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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拮据的生活

    九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夜晚的时候还是漫天星辉,清晨起来却又飘起了雨。

    放肆漂泊的雨一会向东,一会向西,将弓箭巷房舍的屋顶拍击的哗哗作响。浓重的湿意封裹万物,秋日的寒意终于展露出獠牙,吞噬着空气中所剩不多的温度。

    苏少堂在苏芷庭隔壁房间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左胳膊伤口也在隐隐发痒,数羊也没用,数了好几百还是精神抖擞,再数一次依然是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渐渐亮了起来,临近清晨又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吵的人想想就烦,偶尔还有细微的水滴透过屋顶的洞滴在脸上。苏少堂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翻身起床,一晚没睡此刻眼睛定然是通红无比,偏偏又没有镜子,连红眼也看不到,当真是愁煞人也。

    昨晚苏芷庭颇为高兴,与苏少堂聊了半宿,想想昨晚苏芷庭的话,苏少堂就忍不住唏嘘。

    苏芷庭被孙得禄接到了汴梁城之后,孙得禄依然是以前的德行,莫说是寄钱物给苏芷庭母亲,甚至不准苏芷庭写信。没过多长时间,苏少堂的外甥女孙楚玥就降生了,也就是昨日啃羊肉啃得满脸是油的玥儿。从玥儿降生之日起,苏芷庭的运气就变的奇差无比,先是孙得禄贩卖羊皮被人摆了一道,败尽家中积累的钱财,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每当有上门追债的债主,孙得禄便让人家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带走几样。几番下来,家里便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剩下的债主见孙得禄还不上债,便联合起来逼着他签下契约要卖汴梁的宅子还债,孙得禄觉得宅子当然不能卖,要不然住到何处去,再说灰溜溜的回老家也很没有面子。那些债主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若是四年后还不起债,便要收了孙得禄宅子房契抵债,而且期间还不准其卖宅子,如今还有半个月就要到那四年之期了。

    接下来的日子的重心变成了如何还债保住宅子,孙得禄一蹶不振,重担全被苏芷庭这个弱女子扛了起来。苏芷庭典当了仅剩的手饰买来织机,在家中开始织工的生涯,从布商那里买来丝线,每日织布不止,织出来的布再卖给一个叫赵有才的布商,卖布钱财倒也有些盈余,眼见日子一天比一天有了点起色。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年多前,如今的大周皇帝郭威彼时还是大汉枢密使,扯了旗子造反。大汉皇帝刘承佑打不过郭威,便在汴梁城到处抓男丁绑到军营里去,孙得禄与一个朋友一起被强征入伍,从此再未出现过。孙得禄那个朋友后来因为瘸腿被遣回了汴梁城,苏芷庭路上遇见了才知道孙得禄已经死在了七里坡之战中。

    后来那布商赵有才不知从何处知道苏芷庭死了丈夫,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赵有才垂涎苏芷庭的美色,明里暗里非要纳苏芷庭为妾,苏芷庭不堪其扰只好将布匹卖给其它的布商。谁知那赵有才竟然私下使坏,使了银子不让别人收苏芷庭的布。苏芷庭不会其它的手艺,织出来的布匹便自己摆摊去卖,一边卖布还要一边织布,日子过得委实心酸而又拮据。

    孙得禄人已经离世,苏少堂觉得他也是个苦命人,当初做的混蛋事也不是不能原谅。不过那布商赵有才却做的实在是太过分,苏少堂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的没有人性与底线。若是遇到那赵有才,自己恨不能将其给生吞活剥了。

    天仍还蒙蒙亮,雨也没有停。

    苏少堂知道苏芷庭身体不能再过度劳累,昨晚的老郎中也说苏芷庭要吃些清淡的东西,于是他决定熬些粥当做早餐,在屋子里翻找半天,才找到一小把赤小豆,布袋里还剩最后一点粟米,面缸竟然空空如也。

    苏少堂未穿越前就是农村孩子出身,况且穿越后还融合苏六郎之前的记忆,因此这煮粥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把赤小豆、粟米淘洗后放入了柴灶上的陶质锅釜里面,再添了一些水。拿起一把干草用火折子点燃放入灶膛垫底,然后在干草上面放一点容易燃烧的木柴,等火大了以后再放大一点的柴火。

    灶膛里蹿出的火焰映红了整个房间,不过这烟熏的味道四窜在房间里,呛的苏少堂直掉眼泪。或许是烟味浓重,隔壁房间的玥儿竟也跑出了睡觉的房间,苏芷庭拖着虚弱的身体也到了灶前帮忙。

    吃饭桌子很破旧还缺了一个角,桌腿晃荡着好象要倒了似的。苏少堂找了块石子垫住这才稳当一些,一家人对付着吃了早餐。

    姐弟俩多年未见,苏芷庭总有问不完的事情,借着说话的功夫苏少堂又熬了药给苏芷庭服下。

    苏芷庭对苏少堂如今说话变得清晰流畅极为开心,说苏少堂小的时候经常被同村的孩子叫成“傻六郎”,每次都是她去给给自己的弟弟出气。苏芷庭话说不了几句,话题便总是跑到苏少堂十九岁还未娶妻和母亲刘氏这两件事情上来,想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老母一面,便又开始叹气。

