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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胡濙 (下)

    九胡濙(下)

    占婆南部的港口潘切迎来了郑和的巨型舰队。

    郑和调停了越国与占婆的领土争端后继续率舰队南下,中途在沱滇稍事停留,补充了给养,然后起锚,于三日后到达潘切港。这里是舰队计划经日南、过象林,下浡泥的最后一站。前方将是茫茫的大海,不再有海岸线可以停靠。所以,舰队要在潘切多逗留几日。一是须得采办足够的给养,二则,也是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寻人。

    从大明出发后,经过大越、占婆两国,虽然郑和的舰队汇集了明朝最优秀的船工和海员,这一路的航行却并不是十分顺利。临行前有人建议待南岛雨季过后再出发,朱棣却没有同意。他不是善于等待的人。一路天气多雨,海面上风大,还遇到了一次风暴。亏的是大明海船造得坚固,体积大,才没有出现大的损失,只沉没了两条水船。许多人生了病,有士兵死去。郑和始知这海上的航行还是需遵循气候规律得好。如果还有下次出航的话,要从南方沿海招募年轻体健的兵勇,最好是熟悉水性的。这样才能尽量避免减员情况的发生。这次带来的兵卒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北方,他们的减员最为严重。随阮形同来的八名无面护卫也有一人死于痢疾,还有一人目前仍旧重病卧床。这些锦衣卫更是水性不及,下次也要从江浙省抽调才好。舰队一路上沿途零零散散放下了不少人,都是病重无法继续再航行的。这些人病好后将在当地建立站点,收集情报,为后续的航行服务。不过好在减员情况慢慢在减少,能够留下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可以适应海上航行的了。这第一次远航,积累了不少经验,郑和着人一一总结记录,供今后的海航参考。郑和决定这次回去后,就此次航行写一份奏表,上报皇帝。一是建议按照季风规律航行,出海前的所有细节都要经过仔细的商讨推演。二是把此次航行表现好的骨干召集起来,组建一个专门的部门。根据每人所擅长的方向,各定分工,专事出海南洋事宜。

    港口潘切从未有过如此盛况,很多人赶来一睹大明舰队的气势与风采。这支超级舰队共有各色船舰一百八十多艘。除主帅郑和将军的旗舰宝船外,还有运粮的粮船、在各个大船间送人的水船、运输各种物品的马船,以及专门用于作战、装配有各种威力无比火炮的战船。上百条战船按阵法排列,战船上的将士盔甲亮眼,军纪肃整,旗幡招展,令人生畏。

    且见舰队打头的是前哨战船及物资船队:由一艘巨型战舰做开路先锋,两翼各有十数艘战舰斜向接踵排开,中间护着两纵列载有物资的马船。马船船队的左右两侧又各有战舰呈纵队齐整列开,担负着保护物资的任务。紧跟在马船方阵后的是一圈水船,水船呈椭圆状分布,围着几十艘战船。在这个战船方阵中央有一艘巨舰分外显眼,它是整个舰队中体积最大的一艘,舰长四十多丈,宽十六七丈有余。巨舰上张挂着的帆足有十几张,最大的那张帆上以滚金明黄线绣着一个硕大的“明”字,另一张帆上绣着一个“郑”字。这是指挥官郑和本人的旗舰宝船。宝船前有开道船、后有护卫舰,周遭又有一圈战舰方阵。整个宝船旗舰方阵外的左右两翼有两组机动战舰船队,如鹰翼展翅,可向前、可退后,灵活应变。旗舰方阵后是粮船方阵,粮船后还尾随着三十艘马船。马船之后是殿后的战舰船队。战舰船队分作三个方阵,一阵居中,两阵分居左右。整个明朝舰队就如同一座市镇一般铺排开去,帆如林、旗似海,一眼望不到头。

    前来看热闹景象的人群沸腾了,啧啧惊叹声、不停唏嘘声、拥挤的叫嚷声,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响彻云霄!很多年以后,那些看到过此情此景的、耳闻过空前盛况的人们,还会在闲暇时提及这支神话般的舰队,眼里流露出向往和叹服!

