕落个亡国夫人的名声啊！纣王幽王亡于淫乐，我怕琴瑟之乐迷乱了大将军的烧杀之举啊！”
项羽听了，立即满脸怒容，一声长叹，坐在席地上。虞姬见此，自觉无味，也进了内室，无情无绪地睡觉去了。项羽知道自己惹恼了夫人，于是起身跟进内室，又赔情说：“夫人别生气了，项籍向夫人赔礼了！”
虞姬脸冲帷帐，不理不睬，仍然生气。
项羽急了，连忙俯下身子，推摇虞姬的身躯。虞姬扯过衾被，将头脸一蒙，不让项羽推摇自己的腰身。项羽急得头上冒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冲口叫道：“虞，虞，老子错了还不行吗？老子愿听夫人教诲！老子给夫人下跪了……”嘴里说下跪，腿和身子却不动。
听了这话，虞姬将衾被一掀，翻身坐起，急忙下地，捶胸顿足道：“谁要你跪了？谁要你听我的了？我算什么？女人！呜呜呜……”哭了。
“夫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是谁，虞美人啊！”项羽笑着站起身子。他的怒来得快，也散得快，特别是在虞姬跟前，刚才还是阴云密布，转眼就云开雾散阳光满天了。
虞姬也笑了，正颜厉色问项羽：“子羽，我问你，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项羽两手一摊，反问虞姬：“还能怎么办？承你所说，烧也烧了，杀也杀了，咸阳成了一片焦土，一片火海。这里看来留不住咱们了，我想还是咱们家乡好，过些日子咱们就回家乡去……怎么，你不愿意……”
“非得回去不行吗？”虞姬疑惑地盯视项羽。
“嗯。”项羽首肯道。
“为什么？”虞姬问。
“这很简单。刘邦先入关，咱们来晚了。我为什么憋气发火？我为什么又烧又杀？原因就在这里。再说，这里的人谁知道我？即使知道也是烧杀之举。虞，咱们不能穿着锦衣绣裳在夜间走路，要想让人看见让人知道，就得回到人们熟悉咱们的家乡去。虞，我已经想好了，等这里的事情一完，咱们就回彭城去。”
“彭城是刘邦的老家，又不是咱们的老家，为什么要回那里去？”
“从路程远近说，丰沛和下相离彭城都差不多；从人缘说，我看刘邦在彭城人眼里恐怕还不如我。再说，彭城自古位列九州，比咸阳不小，又是楚地控制齐梁的扼挽部位。”
“噢，原来是这样！我不懂这些……”虞姬舒了一口气，不再疑惑了。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禀报。项羽立即又恼怒起来，吼道：“这么晚了，也不让人消停！”生气归生气，却还是一挑门帘，出去了。
月光下，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施了一个军礼，诡秘地说道：“大将军，宝物都装上车了，现在就走吗？”
项羽看了那个小校一眼，怒气立即消下来。原来那个小校是自己的小同乡，虞姬的本家近邻。项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打听过，就给他送了一个亲昵的绰号：沭阳小舅子。后来他跟军中的乡友们一说，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并由此推演下去，军中的所有下相人都把军中的沭阳人叫做小舅子，沭阳人也不气恼，还说他们沾了虞姬夫人的光哩！
“原来是小舅子！”项羽笑着说：“趁着月光明亮，你赶快督送车子走吧，到了彭城，你把这些宝物交给项佗先收藏起来，等过些日子我回去再启封分用。这事千万不要让怀王知道。”
小舅子机警地眨了眨眼，诡秘一笑。说：“这事我知道，怀王跟大将军不一心。这事我想好了，到了彭城，白天不进城，晚上直接送到佗爷府上，不让怀王知道……”
“对了，还忘了一件大事。”项羽突然想起与怀王有关的一件事情，说：“财宝交给项佗收藏以后，你还得去找怀王，向他报说这里要召集各路诸侯商讨分封大事，让他来一趟！”
“入关之前，不是有约吗？”小舅子问。
“有约又怎样？叫你报说你就报说。”
