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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显身手青年拼力量 贴春联开心迎佳节

    张近泽回家后,仍然气愤难平,跟父亲说起祖坟上的事。张新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掏出一根烟,点燃后,闷头抽烟。过了好一会,这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善恶终有报。”

    张近泽对于父亲这句话有些似懂非懂。知道跟父亲多说什么也没有用,转身招呼三弟一声,二人一起走出家门。门前不远就是池塘(本地人称大汪),在兄弟二人将要走到池塘南沿的时候,听见一群人在大声数数,并掺杂着哄笑声。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大伙大声数着,其中一人奋力不停地反复举起平车轱辘,直到举到二十六次才住手,车轱辘放下后,呼呼喘着粗气。立刻引起一片赞叹声,纷纷夸奖说,“志贤太厉害了,单手举起了这么多次,比上次还多了三个。”

    “你是咱们全庄最棒的!”

    “我们体育老师单手才举起十八次呢。”

    张志贤不待调匀呼吸,故作谦虚地说:“我就是举着玩,其实我还能多举几次。”话音刚落,又引来一阵吹捧声,夹杂着哄笑声。张志贤哈哈笑着,说:“不信下次举给你们看,今天累了,不举了,谁不服就超过我呀。”

    这时候,早又有人走过去试着想举起车轱辘,单手举不起来,只好用双手,这才勉勉强强举了十二次。在大伙的哄笑声中红着脸退到一旁。

    二安忍住笑,说:“你们别笑,他比我强多了,我用双手才举起十次。”

    张山泽说:“我用双手能举起三十次,单手也应该能举起十次。”

    更有人根本就不好意思过去试试,知道自己能举起多少次,还不够大伙笑话的,别自讨无趣啦。而这样的人往往最能起哄,不怕看热闹,就怕不够热闹。五狗子张笑就是这样的人。今天他和六狗也来了。嘴上说大话,就是不行动。大伙都知道这两位一个比一个能吹。后来还是四狗有蛮力,一鼓作气,双手举起了四十多次,单手举起了十七次,算是找足了面子。六狗子长着一副小白脸,水蛇腰,走路一拐一拐的。他是个瘸子,小腿使不上劲,不可能举起太重的东西。有这个缺陷,别人很少揭短,他却尖酸刻薄,实在让人厌恶,没少被张志贤用语言敲打。

    这天早晨,大伙又聚集在一起晒太阳,张近泽也来了。有人提议举车轱辘,这样身上暖和,也好比比力气。好事者就从家里弄来了平车轱辘,放在那里,这种平车的轱辘重量足有六十五斤。

    叫好声、起哄声、大笑声越来越大,人越聚越多。

    单手举起二十六次的是张志贤,若是用双手,百八十次不在话下,的确颇有蛮力,他是张庄村第一大力士。

    平车轱辘适合双手握举,这样好掌握平衡,能用上力。单手就比较困难了,因为在用一只手掌握住横轴的时候,两边的轱辘是旋转的,重心不稳,很容易失去平衡。这就需要力量和技巧的完美结合。

    张近泽在家里的时候,常常需要搬动车轱辘,也试着举过几次,知道自己大概能举多少次。今天想挑战一下志贤,一种好胜心理油然而生。他走过去,伸出双手在车轱辘上一搭,先举几下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就放在了地上。有人哄笑说怎么才举这几下,那位五狗子更是来话了,嘿嘿笑着说,近泽叔真厉害,一出手就能举起好几下。话里全是讽刺,满脸写着讥笑。可见他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五狗子,一会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张近泽不以为意,看着五狗子说,“你小子看好了,别得意过早。”

    张近泽说完,一只手抓住车轱辘,奋力举过头顶,身体转了一圈,目光环视,然后,唰的一下放了下来。说:“你们猜我能举起多少次?”

