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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日里四野任游荡 驴倔强胜过人坚强

    一年中,农村人最快活的时候就是在冬季。因为是农闲,大家基本都没什么事了,虽然天气寒冷,挡不住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在一起嬉笑打闹,有时候也有中年人甚至老年人参与其中。更多的时候,年轻人找年轻人,老年人找老年人,分别聚集在墙根下晒太阳,随着太阳的移动变换着墙角的方位,大家充分利用太阳的温暖。特别是一些老年人,懒洋洋地或站或坐,或倚靠在院墙上。长满老茧的手没有闲着,要么抽烟,要么伸到棉衣里捉虱子,挠痒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家长里短和庄稼收成,更喜欢回忆过去,憧憬未来。常常引得附近的中青年甚至妇女们也参与进来,简直就是一场农村舞台戏。

    在这些中老年人经常上演的场景里,有时为了某个事争得面红耳赤,由于长期缺少营养、风吹日晒的辛苦劳作,一个个原本蜡黄粗糙的干瘦老脸上,面色居然红润起来,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红了脸堂,还是因为争执而气血上涌造成的结果,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争到后来,还是三队的生产队长徐治昌说的话比较公允,对此大家大都认同。有人不服气,站出来说,土地承包到户后,你这个生产队长就无用武之地了。更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他那是没权力了,没好处了。徐治昌听到这话似乎被激怒了,绛紫色的大长脸上一双圆眼瞪得很大,很快,面色暗淡下来,紧皱眉头,嘴里不轻不重地蹦出两个字:胡扯。他不想生这个闲气,仰头干笑了两声,闷头抽起旱烟来。岁月催人老,他那原本浓密的黑头发,也已花白;原本声音洪亮腰板挺拔的强势汉子,也变得形貌瘦削和猥琐。

    年轻人那边就不同了,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一些能说会道的人高谈阔论,几个嘴拙舌笨的人往往少言寡语,更喜欢听别人谈论。无非说些自己多么能吃,一顿饭吃了几张煎饼。有人吹嘘自己的力气多么大,单手能举起平车轱辘三十次。还有人骄傲的自夸说昨天用弹弓又打下了一只老家子(即麻雀);大伙投来惊讶的目光,有人追问老家子被烧吃了吗?

    “老家子不好逮,烧了也没什么肉,豆虫老香了,咬一口满嘴流油!”说话的是大安,大名张振安。大伙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人问这豆虫怎么吃。大安很是得意,眉飞色舞地说起秋天的时候,跟张近泽一起在豆子地里逮到六只豆虫,找个碎瓦片,将豆虫放在瓦片上,架上火烤熟了吃,老香了!烤的时候,就听豆虫嗤嗤响,直朝外冒油。你们不信可以问问近泽是不是这样。

    有人好奇地打听怎么逮到豆虫,有知道的人抢着说,这小东西到了秋天就钻到了土里准备越冬,这时候最肥。要在秋天割完大豆后,在没种小麦前,用镢头刨,就可以逮到。有的地里很少,有的就会多一些。

    农村人家基本都是一样的贫穷,若是能在平时吃上一次肉,那简直就像过年一样,幸福无比。土地承包到户两年多,家家户户的粮食够吃了,若想吃上一顿肉菜,还是比较奢侈的。这豆虫吃了不少大豆,它肯定很肥很香很解馋,有人心里暗想明年秋天不能错过了逮豆虫的时机。

    这些年轻人自从记事起基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上一次猪肉。一般都是在除夕这天的下午,一家人围在一起,饭桌上有一大盆白菜干豆角炖猪肉,这就是过年最好的美味佳肴。

    最近这两年的冬天,张近泽也喜欢这样的聚会神侃,只是他的话很少,多是附和着,开心的笑着。

    张近泽看大安讲得眉飞色舞,应和说豆虫确实很香很好吃。说到吃,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本想说出来,却不好意思说,那是在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挖泥塘,足足干了大半天,学校通知晚饭免费吃馒头。可把学生们高兴坏了,简直就像过年一样。虽然没有菜,咸菜也没有,二两一个的馒头,张近泽竟然吃了九个,还有点意犹未尽。张近泽怕被人笑话,从来没好意思跟别人提起。在他心里,这是即自豪又羞愧的事情。

