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死的剑客
刺史质问般的解释终于结束。
江宁撇撇嘴，无奈道：“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郡守面带歉意道：“没有人希望事情变成这样，郡里会尽力补偿你的！”
江宁打断郡守，赌气道：“不必了，讨好司徒家是应当的，我这种泥腿子无关紧要！”
说完便准备一走了之，可看着刺史敛目品茶，丝毫没有动怒或者挽留的打算。
江宁眼咕噜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怒气突然消散，停下后退的脚步，朗声道：
“刺史大人，既然我不能参加进修，那您可否多让几位学子去州里进修？”
刺史闻言一笑，气氛终于被缓和了。
“这个江宁果然机灵，不枉自己把他叫过来大费口舌。”
刺史并不想得罪司徒家，可也不想凭空让一位甚至是两位有潜力的苗子对自己心生怨恨。
他讲明原委，并不是咄咄逼人，贵为刺史，凡事大可任意去做，不必理会穷学生、泥腿子的想法。
而以强势的口吻说出自己的苦衷，何尝不算某种程度上的示弱呢？
与江宁当面说清楚，既不落人口舌，又能解释事情原由，更多是在释放一种善意！
江宁开始反应激烈，表现地像愣头青，可短暂愤怒过后，他立马反应过来，刺史并非在单纯难为他！
而江宁提出要求就是一种隐晦地回应：
“既然顾忌司徒家的影响力，不能把应有的赏赐给我江宁，那就给江陵郡吧！我理解刺史你的想法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不会记恨在心！”
刺史喝下一口水，对江陵郡守道：“王大人，安排一下，此次江陵郡考核表现良好，再增十五人，挑选共计二十五人前去州城进修吧！”
江宁闻言大呼道：“感谢大人体恤子民贫苦！”
直至江宁离开。
刺史又拿出那张试卷，观看许久，忍不住感叹道：“天赋一颗玲珑心，大道世事皆洞察。若不是元气修为太弱，恐怕以后又是一个江昇！”
...
回到考场，王直与郑恒柔还在等着江宁。
见江宁回来，两人好奇地打探情况。
面对王直的问询，江宁拿出准备好的说辞，苦笑道：
“道论考砸了，估计没法入选，郡守看我拳力过关了，怕我不甘心，特地单独安慰了两句。”
“怎么可能？绝对是弄错了！”
王直一脸不可置信地叫道。
郑恒柔也是一脸诧异，他的印象里江宁道论优秀至极，不可能会在道论上出错！
江宁撇撇嘴，心里快难受死了，只能勉强敷衍回道：
“事情就这样了，我都接受，你们好好准备，过会还有比试。”
一直没说话的郑恒柔见江宁不愿多说，打岔道：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搞两个好菜去。反正我和王直两都没有拳力过五百斤，准备啥比试？准备回家吃饭吧！”
江宁拒绝道：“别，据说情况有变，这次录用人数会增加，你们可能还有机会。”
王直盯着江宁，一脸怀疑道：“还有这种事，合着所有人都有机会，就你没机会了？你的道论到底能差到什么程度？”
江宁心情本来不好，摆了摆手示意王直别再说下去，打了个哈哈就离开考场了。
果然，江宁前脚刚走，后脚考官就宣布了进修名额增加，这使得王直与郑恒柔都有机会去争夺进修机会。
在一片喝彩声中，郑恒柔一脸疑惑地问王直道：
“江宁是不是得罪啥人了？无论怎么算，他都应该有机会去进修啊！”
王直没有回话，想到了更深沉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江宁修炼外道被发现了？
只有这样，官府才有原因禁止江宁比赛，不然别人何苦针对他？
...
两人都猜错了原因，江宁这次遭遇简直是无妄之灾！
各种离谱事情都在影响他进修！
若是他救水的功劳更多一点，或者说更合理一点，说起来不那么靠运气，江宁根本不用考核就可以进修。
若是江昇没和司徒家的公子发生冲突，也不会惹得刺史关注，江宁也可以凭借自己出色的拳法和道论赢得进修名额。
可是天不如人愿，江宁本以为救水奖励是凭空的天降馅饼，没想到却在多般因素的作用下，成了一个笑话！
......
