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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别了,下一个路口见

    每一次去医院,父亲二话不说要克全叫辆车去,每一次从医院来父亲不需要坐车,一路上与克全呶呶不休埋怨医院用药不准,用药过多,救治过长。克全则随和着父亲,只要不惹父亲发火比什么都好。克全嘴上附和着,心里预感有大事不妙的预兆,母亲的话语一次比一次减少,眼神和表情也冷淡了许多,父亲面对面母亲没察觉,是因为重症监护室内灯光昏黄,父亲人老眼花眼神不好,接收不到母亲表情神色不佳传来的信息,克全在旁察觉明了。今天察觉母亲有满肚子的话,不是不想说就是说不出来,或者前几天说的一些小小的心愿,没有一个兑现,表示失望索性不多说了,索性置身事外:“我就这样了,你们好好的。”母亲这最后一句话,一路上在克全头脑里萦绕。

    就这样,克全和父亲各想各的,一路走到了家。一到家父亲倒在了床上,家政服务人员立即扶起给他喝了几口水,再帮他脱去外套盖上毯子,让他好好地睡下。已经折腾了好几天,大家都累得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克全也歪歪斜斜地躺下,眼前一黑陷入了深沉的黑洞中,进入了深沉的梦境中。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之中,克全听到父亲的声音:“克全,克全,有你手机的铃声。”克全猛然惊醒,“突突”心里发慌,惴惴不安,“这么晚了还来电话,一惊一乍,真叫人害怕!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啊!”

    手机铃声一声高于一声,急切地催促,克全迅速起身一通乱摸,抓到手机就听,从那颤抖的手中传来了刺耳的铃声。电话里传来死气沉沉闷闷地声音:“老太太情况不妙了!”这晴天霹雳“轰”地彻底打醒了克全,这声音又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呼啸,尖锐地刺入克全的耳中。“啪!”克全的脑袋仿佛被重锤一击,瞬间裂开。他的身体如同一座突然崩塌的山,散架般的虚弱。“嗡!”神经系统仿佛被电流击中,瞬间紊乱。他全身哆嗦着,身体瑟瑟发抖。

    他的心脏没有规律地“砰、砰砰砰、砰”地狂跳,仿佛要破体而出。在惊慌失措中,克全努力撑起身体,强打起精神。强忍着痛楚对父亲:“没事,我去看看就来。”他套上外衣,冲出门口拦下了出租车往医院飞驰,一下车一下穿进了医院,正巧电梯闲着,乘上电梯来到重症监护室。

    克全急促地按着重症监护室的门铃。“我要见母亲!”那位护士只开了条门缝探出头来说:“十分遗憾!已经来不及了,老太太的生命迹象已经消失了。”护士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入克全的心中。“怎么会这样?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克全懊丧地全身抽搐,满脸惊愕,满脸汗水和泪水混搅在一起。

    “来电时正在抢救中,现在正在处理后事中,”护士觉得话语有些不妥,有委婉地补充“医生想了很多办法,除了没有动手术,没有动器械,所有的办法都想过了。一个晚上一刻不停,医生已经尽了全力了,实在实在的遗憾!。”护士的语气也尽力了,透露出抢救中的努力,透露出对家属深深的同情。这时,从门缝内传出来女声尖叫:“一切都晚了啊!,再晚来一会儿,老太太的身体都要凉了!”护士对里面的鬼声音做了一个鬼脸,又深表歉意地摇了摇头,随后关上了铁门。那尖叫的声音怪声怪气,克全从未在人间听到过,它恍若来自天堂,来自另一个世界,来召唤母亲前往天堂,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号令。它对人间的不悦,对人间的宿怨,冷漠生硬地爆发出来,让克全的心如坠冰窟。

    他无力地瘫在大铁门边,心中满是不甘和绝望。他盼望着母亲能从那扇门中走出来,盼望她能把未说完的话说完。然而母亲却带着满腔的遗憾和无尽的孤独,永远地离去了。这一刻,空气仿佛静止了,克全的脸部表情仿佛静止了,滑落的泪水仿佛静止了。那狠心地时间没有静止,肆无忌惮白驹过隙,时间列车落下了母亲生命,覆水难收无法挽回,克全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他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试图压抑住内心的痛苦。母亲那句:“我就这样了,你们好好的。”母亲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的不舍,有多么的期待,有多么的无奈,又有多么的失望。克全内心回答母亲我们会好好的,母亲放心吧!克全知道您一直留恋这个世界,一直留恋和全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我们还会见面的,放心吧!母亲!