    太阳升起老高了,大家也玩的差不多了,各自回家吃早饭。张近泽吃过早饭,然后背着草筐,手里拎着镢头,带上张山泽,又叫上大安、二安、小里等几个年纪相仿的伙伴一起到村外的抬田沟边、庄稼地头等处剜猪食。这些地方,总有一些不怕寒冷的各种野菜露出绿油油的青叶子,不愁找不到,冬天里有了这点野菜,家里养的那头猪就可以改善伙食了。这些野菜多是苦涩的,甚至带有刺激的气味,人是不能吃的,但是猪喜欢吃。对于猪来说,这些总比干草和干地瓜秧做成的猪食好多了。家里的刷锅水一般还要先给毛驴喝,然后才是猪,然而毛驴往往将半盆的刷锅水喝干后,再用舌头将盆底舔干净才罢休。即使盆边上还有一点残渣也轮不到猪,因为还有几只鸡在周围窥视,时不时地啄上一口。

    有时候挖的野菜很少,就会捡拾一些掉落的树叶,间杂一些枯草枯枝。看到裸露在外的树根就用镢头刨下来,这样可以为家里添加一些烧锅用的柴火,总之不能空手回家。

    这么七八个人四处晃悠着,最小的十四五岁,最大的有十八九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近泽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只要他说去哪里、怎么走,基本没有不同意的。有时候走着走着有点累了,就在一片较为低洼又背风的地方歇息,这样的地方往往在夏天的时候就会积满水。有的是雨水形成的,有的是附近河沟里流过来的水,到了冬天就干涸了。土质会非常松软,加上有一些粘在地上的干枯的水草和地衣,简直是天然歇息的好地方。大伙或坐或站,或卧或溜达,各自随意。张近泽喜欢在出门时带上一本书,不管是什么书,只要是没看过的就行,即使是一本小人书,他也会看得津津有味。这时,他就会从棉衣里掏出来,斜躺在地上,专心看起书来。

    有闲不住的,吵吵嚷嚷,比力气,比摔跤。张近泽看到这些,来了兴致,也不看书了,将书放在一边,参与其中。最后是打成一片,也不分什么敌我,一通混战。学起电影里的动作,你一招黑虎掏心,他一招饿虎扑食,我来个兔子蹬鹰……好不热闹。多是胡踢乱打,没有任何章法套路。不过,他们都注意别伤着对方,用劲不要太猛,更不能故意打脸。由于是冬天,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又是在这土质松软的洼地,况且都是在摔摔打打中长起来的农村孩子,根本不用担心受伤,即使有个擦伤或者口鼻流血什么的,也不会伤了伙伴关系,过后,大家还是好伙伴。

    张近泽每天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些事情,倒也自由自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在这看似充实和快乐的日子里,心中总会在某个时刻升起一种莫名的空虚和迷茫。参军的愿望破灭了,今后该怎么做呢?总不能就这样活下去吧。

    这一天,张近泽又一次和几个同伴出了村庄,来到小南河边。这条东西走向的小南河只有六七米宽。仅在小石桥西边不远处,有一小段河道相对较宽,看上去简直就像小南河上鼓起的大肚子,大家习惯上称这段为大肚河。大肚河也是最深的地方,容易形成漩涡。在夏天,河水暴涨的时候,中间水深可达两米半。小南河在夏天很热闹,尤其大肚河这一段,大人和孩子们无论是游泳还是嬉闹都是最佳地段。张庄的土地大多集中在这条小河的两岸,两岸的庄稼以玉米、大豆和地瓜为主,也有一些高粱和水稻。夏天劳作的人们,忙完了活计,就近下到河里洗澡。

