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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红丝黑镯

    按赵汉卿所说,果然行不多时,安保们便找到了目标。

    深夜里看不清那栋建筑的全貌,只能分辨是栋矮脚屋,屋前用栅栏围了圈小院,熄着灯,月光下屋影绰绰。

    赵汉卿和平老头对视一眼,神情都有振奋,“过去看看。”

    大概二百米的距离,到得庭院前二十步左右,便没了暗林子那种高大的树木,矮脚屋也并不完全依山而建,四周绿草茵茵直铺到崖边。若是白天,在这样的视野下,想必风景极好。

    俗话说,人老滑,马老奸,平老头到底阅历足,先叮嘱道:“自愿住在这种深山野岭的人,大都有些个性或者脾气乖戾。咱们冒然到访,又是深夜,说不得要吃些不客气,加上有求于人,若是对方言语刻薄的话,两位小姐要忍耐些呀。”

    赵汉卿也以为然,想着身边还有个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柏大小姐,顺便掐着她的后脖颈按下去,两人一齐点头。

    平老头呵呵一笑,转身想吩咐安保们,一会儿就算屋子里的人再咄咄逼人也不要他们多嘴。但这一转头他却脸色大变,惊疑一声:“啊?!”

    原本安保队长独自在前开路,平老头、赵汉卿和柏糖三人居中同行,四人身后是其他八名身手了得的安保呈锋矢状随行。一路以来飞禽走兽,乃至毒虫草莽也遇到一些,都被这些受过训练的汉子轻松化解,算是有惊无险。

    但平老头这一回头看却是大惊失色,八名安保全都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太诡异了。

    八人遇难没有一点动静,看他们倒地间的距离,分明是依次受袭,肯定没有野兽或毒虫能做到这般悄无声息。但若是人为,那会是什么人?什么来历?什么目的?

    平老头心思电转,一股凉意顺着后脊柱冲上头皮,脑海中蹦出一个名词,“武者!”

    与此同时,那名安保队长也发现了身后的状况,惊怒交加,暴喝一声:“什么!”

    “人”字尚未出口便戛然而止。安保队长的脸迅速充血呈绛紫色,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队长的颈后绕出,反扣住他的喉咙和动脉,立时遏制住他的呼吸和血液流通,大概少倾功夫,一条人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那双手实在是好看,不见用力,也不见青筋和血管凸起,换谁看,都应当觉得那是个女人的手。但偏偏从黑暗中探出一张年轻男人的包子脸,面色微黄,相貌普通,只有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平老头如临大敌。

    柏糖素来狡黠,看出身前身后的突发状况大抵是和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有关,加上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再不敢冒冒失失,生怕害了那安保队长的性命,身体往赵汉卿背后缩了缩。

    平老头估计赵汉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却没想到她还冷静的出奇,只见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镜框先道:“阁下鬼鬼祟祟,现身便出手伤人,是不是太不爷们儿了?!”

    一字一句,赵汉卿是含怒而语,却不失平稳,在心理上,也不会让人小觑。

    包子脸男人一直没有表情变化,但感觉他本不想理会赵汉卿,目光是被平老头吸引过去,又不知为何中途停止,折回看向赵汉卿左手腕上一只黑玉质地的镯子,自此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底好似有蓝光隐现。

    他不说话,其余人也不敢妄动,眼见安保队长的眼珠渐渐翻白,赵汉卿急抬带着镯子那只手指向年轻男人,呵斥他松手。

    那男人同时也动了,扣住喉咙那只手松开下垂,自然而然的屈肘在安保队长的腰肋处一击。

    安保队长的身子便缓缓软了下去,人却没像其他队员那样昏迷,只是瘫倒在地,骨软筋麻。

    同时,不明身份的男人大踏步迈向赵汉卿。

    形式骤然变化,赵汉卿发现这男人竟然能散发一股威势,压得自己不敢动弹。

    谁也不清楚这人想做什么,若是两位大小姐受到戕害,平老头自觉百死难赎,当即吸气暴喝,急速换气后蹬步猛冲,人随声走,瘦杆似的身躯竟然携着一股滚石之势,以肩撞向那人。

    “阁下是武者!”