    母亲是个慈祥的女士,总是和蔼可亲说话好声好气,把家庭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总是满怀希望的生活,从未向家人们提起过关于离开这个世界后的事宜,也许是因为她始终抱着一线生的希望,始终没有想到会离开这个世界。然而大自然给人的命运设好了规律,时间列车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世界,永远一往无前行驶,命运却在大自然里十分渺小,时不时停止命运,时不时离开这个世界。母亲的生命列车被时间列车落下了,被世界放弃了。

    在这早有预料,而又出人意料的时刻,克全后悔不已。记得那一天,克全的心情格外沉重。他心中有许多话想要对母亲说,但探望时间短却来不及说出口。他想要询问母亲在重症监护室的日子是否安好,那里的护士们是否善待了她?他想给母亲带去一些她曾经念叨过的东西,以弥补这些日子里的缺憾。他们每天只能匆匆见上十几分钟,有太多太多的话来不及说。

    隔壁走廊病床的病友曾给克全带来一线希望,他们的母亲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四天后便转危为安,重回普通病房。他还举例说,其他病床上的老人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克全曾抱着这份期盼,相信母亲一定会和病友母亲一样,能够挺过这一关,能够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危为安,出了这扇黑乎乎的大铁门。

    可是,命运却是如此的不公。母亲在重症监护室里苦苦挣扎,渴望着离开那个阴森森的地方,回到原来的病房,回到他们身边。然而,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她的病情反而加重反而急转而下。

    重症监护室的大铁门冷酷无情地横亘在那里,犹如阴阳两地的分界线。它把母亲与家人们,与父亲永远地分隔开来,一门之隔,它把克全与母亲阴阳之间永远地分隔开来。克全直起腰怒气填胸恨之入骨地重重踢向那冷冷的大铁门,那是他对母亲的呼唤,那是他的心声,母亲却未能闯过那鬼门关,永远不会再听到克全的呼唤声了。

    护士再次打开铁门,对克全说:“请进,可以进去了,刚刚是按要求,为老太太整理仪表仪容,整理穿着衣物。”克全怯生生地走进室内,眼望母亲安详的面容,与母亲进行了最后的诀别。“妈呀!”这是他出生一落地就会的第一声呼唤,母亲曾多次自豪地说过。“妈呀!”你能听到吗?克全再叫您一声“妈呀!”

    母亲虽然没有了任何表情,但她的脸色依旧红润,依旧慈祥而温和。克全抚摸着母亲的手,感受到她温存依旧,体温尚存。母亲安详地躺在床上,宛若进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谁也不知道她何时会从梦境里醒来。也许,那一觉醒来,将是另一个世界的情景。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母亲的离去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冷嗖嗖的席卷了整个家庭。其实,母亲并不想离去,她的心中还惦记着太多的事,记着过节日的事,记着相聚相会的事,记着王玉生日的事,记着在遥远的故乡没有露过面的大哥的事。始终期盼走出重症监护室,去完成那些无法割舍的牵挂……她的离去,带着这些深深的惦记,带着她对生活的无尽不舍,永远地离去了。

    生命的列车没有刹住,毫不留情地抵达了终点站,无论什么人,无论如何无法抗拒这命运的安排。母亲已经竭尽全力与病魔抗争,医生也倾尽所能挽回她的生命。每个人都付出了所有,只为能让她在生命的旅途上再多留一会儿。

    让她安息吧!让她的灵魂得到永恒的安宁。对她来说,或许安息是最好的归宿。她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不再在人生的生命旅途上颠沛流离。她的离去,或许是一种解脱,不再受生命列车的束缚,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时间列车悍然不顾蒙头向前从未停歇,它带着人们驶向未知的远方,或许未知方向里有一个另外世界。时间列车带着失散的人们,或许在下一个路口,或许在下一个站点,又或许在下一个终点再一次相见,克全相信与母亲也会再一次相见。如果母亲您在哪个路口,哪个站点,哪个终点站,请在那个地方等我们!