此时的江宁在城里漫无目的的闲逛，心中苦闷至极。
事已至此，江宁虽说可以理解刺史的做法，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记恨。
他嘴中不停嘟囔道：“什么刺史、什么司徒家，都是傻蛋，郡守也算是半个傻蛋！这么简单的事做不好，搞得自己空欢喜一场，说是肉食者鄙，一点不为过。啥事都拍脑袋干，一群蠢货！”
正在生气，江宁不知不觉走到家老饭馆，心中一横，今天就准备借酒消愁！
大步上前，在饭馆最中间的空桌子，江宁一屁股坐下，豪迈大喊一声：
“老板！过来点菜。”
老板闻言也不急，忙完手中的事，慢悠悠走过来，笑道：
“江宁，你还有钱下馆子啊？”
江宁今天见不得人调笑自己，语气不善道：
“废话！没钱会进来？”
老板看出了他的情绪低落，也不生气，微笑道：
“得，你要点些啥？”
江宁摸着下巴，盯着牛肉看了半天，最后却挪过眼神，淡淡道：
“给我来份炒腊肉。”
老板顺手记下，随口问道：
“还有呢？”
江宁眼中充满震惊和不解：
“还有？你没看见我一个人进来吗？一个肉菜还不够？”
老板略显无奈回道：
“行吧！你先坐会。”
老板正准备走，江宁摇下水壶，发现空荡荡，十分不满：
“老板！有没有服务精神？壶里的水怎么没有了？”
“啪！”
老板拿着毛巾抽围裙，终于生气了！
“蹬鼻子上眼了你？自己去接！”
江宁立马收起不堪的嘴脸，礼貌道：
“好嘞！”
江宁给自己接了水，看着老板在忙，又顺便帮忙收拾几张桌子。
小小的饭馆，炒菜卫生都只有老板一人，总有些事忙不完。
等了好一会，老板端上了炒腊肉，香味四溢，色泽诱人，让江宁食指大动。
考试花一天多时间，吃的都是干粮配清水，现在江宁已是饥肠辘辘，他立马盛一大碗饭开吃。
过一会，老板又端来一份清炒时蔬和一小碟凉拌牛肉。看着狼吞虎咽的江宁提醒道：
“吃慢点，给你加点菜。”
江宁停下扒饭的手，十分不好意思，准备推辞。
老板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安心吃吧，算是我给你考试不顺的一点安慰。”
“啊？传的这么快吗？”
“传的快倒没有，只不过你脸上都写着呢！”
江宁有些难为情，但也不再推辞好意，连忙感谢老板。
老板也不多说，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了。
江宁感叹不已：
“生活里有无端的恶意，例如刺史的安排，但也有令人心暖的善意，例如老板，周先生，还有仗义相救自己的王直，后者反倒更多一点。”
就在江宁心情渐渐好转之际
“朋友，我这下酒菜空了，可以吃你的菜不？”
耳旁传来一个淳厚的声音，江宁正往嘴里扒饭，还以为听错了。
可一转眼就对上声音主人的眼睛，是一位身穿宽松袍子、留着长发、有着杂乱胡须的中年男人。
江宁看着中年男人手里的酒杯，不悦道：“大叔，有没有搞错！有钱喝酒，没钱吃菜？”
中年男人倒是自来熟，直接上前道：“正因为拿钱买酒了，所以才没钱买菜呀。”
随即夹起一片牛肉，也不等江宁同意，便自顾自的吃起来，又抿下一口小酒。
中年男人忍不住感叹道：“有酒果然还得有菜。”
江宁也不计较，将牛肉推至中年男人面前，道：“大叔，吃慢点，别太过分就行。”
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不要叫大叔，生分！我叫萧遥，叫我朋友就好。”
江宁继续扒饭，用余光大量萧遥，嘟囔道：“大叔，不是本地人吧，来江陵干啥？”
萧遥端着酒杯，笑眯眯道：“我确实是外地的，再说一次，不要叫大叔，生分、显老！你叫我朋友就行。”
“我来江陵是要找件东西的。”
江宁抹一把嘴，随意道：“跟我有关系吗？”
“哦？何以见得找你？宁朋友，我们今天可是第一次见面呢。”
“都说了是第一次见面，你干嘛叫我名字呢？做戏做全套啊，大叔！”
“叫我朋友嘛，这样亲切一点。我又没想瞒着你。”
江宁一口白水灌下，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没有回答萧遥，向老板喊道：“老板，结账！”
老板擦着手，上前道：“你就这么吃算了，自家孩子，下次再一起结吧！”
江宁刚想说话。
老板转头对萧遥笑眯眯道：“客官，喝的可还行？一共五两银子，您看过会结，还是现在结？”
萧遥倒是不拖沓，从兜里正正好好拿出五两银子。
江宁一阵语塞，这才明白老板为啥不让他付钱，这典型是在杀生！
那点酒水，江宁估摸着也就一两银子，让他也付钱可不就露馅了嘛！
这一下多收四两银子，老板小赚一笔。
等到江宁出了饭馆，萧遥也跟上来，不知他怎么搞的，把饭馆老板的酒瓶子也提溜出来。
一边喝酒一边跟江宁聊天。
“据说前几天，城外发大水，是你带着人去救水的？”
