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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近乡情怯

    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这两人起了个大早,钱曼华开着刚买的X7就出发了,她们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路上钱曼华给韦和详细介绍了她家。她父亲是在西林镇上的一个集体企业退休,有点微薄的退休工资,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

    她先后在他们延陵区里和常城市里都买过楼,让父母和三个哥哥住在一起的。在她出国后,哥嫂和父母一起住过几年。

    前几年,哥哥在电话里说要让年事已高的爸妈,必须送他们去养老院养老。他们说养老院集中很多的老年人,可以一起聊天、玩耍。这事起初钱曼华是不同意,为了更好的照顾父母,她要求在家里请专职保姆,也打了专职保姆的钱给哥哥。

    但是哥哥们说,常城请的保姆,只会做家务,医疗保健做不了。母亲有糖尿病的,养老院里有医护,可以更好的照顾父母。哥嫂和孩子都有工作,不能全天陪父母。最后,哥哥们还是让父母住进了养老院。

    钱曼华在父母进养老院这件事情上,是被她的哥哥们给忽悠了。住家的保姆,和保健医生,可以分别请人帮忙啊!只要你愿意花钱,常城这方面的人员也很好找的。

    钱曼华是不愿意爸爸妈妈去养老院养老的,因为在她出国前,和老爸老妈聊起未来的老年生活,他们很是排斥养老院的,认为那是没有儿女的人才会去的地方。他们觉得老人去那里的,就没有家了。

    钱曼华不赞同父母去养老院,无奈自己当时在国外,只能保留意见。这件事自己没有主动权,听了哥哥们的安排。

    她这次回来不走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爸爸妈妈年事已高,她想要好好的陪陪他们,给他们足够好老年生活。虽然听哥哥介绍说国内的养老院,条件已经是很不错了。

    钱曼华现在还是想把他们接到身边,找个住家保姆了和他们一起住。这也是父母在她出国前说过的,想要的养老方式。

    爸爸妈妈这点要求,她也觉得自己现在给得起了。房子装修已经妥了,就等部分家电和家具的安装试用。

    钱曼华爸爸钱锁海,是一个有着丰富人生阅历老头。钱锁海十七岁当兵,上过战场,在部队打过仗立过功。他当年退伍是因为身体原因,带病回家的。

    二十三岁他回到村里工作。在村里工作的时候,他带领村民格田成方,兴修水利、疏通河道。

    钱锁海在村里工作,在那很有年代的特色岁月里,他组织、带领和教学村里的青年民兵们打靶。

    在村里刚有拖拉机的时候,他自己是西林公社最先学会开拖拉机的五个人之一。他的工作作风是很注重带头作用,他样样身先士卒。

    钱锁海当兵几年,去过国内好多大的城市,帝都就待了四年。那时候的西林人,是无限美好想像和向往祖国的帝都。他们觉得在帝都待过,才是见过大世面的,才是人生之大幸。

    那个年代交通很不发达,村民要是有机会去个延陵县城,都要兴奋好久。他们对从帝都回来的人,更是充满羡慕和尊敬的。

    钱锁海当兵打过仗,是党员。村里的姑娘小伙们,就把钱锁海的形象,往那时候放得多的电影里,英雄形象上靠。再加上小伙有点帅,年轻、睿智、干练、善良,事事亲力亲为,很讨人喜欢。

    这些优势就给了钱锁海在村里的工作中,得到了号召力,使得他工作中很是得心应手,当然因为他的能力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的。为此,他也就是远近闻名的能人,很短时间就当上了大队干部。

    钱锁海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到了他政治生涯有了一巅峰,当上了西林村的大队长。

    那个年代的大队长,那是相当有权威的。他的工作内容涵盖大队、生产队的各项生产工作,村民的衣食住行,孩子的上学读书、参军和招工,家家户户的鸡毛蒜皮、家长理短、领里纠纷,大事小情的钱锁海都能够很合理决策。

