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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纪棠,幼失怙恃,后失祖父,八岁辗转流落至孤儿福利院,后被人收养,十四岁养父病故,承其遗产,十六岁穿越异世,林中遇险,反杀恶徒。

    此方幻境中,望舒走过纪棠的前半生,他看过女孩祖父尚在人世时,仅存的为数不多的温馨美好,也看过她孤身流浪,与野狗争食,艰难躲避人贩子拐卖的同时,被人殴打驱赶,一幕幕痛苦灰暗的画面,是她真切经历过的人生。

    女孩半生流离,命途坎坷,上天也并不优待她,所谓救赎不过是另一个深渊的入口。

    血色记忆缠绕着晦暗阴霾的岁月,一点点腐蚀女孩纯澈透亮的灵魂,所幸她最后终是得以涅槃,挣脱苦难,展翅翔飞。

    她不是亲戚朋友口中的祸胎,冰冷怪物,不是寄托他人希冀梦想的傀儡,她也曾被祖父高举过头顶,真心疼惜,她是自由的,也同样是耀眼的。

    世间苦难从不值得歌颂,值得歌颂的是那些从苦难中破茧重生的灵魂,他们是希望的火炬,照亮自己,同时也指引深陷黑暗中的迷途旅人。

    纪棠扔掉手中染血的凶器,侧身看向身后一棵茂密的大树,一角雪白衣袂映入眼帘,语气冷淡没有丝毫起伏。

    “望舒,我的记忆如何,好看吗?”

    “阿棠姐姐这话问的,我该回答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纪棠抬眼看向已近在咫尺的白衣公子,淡淡垂眸,视线中满是粘腻血液的双手,瞬间变得白净如初,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一场久违的噩梦,梦醒便散了,只剩下一些恶心的感受纠缠在心间。

    可真是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呢,纪棠淡淡想着,口中却道:

    “如实回答就是。”

    “不如何,一群披着人皮的魍魉罢了,不值得我多费唇舌,要我说,阿棠姐姐还是太心善了。”

    闻言,纪棠看向望舒,少年脸上的笑温文尔雅,却隐约透着几分诡谲残忍。

    望舒素来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从来只有他掌控别人的生死,若是她记忆中的那些人遇上的是望舒,呵,想想还真是一出不错的好戏呢。

    纪棠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她盯着望舒琉璃浅色的双眸,神色有些古怪,轻声道: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里是由我的记忆构成的心魔幻境,隐藏着我内心深处真实的眷恋,恐惧,怯懦,憎恨,一切痛苦深刻的回忆。”

    “按理说无关之人是无法进入的,更别提还能在记忆的乱流中精准找到幻境主人的意识,望舒,我一直想问你究竟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白衣公子望着眼前少女古井无波的眼睛,忽然轻叹一声,幽幽道:

    “阿棠姐姐,何必对我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先前我便暗示过,我于你并恶意。不论将来如何,望舒总是会站在阿棠姐姐这一边的,这是我对你许下的承诺。”

    “口说无凭,你先将自己是如何在幻境中寻到我这一桩疑点解释清楚了,再谈其他,你看过我诸多记忆,更应该明白,我此生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囚作笼中雀鸟,整日监视,不得自由。”

    纪棠眸色清冷,言语间已然浸了三分凉意,说话也更加刺人,不留情面。

    望舒盯了纪棠片刻,少女神色冷硬,眼神坚决,今日似乎是一定得问到一个答案,否则绝不罢休,终是妥协,道:

    “阿棠姐姐可还记得,当初在茶楼我与你交易时相赠的那一枚黄符,以及马车上那一包桃花酥糕点。”

    “你在这两样东西里种了术法。”

    纪棠眼中浮现一丝狠戾,看着望舒的眼神也先前的猜忌试探,变作彻骨的冰冷。

    “没有,不过也相差不多,我在它们之中,加了一点我的血,这具体用处嘛,相信阿棠姐姐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阿棠姐姐,我同你记忆里的那些人不一样,我为守护,不为圈禁。”