“不是，只是帮忙知会了一声。”
“你是怎么发现要有水灾的？”
“凑巧罢了。”
“郡守权柄推演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就让你一不小心发现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宁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他受不了男人不停的问题，这简直都快要涉及到他修炼外道的秘密。
萧遥也不在意，依旧笑道：“抱歉抱歉哈！宁朋友，我只是确认一下。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江陵找东西的。”
江宁面无表情道：“你不妨说清楚点。”
“那我直说了，你发现水灾的能力，可以帮我找到想要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帮你？”
“无论事成与否，结束之后。我会付给你一百颗纯元丹。”
“萧朋友。”
江宁立马抢过萧遥的酒瓶，帮他拿着，一脸笑容地凑上前。
“请去寒舍细聊。”
萧遥笑着摇摇头，拿回酒瓶，微笑道：“有劳你了，宁朋友！”
一会后。
坐在江宁家破椅子上的萧遥依然在喝酒，站在旁边的江宁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过了几秒，终于上前试探道：
“萧朋友，你有那么多纯元丹吗？”
说完觉得有点唐突，江宁连忙补救道：
“不是小弟不相信你啊，只是小弟穷惯了，没见过纯元丹，单纯想开开眼界而已。”
毕竟是一位喝酒都没钱加碗下酒菜的主儿，虽看起来放荡不羁、气质不凡。
但江宁心中依旧打鼓，这位男子真的有那么多纯元丹吗？
江陵城翻个底朝天估计都只有几百颗吧？
萧遥倒是坦诚道：“纯元丹暂时没有，我出门急，带的东西少，不过事成之后，定然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这样啊。”
江宁闻言，一屁股坐在逍遥面前的桌子上，晃着双腿，开始拨弄指甲，漫不经心道：
“说说吧，前因后果啥的。”
萧遥哭笑不得，停下手中的酒，缓了一会。
“我快要死了。”
第一句就惊住江宁，哪有自己咒自己的？萧遥看着是中年，不年轻也比较邋遢，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好的不得了。
眼睛清澈温和，哪里有病象或者绝望的样子？
“在知道自己快死了之后，我想了许多，决定在剩下的日子里，做一些一直想做却没能做的事。”
萧遥的语气很平淡，充满了回忆。
“在之前一段日子里，我随着自己的性子，四处流浪。”
说到这里，萧遥停顿下来，问了江宁一个问题。
“你知道龙吗？”
“一种传说生物？”江宁有些不确定。
“并不是传说，龙是真的存在的，在江陵就有一座龙墓。”
“我咋不知道？”
这回江宁真的觉得萧遥在胡扯，如果有龙墓，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知道？
萧遥一个外乡人说的话他凭什么相信？
萧遥张口准备说话，可却被江宁打断。
“萧朋友——不，萧大叔，和你聊天很有意思。但纯元丹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想胡扯骗点什么，也不必这么开我的玩笑！”
说着，江宁顿了顿，眯着眼睛补充道：
“你说的自己命不久矣？如果是真的，我很抱歉，并希望这是假的。但如果这是假的。”
江宁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说出来了。
“...我希望这是真的。”
江宁的措辞甚为严厉，他喜欢开玩笑，但是前提是玩笑是看起来可信的，不要太扯。
胡扯很没技术含量，信胡扯会显得自己很纯！
萧遥笑着摇摇头：
“看这个。”
“宁朋友，不要对未知的事物，急于表示反对嘛！”
说着，萧遥手指往前轻轻一弹，一道赤红的剑芒从指尖飞出，于虚空中四处游曳。
接着，萧遥将手中酒壶一饮而尽，抛入空中，手并剑指，长臂舒展，往虚空一点。
萧遥轻呵道：“去！”
随即，剑芒陡然加速，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虚空中绽放出一朵红色的剑莲，那是剑芒反复刺过酒壶拖拽的痕迹。
下一瞬，剑莲炸开，酒壶化作齑粉，江宁只感觉一阵气波穿过自己的身体，脸上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大的瞳孔显示着他的震惊。
......