    当时西林街上和周边的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都以钱锁海为人生之楷模,他们的膜拜是钱曼华不能理解的。多年后钱曼华在天理集团,和在天理集团工作的西林人聊天,收获这样的信息,他们年少轻狂的时候,因为觉得钱锁海开拖拉机的帅气,自己后来才成为司机的;还有很多的男孩因为钱锁海才去当兵的,当年当过兵钱锁海练得枪法准,他当民兵营长的时候,民兵打靶冠军年年都是他。

    当年的钱锁海还会打篮球,带着村里的几个男孩,还有镇上学校的老师和下放的知青,把常城地区打了个无敌手。最后是让又喜欢又妒忌的县长,从省城部队找了篮球队比赛,他们才打输了的。虽然输得有点惨,但那天钱锁海最为惊艳的是抢到蓝板球,奋力一甩,那球就这么无巧不巧的进了对方的蓝框,那个轰动啊!

    当年钱锁海就像是西林镇上的一颗星,照耀了很多人,他也成了许多西林姑娘的白马王子。

    钱锁海从开始村里工作,事业上是一路顺风顺水顺的,很短的时间,从民兵营长到大队长。本来他在仕途顺理成章的可以走得更远,那年年底因为工作出色,被延陵县委选上了。

    他体检合格后,在政审的时候,他的结婚对象,也就是钱曼华妈妈陈息兰的后娘,是延陵县一个很有名大地主的女人,解放前地主逃走了,逃到哪里,没人说得清楚的,也有的说是死了的。

    陈息兰的老爹在陈息兰老娘去世后,他续弦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给陈家生下了唯一的儿子陈罗保,之前陈息兰家有姐妹六个,她是老大。这事被政审出来了。

    钱锁海因为坚持要和陈息兰结婚的时候,他的风光也就不再风光了。西林的有很多人,对钱锁海选择陈息兰做老婆,很不理解。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和陈息兰划清界限,因为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他没有,事情出来后钱锁海还准备和陈息兰结婚。

    因此钱家上下,钱曼华的奶奶、伯父、姑姑对钱锁海这不可思议的想法和做法,全都激烈反对,最激进的反应就是他们全体,和钱锁海大吵大闹一场。

    然后钱家就集体孤立钱锁海,长时间冷战。一直到现在钱曼华都快五十岁了,钱家和钱锁海的同辈,也常常的看陈息兰不顺眼,因为她妨碍钱锁海的前途。在他们的眼里钱锁海似乎可以当一个很大的官,可以光宗耀祖的那种。

    钱锁海当然知道,当年他们一起体检的几个战友的仕途。他们几个的岗位是:延陵的工商局局长、税务局长、延陵人民医院的党高官,还有就是东城乡的党高官,另一个是西山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

    陈息兰当年当然也是主动要求钱锁海和她分开的,是钱锁海没有同意。钱曼华的二姨那年就和他对象,一个在生产队做记工员的散了伙,记工员说陈家姑娘身份会影响他的工作。这个记工员倒是一直生产队做记工员。后来分田到户,他很快的也就没有工分记了。

    2000年这个记工员,想到天理集团上班,那时候西林的工厂很少,有个工作不容易,但二姨不同意,钱曼华也就依了二姨。

    陈息兰的政治身份在钱家大儿子钱卫星十岁前,准确的是十五岁之前多少是有点影响的。在这之后,也就没有影响到钱家了。

    当年钱曼华的大哥上学和二哥当兵,都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因为当年和钱锁海一起去体检的人,回到西林公社当了西林的一把手了。他们当然也就顺水推舟帮了老钱的儿子们,最重要的也是钱锁海夫妇善良和会做人。

    钱锁海那些年也是培养出来很多的人才,最有名的要数后来常城市的政法高官赵民照了。

    赵民照初中毕业后家,小伙比较灵活,钱锁海很喜欢,就在那年冬季征兵的时候,举荐赵民照去当兵,并争取了一个名额。赵民照也是非常的勤奋和努力,现在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

    钱锁海仕途结束,进入了公社的农具厂,也是没几年,国家提出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