小舅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项羽又说：“还有，这事办完以后，你打发手下人分头到齐国田市、田荣、田安、南皮陈余、赵地司马卬、歇子、瑕丘老申家、梁地彭越他们那里跑一趟，让他们都来参加会商，就说怀王要分封诸侯。你现在可以走了。”
小舅子将上述各人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离去，眨眼工夫消失在通往中院的夹道里……
营辕的侍卫们送来盥洗的热水，又端来饭菜。项羽身不解甲，只用手抹了一把脸，就掣过食案上的菜肴大嚼大咽起来。他饿了。
一会儿工夫，项羽打起饱嗝，连忙将食案一推，用手抹了一把嘴边的短髭，起身向后院走去。后院里有他的虞姬，如今又从郦山离宫弄来了几个秦室美人。
后院正房三间是虞姬和侍女的居室和客厅，东西两头耳房是新来嫔妃和侍女的居室。
项羽进了后院夹道，顺路在西头的耳房里转了转，觉得这些刚收纳的嫔妃和宫女虽然面目姣好，却也算不得天姿国色，尤其不能跟虞姬夫人相比。项羽看到她们拥挤的居室，歉然说：“委屈你们了，待以后安顿下来再让你们住宫殿。”说完，便离开了她们窄小的居室，向平日自己跟虞姬居住的正房走去……
一阵时而舒缓时而激越的琴声从正房里传出来，那是虞姬弹奏的琴音。项羽欣慰而又轻快地摇摇头，便疾步来到正房门口，刚要推门进房，却又突然停住脚步，站住了。
“大将军怎不进来？”虞姬从琴声中抬起头，也不起身迎接，只眼睛看着房门轻声说：“门掩着的，一推就开，快进来吧，外边天冷。”
“夫人好耳力！我刚到门口，夫人就知道了。”项羽推门进房，笑着跟虞姬说话。
虞姬嫣然一笑，说：“大将军有威气，威气一动，就是威风，人虽未到，威风先到了！”她扑闪着深情的大眼睛，眉毛一挑，低下头来。
“嘿嘿，嘴真巧，净说我爱听的，哈哈哈，威风，威风，没有威风，何人惧怕？是要有点威风啊！”项羽开心地大笑起来。
“大将军……”虞姬翻动着眼皮，欲言又止。
“夫人这是怎么了？何必吞吞吐吐！”项羽一边解甲脱盔，一边催促虞姬直言。
虞姬说：“难道大将军就要别人惧怕吗？”
“怎么？别人不怕，谁听我的？”项羽觉得虞姬话里有话，于是又问：“夫人听到什么了？”
虞姬沉思道：“大将军烧杀秦宫，威风虽然威风，可这么一来，别人是更怕了呢，还是更恨了呢？大将军想过没有？”
“恨又怎样？”项羽这才明白，原来夫人刚才说的“威风”是反话，于是哼声说道：“这种事不用夫人管，这是男人的事；女人涉政，有史可鉴。你还是安安生生做我的夫人吧！”
虞姬生气了：“什么史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的忠言你不听倒也罢了，何必……”
“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怎么能跟妲己和褒姒相比呢？我是说……”项羽说不下去了。他读书不多，虽从叔父项梁和项伯那里听到过一些历史故事，但毕竟只是皮毛。为了缓解他跟虞姬之间突然出现的紧张气氛，项羽陪笑道：“夫人，你刚才弹的琴曲不错，请接着弹吧！”
虞姬将头一偏，不理项羽。
项羽躬身捧起虞姬端庄而又美丽的脸庞，审视着问道：“为何不弹？难道我又错了？”
虞姬将脸庞从项羽两手间挣脱出来，气恼地说：“妲己褒姒误国，我怕落个亡国夫人的名声啊！纣王幽王亡于淫乐，我怕琴瑟之乐迷乱了大将军的烧杀之举啊！”
项羽听了，立即满脸怒容，一声长叹，坐在席地上。虞姬见此，自觉无味，也进了内室，无情无绪地睡觉去了。项羽知道自己惹恼了夫人，于是起身跟进内室，又赔情说：“夫人别生气了，项籍向夫人赔礼了！”
虞姬脸冲帷帐，不理不睬，仍然生气。
项羽急了，连忙俯下身子，推摇虞姬的身躯。虞姬扯过衾被，将头脸一蒙，不让项羽推摇自己的腰身。项羽急得头上冒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冲口叫道：“虞，虞，老子错了还不行吗？老子愿听夫人教诲！老子给夫人下跪了……”嘴里说下跪，腿和身子却不动。