远处郡守府，正在商议某事的刺史、郡守，同时抬起了头，感受到了远处凌厉的剑意，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而萧遥在表演完毕后，呵呵一笑，对着震惊的江宁笑道：“暂时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好好准备一下，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宁朋友！”
“过两天再见。”
也不等江宁回话，萧遥接着说：“现在，我还得去处理一点小事。”
一句话，声音越来越淡。同时变淡还有萧遥的身影。
“啵”
萧遥的身影如同气泡一般破裂，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江宁。
“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吗？”
江宁捂着额头，不可置信的呻吟道。
郡守府。
刺史与郡守谨慎看着面前的萧遥，萧遥倚靠着门框，喝着不知从哪顺来的酒，笑吟吟地打招呼道：
“沈大人，好久不见呀！”
刺史面色不善道：“你不该来这儿的，你要死了！”
萧遥眉目微皱道：“这和我在这儿有什么关系呢？为何要死就不能来这了？”
刺史冷着脸道：“因为你要死，所以现在你才能活。不要浪费自己仅有的时间！”
郡守听着对话，突然明白眼前人的身份，胸前传来一声心跳闷响，震的耳朵嗡嗡作响。
郡守眼睛直直盯着眼前喝酒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懒散，浑身上下的筋肉都仿佛耷拉在骨头上。
若是平时，没有人会多注意一眼这个街溜子一样的人，可若是你仔细观察，才隐约看出眼前男人每块肌肉都在围绕一个坚不可摧的轴心！
就像飘摇的旗帜，一眼望过去，只看到无力的布条，可撑起它的，是最为笔直、坚固的钢铁。
“或者说，更像是一把入鞘的剑？…而这样的人，就快死了吗？”
郡守心中默默道，不知该作何感想。
萧遥摇头失笑，看来传言不假，这位荆州刺史确实有些鲁莽。萧遥慢慢收敛笑容，淡淡道：
“我能活，因为够强，仅此而已，并不是谁的恩赐。”
刺史低喝道：“别忘了你做的事！你早该死的，不是恩赐你能活下来？不要坏了朝廷的安排！”
萧遥面色不变道：“我只是来见你一面，让你不要打扰我，别给自己加戏，更不要高估自己！”
说完，萧遥不等刺史回答，挥指向天，一道赤芒随之闪现，刺向云层。
“轰！！”
天地一声雷响，狂风忽起。江陵城里，民众乱成一团，躲雨、收拾，踩踏声不绝于耳。
萧遥迎风仰头，张开双臂，如岩浆一般的赤金剑气从手中涌出，眼帘微闭，轻轻道：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
像是回应萧遥的猖狂，狂风愈演愈烈，一道青色的龙卷在萧遥周围形成，直通云霄，在天地之间狂躁地扭动，想要将这个挑衅天威的剑客撕成粉碎。
可每当龙卷想要靠近萧遥一分，斑驳的金红色剑气就会斩落一道，镶嵌在龙卷风壁上。
一道、两道、三道…
剑气看着很慢，却有条不紊地斩出。
只一瞬间，青色的龙卷就布满无数金红色的裂口，再不复毁天灭地的气象，像是被捏住七寸的蛇，定在天空中，微弱的抽搐着。
一息之后，狂风散去，剑气如流星四散，归于赤芒，激射入虚空。
萧遥好整以暇，轻轻理好乱发，向面色铁青的刺史微微行礼。
“大人，有缘再见。”
刺史一言不发，及至再也感受不到萧遥的气息，才低声开口道：
“上使，安排是否有变？”
稍稍一会后，虚空中传来苍老声音。
“无碍，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一切照旧。”
虽然是这么说，可刺史仍忍不住担心，因为虽然苍老声音极力掩饰，却仍然有一股虚弱之意传出。
此时的江陵城，空中的某块白云之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披头散发地跳脚骂道：