    在乡镇企业开始之初,政治上的事也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了,他的领导才能又继续得到了发挥。西林镇的十几个人的农具厂,被他扩大后有了一百多人了,红红火火,在常城地区都很有名。最终钱锁海在延陵区,这个县级市的一个乡镇企业里做到了退休,有点微薄退休工资。

    钱曼华的父亲不仅仅在领里街坊、工厂里、孩子们的心目中,是有口皆碑的,是榜样。

    钱曼华上面有三个哥哥,大哥钱卫星当年最后一批是工农兵大学生,是被推荐上的大学,毕业后留校了,留在了省城工作。后来钱曼华邀请他,带着全家到天理工作。二哥钱卫华高中毕业后去当兵,转业后去的是商业局,后来又到延陵区总工会做了领导。现在,退二线了。

    三哥钱卫东高二那年,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老师批评了。这家伙不服,偷偷纠结了三个同年级的男孩不告而别,离家出走,他们去闯世界了。

    这四个男孩,第一次坐上了火车,在火车上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身上的钱就被火车上,一个自称可以帮他们找工作的骗子,把他们身上二百多块钱给骗光了。四个小时后,钱锁海在火车站,找到了身无分文的四个大男孩。

    钱曼华笑钱卫东第一次行走江湖,四个小时后就以失败告终了。钱卫东逃学后,也就不想继续读书,况且他的学习成绩也是一言难尽的,钱锁海就让他进了农具厂。后来因为钱曼华的天理有出租车公司,他在天理帮忙创办了汽车修理厂后,他也是一直在天理工作。

    对于三个儿子的成长,钱锁海真没有特别的用心,生大儿子的时候,他们的年代刚经历过各行各业放卫星,就想着给儿子起名叫卫星。虽然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他们真是没有特别开心。倒是钱卫星的奶奶,抱着五斤八两的孙子,喜滋滋的说,给她这么大块金子,都不换。

    钱卫星真是想不通,他出生的时候,奶奶已经有好几个孙子了,而且他的奶奶一辈子那是真穷,活了八十多岁,只有最后的十年不为饿肚子烦恼,为什么会如此珍惜他,使得他从小就落一个‘金不换’外号。也许,他们就是这么有缘。

    钱卫星大学毕业后很穷,但是他每个月都会省下五块钱,寄给奶奶。奶奶一共有二十五个孙子辈,每个月给她钱的这待遇,只有钱卫星让她享受到了,也是因为有钱卫星让奶奶的最后几年,有了自己的钱。

    钱锁海儿子们的事情,大都是陈息兰在操心。关于儿子他最用心做过的事情,就是儿子们在学会喊爸爸妈妈的时候。钱锁海让孩子们叫的是:“爸爸”和“妈”。

    在这之前,西林的孩子都称呼自己的父母都是:“爹”和“娘”。自从钱卫星出生后村里的孩子们都开始叫自己的父母是:“爸爸”和“妈”。

    钱曼华出生后的风格又不一样,他更前卫了,按规定钱曼华应该是他们计划外的,陈息兰本不打算要了,是钱锁海的坚持后才留下的。

    三个儿子出生后,起名字他也没有太用心。所以大儿子叫钱卫星、二儿子叫钱卫华、三儿子叫钱卫东。等到陈息兰生了这个女儿后,这风格就不一样了,钱锁海特地跑到村里,省城大学一个被下放的姓傅的教授那,求了一个名字。

    钱锁海在儿子们小的时候,他是很少去抱的,都是陈息兰和婆婆管。到了钱曼华这里又不一样了,孩子出生后,钱锁海几乎是天天要抱着到供销社的廊檐下溜达一阵,有时开会的时候也带着,所以镇上所以人都知道钱锁海宝贝这个女儿。这份喜爱,甚至连陈息兰都觉得有点过。

    钱锁海不承认自己是重女轻男,只是说自己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现在就是喜欢自己的孩子啊!钱曼华也是从小就长得令所有见到她的人都稀罕,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胖胖的见人一脸笑。