    大伙感到惊讶,没想到外表斯文的张近泽居然单手也能举起平车轱辘。大伙说什么的都有,纷纷猜了几个数,最大的数是能举起十五次,张志贤知道他的底细,也给了一个数,说能举起十八次,这算是最后的定论了。

    张近泽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他本来就不爱多说话,心想我用事实说话。他把怀里的一本小说拿出来,交到张山泽手上。

    “你还书不离身呀,怎么不去抱个大专回来呀?”一旁的铁蛋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大伙平时就知道他爱看小说,没人有闲心问是什么书,一心只想看他举车轱辘,谁也没插言。张近泽听见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瞪了他一眼,说:“你最好别惹我。”铁蛋听他这么说话,心里一时很不受用,脸上笑着,似乎是玩笑一般,忽然抬腿踢出。张近泽没想到他竟然出脚踢自己,眼疾手快,不假思索地右手一抄,抬腿反踢,铁蛋应声倒地。正好倒在五狗子身边,五狗子伸手扶起,笑说:“你踢人家怎么还自己倒下来啦?”他没有看清张近泽出脚,心里大惑不解。有看清楚的,忙打圆场说别闹了,快举车轱辘吧。

    只见张近泽就像走街串村的江湖卖艺人一般,蹬蹬腿,跺几下脚,呼呼打出两拳。大伙又是一阵哄笑,张近泽也是嘿嘿笑了几声。见此情景,五狗子更来劲了,说:“就举个车轱辘,你至于这样吗?又是打拳又是跺脚的。”张近泽斜视他一眼,笑着说:“你少废话,不服你也来试试。”

    话说完,张近泽低下身子右手握住车轱辘横轴的中间位置,往上提一提,呼的一下就举了起来,紧接着,不停地上上下下反复举着平车轱辘,举过十次的时候,大伙不由得跟着大声数数,声音越来越大。

    直到举起了二十次,张近泽实在举不起来了,这才将车轱辘放在地上,也是呼呼喘气,确实是太累了,想超过二十次是不可能啦。

    张志贤等人拍手叫好,他也没想到,张近泽竟然能举起这么多次。在张庄村,单手能举过二十次的,也就三四个人。感到出乎意料的不只他一人,在场的许多人都很吃惊,啧啧称赞。五狗兄弟不出声了,撇撇嘴,摇摇头,从脸上的尴尬表情,看得出心里也是不得不佩服。铁蛋不明不白地挨了一脚,又见他举起这么多次,既懊恼又佩服。

    不知什么时候,老四张河泽也来了。他先走到张山泽身边说了几句,又来到张近泽身边,说:“二哥,俺娘叫你和三哥回家吃早饭,问你在集上买的那个门吊子放在哪了?”

    “我这就回家。门吊子就放在床底下,是用化肥袋子包着的。”张近泽说,“不是说明天贴门吊子吗?现在问这个干什么?”

    “俺爹说今天都贴上,别等明天啦。”

    “吃完饭就贴吧,我们几个一起贴。”老三自告奋勇说道。于是兄弟三个一起朝家走去。马上就要过年了,贴春联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还有两天过年,先贴门吊子也不好看呀,春联和福字老大还没写完吧。”张近泽说。

    张河泽说:“春联还没写,别的都写好了。”

    “那行,叫老大都写好了,今天全贴上。”

    贴春联是这里的一个传统。到了腊月二十八,家家的门上陆续贴上了春联,最迟也要在腊月三十贴好。春节期间走在村庄里,如果看到谁家没有贴春联,就是这个家族有人去世了,而且是连续三年都不可以贴,算是以此表示对逝者的怀念吧。

    打好了浆糊,张近泽等兄弟四个开始贴门吊子。有屋门的地方都要贴,一共需要贴四组门吊子。然后再贴福字,院子里有一棵白槐树和一棵枣树,习惯上也要在树上贴上福字,鸡窝和一个兔子窝上也贴上了“六畜兴旺”四个字。大门外的猪圈和驴槽上自然也要贴上“六畜兴旺”。门口的一棵刺槐树上贴了“出门见喜”四个大字。

    张新民家除了门吊子需要在杨集公社大集上买,其余的都是张远泽手写。只要在公社的商店里买来几张红纸,剩下的就是老大张远泽的事了。他有这点特长,能写一手好看的毛笔字。他从小就喜好这个,起先是跟庄里的小学老师李知文学的书法,论亲戚,应该叫他表叔,李知文与张新明是亲表兄弟。张远泽在杨集中学上初中时,偏巧又遇到一个擅长书法和绘画的班主任徐治光老师。徐老师发现了他的特长,用心指点,功夫不负有心人,无论是钢笔字还是毛笔字都大有长进。模仿徐老师的字竟然到了惟妙惟肖的地步。徐治光是杨集公社的书法名人,号称“郯南一支笔。”只因杨集公社位于古郯县南部,因此得名。