    舰队抵达后,有水船将郑和将军使团转运登岸。负责物资采办的人员单独上岸。当然,阮行等人也换装融入了当地百姓之中。他们将在此停留三日。船队其他的将领兵士可以轮番上岸,余下的人负责舰队的看管。

    一批来自明朝的商品被运送到了陆地上并很快被抢购一空。郑和血管里流淌着的穆斯林血统决定了他除了是一名成熟的将领外还是一个合格的商人。自从出了大明的海疆来到南洋,这里的白银就被源源不断地运回明朝的舰船。郑和知道,朱棣掌权不久,他要民安,更要国库充盈。北疆和蒙古人的战事连年不断,打仗也要钱!每年的南洋使团总是在皇都停留不走,派人四处购进明朝货物带回南洋牟利。所以这次出发之前,他奏明皇帝从国库支取了不少银两置办了大量的商品装满了整整二十五艘马船。除了给各个国家的外交赠礼,余下的郑和都打算派专人售出换做黄金白银带回国库。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趟货物是带的少了,下趟出海,须得再加两倍数量的马船。最好从户部抽调专人组建南洋商贸司专司舰队南下贸易。同时,郑和还决定从此次行程中选择南洋诸岛屿里的一个面积不大,人口也不甚多的作为根据地,贮积货物,以此为中心,分派商船到各地贸易,等各分遣船队都回到此地后,再一同回国。他要将各个方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以此上奏天庭,为今后再次南下续集力量。

    在越国和占城北,阮行都没有探查到朱允炆的踪迹。仅在大越听人说起象腹下脱险和尚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表明那就是他要找到的人。进入占城后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问过的人都说未曾听闻有什么起眼的明朝人到访,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照说像建文这样的人,并非寻常百姓,若真是逃亡到此,虽说不上前呼后拥,也不会形单影只。无论起居、出行都会讲究一些,说是一点痕迹留不下,也不可能。阮行认为他若流亡到南洋无非以两种身份示人:僧侣,或是商贾。所以只要到周边寺院或是商贸集市探访即可。港口也不可忽略,遣人出去到出海港询问租船出海的大明和尚、商贩,就可以找到线索。只是他不知竺辰因腿伤的原因,没怎么露过面、见过人,自然也就没几个人见过他。他更不知竺辰自己买了船就要离开占婆了。

    爪哇人伮噜从来没有忘记大明皇帝许诺给他的那一屋子黄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其他人分享这笔金灿灿的财富。他有自己的途径,因为离开明皇都前,皇帝给了他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就是那一屋金子。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没有人告诉他。但是大明的皇帝换了人他是知道的,被赶下帝位的皇帝失踪了,他也是知道的。既然他要找的人能值这么多金子,这个人会是谁也就不用猜了。自打到了占婆后,伮噜就动用起所有的力量寻找画像上的人。且说这一日,一个从前的生意伙伴给他领来一个人。这是个明朝人,有着鹰隼一样的眼神,走路总是哈着腰,一看就是给有钱人家做使唤的。他告诉伮噜自己是一位明朝商人的管家,前些日子,自己的主人曾经接待过一位年轻的大明和尚。伮噜拿出了画像。

    “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

    “现在人在哪里?”

    “大约半个月之前就走了,是乘坐着牛车走的。他们一共三辆车”

    “去哪里了?”

    “这个他们没有说,应该是往南走的。”

    “他们一共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有什么特征没有?”

    “一共五个人。和尚、和尚的仆人、一对兄妹,还有一个武师。都是大明人。”

    “你的主人是什么人?他与这个和尚是什么关系?”

    “我家主人是生意人。他好像之前也不认识这个和尚。和尚是经过我们商号,暂住了一段日子。”

    “你家主人可晓得和尚去了哪里?”

    “这个小人不知。”

    这个被带到伮噜面前的人正是方淮在占婆商号掌柜郝煜的管家。竺辰在商号居住的日子里,他总感觉这个和尚和一起来的这几个人有些神秘。他曾猜测这些人也许是大明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因为那个年轻的和尚举止并不十分像个僧人,还身负武功。其他三个人除了那个照顾和尚起居的仆人外,另外的两兄妹也都有功夫在身。再者说,在大明,僧人是不会有仆人照顾的。他们还带着自己商号的武师走的。这些人,一定不简单。这日,他的占族朋友告诉他有人在寻人,并且有大把的银子作酬劳。贪图钱财的他就找了个借口向掌柜郝煜告了假,跑到伮噜这里来提供线索。

    “你与我说的这些可曾与他人说过?”