    在钱曼华出生后所有的衣服都是新做的,之前家里男孩的衣服都是新老大、旧老二,补补搭搭的给老三。那时的孩子平时要是穿件新衣服,是要轰动整个村里的。

    钱家里像老大钱卫星,有时还得穿钱锁海衣服改的。钱卫星去省城上大学的时候,也就是带了一双自家做的布鞋,另外买了一双黄胶鞋,做了一身涤卡的中山装,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一块三十块钱的手表。

    但是钱曼华在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穿确良的衣服,那衣服大人们当时都很少有,惹得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都是很妒忌。但是钱锁海就是愿意,宁愿全家人省吃俭用,也要给钱曼华好吃好喝好穿,这可能就是当年的女儿奴吧!

    钱曼华上初一的时候,镇上刘副镇长的女儿上学的时候,打了一把花布自动伞,那是西林镇上第一把自动伞。

    钱锁海一次下雨天接钱曼华的时候看见了,然后第二把花布自动小阳伞,就是钱曼华用的。钱锁海见别人有了,也就想着要让钱曼华有。他打听到广东那边有,就托镇上一个去广东当兵的哥哥,从那边寄回来的,当时延陵城里还没有那样的东西,很稀罕的,大家都还用着粗大的、笨重的毛竹柄的油纸伞。

    在钱曼华刚上初中的那会,已经有高年级的同学,开始骑爸爸妈妈的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晚自习了,从钱家到学校步行也就是十分钟左右。在看到别人家孩子有自行车的时候,当时买自行车是要票的,或者是托人才能帮忙买,他是勒令钱卫华给钱曼华买部女式的自行车,钱卫华退伍转业到商业局,他也没能做到。

    钱锁海后来请了魔都的战友,买到了一个女式自行车,那是西林第一部女式凤凰自行车,那是风靡整个小镇。而且着车是在魔都生产的自行车。当时镇上有自行车虽然是凤凰牌的,但不是在魔都生产的,是在外省地方生产的。

    钱曼华的自行车,左右四邻都觉得没有必要买,她上初中之后的晚自习,陈息兰和钱锁海都会准时准点的去接,实在没有时间就派钱卫东,从不耽误的。

    陈息兰和去接的时候,大多数是跑着去的,钱曼华就推着车陪她跑着回来。那时的陈息兰是个大胖子,她舍不得压钱曼华的自行车,母女就走着。

    钱锁海和钱卫东去接,都是骑自己的自行车去,然后他们一起骑回来。邻居觉得曼曼完全没有必要骑车,就由接的人,骑车去接就好了。可惜了,那么好的自行车。

    钱曼华上学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钱锁海对自己女儿寄托很大的希望,他觉得女儿有希望上大学,跟大儿子和二儿子一样,离开西林这个小镇,见识外面的世界,做她想做事。

    他的女儿不会、也不能像小镇上那些面朝黄土,面黄肌瘦、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女人,一刻不停的在田间劳作,为家人的一日三餐忙碌,没有一天是为自己生活的,不仅过得不好的还经常受气挨骂的。他的女儿要像他当兵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成功女士那样,成为优秀的女人。

    钱曼华上学后的成绩一直很好,钱曼华也如钱锁海的愿望,考上了大学。虽然最后她是为了李云龙又回到了小城,她的背叛真是伤透钱家二老的心。

    在钱曼华初中毕业的时候,钱锁海因为出众的领导能力,已经是镇里农具厂的厂长了,他在那里一直工作到钱曼华大学毕业。

    钱曼华翻户口本、掏家底式的跟韦和聊了两给多小时。两人不到十点,进入延陵区了。现在的延陵的城市中心整体是东扩南移了,往常城方向靠,所以整个东城乡已经没有农田了,是城市的中心。

    延陵城区比钱曼华出国前,那是要大了三四倍了,东城乡和西城乡分别是东城街道和西城街道了,这里交通很便利,机场、高铁站一小时就能到了。

    钱曼华走的时候,延陵也就有七八条街,现在已经不止十七八条了。而且现在的街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定义了。现在延陵城里的高档小区里的街道,都比从前市中心的街繁华。