    纪棠面上难掩惊诧,看着望舒狐狸似的笑脸,脑海中回想起之前马车上的一幕幕,体内莫名平复的躁动妖力,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轻盈身体,那是八岁之后,病痛缠身的自己再没有拥有过的健康与活力。

    原来是因为他啊。

    纪棠心尖发烫,层层冰封的心湖似在少年充满暖意的目光注视下,忽而裂开一道缝隙,那是阳光照进去的地方,心头一直以来笼罩的厚重阴霾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

    喉咙里涌上一丝涩意,她看着少年,面上虽仍是一副冷淡表情,眼中的寒意却已经渐渐消散。

    “望舒,谢谢。”

    “阿棠姐姐何须言谢。”

    望舒撇开目光不去看少女真诚道谢的面容,摸摸鼻梁,同时颇有些不自在,小声嗫嚅道:

    “本就是我因一时意气,害得你妖元入体,无端承此痛楚,我之过错,后面所做一切皆是尽量弥补罢了。”

    “一时意气,何意?”

    纪棠有些不解,却听耳畔望舒解释言语再度响起,只是这次话语里的歉意愈发浓重了。

    “数千年前,星月阁《天辰卷•一》降下天道预言:三界灵气枯竭,恶浊之气即将重现世间,苍生劫至,众生炼狱,唯有星象之日,异世而来,身负气运的天命选定之人,可挽救众生,阻止三界毁灭。”

    “我一直想知道,自己期待了许久,等候这么多年的救世之人,是个怎样的性子,便一时由着你深入险境,但却在你身上携带的黄符中下了一道保护禁令,遇到致命伤害便会触发。””

    “呵,原来如此。拯救苍生,谈何容易,若我真是天命选定之人,最终,我还是会死,对吗?”

    纪棠这句话问得很轻,她垂落眼眸,不期望从望舒那里得到答案,只是觉着心头有些沉重。

    救世,听着倒是伟大,可这背后的心酸苦楚,万难险阻,又有谁知道呢?

    “我在,便不让会让你死。”

    少年音色如泠泠月光一寸寸将她包裹,拂去心间寒冷,她清晰听见自己心中悸动的声音,似春暖花开,冰雪消融,那是心中荒芜死地万物重新生长的声音。

    “望舒,你别骗我,曾经欺骗伤害我的人,都死了,我亲手了结的。我不希望终有一日自己手中沾染上你的血。”

    最后一句话,纪棠说的很轻很轻,但她眼中的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世间她孑然一身,无归处,亦不见来处。祖父逝去后,她遍尝世间冷暖,泥泞深渊,她深陷过,冰冷囚笼,她呆过,她从来都是自我救赎,无人教她善恶,无人怜她孤苦,无人予她坦途。

    世人皆道她冷血无情,天生鬼胎,不如说是他们从未对她用心,从未予她善意。

    此刻面对眼前还是少年模样的望舒,虽说她已经知晓这并非他的本来面目,他狡诈善变,对她诸多隐瞒,但纪棠心底仍是生出一种冲动,她忽然就像试一试感受爷爷曾说过的人间真情,爱恨悲欢。

    谁让他找到她了呢!三千幻境,因他而灭,是缘是劫,她认了。

    她清醒着看自己沉沦,为的便是狠心磨砺自己,没有什么比亲手揭开自己过往的伤疤,更痛更苦,也没有什么比亲手埋葬自己的过去,更能令人成长。

    幻境中的无边痛苦并不会使她崩溃,过往温馨也不能使她沉溺其中,她本打算借此磨灭心间最后一丝因连清师徒生出的心软仁慈,心有惶惑,唯斩断,方能无畏无惧。

    可偏偏望舒找到了她,他看清她的过往,知晓她的凉薄本性,眼中却不见半分嫌恶。

    爷爷说过,这世间总有人,不为美色,不图利益,只因为你是你,他会来到你身边,对你好,这是缘。

    她想知道望舒是不是她的缘。

    “阿棠姐姐,我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