“不讲武德，竟然来偷袭老夫！马某不报此仇，愧为一代宗师！”
…
江陵城内，萧遥似有所感，喃喃道：“没想到这么顺利，现在该干什么呢？”
思虑片刻，萧遥定好方向，朝江陵城一角慢慢踱步。
“去找江宁吧！这个小朋友挺有意思的。”
江宁撇撇嘴，无奈道：“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
郡守面带歉意道：“没有人希望事情变成这样，郡里会尽力补偿你的！”
江宁打断郡守，赌气道：“不必了，讨好司徒家是应当的，我这种泥腿子无关紧要！”
说完便准备一走了之，可看着刺史敛目品茶，丝毫没有动怒或者挽留的打算。
江宁眼咕噜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怒气突然消散，停下后退的脚步，朗声道：
“刺史大人，既然我不能参加进修，那您可否多让几位学子去州里进修？”
刺史闻言一笑，气氛终于被缓和了。
“这个江宁果然机灵，不枉自己把他叫过来大费口舌。”
刺史并不想得罪司徒家，可也不想凭空让一位甚至是两位有潜力的苗子对自己心生怨恨。
他讲明原委，并不是咄咄逼人，贵为刺史，凡事大可任意去做，不必理会穷学生、泥腿子的想法。
而以强势的口吻说出自己的苦衷，何尝不算某种程度上的示弱呢？
与江宁当面说清楚，既不落人口舌，又能解释事情原由，更多是在释放一种善意！
江宁开始反应激烈，表现地像愣头青，可短暂愤怒过后，他立马反应过来，刺史并非在单纯难为他！
而江宁提出要求就是一种隐晦地回应：
“既然顾忌司徒家的影响力，不能把应有的赏赐给我江宁，那就给江陵郡吧！我理解刺史你的想法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我不会记恨在心！”
刺史喝下一口水，对江陵郡守道：“王大人，安排一下，此次江陵郡考核表现良好，再增十五人，挑选共计二十五人前去州城进修吧！”
江宁闻言大呼道：“感谢大人体恤子民贫苦！”
直至江宁离开。
刺史又拿出那张试卷，观看许久，忍不住感叹道：“天赋一颗玲珑心，大道世事皆洞察。若不是元气修为太弱，恐怕以后又是一个江昇！”
...
回到考场，王直与郑恒柔还在等着江宁。
见江宁回来，两人好奇地打探情况。
面对王直的问询，江宁拿出准备好的说辞，苦笑道：
“道论考砸了，估计没法入选，郡守看我拳力过关了，怕我不甘心，特地单独安慰了两句。”
“怎么可能？绝对是弄错了！”
王直一脸不可置信地叫道。
郑恒柔也是一脸诧异，他的印象里江宁道论优秀至极，不可能会在道论上出错！
江宁撇撇嘴，心里快难受死了，只能勉强敷衍回道：
“事情就这样了，我都接受，你们好好准备，过会还有比试。”
一直没说话的郑恒柔见江宁不愿多说，打岔道：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搞两个好菜去。反正我和王直两都没有拳力过五百斤，准备啥比试？准备回家吃饭吧！”
江宁拒绝道：“别，据说情况有变，这次录用人数会增加，你们可能还有机会。”
王直盯着江宁，一脸怀疑道：“还有这种事，合着所有人都有机会，就你没机会了？你的道论到底能差到什么程度？”
江宁心情本来不好，摆了摆手示意王直别再说下去，打了个哈哈就离开考场了。
果然，江宁前脚刚走，后脚考官就宣布了进修名额增加，这使得王直与郑恒柔都有机会去争夺进修机会。
在一片喝彩声中，郑恒柔一脸疑惑地问王直道：
“江宁是不是得罪啥人了？无论怎么算，他都应该有机会去进修啊！”
王直没有回话，想到了更深沉的理由：
难道是因为江宁修炼外道被发现了？
只有这样，官府才有原因禁止江宁比赛，不然别人何苦针对他？
...
两人都猜错了原因，江宁这次遭遇简直是无妄之灾！
各种离谱事情都在影响他进修！
若是他救水的功劳更多一点，或者说更合理一点，说起来不那么靠运气，江宁根本不用考核就可以进修。
若是江昇没和司徒家的公子发生冲突，也不会惹得刺史关注，江宁也可以凭借自己出色的拳法和道论赢得进修名额。
可是天不如人愿，江宁本以为救水奖励是凭空的天降馅饼，没想到却在多般因素的作用下，成了一个笑话！
......