    延陵城里的主要干道,到了上下班也堵得愁人。当年觉得很宽的街道马路,现在看来设计得有问题,今年政府为了改变上下班拥堵的现象,把东环一路二路,西环一路、二路都改成了单行道了。并且在这两年,最南最北开通了两条快速路,才化解了城区交通压力。

    钱漫华走的时候,延陵只有一个公园,现在的城区大小公园有四个,东西南北各一个。各个小区大大小小的广场就更多了。

    养老院不在市区,在延陵城北,那是延陵最偏的地区。沿着省道一路走过来环境还是挺好的,钱曼华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延陵人,现在延陵的变化也很大了,变得她都不认识路了。

    韦和这几年是延陵和常城待得时间挺多的,但是延陵城北那片是没有工业的,她也是没有去过。导航提示的那片区域,她也没有去过。

    这两人都不知道养老院具体在哪里?导航提示养老院还有三十几分钟,她们又开了半个小时,才到了一个离城区很远的小镇。

    她们下了省道了,跟着导航提示拐了几道弯,沿着一条景观河绕了一圈,才到到了养老院大门。

    这儿的环境是真不错,宽阔的水泥马路,两边是高大的香樟树,草坪和假山的花草树木葱葱龙龙。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整个养老院远远看去似乎有点:‘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

    本来钱曼华看着养老院外围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心情还挺好,爸爸妈妈生活在这里还是很不错的。可是等到她们看到养老院的大门后,钱曼华很是失望了。

    这个养老院是一个小学改建的,院子围墙外面隐隐约约有些很久之前学校的标记,院内有球场之类的活动场所。但是这里养老院的房子就一言难尽了,看上去是有很多年前的,破破的、旧旧的。钱曼华的心,就黯然了。

    韦和看到钱曼华的脸色暗沉下来,她以为钱曼华是“近乡情更怯”,就要见到久别重逢的父母,还严肃起来了。

    钱曼华和韦和在养老院的大门口,下了车。韦和看到破败的养老院的房子,才觉得钱曼华是对养老院的条件不满意了。因为她也觉得这里条件不是很好,她这个近视眼,这会儿才看到这里的陈旧和落寞。

    她们在门卫说明来意,门卫也看到了门外的新豪车和两个气度不凡的女人。打电话通知了里面。

    钱曼华和韦和下车后观察到,这里作为养老院来说,整体环境不错。但住宿条件似乎不太好,老旧的砖混三层楼房也就三栋,其余的是平房,房子和院子里是老人一样,真是上了年纪。

    院里有三三两两的上了年纪的,穿着普通的老年人在悠闲的溜达。她们在和门卫沟通时了解到这家养老院,是政府出资的普通养老院人员。这里定时定点负责老人们的一天三顿的伙食,其余的事务都是需要另外加钱,比如说洗衣服。如果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需要和管理员沟通后定价,才能留下,当然是要加钱的。对于有些有慢性疾病的老人,都需要有特殊的费用。

    韦和还和在外面溜达的老人们闲谈,老人们落寞述说这里各种需求不能满足,生活待遇不理想。他们都是觉得自己是儿女的麻烦,儿女花点小钱,把他们这些麻烦解决在这里。虽然这里这不好、那不好的,但是这里的床位还是供不应求。之前来的时候双人间现在都改成四人的房间,单间现在更是很少了。

    这样的住宿条件才会有改善,据说要等到那边的房子建好,他们手指东边在建一栋大楼,但到那时又要涨价了。这里的环境真是没有养老院外围的曲径通幽,不远处建造房子有很大噪声,破旧的房子和垂暮的老人,真是一院子的郁和虚。

    老人们话,使得钱曼华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好与不好来衡量了,她的心现在是揪心的疼。因为自己的疏忽,将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忽视,使他们生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生活。物质生活倒退,精神生活也是可想而知。

    这时来了一个像是管理人员的中年妇女过来问道:“是你们来找钱锁海和陈息兰他们的吗?”