    “小人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好!你只可说与我一个人知道,绝对不许再告诉其他人。如若让我知晓你还告诉了别人,那………”伮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睛恶狠狠地唬了管家一下。管家一个激灵。

    “大人放一百个心,小人绝不会再将此事告诉第二个人。”

    伮噜赏了管家一锭银子,放他去了。

    放走管家的伮噜兴奋起来。他知道随舰队来的还有大明朝的锦衣卫。那些人的手段他是听说过的。大明皇帝如此大费周章地找的这个人一定不能落到锦衣卫的手里,让他们夺了自己的功劳!舰队要在这里停留三天,自己一定要在三天内找到人,抓住他,送到大明皇帝的手中!他想了想,派出自己的几个人尾随着管家去了。

    第二天夜半时分,伮噜的人给他带回来一个五花大绑装在麻袋里的人。伮噜亲自解开扎住麻袋口的棕绳。一个商人打扮的人钻了出来。他竟是郝煜。

    郝煜在管家请假外出回来的当天晚上从商号回住宅的路上被人尾随,并于暗处被绑。这种事情按理是不会发生在一个商人的身上的。南洋这里有盗窃,也有劫掠,但是绑票的事情却极少发生。南岛人笃信宗教,他们很少会做伤天害理、不得超生的事情。因此从国外来的商人人身安全大多都不会受到什么大的威胁。方家商号的掌柜们出门也都不带护卫随从。这一次,却出了事!

    钻出麻袋口的郝煜有点懵!他被绑后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宿,五脏六腑都快给颠了出来。眼前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又有些生疼。郝煜非常愤怒!

    “你们是何人!竟敢做出此等之事!”

    “问你点事,你要好生回答。答得好了放你回去。如若不好好说话,叫你有来无回。”

    一张鼠目鹫鼻的棕褐色面孔出现在郝煜的面前。这是个南岛人。看他的穿着,衣服算得上华丽,不像是匪徒强盗。郝煜不明白这个人为何绑了自己。是为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自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我乃大明商人,你们为何绑我?”

    “问你一个人的行踪,你要如实告诉我。”

    “谁?”

    “前几日到你家的那个和尚如今去了哪里?”

    郝煜一怔!他没有说话。竺辰是方帮主托付自己照顾的。虽然没有打听过他的身份来历,但是郝煜行走江湖已久,早就看出这个僧人不是一般的和尚,也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一股摄入的贵气,又得帮主百般护应。现下眼前这个不怎么像好人的人竟绑自己来问竺辰的下落,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可以说的。更何况自己也是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自是走了,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

    “你再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就速速告诉我!”

    只听见仓啷一声响,伮噜从腰间拔出一把半尺有余的匕首。匕首在油灯下闪着白戚戚瘆人的寒光!郝煜一双怒目盯着伮噜,不肯说话。

    伮噜乜斜着郝煜,俯身用匕首在木地板上吱吱地划过。突然,他抬起匕首抵住了郝煜的额头,阴险地眨了几下眼。

    “现在猜一猜,我是会先划破你的左眼皮,还是会先挖出你的右眼珠!”

    郝煜被吓到了!额头上一阵刺痛。嘀嗒的,几滴血滴到地板上。他感到一阵眩晕。汗珠噌的密密麻麻冒了出来!他虚弱地晃了一下。

    伮噜对郝煜的表现有些满意。这个人怕了!

    “现在给你时间,再好好想想,如何回答我方才的问话。我也要想想,你是被割去左耳丑一些,还是被割掉右耳更丑。”伮噜的话里透着刺骨的寒意。他用匕首在郝煜的脸上走走停停地比划着。郝煜的右脸颊火辣辣的,几滴血又滴落了下来。

    “你住手!我这便告诉你。反正这个和尚与我也不相熟。”郝煜露出惊恐的模样。他知道,眼前这个南岛人是个凶残的主,自己如不说些什么与他,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这一关的,自己的性命说不准也会被他拿去。郝煜决定赌一下。

    “何不早说,要吃这份苦!”

    伮噜嘁了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却仍然在地板上划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妖孽一般的笑容!

    “那和尚曾说过要去浡泥的布萨那罗浮屠。”

    “为何要去那里?”

    “那里供奉有佛祖发舍利。发愿最是灵验。”

    “此话我可以信你吗?为什么方才不说?”伮噜再一次将匕首抵在了郝煜的右脸颊上。郝煜感到之前被划过的伤口越发火辣辣地痛!他嘘了一声,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绑了我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现在告诉了?”

    “脸上着实是疼!”

    “他们是什么时候前往浡泥去的?”

