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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堵胤锡的质问

    李过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手持竹棍,点指着案几上的地图,兴致勃勃将整个推演和打援方案细细捋了一遍。

    众人均兴奋不已,满是憧憬岳州明军不战而逃,何腾蛟私心自用,不传递军情起来。

    勒克德浑已至武昌,代表猎物已经来了;岳州明军和何腾蛟的自私自用则是在帮顺军下诱饵。

    本是两军联盟,一方居然生出这等期盼,想想都有点搞笑。

    明军虽有江北四镇十万余兵马不战而降,九江左梦庚十余万众投降区区两三万清军,几百上千清军就能攻克江浙重兵把守城镇的一系列光辉战绩,但都是发生在弘光朝廷的事。

    相比荒淫无能的朱由崧,隆武帝朱聿键可英明许多,加上前车之鉴,岳州明军未必就那般不堪的。

    有几人提出这样的疑问。

    赵立笑道:“几位将军,你们当听过‘血脉压制’这个词么?”

    几人摇摇头。

    赵立一本正经的道:“在小打个比方,如果把一只猫丢进老鼠窝里,无论窝里有多少只老鼠,都会四散奔逃,这便叫‘血脉压制’!”

    有人一听,忍不住笑了。

    赵立也跟着笑了笑,继续发挥道:“从万历四十七年的萨尔浒之战,到吴三桂降清,二十五年间,明军在辽东丢城失地,屡战屡败,总共丧失精锐五十万以上,二十一位总兵战死疆场。

    加上清军入关以来的强势兵锋,已经对明军形成了‘血脉压制’!

    两军接阵,起决定作用的就是这种血脉压制,无关兵力和装备!“

    “有趣!有趣!“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立也跟着笑,笑完了,又补充道;“岳州马进忠,王进才,卢鼐,王允成四部原本是左良玉旧部,天然继承了左家军擅长跑路的优良传统。”

    这时,田虎又提出了新疑问:“小赵兄弟,听说当初左梦庚决定降清时,这四位断然拒绝,率部南下投靠了何腾蛟,证明他们尚有几分气节的。”

    “气节倒是有几分,但和勇气是两码事!”

    赵立笑道:“他们非到走投无路之际,是不会降清的,但溃逃是一定的;他们当初投靠何腾蛟只是想寻座靠山,好吃粮拿饷,本质上就是想在这乱世中当一路军阀,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焉有与八旗精锐对抗的勇气乎?

    若是换作其他明军,或许还会抵抗一阵,毕竟何腾蛟的后续人马已在赶往岳州途中。

    但此四人绝对不会!”

    众人一听,均觉有理,频频点头。

    一时间,众人都有一种感觉,听此子分析问题,总有一种如风春风,醍醐灌顶之感。

    此子真乃大才也!

    连一向有大将之风,喜形不露于色的李过也微微一笑,独目投来赞许的目光。

    赵立正怡然微笑着,党守素忽又道:“何腾蛟对我部历来抱有深深芥蒂,撤退时不向我部传递军情,倒是极有可能。

    但堵胤锡部尚在荆州,他总不会也不管不顾吧。

    他若给堵胤锡传递军情,以堵公的为人,一定也会向我部传递;如此一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

    众人又齐刷刷盯向赵立,且看他如何回答。

    赵立知道,这是在进一步考察自己。

    看来要彻底征服这一干人,没那么容易的。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搜索了一番脑中的资料。

    作为一名南明史爱好者,加上又是荆州人氏,他对三百八十多年前发生在自己家乡的这场战役了如指掌。

    知道此战堵胤锡部亦损失惨重,苦心经营的君子营几乎全军覆没,混乱中堵胤锡坠马折臂,在部下拼死护卫下,侥幸逃回常德。

    很显然,何腾蛟也未向堵胤锡传递军情,这便涉及到督抚间的内斗了。

    要知道内斗一直是明廷的优良传统,不足为奇。

    正所谓“内斗会亡国,亡国也要内斗!”

    堵胤锡为人光明磊落,一心为国事奔走操劳,一手促成明顺联盟,一时风头无俩,深为隆武帝朱聿键所倚重。

    身为顶头上司的何腾蛟自是犯了红眼病。

    这等龌龊事,一向志大才疏,私心自用的何腾蛟后面还干过不少,坑过不少人。

    朱聿键就是被他间接坑死的。

    赵立斟酌了一番辞汇,正准备侃侃而谈;这时,帐外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

    帐帘掀开,一名亲军匆匆走进来,“禀毫侯,堵公带着几个亲随来了!”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过微微一怔,连忙示意赵立不要再说了,心中暗暗琢磨:“莫非堵公也得知了武昌援兵的消息,赶来通告的!”

