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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让我们一起活下去

    “谢谢你的绷带,不过应该是用不上它了。”这截被撕下来的绷带内侧干干净净,在深渊里也还算是稀缺资源,姜九微将它还给了卓。

    这个房间是一个副本,运行的规则其实很简单。这是姜九微和卓讨论实践后,得出的共识。

    “我是第一个进这个房间的,你是第二个,地上这个倒霉蛋是第三个。”姜九微斟酌片刻,理了理思路,缓缓说道:“其实我们都来自窗外…是白烟变出来的。最后我们都会死去,变成黑泥,回归到管道里面去。”

    卓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我是第一个…所以依我的时间线来吧,我进入这个房间后,你进来了,然后倒霉蛋进来了——倒霉蛋变成黑泥死掉了,你也变成了黑泥,怪不得之前我想给你盖块布,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你的死亡了,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最后,我也死掉了。”

    “然后时间开始回溯,我复活了,你又复活了,最后倒霉蛋复活了——当时间回溯到倒霉蛋出生时,倒霉蛋就会死掉,也就是他变成白烟飘出去,之后你也消失了,我也失去了意识…”

    “不管是正向的时间还是回溯的时间,也就是说无论上一秒我是黑泥或是白雾,下一秒我醒来时,天花板一定悬在最高处。”

    姜九微连着解释了好长一串,卓补充道:“你这样说太复杂了,其实我们就相当于一直在重复一件事:白烟——我——黑泥——我——白烟……陷入了一个循环吧。”

    “不完全是循环。”姜九微纠正了卓的话:“怎么说呢…正向时间里做的事,会影响反向时间,他们都会互相影响——比如说这次我没把匕首插在墙上,所以我的手不会受伤,之前的伤口也不存在了。因为’因’已经不存在了,自然’果’也不复存在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但是这件事又确实发生过——比如那条被撕下来、系在手上的绷带。”

    姜九微咬了咬指甲,陷入了沉思,卓也发现了这个说不过去的地方,思考了一阵,说道:“会不会…只有我们自己,才受因果状态的影响,除了我们身体以外的物品只要被变动过,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也许是吧?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姜九微也疑惑了,本来清明的头脑一下子就被乱七八糟的时间线糊住了,总感觉还有哪里说不通的地方,不过也不重要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她们要从这里逃出去,“管他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

    她们需要跳出这个荒谬的房子,回到现实世界里去。

    天花板又向下压了一截,这意味着她们离变成黑泥又近了一步,姜九微会再次面临卓的死亡…虽然下一次她们还是会醒来、相逢,但是谁也保不准这个下一次究竟会不会到来,万一这个不严谨的“循环”,姑且将它叫做循环,是有次数限制的呢?

    “别担心,我们能一起活下去的。”卓似乎看透了姜九微的想法,出声安慰道,“这再好不过了。”

    这是自然,姜九微嗯了一声,“我们的循环都是在屋子里重复的——其实更准确地说,是在管道之下不断在上演重复的一幕幕。你有没有兴趣,扒开管道看看天花板上到底是什么?”

    目前而言,那是最可能存在希望的地方了。

    卓二话不说就从墙边搬来了木梯,因为天花板变矮了,木梯只能斜靠着才能立稳,姜九微出声问道:“你上去、还是我上去?”

    “都一样的。”卓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感觉我必须得这样问,这很重要。”姜九微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我看起来谁上去也没什么区别。”

    “说不定在其他的时间线里,我没扶稳梯子让你摔了个跟头吧。”

    两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卓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扶好的,你放心上去吧。”

    木梯的踏板并不连续,姜九微有时一步就得踏个三四阶的高度,好不容易立稳在了木梯最高处,头顶密密麻麻的管道却让她犯了难,本以为可以直接将管道拨弄开,结果却根本行不通,它们彼此纠缠得比想象中要紧多了。

    “你用匕首试试,能不能拗开它们。”卓在下面支招。

    “有道理。”说干就干,姜九微小心翼翼地将刀刃插进了管道的缝隙里,在柄的这一头用力,白刃那头传来了阵颤,看样子有戏!姜九微的神情放缓了不少,卓在下面也喜出望外。

    拗开一条口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过在证实了这是一个可行的方向后,两人都充满了干劲,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期待的,姜九微的手上没停过。

    突然想到了什么,姜九微出声:“我有个猜想,我觉得…是我们害死了那个男人。”

    “你是说后面进来的那个第三个人?”卓问道。

    “他本来可以和我们一样活下来的…”姜九微说话的声音和乒乒乓乓的改造管道的声音一同传进了卓的耳朵,本来她还有所忌惮,怕将管道给拆坏掉,但是随着她的动作,她发现管道本身其实非常结实,仅凭她的力气不足以破坏它,只能够让管道略微变形。

    她需要将管道扭曲出一个空隙——足够她们通过的空隙。

    “你说我们把他给杀了?这怎么可能?……哦。”卓立马尖声反驳,越说却越没底气,她也反应了过来。

    在某一条时间线上,也许是她们刚刚经历的那一条,也许是她们没有记忆的某一条,谁又说得清楚呢?反正在那个男人成为白烟想进入这个房间时,她们可以轻松用外力阻止他完整地进入。

    比如,用玻璃将窗户封死,白烟自然不会飘进来。

    一个不完整的生命自然不能称之为生命,它的模样可以千奇百怪,就像地上的那个只能模糊看得出性别的男“人”一样。

    “我…”卓嗫喏了声,半天没说出话,突然被告知杀人凶手可能就是自己,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感谢他,才能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姜九微毫无波澜地说道,“他的牺牲换来了我们正确的方向。”