    善意的谎话说了一个之后,便只能用无数的谎话才能让其变得合理,苏少堂只好小心应对答话,心怕说漏了嘴,苏芷庭心情激荡之下再旧病复发。

    小丫头玥儿兴致勃勃的拿根棍子在挑逗小黄狗豆芽,玩的不亦乐乎。苏少堂走过去抱玥儿,玥儿对自己这个舅公仿佛没什么兴趣,哭着鼻子要去找昨晚给自己买羊肉的伯伯。豆芽简直成了精,一看到玥儿哭了,转着圈的咬苏少堂的衣角。苏少堂颇为无奈,只好将外甥女放到地上,讪讪的站在旁边苦笑不止。

    苏芷庭训了玥儿几句,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姐姐这织的布正好是男子做衣服的,等雨停了去把那前些天织出来的布去街上换些钱,去那沈氏裁衣铺子给你置办一身新袍子,再买些白面杀只鸡……”

    “姐,你这身子骨要紧,要听郎中的多卧床休息,这几天就歇着千万不要再织布、卖布了。弟弟想在汴梁城住上一段时间,这一膀子力气,还不是有人抢着要。有个姓洛的船主说让去当篙手,每月给六百文,咱嫌给的低都没答应。”

    “你来汴梁是来探亲的,这……”

    苏少堂走到苏芷庭身前赶紧打断苏芷庭的话,呵呵笑了起来:“这汴梁城随便找个营生都比在家种那二亩地强,等找到活计安稳一段时间下来,再把娘亲接过来。姐,你就听弟弟的一次可好?”

    苏芷庭只好点头答应,眼前的苏少堂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鼻涕虫,她此刻心里最多的还是欣慰。

    穿越之前苏少堂总是觉得是金子总会发光,大学毕业之后混了快九年,依旧是个不入流的培训机构的补课老师,语数外、书法、历史地理无所不教,偏偏工资一丢丢;被大学同学赵千名那个老六亲切的称为“九牛一毛”,干九头牛的活,拿一毛钱的工资。

    自从穿越之后,苏少堂一直有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的想法,即使做不了一统天下的万世明君,那便做个权掌天下的大臣、将军才好;要是做不成大臣、将军,那就做个富甲天下的巨商;要是这巨商也做不成,那就做个小富即安的财主;要是这财主也做不成,那就多娶几个老婆也行……

    如今一腔宏愿在现实面前变得缥缈无比,苏少堂还是决定先找个活计才更为靠谱些,先填饱肚子才是最正经事情,那些缥缈的愿望还是往后稍稍再说。

    想通了其中关节,恼人的雨也终于停下。

    苏少堂换了一身袍子,换的时候还碰到了左胳膊逐渐结痂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一番才换好。不过新换的袍子依然是破烂不堪,只得苦笑一番带着十二枚铜钱抖擞精神出了弓箭巷。

    五代时期唐朝遗留的坊市制基本被废除,汴梁城里的住宅和商业开始混合,由坊市变成了街市,正是这种新的格局才造就了如今汴梁城商业的繁华。各地的人争相涌入汴梁城,汴梁城变得的拥挤不堪。

    当认真去研究一件事情时候,那件事就会逐渐揭开神秘的面纱,苏少堂为了寻找工作,所以将大街上的各种营生都瞧了一遍。杨徽之昨晚告辞离之前说今日要去街上卖自己的画,苏少堂总算是明白他辗转数千里都没饿死的原因了,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艺术天分,卖画这条道显然走不通。

    一家粮店前,那搬运粮食的力工竟然扛了数层高的布袋,看的苏少堂咂舌不已,苦力活是最累也最不赚钱的,卖苦力就算了。

    小吃摊前,前来光顾的人络绎不绝,做小吃的摊贩喜笑颜开,不时接过数枚铜钱放入存钱的罐子。苏少堂觉得做餐饮倒是个好营生,但是这玩意需要手艺,需要启动资金;而自己好像没什么优势,穿越前厨艺局限在只会下泡面的程度,这启动资金也只有十二枚铜钱,明显不够用,苏少堂摇摇头只好继续前行。

    沿着大街转了一大圈,苏少堂悲哀的发现,方才看过的所有工作自己总有不能做的理由。正要咬咬牙要不要先去做搬运工时,白氏当铺四字牌匾便恰如其分的映入眼帘,那当铺门口竟然围了一堆的人不知再看什么东西,有的人看完摇摇头就走掉了,有的看完喜不自胜,自信的走进了典当行的大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苏少堂也挤到人堆里,一张写着“聘单”二字的红纸便出现在眼前。那招聘的人也挺会来事,“月俸两贯半”五个铁画银钩的字竟然写的奇粗无比,瞬间就成功引起了苏少堂的兴趣。

    原来这白氏典当行要招一个账房先生,家世清白、要会写字、算账。苏少堂顿时浑身舒坦无比,心中的激动,像一阵汹涌海浪将他的喜悦推向极致。

    家世清白自然不在话下,正儿八经的三代贫农;写毛笔字么,苏少堂曾是大学书法社团理事长,瘦金体还拿过三等奖;至于算账,培训机构这近九年的磨砺下,别说速算了,就是开立方根都没问题。想到此处,苏少堂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将身上穿着的破衣烂衫掸了几下,信心满满的朝着白氏当铺的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