    若对方有战役部署的新想法,那该咋办呢。

    对方任何新想法,都无异于在搅局呀。

    正疑虑重重着,马蹄声骤近,停在了帐外。

    李过连忙起身,带着众将出帐迎接。

    众人还未走到帐帘处,帘帐已猛的掀开,堵胤锡阴沉着脸大步而入。

    “堵公,大驾光临,有失……”

    李过正满脸堆笑的寒暄,堵胤锡却一摆手,怒目而视,气呼呼的道:“李将军,吾部一如既往猛烈攻城,伤亡甚重!奈何贵部近日却虚张声势,暗里减缓进攻,堵某实在想不通,特来询问!”

    这都让您给看出来了……众人皆是一怔。

    李过连忙陪笑道:“堵公,哪有这等事;莫急,莫急,坐下慢慢说;来人啦,上酒肉!”

    “不用!”堵胤锡气冲冲一摆手,目光炯炯逼视,似乎要看透他似的。

    李过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了,独目微闪,矢口否认道:“堵公,我部也一如既往猛攻啊,你可千万莫中了奸人的离间之计。”

    堵胤锡猛一甩袍袖,嘿嘿冷笑,“李将军,你这是在说我堵仲缄乃一介书生,非知兵之人啰?”

    “岂敢,岂敢!”李过连忙道。

    至此众人心中稍安,敢情这堵公是来催战的。

    事实上历史上的荆州之战,基于南明那套稀烂的军侦系统,加上勒克德浑贼精,掐着时间于凌晨时分进的武昌城。

    直到博尔惠领偏师南下岳州,明军才知清援军已至,大为震惊,直接放弃岳州,仓惶南撤。

    如今顺军根据赵立的推演,派出密探,掐着时间点才准确获得该军情,否则也是蒙在鼓里。

    担心堵胤锡搅局的担忧虽没了,但对方如此逼问,也不好应付的。

    顺军虚张声势,暗地减力,就是为钓勒克德浑上钩。

    堵胤锡不明其中窍门,便气冲冲前来质问,一番忧国忧民之心是不肖说的。

    只见他怒目圆睁,环视众人,大声质问:“诸位,如今满虏入侵,山河崩塌,社稷危若累卵,生民有倒悬之苦,正是我等仁人志士建功立业之时!

    无辈当同心同德,驱除满虏,恢复我汉家天下!

    奈何汝等却心存异志,莫非已忘了当日歃血盟约之誓言么!”正气凛然,言辞慷慨,气场十足。

    “没有,绝对没有!堵公此言谬也!”

    李过立刻道:“满虏与我大顺有不共戴天之仇,吾等恨不得吮其血,啖其肉,夷灭族!这一点,堵公绝不用怀疑!”

    说完,深深叹了口气,面色为难的道:“只是我部已连续攻城二十余日,疲惫不堪,弟虽竭力驱使,奈何将士们有心无力啊。”

    “对啊!”众人连忙附和。

    确实没法子跟对方解释,这理由尚勉强说得过去。

    堵胤锡一双怒目睁得更圆了,一番察言观色后,突然语气一软,也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诸君,岳州已被何督师派重兵围攻多日,破城当在近日!

    若荆州亦破,当可抢在清援军抵达前会师武昌,一战而定湖广!

    此战意义重大,正是将士用命之际,诸君千万不可懈怠啊。”

    说完,竟冲众人逐一拱手,语气殷恳的道:“诸君,拜托了,仲缄(堵胤锡的字)在此拜托各位了!”

    这一下倒搞的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本来嘛,根据赵立那一番推演,顺军已对整体战役有了更高纬度的认知;之前战役计划已名存实亡。

    但不能向堵胤锡明说啊,一旦共享了,一举歼灭来援八旗精锐的计划将泡汤。

    还是那句话,全歼这支八旗精锐,才是此战关键。

    而前提又是建立在何腾蛟部全线溃退的基础上。

    看着他一副焦虑又真诚的样子,有人心里𣎴禁又涌起一股先知般的优越感。

    “唉……”堵胤锡拱完手,又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目光殷切的盯着李过,期待他真诚的表态。

    李过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主,见他堂堂正二品湖广巡抚,如此折节待人,心中好生为难;正努力斟酌着托辞,这时,一直在暗中观察场面的赵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