    小南河虽然不宽,它的两岸却像两条小路,可以走平车和胶车。这是为了便于收庄稼。张近泽等七八个人沿着小南河的堤岸向东走,看到张志贤正背着手悠闲自得的晃悠着,只是他在北岸,张近泽几个人在南岸。紧走几步后,张近泽大声说:“志贤,你在干什么?”张志贤回转身,见是张近泽,咧嘴一笑,说:“我出来放驴,你干什么去?”说罢,用手指了指。在他前面不远处,一头黑驴正在低头努力啃食着岸边的荒草根,偶尔也有一些青绿色耐寒野菜,毛驴吃得津津有味。

    张志贤与张近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铁哥们。还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天下课后,老师刚走出教室,张志贤跑到张近泽面前就是一巴掌,然后撒腿跑出教室。张近泽坐在第一排靠近门口的地方,他从家里带来的小板凳有一条腿是活动的,随时都会掉下来。莫名的挨了一巴掌后,激怒之下,立刻将那个活动的板凳腿抻出来,小手一挥,板凳腿正中张志贤的小脑袋,鲜血从张志贤的头发上流了出来。为此,气愤的王兰老师将张近泽带到了办公室,在一张白纸上,要求他按下鲜红的手指印,说是记大过一次。这件事吓坏了张近泽,好长时间才渐渐走出被记大过的阴影。他不知道记大过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肯定很严重,因为这位漂亮的女老师脸色很严肃,言语很严厉。

    张志贤被带到了杨集医院简单包扎了伤口,头上缠着绷带。这事双方的家长也知道了,见面自然说起这事。张志贤的父母并没把这当回事,认为小孩子打闹很正常。私下里双方家长都训斥了几句孩子,要求以后在学校里好好相处,不许胡闹。在小学里,张近泽从此得到一个外号叫“手榴弹”。

    后来,他俩成了最好的同学,最好的伙伴。夏天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一起去割草,一起捞鱼摸虾。夜晚也常常躺在一张草席上乘凉,那时候农村人大都习惯将草席子铺在路边乘凉、闲聊、睡觉。到了半夜里,他俩甚至还一起游过河去偷生产队的烧瓜。

    “我们几个去剜猪食。”张近泽挥了挥手里的镢头,目光移到前面那头大黑驴身上,嘴里啧啧夸赞。“你家这头驴真好,毛色黑亮,膘肥体壮。”

    张志贤听了很是得意,说:“前些天我哥刚去枣庄拉了一车焦炭回来,这头黑驴是走在最前面的领头驴。”

    “志良哥膀大腰圆的,再加上这头黑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当然要走在最前头了。”张近泽说了这话,想起老大张远泽,“我哥也去了,他翻到沟里了。”

    “远泽哥真是笨蛋一个,”张志贤嘿嘿笑道,“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他那是第一次去,没经验。”

    “这头黑驴让骑吗?我想试一试。”张近泽转移话题,心里痒痒的,想骑一骑这头大黑驴。其他几个伙伴立刻附和起来,个个跃跃欲试。

    “它不让生人骑,我骑一会还想把我甩下来。”张志贤狡黠地笑了笑,怕他不信,又肯定地说,“真的是这样。”

    “我不信,小气鬼。”张近泽问身边几个人,“你们信吗?”

    “那就试试啊,你们都可以试,不怕被甩下来就试吧,”张志贤一脸无辜的样子,似乎还带着挑衅。“不管谁摔伤了不要怪我没提醒。”

    “试就试,我就不信治不了它。”张近泽说罢,先将草筐和镢头扔过小河对面,找个合适助跑的位置,跑了七八步,纵身跳过小河,落在了对岸上半腰处。有几个人如法炮制,陆续也过了河。有的跳跃能力不够强,掉到了小河下半腰处,好在冬天的河水很浅,而且还结了冰,并无大碍,鞋子也没有湿。也有人试探着,小心翼翼的从冰上迈过去。其实已经可以滑冰了,只是由于小南河很窄,冬天的河水又很少,不到半米深,冰冻后的河面就成了大锅底,变形的冰面有许多裂纹和气泡,有的地方冰下是空的,几乎没有水,充满了空气,很容易一脚踏碎冰面,湿了鞋子,还带出一脚烂泥。