    韦和和钱曼华连忙点头说:“是。”

    妇女说:“哦!好的。那你们跟我来吧!”钱曼华和韦和被她带到了一个接待室。

    然后她走到走廊上,对隔壁办公室的小姑娘说:“小王你去二号楼和三号楼,把钱锁海和陈息兰找来,就说有人来看他们了。”钱曼华看这里总共就三栋两层小楼。

    然后又走进来对她们说:“他们两个年纪有点大,不会用手机,也没有手机,所以要派人去叫,你们要等会的。你们是他们的什么人?”

    钱曼华此时心里是火冒了已经不止三丈了,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火大了,她拼命的忍着,她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韦和答非所问,她疑惑地问:“嗯?两个老人不住在一起吗?”

    中年妇女说:“嗯!是这样的,从去年下半年起,因为我们养老院的床位不够。年前为了缓解入住压力,我们改进了住宿条件,有些自理条件相对有点好的老人,从原来的双人间一律改成四人间。等到我们那边的大楼建成,条件就会好起来的。现在的双人间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和保姆才可以住的,其实我们养老院这么忙,主要是因为便宜。现在家属们探视一般就在接待室,不去他们的住的房间了。当然我们这样改进也是告知家属同意的,同意的我们改进的才留下的。当然也有不同意的,他们就搬走了的。所以,这两位老人现在是不住在一起的。”

    中年妇女也是感受到钱曼华的情绪了,她边解释跑到窗边,指着外面的工地说:“那边工程完工,我们的条件会改善的。当然,费用相对也会高点的。”

    此刻钱曼华真想抽死自己,爸爸和妈竟然这个岁数,住这么个条件的集体宿舍,生活条件可想而知了,韦和也感觉钱曼华那个颤抖的心。

    此时她们从窗户外看到了小姑娘,带来了两个耄耋老人。他们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步履蹒跚。伯伯的身体看上去还是有点硬朗,伯母行动就迟缓。

    陈息兰年轻时和钱曼华差不多高,现在的她已经矮了好多了,佝偻了。钱锁海从前要比钱曼华高一个头,现在和钱曼华差不多高了。再看此时的钱曼华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韦和也没有想到钱曼华的父母这么老了,不过看这两位老人,倒是完美的诠释了他们一起白头偕老了,两个老人的头发是完全都白了,没有一根是黑的,两个人的头上有几根银丝在风中无力的飘荡着。

    当两个老人颤颤巍巍、慢慢腾腾的来到接待室门口时,钱曼华哽哽咽咽的、颤抖的喊出:“爸爸!妈!”

    她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欲语泪先流。’这十多年的对他们的牵挂思念、愧疚、委屈,在此刻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五味杂陈,难受、伤心。

    钱曼华的突如其来,让两个老人是当场惊着了。好一会才他们缓过神,隔着老远他们就颤颤巍巍的、伸出饱经风霜且瘦骨嶙峋的、骨节粗大手想抱钱曼华,激动得抖抖霍霍的说:“曼曼!曼曼!你回来了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然后老人们和钱曼华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刚刚说是有人来看他们,他们心里还在想,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老三也不会来啊!懿懿这个月也来过了啊!杨懿每个月,还有逢年过节的都会来看看他们的。

    他们想可能是陈息兰的妹妹们来了,妹妹们也是越来越老了,她们的身体也是不好,出出进进的不方便。

    两个小点的妹妹,倒是年轻的,她们又要帮自己孩子带小孩,真走不开。其他的人没事是不会来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这进了接待室才看到曼曼,没想到的竟然是曼曼来了,刚看到钱曼华的时候,老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害怕眼前出现的女儿是幻觉,害怕是梦一场。

    韦和见此情景连忙问:“老人们,可有高血压、心脏病?”

    中年妇女说:“他俩都有高血压的,阿姨还有糖尿病的。”

    韦和:“他们身上有药吗?”