    “此刻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让我看看,我是应该信你还是不信呢?”伮噜的刀锋又深一些地割进了伤口。郝煜听到自己肉破的声音,几大滴泪水落了下来。

    “我说的真话!要不你就杀了我,何必折磨!”郝煜怒视着伮噜。泪水夺眶而出!这次伮噜是真的信了。他收回了匕首。

    “好吧!如果让我知道你是诓骗与我,再见面时必会取你性命!还有,今天的事情、你与我说过的话,不许说与别人!否则,一样取你的命”

    郝煜被装进麻袋,放到快马背上。天色微微亮时,他被扔到了自己宅院的门口。

    两天后,一只封着火漆的急件竹筒以龙游商帮特有的传送方式被送到了越国与大明的边境。在那里两名戴着斗笠,穿着黑衣裤的人接过竹筒、飞身上马,在雨中疾驰而去。

    潘切港的两边还有庸颉与麻离两个港口,都相离得不远。这里是占婆南部海港较为密集的地方。这也正是郑和与阮行商议后决定在此靠岸的原因。郑和休整部队、阮行寻人都相对方便。

    上岸后阮行将人马分作三队。自己带领一队,另外两拨人分别交给使甲和使戊。从应天出发几个月以来,阮行都在观察这几个无面武士。因不习海上风浪,加之湿热之症严重,使丁病死在船上。如今八人只剩下七人。使甲是蒙古人,话不多,但品行坚毅,做事敢于决断;使戊是汉人,身手却是这八个人当中最好的。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行事相当沉稳,在八个人当中最是享有威信。故此阮行推测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定是他们中领头的。也就是皇帝派来负责监督自己的。所以这次的行动,阮行分别安排他二人负责,以此甄别。

    阮行是见过朱允炆的,其他二人却与建文未曾谋过面。无面武士们在朱棣登基之前都是豢养在北平的燕王府之中,不曾去过应天皇都。他们八个人出发前都得到了朱棣颁发的身份铜牌。这铜牌平时都是贴身存放,铜牌上一面刻着每个人的身份代号甲、乙、丙、丁,另一面是无面武士的龙爪图纹。常人都将铜牌当作识别身份用的,只有这八个人知道铜牌的真正用途,中空的机关夹缝里都放着一张朱允炆的画像小样!

    阮行带人去了庸颉、使甲留在潘切,使戊去了麻离。三个人就这样分了工,互相商定舰队起航前回到船上,若遇特殊情况,以烟哨示警,彼此支援。

    阮行领队的这一伙人到达庸颉后,没有发现所寻之人的任何讯息行踪,却是着实开了眼界。庸颉的民间不仅已经少见来自汉地的风俗民习,还建有许多天竺风格浓郁的寺院建筑。这些寺院混合了天竺与当地土著的格调,所驻僧侣也与北方迥异。北方的寺庙中和尚们均是剃发、头戴戒疤。庸颉这里的僧众却留发、将发于头顶盘做凤梨状,以金箍簪住,很像壁画上的天竺僧人。他们袒右肩、打赤脚,行礼屈中指。在这样的和尚当中寻找一个明朝僧人是明摆着的易事。几经问询,最近一两月来不曾有来自大明的僧人到此,连北方的比丘都没有出现过。庸颉这里宗教信徒众多,行商之人少。不多的几个外国商人,阮行都见过了,没有朱允炆。

    既然寻不到人,阮行就带人粗粗游览了一番这里的寺院。但见寺院建筑气势恢宏,院墙与庙宇均是巨石堆砌。其中一座名曰婆拏迦耶寺的最是雄伟阔拔,寺院建筑在高起的台地上,庙宇的周围是两排高低错落开的大石柱,每根石柱足有三人合抱粗。石柱顶以黑漆裹围,阳刻有佛家瑞兽。石柱林如同威严的武士,簇拥着圆顶的寺庙。寺庙前门低于庙顶,庙顶最高处足有三丈开外。整个庙顶一层层镂刻着大大小小的佛像,看上去极似洞穴内的高低佛龛。四根巨型石柱支撑着庙宇的穹顶。庙门拾阶而上。庙宇后是一堵半圆状的石砌围墙,将寺庙包在中央。所有的建筑均是以大石块堆砌而成,却看上去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疑似天成!寺院没有使用一丝艳丽的色彩,那黄褐色石材堆出的佛家圣地掩映在绿荫当中,煞是肃穆庄严。阮行在大明也是江湖行走了不少地方,却从未见过此等风格的寺院。心下已被震撼到!

