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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应聘

    白氏当铺临街两层的小楼,门前屋檐下悬挂着的两串巨大的钱串,门头上方是“白氏当铺”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当铺门牌上也书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门左侧写着“典”字,右边写着是“押”字。

    跨过白氏当铺的大门门槛,一个高大纹饰精美的屏风凭空出现苏少堂眼前。苏少堂不由得赞叹起来,这屏风绝对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才布置的,街上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避免客人被熟人瞧见落魄的模样,也防止歹人见到贵重物品,动了贼心。

    绕过屏风才是当铺的柜台,要踮起脚才够得着。柜台上面用格栅封死,只留一个交易用的长条窗口,窗口的柜台内侧还摆着算盘与笔墨纸砚。当铺柜台窗口外侧贴着一个大大的“當”字,“當”字下面竖向写着几行字: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低潮手饰不当,大小二分起息。按期赎当付息即取;期满不赎,则收押变卖,盖与前主无关。

    苏少堂走到当铺柜台旁边的一扇木门前,门上贴着一张“应聘者入内”的黄烟纸,此时一个司柜从柜台窗口探出头来向苏少堂说道:“客官是典当东西到柜台这就行,那边上二楼是应聘账房的。”

    苏少堂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过头便看到那个司柜一脸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咳,在下是来应聘账房的差事。”

    “辛某人莫非眼花了,咳咳,这打扮还来…………”

    那司柜看着苏少堂破破烂烂的衣服,头上的幞头也是歪在一边,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边嘟囔一边摇头走向后边,苏少堂还在愣神,厚重木门吱扭一声打开,正是方才的那个司柜。

    司柜懒洋洋的开口道:“若是上二楼需要盘查身上有无利器,伸开手臂,辛某要搜完身再放行。”

    苏少堂一脸的无所谓,伸开手臂淡定的走了进去,姓辛的司柜将苏少堂全身搜索一番,没有检查出什么东西,只得讪着脸放行。苏少堂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甫一到了楼梯末端就看到一个颇为宽敞的宽厅,宽厅四周靠墙各处都是柜子,摆放着些花瓶、雕件之类的摆件,靠东墙端端正正供着着财神像,财神像前清香正淼淼起烟。

    二楼宽厅里一张长条案子前坐着两个人,一个人正在俯身奋笔疾书,长条案旁边还坐着一个喝茶之人,年纪约莫五十来岁,头戴着一顶员外帽,身着一件浅灰长袍,下巴蓄着一撮四寸长的山羊胡子。山羊胡之人看到苏少堂上了二楼,将手中的茶碗放到了茶桌之上,脸上同样带着一脸的疑惑不解。

    “可是来应聘账房?”

    苏少堂一阵腹诽,这山羊胡之人竟然也以貌取人,苏某人不就是身上衣裳有些烂么,用得着那样的眼神么?待会咱就学那老太太抹口红,给你点颜色瞧瞧。

    “正是。”

    “呃?那过来填下东西。”

    苏少堂有些出乎意料,这个时代找工作,应聘第一件事竟然也是填写资料。山羊胡将苏少堂安排到长条案子前坐下,还拿了笔墨与两张纸给了苏少堂:“填自己、父亲、祖父三人的姓名、籍贯。”

    苏少堂将笔墨、纸张接过来一看,顿时明白旁边的奋笔疾书家伙应该也是来应聘的。对苏少堂来说,写毛笔字倒不是什么难事,苏六郎三代人姓名、籍贯也不是问题。以前的苏六郎脑袋不灵光,还是知道自己父亲与祖父的名字叫什么,籍贯自然也是一样无二;眼下问题是苏少堂并未写过这东西,当即就有些发愁,摸着下巴不知如何办才好。

    旁边的人将写好的纸吹了几下就交给了山羊胡,弓着身子将写好的纸张双手递到那山羊胡面前:“在下写好了名籍,烦请收下。”

    苏少堂福灵心至眼前一亮,自己不会写这名籍,不能瞅瞅人家写的么,当即起身抱拳对那山羊胡说道:“这位前辈,小子不会这名籍的行文格式,能不能让在下瞧瞧如何写的?”