此时的江宁在城里漫无目的的闲逛，心中苦闷至极。
事已至此，江宁虽说可以理解刺史的做法，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记恨。
他嘴中不停嘟囔道：“什么刺史、什么司徒家，都是傻蛋，郡守也算是半个傻蛋！这么简单的事做不好，搞得自己空欢喜一场，说是肉食者鄙，一点不为过。啥事都拍脑袋干，一群蠢货！”
正在生气，江宁不知不觉走到家老饭馆，心中一横，今天就准备借酒消愁！
大步上前，在饭馆最中间的空桌子，江宁一屁股坐下，豪迈大喊一声：
“老板！过来点菜。”
老板闻言也不急，忙完手中的事，慢悠悠走过来，笑道：
“江宁，你还有钱下馆子啊？”
江宁今天见不得人调笑自己，语气不善道：
“废话！没钱会进来？”
老板看出了他的情绪低落，也不生气，微笑道：
“得，你要点些啥？”
江宁摸着下巴，盯着牛肉看了半天，最后却挪过眼神，淡淡道：
“给我来份炒腊肉。”
老板顺手记下，随口问道：
“还有呢？”
江宁眼中充满震惊和不解：
“还有？你没看见我一个人进来吗？一个肉菜还不够？”
老板略显无奈回道：
“行吧！你先坐会。”
老板正准备走，江宁摇下水壶，发现空荡荡，十分不满：
“老板！有没有服务精神？壶里的水怎么没有了？”
“啪！”
老板拿着毛巾抽围裙，终于生气了！
“蹬鼻子上眼了你？自己去接！”
江宁立马收起不堪的嘴脸，礼貌道：
“好嘞！”
江宁给自己接了水，看着老板在忙，又顺便帮忙收拾几张桌子。
小小的饭馆，炒菜卫生都只有老板一人，总有些事忙不完。
等了好一会，老板端上了炒腊肉，香味四溢，色泽诱人，让江宁食指大动。
考试花一天多时间，吃的都是干粮配清水，现在江宁已是饥肠辘辘，他立马盛一大碗饭开吃。
过一会，老板又端来一份清炒时蔬和一小碟凉拌牛肉。看着狼吞虎咽的江宁提醒道：
“吃慢点，给你加点菜。”
江宁停下扒饭的手，十分不好意思，准备推辞。
老板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安心吃吧，算是我给你考试不顺的一点安慰。”
“啊？传的这么快吗？”
“传的快倒没有，只不过你脸上都写着呢！”
江宁有些难为情，但也不再推辞好意，连忙感谢老板。
老板也不多说，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了。
江宁感叹不已：
“生活里有无端的恶意，例如刺史的安排，但也有令人心暖的善意，例如老板，周先生，还有仗义相救自己的王直，后者反倒更多一点。”
就在江宁心情渐渐好转之际
“朋友，我这下酒菜空了，可以吃你的菜不？”
耳旁传来一个淳厚的声音，江宁正往嘴里扒饭，还以为听错了。
可一转眼就对上声音主人的眼睛，是一位身穿宽松袍子、留着长发、有着杂乱胡须的中年男人。
江宁看着中年男人手里的酒杯，不悦道：“大叔，有没有搞错！有钱喝酒，没钱吃菜？”
中年男人倒是自来熟，直接上前道：“正因为拿钱买酒了，所以才没钱买菜呀。”
随即夹起一片牛肉，也不等江宁同意，便自顾自的吃起来，又抿下一口小酒。
中年男人忍不住感叹道：“有酒果然还得有菜。”
江宁也不计较，将牛肉推至中年男人面前，道：“大叔，吃慢点，别太过分就行。”
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不要叫大叔，生分！我叫萧遥，叫我朋友就好。”
江宁继续扒饭，用余光大量萧遥，嘟囔道：“大叔，不是本地人吧，来江陵干啥？”
萧遥端着酒杯，笑眯眯道：“我确实是外地的，再说一次，不要叫大叔，生分、显老！你叫我朋友就行。”
“我来江陵是要找件东西的。”
江宁抹一把嘴，随意道：“跟我有关系吗？”
“哦？何以见得找你？宁朋友，我们今天可是第一次见面呢。”
“都说了是第一次见面，你干嘛叫我名字呢？做戏做全套啊，大叔！”
“叫我朋友嘛，这样亲切一点。我又没想瞒着你。”
江宁一口白水灌下，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没有回答萧遥，向老板喊道：“老板，结账！”
老板擦着手，上前道：“你就这么吃算了，自家孩子，下次再一起结吧！”
江宁刚想说话。
老板转头对萧遥笑眯眯道：“客官，喝的可还行？一共五两银子，您看过会结，还是现在结？”
萧遥倒是不拖沓，从兜里正正好好拿出五两银子。
江宁一阵语塞，这才明白老板为啥不让他付钱，这典型是在杀生！
那点酒水，江宁估摸着也就一两银子，让他也付钱可不就露馅了嘛！
这一下多收四两银子，老板小赚一笔。
等到江宁出了饭馆，萧遥也跟上来，不知他怎么搞的，把饭馆老板的酒瓶子也提溜出来。
一边喝酒一边跟江宁聊天。