    中年妇女迟疑地说:“应该都有。”韦和和钱曼华两人的手上都有一瓶矿泉水的。

    这时她连忙把水递给陈息兰说:“阿姨!你喝水,你别激动,深呼吸,来这样,小口、小口。”说完做了深呼吸的样子,让陈息兰照着做,同时对钱曼华说:“让伯伯喝水。”中年妇女也帮着让钱锁海喝水做深呼吸。

    钱曼华和两个老人是六目泪眼相对。老人们是很激动的,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还是活着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最心爱的女儿,而且她还和从前差不太多,依然漂亮年轻,看来这几年她生活的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煎熬,这让老人们颇感欣慰。

    钱曼华看到父母依然穿着自己在十多年前买的衣服,虽不破,但是旧啊!她问心有愧啊!她的心分分秒秒都在煎熬。每次和哥哥们打电话,他们都说父母好得狠啊!从爸爸妈妈的衣着和看到他们所处的环境,老人们的生活条件是很明显了,自己也想当然了,自己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到别人帮忙的孝敬。事实是并没有,自己是真的错了。

    钱家老俩口本来也是有新衣服,是他们觉得天天在养老院待着,就是熟悉的几个人,真是懒得去翻,衣服也不在不手边,他们换宿舍的时候收起来了。反正也不出去的,就这么穿吧!衣服又不是破的。

    在韦和中年女人的打岔下,总算是没发生乐极生悲的事情。然后,钱曼华以女儿的身份要求带走老人,而且要立即走。

    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对此做法有点为难。虽然从他们刚刚见面的场景,知道钱曼华真的是女儿,也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她是个市里的名人,他们也是只闻其明、未见其人。眼前的两人看衣服和车,就不是普通人。但就算是老人的女儿,一个有钱人,那又怎样?

    延陵就有兄弟俩是著名企业家,家里老娘病了不送医,就那么让她熬着。那兄弟俩的理由是兄弟姐妹八个呢!老娘一直和‘老巴子’(小儿子)生活的,分家的时候就是这么分的,养老的责任就是老八的,小儿子认为自己就一普通农民,有钱的儿子都不要面子,自己就更不必要脸了。

    最后是老娘是实在熬不下去了,上吊自杀了,兄弟姐妹们看着冰冷的母亲,才傻了眼。所以有钱人,不代表就是讲道理的人和品质高尚的人。

    因钱曼华不是委托人,中年妇女要求她给监护人打个电话。钱曼华此刻已经崩溃了,如果钱卫东在眼前,钱曼华会变为泼妇,收拾那些现在被她视为畜生的哥哥。她来带走爸爸妈妈还要他们同意,也太把他们当人了,她不打电话。她这么怨恨自己的哥哥,其实也是恨自己,自己真是该抽自己耳光。她是罪魁祸首,她没有了解到父母们生活的真实状态。

    她刚出去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的打电话回家的,后来就一星期一通电话。钱家老俩口因为她打电话少了,他们就打过去,后来他们发现打过去的电话费真是贵死人,有时一个月的话费比钱锁海的退休工资都高,他们也就不打了,也劝钱曼华少打,他们也安慰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钱曼华的电话打得少,倒不是因为电话费的原因,她也是觉得和父母想说的话越来越少了。父母也是老了,言语上常常是颠三倒四的、絮絮叨叨的,说过的话说了又说。在电话里的声音还要很高,才能听得到。一通电话打下来很费劲,很多的话还是说不清楚,还徒增烦恼。

    养老院见钱曼华不肯打电话,当然不敢给人的。钱曼华这会儿顾不了这些,她已经心痛的乱了方寸,她在看着她的爸爸妈妈,抱着他们怕把他们弄丢了。韦和和养老院协商,她出了一个主意,她们给养老院写一份说明。

    韦和知道钱曼华这会儿崩溃得是无礼、无理可讲的。她对养老院的管理人员说:“这样可以吧?我们写一份说明,然后把我们的车牌号、手机号码、身份证复印一份留给你们。”韦和说写说明,养老院管理人员也就同意了。