    山羊胡一脸错愕,眼前的苏少堂衣服破的不成样子,一身怪味,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儿八经的读书识字之人。思虑片刻,山羊胡还是将刚接到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了苏少堂:“小兄弟,要是没读过书不会写字,这账房可不能来应聘的。”

    那个与苏少堂一同应聘的人笑了起来:“莫不是招摇撞骗来的罢。”

    再世为人的苏少堂对那家伙的话嗤之以鼻,一个人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往往是自己活得很累。人这一辈子不是活给别人看得,最重要是活出自己,狗咬你一口,自己还要咬过去,那不是与狗没什么区别来了么。

    苏少堂淡定的接过山羊胡递过来的纸张说道:“请放心,在下会写字。”

    苏少堂看了几眼那应聘之人的写好的名籍,顿时明白了要如何写,将名籍递还给山羊胡后,不消片刻便提起毛笔一挥而就,笑呵呵的将自己写好的名籍递给了留着山羊胡的山羊胡。

    山羊胡方才见苏少堂写的飞快,当即好奇起来,如今接过了苏少堂写好的名籍就赶紧看了起来。甫一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抚了抚胡须大笑起来:“哈哈哈,在当铺干了二十多年,想不到也有打眼的时候,这字当真是奇特,中宫紧缩而又四面开张,笔力虬劲偏偏飘逸非凡。不错、不错!苏少堂,宋州砀山梨花乡人,清泰元年生……”

    那刚才嘲讽苏少堂的人此刻张大了嘴巴看着苏少堂,顿时明白自己当了一次跳梁小丑;苏少堂淡然的冲着他笑了一笑,那人竟然讪讪的将头扭向一边。苏少堂此刻也颇为开心,这瘦金体是书法皇帝宋徽宗的发明,笔迹绰约瘦劲,风姿至瘦而不失其肉,能被山羊胡称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苏少堂且等在这里,陆阶明你先跟着去应试。”

    山羊胡吩咐完后便背着手,慢悠悠的进了隔壁一处房间门前,与苏少堂一同应聘的人也跟在山羊胡后面,山羊胡将那人引进房间后便又回到了长条案旁边喝茶。

    那房门开的一瞬间,苏少堂就瞄了房间一眼,里面桌子上放了毛笔砚台、算盘,桌子后隐约坐着一个少女模样的人,身后貌似站着一个丫鬟。苏少堂有些疑惑,接下来的一关竟然是个女子主持,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山羊胡坐在长条案前闭目遐思,并不理睬苏少堂,苏少堂也乐得清闲,有样学样,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昨晚一夜都没睡,此刻睡意突然涌了上来,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苏少堂到你了,咦,还睡着了?哈哈哈哈,也是个妙人。”

    苏少堂听到声音瞬间就醒了过来,立刻站起身子,山羊胡正抚着胡须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苏少堂挠挠头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应聘的,正在此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女子笑声,看来那房间的人也是听到山羊胡的话了。

    “应聘账房者请入内!”

    苏少堂听到隔壁房间有人呼喊,对山羊胡微笑着欠了一下身子,便一溜小跑进了房间。甫一进了房门,才看的清那女子模样,登时就吃了一惊愣在当场,那女子头上同心髻,面如凝脂,赫然竟是昨晚大街上遇到的坐在马车中的少女,这个世界还真是小,没想到过了一晚竟然又见到了。

    少女盈盈起身,看着苏少堂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脸上带着浅笑对苏少堂说道:“莫非小女子脸上有什么?”