“据说前几天，城外发大水，是你带着人去救水的？”
“不是，只是帮忙知会了一声。”
“你是怎么发现要有水灾的？”
“凑巧罢了。”
“郡守权柄推演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就让你一不小心发现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宁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他受不了男人不停的问题，这简直都快要涉及到他修炼外道的秘密。
萧遥也不在意，依旧笑道：“抱歉抱歉哈！宁朋友，我只是确认一下。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江陵找东西的。”
江宁面无表情道：“你不妨说清楚点。”
“那我直说了，你发现水灾的能力，可以帮我找到想要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帮你？”
“无论事成与否，结束之后。我会付给你一百颗纯元丹。”
“萧朋友。”
江宁立马抢过萧遥的酒瓶，帮他拿着，一脸笑容地凑上前。
“请去寒舍细聊。”
萧遥笑着摇摇头，拿回酒瓶，微笑道：“有劳你了，宁朋友！”
一会后。
坐在江宁家破椅子上的萧遥依然在喝酒，站在旁边的江宁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
过了几秒，终于上前试探道：
“萧朋友，你有那么多纯元丹吗？”
说完觉得有点唐突，江宁连忙补救道：
“不是小弟不相信你啊，只是小弟穷惯了，没见过纯元丹，单纯想开开眼界而已。”
毕竟是一位喝酒都没钱加碗下酒菜的主儿，虽看起来放荡不羁、气质不凡。
但江宁心中依旧打鼓，这位男子真的有那么多纯元丹吗？
江陵城翻个底朝天估计都只有几百颗吧？
萧遥倒是坦诚道：“纯元丹暂时没有，我出门急，带的东西少，不过事成之后，定然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这样啊。”
江宁闻言，一屁股坐在逍遥面前的桌子上，晃着双腿，开始拨弄指甲，漫不经心道：
“说说吧，前因后果啥的。”
萧遥哭笑不得，停下手中的酒，缓了一会。
“我快要死了。”
第一句就惊住江宁，哪有自己咒自己的？萧遥看着是中年，不年轻也比较邋遢，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好的不得了。
眼睛清澈温和，哪里有病象或者绝望的样子？
“在知道自己快死了之后，我想了许多，决定在剩下的日子里，做一些一直想做却没能做的事。”
萧遥的语气很平淡，充满了回忆。
“在之前一段日子里，我随着自己的性子，四处流浪。”
说到这里，萧遥停顿下来，问了江宁一个问题。
“你知道龙吗？”
“一种传说生物？”江宁有些不确定。
“并不是传说，龙是真的存在的，在江陵就有一座龙墓。”
“我咋不知道？”
这回江宁真的觉得萧遥在胡扯，如果有龙墓，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不知道？
萧遥一个外乡人说的话他凭什么相信？
萧遥张口准备说话，可却被江宁打断。
“萧朋友——不，萧大叔，和你聊天很有意思。但纯元丹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想胡扯骗点什么，也不必这么开我的玩笑！”
说着，江宁顿了顿，眯着眼睛补充道：
“你说的自己命不久矣？如果是真的，我很抱歉，并希望这是假的。但如果这是假的。”
江宁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说出来了。
“...我希望这是真的。”
江宁的措辞甚为严厉，他喜欢开玩笑，但是前提是玩笑是看起来可信的，不要太扯。
胡扯很没技术含量，信胡扯会显得自己很纯！
萧遥笑着摇摇头：
“看这个。”
“宁朋友，不要对未知的事物，急于表示反对嘛！”
说着，萧遥手指往前轻轻一弹，一道赤红的剑芒从指尖飞出，于虚空中四处游曳。
接着，萧遥将手中酒壶一饮而尽，抛入空中，手并剑指，长臂舒展，往虚空一点。
萧遥轻呵道：“去！”
随即，剑芒陡然加速，时间仿佛凝固一般，虚空中绽放出一朵红色的剑莲，那是剑芒反复刺过酒壶拖拽的痕迹。
下一瞬，剑莲炸开，酒壶化作齑粉，江宁只感觉一阵气波穿过自己的身体，脸上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表情，只有放大的瞳孔显示着他的震惊。
......