    克全一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路追忆母亲的往事,一路缓慢地往回走,心中哀痛欲绝步履蹒跚,往家的方向走去又不想马上到家。到了家,又该如何向父亲交代?父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母亲的存在如同父亲生命中的一半,如今母亲离去,父亲又该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克全围着家的周边走过一圈再一圈,克全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如同灌铅步履维艰。他害怕回到家,害怕面对年迈的父亲,害怕让父亲承受这生离死别的痛苦。他知道,这个家已经不再完整,那个空缺的位置,是家人们永远的痛。但无论多么艰难,都要继续生活,继续人生的旅途,都要勇敢地面对。因为人生的旅途总是有艰难险阻,总是充满了曲曲折折,充满了变数和未知。

    克全在父母家门前徘徊了很久,愁肠百结脑海里回想起了母亲的嘱咐:二弟啊!你还有一个大哥在外地。对了!母亲近几年来常常提起大哥,也许是因为大哥常年在外奔波,居无定所。他从事的工作促使他几乎走遍了全国大江南北,全国每个角落。从一个市场到另一个市场,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从市场欠佳调整市场策略,他始终全身心扑在市场上,始终东奔西走。

    大哥自从上山下乡,后又考上全国名牌大学,是名牌大学市场经济研究员,他的足迹跑遍了全国市场。人家主要交通工具是汽车,而他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飞机。他总是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有时利用转机的机会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匆匆地来匆匆地去。他的生活和工作节奏快得应接不暇,宛如永远在他的人生路路上。

    正因为如此,大哥的工作态度,工作效益没有辜负他导师的期望、他导师时刻关注这大哥提供的数据,掌握市场经济的第一手资料,不断助力市场的发展。正因为领导的信任和自己的努力。他实现了年轻时“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抱负。

    社会市场迅速发展,市场潮流的弄潮儿雄心勃勃,有人定下的目标是三十岁成为科长,四十岁成为处长,一路攀升至权力高位行列。有人则瞄准了财富,三十岁一个亿,四十岁十个亿,一路走向全国首富行列乃至世界首富行列。而大哥,他有着与众不同的志向。他三十岁修炼内功,四十岁则开始他的人生旅程,穿越都市的每个角落,五十岁横跨全国各省市的山山水水,六十岁则放眼全球市场经济。

    大哥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让母亲忧心忡忡,他的漂泊不定,四海为家,只留下电话那头的熟悉声音和偶尔归家的片言只语。每当大哥来电,母亲的脸上总会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那份喜悦一下驱散了堆积的所有忧虑。而每当大哥回家,母亲更是忙得不亦乐乎,那份欣喜一下驱散堆积的所有怨尤。

    即使母亲来到克全家,也不忘打电话给大哥,她想找个理由,哪怕是不那么充分的理由,只为听听大哥的声音,了解了解他的近况。儿行千里母担忧,在母亲的身心里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她的心中时不时为只闻其人不见其人的大哥担心,即使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为事业远走高飞,那份牵挂和思念却始终如一,不会改变,至死不渝。

    克全想,母亲常常担心和想念大哥,父亲和母亲心灵相通,心心相印,同样常常担心和想念大哥。一旦大哥突然出现在父亲面前,让大哥来诉说母亲离别的消息,无论父亲心痛如割还是痛不欲生,在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大哥面前将会减轻许多。不会让父亲情绪失控。

    想到此,克全给大哥打去了电话,告诉他母亲离别的消息,和父亲近来的状况。大哥在电话那头默默不语轻轻抽泣了片刻,他非常清楚,无论肩上承担了多大重任,无论面前事务多少繁多。家里没有了母亲是天大的事,此时此刻必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