    苏少堂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今天换了一身衣裳,那女子估计没认出自己,赶紧解释道:“苏某人昨日就曾见过小姐,与小姐当真是有缘,如今又见着了这才有些震惊。”

    少女身后的丫鬟白了苏少堂一眼,语气有些嗔怪:“来应个聘都能睡着,到了房间里又垂涎小姐美色看呆了,真是个登徒子。”

    苏少堂有些郁闷,说个实话都能挨喷,自己这么像坏人?不过眼前的少女还真是个美人,身高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脸上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眼前少女容颜天然无添加,实在是比那后世用厚厚粉底打扮出来的所谓人工美女要真实多了。

    “迎云,莫瞎说。”

    少女转身瞪了身后的丫鬟一眼,身后的丫鬟这才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少女旋即又看向了苏少堂。

    “苏公子说昨日见过小女子,小女子怎么没有印象。”

    “也怪在下没说清楚,昨日苏某姐姐吐血晕厥,大街上还遇到了小姐的马车,还与那车夫吵了几句……”

    少女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檀口轻启:“哦……原来昨日竟是苏公子……昨日真是太对不住了……对了,可曾去过医馆了?”

    丫鬟迎云瓜子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颔首垂眸懊悔的模样,自家的小姐竟然真的见过眼前之人,看来定是错怪人家了,讪讪的走到房间门口将房门关了起来。

    “多谢小姐关心,家姐已看了郎中,如今已经无碍了。”

    少女螓首凝眸,俯仰之间自有一股如水神韵:“那便好,公子字写的当真是俊逸非凡,小女子甚是钦佩,看来苏公子方才睡着也定是昨晚太累了。”

    苏少堂听了少女的话,只得挠挠头,自己的形象从登徒子一下子变得高大上起来,委实有些不适应:“呃?小姐谬赞了……”

    “既然苏公子来敝号应聘账房,还有几个问题要回答,迎云你来读那试题罢。”

    丫鬟迎云听完少女吩咐,脸上的悔恨之色已经不见了,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念了起来:“这里有算盘可以用的,迎云这便问了,今有千钱月息三十,贷人七百钱,十日归之,问息几何?”

    苏少堂旋即就明白了题目的意思,这是一道关于利息计算的问题。这种小儿科的题目自然难不倒苏少堂,这个时代用的都是阴历,每月三十天,那月利率千分之分之三十,十天利率就是千分之十,七百文钱借十天的息钱就是七文钱。

    迎云的话刚刚落音瞬间,苏少堂自信的脱口而出:“七文钱息钱。”

    少女此刻眼睛里也是有了一丝精芒露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迎云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拿出一张纸递给苏少堂。

    “这么快,那继续看这题罢。”

    苏少堂接过了丫鬟迎云递过来的几张纸,拿出一张缓缓念了出来:“今有账目如下,第一日收钱一千三百二十五文,出钱七百八十九文;第二日收钱六千五百一十二文,出钱五千三百二十一文;第三日收钱三千四百五十八文,出钱一千九百八十七文,问三日盈余多少?……嗯,倒是挺复杂的,三千一百九十八文,苏某说的可对?”

    苏少堂刚读完题就说出了答案,迎云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张着嘴,旋即意识到了失态,赶紧捂住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蹦出来几个字:“这是真的?算盘也不用的?”

    少女也是有些瞪目结舌,一张俏脸写满不可思议:“苏公子大才,清浅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苏少堂心里颇为满意,穿越之前培训机构任职经历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少女说自己叫清浅,又是白氏当铺,莫非她叫白清浅,名字取得真是好听。

    苏少堂当下手里还有两张纸,翻出一张当即又念了出来:“今有鸭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呃,这个更简单,兔子十二只,鸭二十三只。”

    那叫浅儿的少女与丫鬟迎云好似看着一个怪物,此时的二人都在震惊当中,并没有出声打扰。

    苏少堂看着最后一张纸念出了声:“南北客商行南北通天下有无?原来是个对联,让苏某想想……”

    少女从震惊中醒悟了过来:“呃!苏公子不必对了,这个是迎云拿错了,这是还未开张的分号的对联,清浅只想出来了上联……”

    “无妨,这既然做的是当铺生意,自然要应景,有了!东西当铺当东西解人间缓急!”

    “此次应聘苏公子通过了,只做个账房先生好像有些屈才,让清浅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