    冬天的小南河两岸全是小麦地,在这样平坦的土地上,很适合骑驴玩耍。张近泽走近大黑驴的侧面,试探性的摸摸它的黑色毛发,又摸摸它的脖子。这头黑驴先是警惕性地抬起头来,踢踏两下后腿,大概觉得没什么事,又要低头去吃草。张志贤走到黑驴跟前,轻轻拍了拍它,解下它脖子上的绳子,递到张近泽手里,认真叮嘱说:“你小心点,它真的很厉害。”

    张近泽却更加来了精神,倒要看看它有多厉害。先是把它牵到小麦地里,摸摸驴背,套套近乎。然后试探着就想翻身爬到黑驴身上,黑驴不干了,摇头摆尾,蹄子乱蹬,原地打转,果然不让骑。张近泽耐心等了一会,黑驴却趁机低头吃起麦苗来。不远处的那些人又是说笑又是鼓动,张近泽笑了笑,示意他们小声点。瞅准时机,纵身上了驴背。就见黑驴立刻狂躁起来,连甩几下身子。张近泽一手握住绳子,一手抓住鬃毛,伏在黑驴背上。黑驴见甩不下来,就开始狂奔,先是在小麦地里跑,然后又跑到了河岸上,沿着河岸向东飞奔。

    其他人在后面追赶,一个个又喊又叫。这头大黑驴,跑得更快了,忽然又停下,腰身扭动,后蹄乱蹬。张近泽终于支持不住,掉了下来,偏偏河岸边有些湿滑,直接掉进河里,刚要站起来,响起冰面破裂声。张近泽心说不好,还没站起来,双脚已经陷进冰下,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

    众人跑到跟前,张近泽也爬到了河岸上,很是狼狈。脚上的棉布鞋湿了,衣襟也湿了一片。张志贤坏笑着,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这有洋火,赶紧找草烤烤吧。”张近泽望着远处的大黑驴,说:“这家伙很不好对付,下次还骑它,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张志贤大笑说:“还想试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滚一边去。”张近泽没好气地说,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相,也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兄弟以后别骑驴啦!”张志贤开心地笑着,用手一指,说,“你们几个快去那里抱些秫秸来。”张山泽跟大安二人急急忙忙跑去找柴草,就在几百米外有个草垛,也不管是谁家的,弄了两大抱草就走。

    火苗升起来了,大伙围着火堆或蹲或站,张近泽将草筐倒扣过来坐在上面,伸脚在火上烤着。张山泽和张志贤帮忙烤两只鞋子。衣襟那块湿的不是很严重,不需要脱下来烤。

    有人指着河里说有鱼,大伙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张近泽踩碎的冰面下,河水不再浑浊,渐渐恢复了清澈自然的原貌,很容易看到鱼虾。河水很浅,看得真切,有些鱼虾在慢慢地游动,在冰层下浅水里,鱼虾被冻得有些僵硬,甚至有的都已经冻死了,破碎的冰上有几条小鱼粘在上面。二安性急,手拿镢头下到河边,砸开一些冰,用镢头往外搂出鱼虾,另有两人也下去帮忙,不多一会就弄上来十几条鱼。大都是鲫鱼,还有噘嘴鲢子,大的有一扎长,小的也有半扎长。另外,还捞上来几十只小虾。

    “二安,你小心点,你再掉进去,咱们今天就要烤到晚上了。”张近泽关切地说。

    张志贤也说:“上来吧,捞的差不多了。”