远处郡守府，正在商议某事的刺史、郡守，同时抬起了头，感受到了远处凌厉的剑意，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而萧遥在表演完毕后，呵呵一笑，对着震惊的江宁笑道：“暂时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好好准备一下，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宁朋友！”
“过两天再见。”
也不等江宁回话，萧遥接着说：“现在，我还得去处理一点小事。”
一句话，声音越来越淡。同时变淡还有萧遥的身影。
“啵”
萧遥的身影如同气泡一般破裂，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江宁。
“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吗？”
江宁捂着额头，不可置信的呻吟道。
郡守府。
刺史与郡守谨慎看着面前的萧遥，萧遥倚靠着门框，喝着不知从哪顺来的酒，笑吟吟地打招呼道：
“沈大人，好久不见呀！”
刺史面色不善道：“你不该来这儿的，你要死了！”
萧遥眉目微皱道：“这和我在这儿有什么关系呢？为何要死就不能来这了？”
刺史冷着脸道：“因为你要死，所以现在你才能活。不要浪费自己仅有的时间！”
郡守听着对话，突然明白眼前人的身份，胸前传来一声心跳闷响，震的耳朵嗡嗡作响。
郡守眼睛直直盯着眼前喝酒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懒散，浑身上下的筋肉都仿佛耷拉在骨头上。
若是平时，没有人会多注意一眼这个街溜子一样的人，可若是你仔细观察，才隐约看出眼前男人每块肌肉都在围绕一个坚不可摧的轴心！
就像飘摇的旗帜，一眼望过去，只看到无力的布条，可撑起它的，是最为笔直、坚固的钢铁。
“或者说，更像是一把入鞘的剑？…而这样的人，就快死了吗？”
郡守心中默默道，不知该作何感想。
萧遥摇头失笑，看来传言不假，这位荆州刺史确实有些鲁莽。萧遥慢慢收敛笑容，淡淡道：
“我能活，因为够强，仅此而已，并不是谁的恩赐。”
刺史低喝道：“别忘了你做的事！你早该死的，不是恩赐你能活下来？不要坏了朝廷的安排！”
萧遥面色不变道：“我只是来见你一面，让你不要打扰我，别给自己加戏，更不要高估自己！”
说完，萧遥不等刺史回答，挥指向天，一道赤芒随之闪现，刺向云层。
“轰！！”
天地一声雷响，狂风忽起。江陵城里，民众乱成一团，躲雨、收拾，踩踏声不绝于耳。
萧遥迎风仰头，张开双臂，如岩浆一般的赤金剑气从手中涌出，眼帘微闭，轻轻道：
“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
像是回应萧遥的猖狂，狂风愈演愈烈，一道青色的龙卷在萧遥周围形成，直通云霄，在天地之间狂躁地扭动，想要将这个挑衅天威的剑客撕成粉碎。
可每当龙卷想要靠近萧遥一分，斑驳的金红色剑气就会斩落一道，镶嵌在龙卷风壁上。
一道、两道、三道…
剑气看着很慢，却有条不紊地斩出。
只一瞬间，青色的龙卷就布满无数金红色的裂口，再不复毁天灭地的气象，像是被捏住七寸的蛇，定在天空中，微弱的抽搐着。
一息之后，狂风散去，剑气如流星四散，归于赤芒，激射入虚空。
萧遥好整以暇，轻轻理好乱发，向面色铁青的刺史微微行礼。
“大人，有缘再见。”
刺史一言不发，及至再也感受不到萧遥的气息，才低声开口道：
“上使，安排是否有变？”
稍稍一会后，虚空中传来苍老声音。
“无碍，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一切照旧。”
虽然是这么说，可刺史仍忍不住担心，因为虽然苍老声音极力掩饰，却仍然有一股虚弱之意传出。
此时的江陵城，空中的某块白云之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披头散发地跳脚骂道：
“不讲武德，竟然来偷袭老夫！马某不报此仇，愧为一代宗师！”
…
江陵城内，萧遥似有所感，喃喃道：“没想到这么顺利，现在该干什么呢？”
思虑片刻，萧遥定好方向，朝江陵城一角慢慢踱步。
“去找江宁吧！这个小朋友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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