听了这话，虞姬将衾被一掀，翻身坐起，急忙下地，捶胸顿足道：“谁要你跪了？谁要你听我的了？我算什么？女人！呜呜呜……”哭了。
“夫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是谁，虞美人啊！”项羽笑着站起身子。他的怒来得快，也散得快，特别是在虞姬跟前，刚才还是阴云密布，转眼就云开雾散阳光满天了。
虞姬也笑了，正颜厉色问项羽：“子羽，我问你，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项羽两手一摊，反问虞姬：“还能怎么办？承你所说，烧也烧了，杀也杀了，咸阳成了一片焦土，一片火海。这里看来留不住咱们了，我想还是咱们家乡好，过些日子咱们就回家乡去……怎么，你不愿意……”
“非得回去不行吗？”虞姬疑惑地盯视项羽。
“嗯。”项羽首肯道。
“为什么？”虞姬问。
“这很简单。刘邦先入关，咱们来晚了。我为什么憋气发火？我为什么又烧又杀？原因就在这里。再说，这里的人谁知道我？即使知道也是烧杀之举。虞，咱们不能穿着锦衣绣裳在夜间走路，要想让人看见让人知道，就得回到人们熟悉咱们的家乡去。虞，我已经想好了，等这里的事情一完，咱们就回彭城去。”
“彭城是刘邦的老家，又不是咱们的老家，为什么要回那里去？”
“从路程远近说，丰沛和下相离彭城都差不多；从人缘说，我看刘邦在彭城人眼里恐怕还不如我。再说，彭城自古位列九州，比咸阳不小，又是楚地控制齐梁的扼挽部位。”
“噢，原来是这样！我不懂这些……”虞姬舒了一口气，不再疑惑了。
这时，忽听门外有人禀报。项羽立即又恼怒起来，吼道：“这么晚了，也不让人消停！”生气归生气，却还是一挑门帘，出去了。
月光下，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士施了一个军礼，诡秘地说道：“大将军，宝物都装上车了，现在就走吗？”
项羽看了那个小校一眼，怒气立即消下来。原来那个小校是自己的小同乡，虞姬的本家近邻。项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打听过，就给他送了一个亲昵的绰号：沭阳小舅子。后来他跟军中的乡友们一说，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并由此推演下去，军中的所有下相人都把军中的沭阳人叫做小舅子，沭阳人也不气恼，还说他们沾了虞姬夫人的光哩！
“原来是小舅子！”项羽笑着说：“趁着月光明亮，你赶快督送车子走吧，到了彭城，你把这些宝物交给项佗先收藏起来，等过些日子我回去再启封分用。这事千万不要让怀王知道。”
小舅子机警地眨了眨眼，诡秘一笑。说：“这事我知道，怀王跟大将军不一心。这事我想好了，到了彭城，白天不进城，晚上直接送到佗爷府上，不让怀王知道……”
“对了，还忘了一件大事。”项羽突然想起与怀王有关的一件事情，说：“财宝交给项佗收藏以后，你还得去找怀王，向他报说这里要召集各路诸侯商讨分封大事，让他来一趟！”
“入关之前，不是有约吗？”小舅子问。
“有约又怎样？叫你报说你就报说。”
小舅子点点头，“嗯”了一声。
项羽又说：“还有，这事办完以后，你打发手下人分头到齐国田市、田荣、田安、南皮陈余、赵地司马卬、歇子、瑕丘老申家、梁地彭越他们那里跑一趟，让他们都来参加会商，就说怀王要分封诸侯。你现在可以走了。”
小舅子将上述各人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身离去，眨眼工夫消失在通往中院的夹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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