    张远泽这些天多是和他的那些同龄人在一起玩,也经常结伴去村庄外拾草或剜猪食。这些人中有小社、大厂、铁蛋、老虎、小七等。有一次,张远泽偷偷拿了几把家里的黄豆装进棉衣兜里,被张近泽发现了,为了堵住他的嘴,只好带上近泽。原来他们各自在家里拿了一点黄豆去村庄东头一户人家里换花生吃。这个秘密被张近泽无意间发现后,就再也没有发生。也许是怕他说漏了嘴,或者是悔悟不该这样做。他们换了花生后,边吃边朝村外走。每人给了张近泽几个花生,张远泽当然给的最多,基本分给他一半。

    这天早晨,张远泽回家时,张近泽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在贴门吊子了,他不紧不慢地吃完饭,这才铺开红纸写春联。

    春联都是贴在门上和门框上。这有个讲究,只有大门口的双扇门是八个大字,每边各四字,形成上下联;别的双扇门(比如堂屋)是十四字,每边各七字,也是构成上下联;单扇门一般是十四字对联,也有只写七字的半句对联,相对随意些。门框的两边各七个字,也是形成上下联。四字横联贴在门吊子上面。这些都是标准贴法。春节前后这些天,张近泽喜欢和三弟一起在村庄里转悠,有时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一群人,组团四处看看各家各户大门上的春联,评头论足,倒也热闹。好的春联会让他记忆深刻,用心收集了不少。有“春回大地,福满人间”、“春临大地,喜到人间”、“梅红十里,柳绿三春”、“风和日丽,人勤地丰”。有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有的是有板有眼。有的很好看,有的很一般。

    至于门框上或者单扇门上的春联,张近泽不是很留意,主要是因为那些字比较小,没有大门上的四字春联醒目好看。不过,偶尔发现几联好的也会开心不已,用心记在心里。比如“春到人间千家好,花开枝头万象新”、“瑞雪铺下丰收路,春风吹开幸福门”、“春到村庄处处喜,喜临农家院院春”、“布谷鸟鸣黄土地,迎春花绽艳阳天”、“大地年年春光好,祖国处处气象新”等等。以上都是相对很好的春联。有些一般的甚至很差劲的春联,张近泽看了就会忍俊不禁,就会注意这是谁家,竟然这么逗乐。春联是一个家庭的写照,是门面,也是一种脸面。

    张远泽写春联时,张近泽走过来一起参谋,最关键也是最关心的是大门上的春联。最后中规中矩选用“春回大地,万象更新”。这八个字,张远泽写得最认真最用心,饱蘸墨汁,遒劲有力。弟兄几个齐声说好。父亲张新民过来看了也是面露笑容,却没有说什么。他为儿子们的成长高兴,笑容就是最好的奖赏。母亲在堂屋打理过年的食物,对这个不是很关心,只要贴上了就行。冷不丁朝院子里喊一声:“锅屋的风箱上锅台边都贴个福字,别忘了。”张远泽爽快答应:“行,这就写两个大福字贴上,再写上叩谢灶王爷。”兄弟几个会心大笑。

    “哼,就知道你们忘了这事。”刘兰景嘟囔着,叮嘱一句,“别胡乱写。”显然对大儿子的话不满意。灶王爷是神,要恭恭敬敬的,怎么能胡说乱写呢?

    为了保全一家人的锅灶有柴烧有饭吃,春节这天早晨,饺子煮好的时候,刘兰景盛的第一碗饺子不许别人动,她很认真很虔诚的放在锅台边,敬请灶王爷享用。灶王爷的碗里有三个饺子,还有些饺子汤。到了下午就可以端走吃了,理由是灶王爷已经享用过了。小时候张近泽为这事很疑惑,又不好问母亲,明明碗里的饺子一个也没少,怎么就说是灶王爷吃了呢?长大后他明白了,母亲这是迷信。不过,他对这个迷信还是很尊重的。不管有没有灶王爷,至少这也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盼和精神寄托。他深知每一粒粮食来之不易,每一把柴草都要去捡拾。他懂母亲的心思,母亲不容易。每逢刮大风下大雨的天气,母亲常常出门到房前屋后转转,看有没有树枝子被刮断掉到地上。特别是秋天,霜降过后,大风一起很多树叶掉落满地,就用耙子搂树叶子。后来,遇到这样的天气,张近泽就会跟三弟抢在母亲前面先出去了,并且走得更远。只为了替母亲干这个活,多捡些树枝树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