    喝声惊飞暗林里休憩的鸟雀,余音落下后,平老头也和那人分开。

    两位小姐不是武者,看不懂内里的门道,但方才一老一少以肩撞肩,平老头连退四五步到赵汉卿身边,看似是借势而退。而那人好像只是耸肩再顶肩,便化解了平老头的一撞之威,自身不过脚步停下而已。

    高下可判。

    平老头尽量压制右臂的颤抖,暗自调整呼吸,使语调平稳一些道:“好本事!好内力!”

    那人点了点头,大抵是同时回答了平老头的两句问话,承认自己是武者,也接受对方的赞扬。

    赵汉卿惊讶道:“平叔,你也是武者?”

    柏糖则将小嘴窝成一个圆,对平老头刮目相看了。

    平老头示意事后再跟她们解释,此刻心里都骂开了花了。

    “他娘的放屁扭着腰,倒霉催的!这小子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扎手。他到底是什么阶段的武者?老子这一身横练铁布衫,可是当年传自一个神异的老和尚,虽说建国以后就疏于练习了,也不可能随便来个人给我破了呀!”

    如今的情况,平老头已经无所谓找不找到九息香了,只要自己这些人能全须全尾的回去,就算阿弥陀佛!

    平老头拱手郑重道:“在下,平成。不知阁下大名?可是这庭院的主人?”

    那人还在盯着赵汉卿,但总算开口了,好像是许久不曾言语,说话缓慢,还像崩豆子一样道:“所为,何来?”

    平老头还想一直拱着手,以示诚意,但右肩越来越痛,心知是对方的内力打进了穴道所致。

    两女,包括瘫在地上还有意识的安保队长都发现他的肩膀抖了起来。这是平老头压制不住伤势了,强行施为下,竟然一时无法回话。

    赵汉卿眼见于此,深吸口气,与那男人目光相对,抢答道:

    “我叫赵汉卿,此来是为了寻找一种植物,名叫九息香!”

    “从,哪里来?”

    “山外。怎么称呼阁下?!”

    沉默片刻,男人好像是在回忆,才道:

    “我叫,王,不行……谁,派你来的?”

    赵汉卿想向王不行详细解释自己的目的,以便消除误会,所以急促道:“没人派我来。我是天工药业的药物研究员。古籍记载食用九息香可增人气力,找到它,我也许能研制出一种对全人类都有大好处的药物。听说这座空顶山里就有九息香生长,还说山腰木屋的主人能带我们找到它,所以才深夜上山,如有冒犯……”

    话未说完,谁料被王不行打断,他冷冷道:“你手上的镯子,哪来的?”

    赵汉卿一愣,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人在意的是一只镯子,都倍感疑惑。

    赵汉卿抬手取下那只黑玉质地的镯子,两指合捏,平举到那人眼前,真诚道:“你要,可以送给你,但你要带我们找九息香。另外,你把我们那八人怎样了?如果他们有事,这镯子我就……”

    赵汉卿就觉得眼一花,根本没看清王不行的动作,手上的玉镯就到了人家手里。

    “他们没事,我只是点了他们昏穴。”

    说了一会儿话,王不行的喉咙顺畅了,讲话也如普通人一样利索。

    出声时,他已经举了玉镯在月光下看。

    镯子的底色很纯粹,深重如墨,在月光下隐隐透光,就像里面封存着一层流动的色彩,煞是好看。而且不知何因,镯子里“生”有一缕缕“红丝”,形态像树枝,又像毛发,若是自然形成,那这就是件天工造物的宝贝。

    王不行收回目光,好像一眼就确定了真伪,重新注视着赵汉卿,“哪来的?”