    “二安快上来,鞋帮都湿了,你们都上来吧,”大安也在催促。

    捞上来的鱼被小树枝穿着放在火上烤,小虾不好穿,直接被扔进了火里。

    大伙围着火堆,说说笑笑分吃着这些鱼虾,空气中流动着烤糊的鱼腥味,倒也有别样的清香。

    棉鞋在火上烤着,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小了。张近泽用手摸摸鞋帮,有大半干了,于是抓过一把干草,揉搓了几下填塞进鞋子里,正准备穿鞋的时候,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来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人走路一拐一拐的,一看就知道这个是六狗子。这几人远远地看到了烟雾,又见有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出于好奇朝这里走来。他们也是张庄人,其中两个是张笑和张开兄弟二人,小名五狗、六狗,在家排行老五和老六,一共是兄弟六人。这三个也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与张近泽年龄相仿。虽然是一个村庄的,却玩不到一块,平时很少有交流。在他们凑近搭讪的时候,没人理会。张志贤知道他们不对付,不冷不热应了一句:“是的,我们在烤火,怎么啦。”

    “近泽叔是逮鱼掉河里的吧。”五狗子看到张近泽在烤鞋子,心里幸灾乐祸,皮笑肉不笑地说。张近泽瞟他一眼没吱声。

    “怎么掉进河里的关你鸟事?”张志贤看他那副欠揍的表情,说话阴阳怪气的,心里挺窝火。“咸吃萝卜淡操心,烤鱼又不给你吃,你操哪门子心?”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张近泽也想这样骂他,听到志贤这么骂,心里很解气。

    “志贤叔说话真难听,哪能这样说话。”六狗子陪着笑脸,不软不硬地说道。

    “六狗子,你还是把路走好吧,别他妈的一颠一颠的,快滚蛋!”张志贤眼一瞪,一张黑脸有些难看。

    “五哥,咱们走吧,还急眼了。”六狗的小白脸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三个人自讨没趣的溜了过去。挨骂还得陪笑脸,一者志贤辈分大,二者他们兄弟二人从小就有些怵张志贤,不敢惹他,深知他那牛脾气的厉害。何况还有这么多人,惹不起,躲得起。

    “二哥,咱们祖坟上的土被他们家的老大挖了不少下来。”张山泽在二哥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张近泽听到这话,只觉心里一沉,问道:“是吗?真有这事?”

    “我是听二伯家的三哥这么说的。”三哥小名老虎,是本家兄弟。

    “老虎哥也知道吗?我怎么不知道?明天去看看。”既然老虎哥都这么说那就错不了!张近泽心里震怒。

    “他们家老大不是个玩意。”张志贤说。“用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这是家族上的事,你插手不好。”张近泽皱着眉头说。

    “行,去看看再说,需要哥就说一声。”张志贤比近泽大一岁,长得粗壮结实,颇为豪爽。二人从小不打不相识,早已是莫逆之交。

    张近泽不置可否,点点头,又摇摇头。

    张庄村头的西南角,有一片林子紧挨着村庄。以前这片林子是一片乱坟岗,由于村里人口的增加,房子逐渐盖到了这片树林跟前。这里有二十多座坟茔,有大有小,个别的几乎看不出来。这说明,有的还有后人在维护,有的已经没人管了。年代久远,风吹雨淋,有些坟头在慢慢的消失。

    张近泽他们这个家族的部分祖坟也在这里,其中一座距今有二百多年,这座最久远的祖坟几乎正对着张志山大儿子张敢(外号大杆子)家门口,直线距离仅有十几米远。平常时候,他就在这座坟头跟前栓一条狗,也会栓一头驴,导致那跟前肮脏不堪。在他家人有意无意之下,坟头上的土日渐减少,就像倒扣的大铁锅那么大了。假以时日,坟头就会消失。唯一见证的就是坟头旁边那块青石板,大概是祖上先人立不起石碑,放了块青石板,在无声诉说着这座祖坟的历史。

    张山泽用手指着,说:“二哥,你看……”张近泽看到这个情景,心里忍不住愤怒。走过去在驴屁股上踢了一脚。门前一条黄狗嗷嗷叫着就想跑过来咬人,看到来人手里有镢头,又吓得直往后缩,只是叫唤不停。

    大杆子的媳妇听见门前狗叫声,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儿子。

    张近泽没有理会她,他不想与女人争吵,只是在坟前看了看,然后就走了。

    大杆子媳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目光疑惑又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