    道理确实是这样的。否则,他们就像无头苍蝇,恐怕到死都想不到逃出循环的路竟然在天上——虽然还没被证实,但是她们时间线的循环,确实是被定格在了管道之下。

    “你不会为他难过吗,九微…”

    “我会啊。”姜九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难过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他生死的因果,应该已成定局。”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姜九微有些唏嘘,否则这个男人就不会直接以残骸的方式出现。

    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感触吗?也许在卓看来,这样的自己冷漠无比吧。可是打心底来讲,把陌生人的生命和自己、朋友的生命放在同一天平上,在天平注定倾斜之余,她也确实分不出一丝多余的心思了。

    旖旎的感情留在危机结束之后再说吧,她有些自嘲地咧了咧嘴角,手中不由一用力,管道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波澜起伏,很给面子地弯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露出了藏在背后的天花板。

    是一块刻有纹理的铁板,和墙壁的质感不同,姜九微用指关节去敲了敲,“咚、咚”,应该是空的。

    这只是露出的一角,想要窥其全貌,还得再下一番功夫。也许是她和卓是乐观主义作祟,随着进程的推进,她们越看这玩意,越像是一道门。

    推开它,是不是就能回到锦阳军备?

    最后一根管道终于被撬走,藏在阴影里的铁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管道的背后,大部分都是坚实的墙壁,中间镶嵌了一块井盖一样的铁皮,上面还有一个把手,这应该就是出口了。

    “太好了!”在卓的欢呼声中,姜九微用力拉起把手。

    铁盖纹丝不动。

    “怎么?拉不动吗?”卓发现了下面的异样,即将逃离生天的喜悦淡了些,她逐渐沉默了下来。

    姜九微没功夫去看卓,再次拉了拉,说道:“应该是道门…只是,是从外面上锁的…要从外面才能打开。”

    下面的卓沉默不语。

    “咚、咚…”

    铁盖的那头突然传来了声音,“咔——”盖子被打开了,一股亮光射进了幽暗的房间里,姜九微的肺久违地吸进了新鲜的空气,强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她半眯着眼,望着头顶的两道熟悉的人影。

    她难以置信。

    “阿…阿金小姐…”

    姜九微不可思议地开了口。阿金小姐半蹲在铁盖旁边,是她掀开了盖子把自己解救了出来。

    此时的阿金小姐美得太不真实了,逆着的光模糊了她发丝的轮廓,清爽的风儿里裹着属于她的阵阵熟悉又醉人的香气,红唇勾勒出曼妙的弧度,她似笑非笑地望着狼狈的姜九微,话音里带着些逗孩子的意味:“怎么,你不会以为我们把你扔下了吧。”

    阿金小姐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川桂一,他嗤鼻道:“害得我们好找。”

    姜九微连忙爬了出来,盖子很窄,仅限一人通过,她上来后,忙侧开身子伸手想将还在底下的卓拽上来——天花板已经压得很低了,不需要梯子,卓也可以自己攀上来。

    忽然,姜九微觉得板子下传上来了一道有力的风,凉飕飕冷彪彪的,她压根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那道有力的风很快,原来是卓,姜九微从没发现卓还有这样的一面。姜九微后知后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是从被风压划开的脸颊上流下来的,细细的一道血印。

    “阿…阿金小姐…”姜九微还保持着刚才伸手的姿势,她甚至不敢回头看。

    后背湿湿热热的,还有一股没来得及弥漫开的、像谷物泡湿发酵似的腐臭味。除了这味道,姜九微还能感受到来自川桂一的电闪雷鸣般的暴怒,是他将伤害了阿金小姐的卓撕碎了吗?

    卓?怎么会?

    姜九微轻轻转了转头,阿金小姐还是那么美,她半阖着双眸,只是胸口那空荡荡的;卓已经不见了踪影——更准确地来说,是化作了地上一滩滩融化的、同样腐臭的液体。

    卓这次是真的变成黑泥了,阿金小姐也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血腥的锈气。

    川桂一跪在阿金小姐面前,双手覆上了她的胸口,但是那里仍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实质重新凝起。

    旁观的姜九微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阿金小姐的能力是消融,那么川桂一…是不是有可能是聚合一类的能力?

    脑海里无数念头掠过,姜九微此时异常冷静,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扭转定局吗?

    还有一件事——她总算知道那块刻有“别信”的木板的来源了,她一把捞起了尚未关闭的铁盖,木梯还靠在里面,姜九微用力掰下了离她最近的一块踏板,急急用匕首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了“别信”两个字,然后扔进了房间。她明知上面的时间线已经跳脱出了“循环”,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只要有一丝可以扭转“因果”的可能,她都不愿意放弃。

    阿金小姐…算得上是自己害死了阿金小姐吗?

    在姜九微殷切的期盼目光中,奇迹并没有好心地眷顾她们:阿金小姐不完整的躯体依旧残缺,姜九微和川桂一的尝试都是徒劳。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她的生命确实像被吹散的蒲公英,逐渐消逝在了彼方。

    “阿、桂…”

    阿金小姐的眸动了动,川桂一赶紧再凑近了些,她想抬起手抚上川桂一的脸颊,却发现身体已经虚弱地完全不能动弹了,阿金小姐看向川桂一的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似乎想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在心底,再坚强的意念也阻挡不住声音越发地变轻,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才能堪堪发声:

    “这具身躯太沉了,我这条借来的命又太轻了,已经撑不住它了…”

    姜九微看着轻轻勾出笑容的阿金小姐,想起了被狂风打落在泥泞中的海燕,晦暗的死气逐渐侵蚀了原本精致明艳的她。

    姜九微的心一抽,似乎是血液将整个胸腔包住了,她不得不憋住一口很大很大的气,她都快要窒息过去了。

    地上的阿金小姐融化了,像化掉的冰淇淋一样,散发出阵阵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