    毕竟游览不是目的。简单的观光后,阮行领人沿海岸返回潘切。他要留意一下其他民间的小港口,看看可有来自明朝的人雇船出海。庸颉距离潘切不过几十里路程。一行人大半天的时间就沿着海岸返回到了舰队驻扎地。阮行带人回到战舰上,他决定不放过任何一块地方。休息一夜后,第二天他要继续去麻离附近的海港看看。潘切不用挂怀,舰队如此阵势,建文一定不在这里。

    到达麻离时,天气闷热、淫雨霏霏。使戊也恰好在沿海岸寻访。两拨人合在了一处。使戊等人先行一天到达,该寻访的地方都已经去过,商旅之人中没有探听到建文的行迹。寺院中也未有中原僧侣造访。重点便被放在了沿海的大小口岸上。又寻了半日无果,阮行和使戊商量着,再在余下的几个小港口找找看,第二天便返回船队了。这一晚他们住在了港口边的一家客栈里。港湾里停泊着几艘当地住民的船只,最近没有大型商船进港离港。这些船只当中有一艘民用屋船,客栈老板说这艘船停靠在这里有些日子了,船上住着十几个奴隶。船主人是本地人,平日住在内陆的镇子里,很少过来。阮行极为喜欢这屋船的形制,他想着若是此时在船上层的凉亭下摆一盘黄牛肉,饮一葫芦烧酒,于甲板上袒胸而卧,定是一件舒爽的美事!

    客栈休息,一夜无话。第二天阮行晚起身了些,这几日来寻人劳累了。再加之回到船队便要起航,海上的颠簸又总是令人很难入眠。阮行索性就睡到了日上三竿。待起身用罢饭食使戊等人已经在海滩上等他出发了。使戊几人天蒙蒙亮就出客栈,又在镇子里询问了一趟,昨晚并没有外地人来此。此时他们也是刚回到港口边。

    阮行走出客栈,向屋船的方向看去。那船正要起锚,十来名昆仑奴隶背着纤绳将船缓缓拖出浅滩,向深海拖去。两个南岛人立在船头,指挥着奴隶们。见阮行望向那条屋船,使戊向身边几个人招了招手。

    “那条船要开走了,过去瞧瞧。”

    阮行见状,也随后跟了过去。一行人挽起裤腿走下海滩。

    “哎!那船!等一下!”使戊大声喊道。

    船舱里所有的人都惊出了冷汗。他们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岸边这些锦衣卫的动静。见这些人朝屋船走来,媵巳冲进竺辰的舱房。“大师!快躲一躲。你可识水性?”

    “我们不习水啊!”周恕的话音已经开始颤抖。

    “这些是什么人?”随后赶到的阚师傅见情状问媵巳。

    “仇人!”

    阚师傅噌噌两下从棕席上抽出几根席草,用手指捋圆,分别递到几个人的手中。

    “快下水,用这个呼吸。”

    竺辰和周恕扒着朝向大海一面的船舷探身藏进海水。嘴里含住那根席草的一头,另一头露出水面,双手牢牢抓住水中船底的梆槽,片刻不敢撒手。媵氏兄妹随之跃入水中,潜藏在了船底。阚师傅也纵身入水,游到良田兄弟近前说:“一会有人问起,便说你二人是船主。船上再无他人。”

    待良田答话时,阚师傅已经消失在了海水里。良玉望向岸边的那伙人,他们已经涉水走到了屋船附近。

    “船上的人,你们要去哪里?船里都有些什么人?船主呢?”

    良田待要答话,良玉拉住他的胳膊,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良玉平静地看着喊话的人,嘴里叽里咕噜地说出一串南岛话。使戊等人自是听不懂,于是有两名习水的锦衣卫一蹲身,向船游了过去。这两个人游到船舷旁向良田伸出手,良田拉了他们上船。良玉退后了一步,右手按住腰间木剑的柄,上下打量几眼这两个人,继续叽里呱啦地用他的南岛语问话。两名锦衣卫皱了皱眉,不再理会良玉,只将一双眼睛在船上四处探看。一个人走进船舱。良玉跟了进去,满脸的不悦。船工们已经回到了底舱,走进船舱的锦衣卫一间间舱房看过。又一个个奴隶端详一番,见他们都是南岛相貌,这才作罢,回到船头冲另一人摇头示意。此时的良玉却做出不肯罢休的样子,一把抓住进船舱那人的手,叽咕起来,似乎是要讨个说法。那人一甩臂,摆脱了良玉。两个人跳入水中向岸上游去。良田看了良玉一眼,嘴角轻轻抽了几下。他每每遇到紧张之事时,嘴角都会抽搐。此刻,他的心里是对自己的弟弟生出了佩服!

    两名锦衣卫游回到了岸上。

    “都是南洋人,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看样子是两个武士,长得差不多,可能是兄弟。”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得赶回潘切,晚上郑将军还要犒劳大家一顿酒食。这南岛的腌鱼味道确实不错啊!”

    “听说郑和将军下一站要去浡泥国。那个国家似乎比越国和占婆要大一些呀。”

    两个小队的人沿海滩向潘切方向走去。阮行转头又看了一眼那条屋船,船已经缓缓驶向海面,朝着远处驶去。他回过头,望着前面的使戊,越发觉得这个人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