    赵汉卿不明所以,但她不屑在这种事上撒谎,简要的说明了一下这手镯的来历。

    原来这手镯在赵汉卿手上也不过半个月左右,是四个闺蜜中的另一人送给她的,说是在古玩市场上淘来送予她,希望带给她好姻缘。

    赵汉卿家世富贵,本人气质超凡,也才华横溢,但却是个大龄剩女。

    在这之前的镯子主人,赵汉卿就不知道了。

    这次沉默了许久,王不行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先是迷惘,随后悲伤,又变成愤怒,最后陷入思索。他脸上的表情一阵阵变化,直到安保队长的身体恢复了些,在地上挣扎了起来,这才重归平静。

    王不行忽然再次迈步向前。

    平老头立刻冲到两女身前挡住。

    但王不行只是与三人擦肩而过,既无所谓平老头会不会暴起伤人,也不说话,将镯子顺手还给赵汉卿,便走向那八个保卫。

    赵汉卿三人警惕的看着他分别在八名安保身上指指点点,等到王不行走到最远一人身边时,第一个被“点”的保卫已经醒了过来。

    柏糖拽了拽平老头的衣角,客气道:“平叔,他这是做什么,怎么那些人被他一点就醒了?难道他们也是被他一点就晕了吗?”

    平老头的脸色极为凝重,目光死也不敢离开王不行,微微偏头道:“恐怕这是武道中的一门武学,名为点穴。这功夫会使的门派不少,路数高低各有千秋,但无一例外都有一条定律是,修炼这门外功的人,内力必须达到一定的门槛,并且这门槛可不低,否则内力不能攒聚一点打进穴道,根本阻断不了他人的内力在经脉中运行,于事无补。”

    那些醒来的保卫不明缘由,又忌惮这个陌生男人,都明智的选择先聚集到雇主四周。

    平老头趁现在的氛围好转,赶忙与赵汉卿商议道:“大小姐,这人武道段位不清楚,但肯定在我之上,又来历不明,目的不明,此行到了这个地步,若事不可为,必要舍了九息香,先走为上。若大小姐不甘心,我回去请几个武道上成名的朋友,再回来替你取了就是!”

    赵汉卿也没有犹豫,为自己的科研课题,再伤及人命就罪过了,果断道:“平叔说的在理,我明白的。”

    众人齐聚,安保们扶着自己的队长,反倒是他伤的更重一些,十二双眼睛齐齐盯着王不行走了回来,越过众人,到庭院前打开篱笆门,顺手抄起靠在门边的一把锄头,头也不回道:“在这等我,带你们去找九息香。”

    这句话本该让赵汉卿欣喜万分的。第一,确定了九息香真实存在。第二,这人愿意带自己等人去找,但赵汉卿此刻忧心忡忡。

    很明显这人一开始对自己等人抱有极大的敌意,不然也不会没有沟通就直接动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想法发生了改变。

    这就像一个陌生人拿把刀抵在你的喉咙上,那皮肤都开始渗血了,他又收了回去转身就走,你说谁不得摸摸脖子,扒拉扒拉鸡皮疙瘩,后怕一下?

    然后,这人吓唬完你又回来了,还说带你去玩,你去不去都为难吧?

    赵汉卿越想思绪越乱,平老头忽然说了一番话,让她彻底心凉了一截。

    平老头道:“大小姐,先前他那把锄头,是什么时候靠在门前的?”

    “我看锄头上带的泥土还很新,必然不是早早放在那里。这么说来,这人在制住我们九个人的时候,还有空闲放好锄头,这份武道修为,当真是……”

    平老头不想过多的灭自己威风,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连连叹气。

    赵汉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吸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光天化日,他还敢杀人不成!”

    柏糖在她后面低声道:“卿姐,现在是深山老林,月黑风高,拦路劫道,管杀不管埋…”

    赵汉卿瞪了她一眼,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话间,王不行走了出来,依旧提着那把锄头,只是左手上多了一块黑乎乎的物事。

    柏糖现在对这位传说中的武者感兴趣的紧,眼睛早早在他身上咂摸,所以最先看清那块黑乎乎的东西。

    然后,就是一声刺耳的尖叫直冲云霄,“啊!”

    赵汉卿急问:“柏糖!?你怎么了?”

    柏糖捂着嘴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含糊道:

    “他拿着,一只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