    当然主要不是因为那份说明,是养老院给钱家二老的监护人,钱家三儿子打了电话,说了情况。

    钱家老三核实情况,确定是钱家女儿,可以带人走。韦和写的说明只是提供了更好佐证,养老院还是很小心的。这是真正的人情世故,能避免的问题要尽量避免,最主要的是要按规矩做事情。有钱人的思维方式也是不同常人啊!不过从他们多年来的从业经验来说,只有把老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的,少有人愿意带走的。要不然,他们这个普通养老院也不会这么的忙,小辈宁愿花点小钱,把老人留在养老院,就省去好多的麻烦。

    老人不是孩子,孩子可能是有人抢着要的,因为孩子会长大。但是带走的老人意味着就是麻烦,老人们只有越来越老,就他们养老院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愿意,更不要说是主动带走这些个麻烦的呢!

    这来的这两位,看来的这两人行为处事的范不是普通人,她们始终是讲道理想办法,做事有理有节,是可以相信的。

    韦和从包里拿出纸笔把说明写好,复印了身份证,并在身份证的复印件注明,养老院领人用。陈息兰说要去收拾一下,他们留在各自房间里的东西。

    钱曼华此时真是心疼死了,她是不想让父母在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爸爸妈妈走了会再次和自己别离,她就要了老人的证件,其他东西都不要了,让管理人员自行处理,剩下的养老费也不要了。

    韦和则仔细询问了两位老人的身体状况,和服药时间、药剂量。钱曼华从见到爸爸妈妈开始,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抱着妈妈,牵着爸爸,所有的交涉都是韦和在做。

    很快的韦和让钱曼华领走爸爸妈妈了,钱曼华就像是在养老院抢走爸爸妈妈一样,生怕晚一点就有人抢走自己的爸爸妈妈。她对自己这些年。只是花钱给父母养老,没有给父母关爱。花钱让别人给父母养老,现在看来就是一交易,那是她拿父母去交意啊!自己真是卑鄙,她真想抽死自己。

    上车后,韦和又分别开了一瓶水给了伯伯阿姨,也递了一瓶水给钱曼华轻声说:“控制一下,要开车呢!”钱曼华点点头,喝了几口水。

    在车上钱曼华告诉爸爸妈妈自己这次回来不走,在魔都开了新公司,也买了新房子。今天就是接他们去和自己一起住的,钱家二老当然也是很开心很激动,儿女亲情这感觉是很多年都没有的啊!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延陵。韦和对钱曼华说:“我们得找个地方吃点饭,伯娘有糖尿病,不能太饱更不能太饿的,要按时按点吃饭和吃药,不然身体会出问题的。”

    钱曼华是知道的,父母都有病,但具体是什么病?生活中要注意什么?她真不知道。依钱曼华心情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到魔都,给父母她能给的最高规格的接风洗尘。她要洗去养老院里落寞的痕迹,洗去父母的苍老与疾病,那样才能让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韦和这样一说,钱曼华才意识到爸爸妈妈该饿了。于是她放慢车速温柔的询问:“爸爸!妈!你们中午想吃点什么?”

    陈息兰:“随便,你们看着办吧!”此时的陈息兰真是到了她该吃饭的时候了,早饭七点的时候他们就吃过了。她感觉自己要出汗,这是有点低血糖了。

    钱曼华又问钱锁海:“爸爸!我们吃点什么?”

    钱锁海的回答和也是陈息兰一样说随便。钱曼华心里的惆怅滋味又堆积了,在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妈妈的态度是照旧的,怎么爸爸现在也这样了。之前的大事小情,爸爸都爱做主的,从来都是别人听他的,现在变得没有意见,就听别人安排了。

    这时韦和指着路边的一个小饭店说:“要不就这边简单点,等回去了再和伯伯伯娘接风洗尘吧!”钱曼华在店门前停了车。

    他们进到店里,钱曼华看看小店还是很干净的。服务员问:“各位吃点什么?爷爷要喝酒吧?”服务员是年轻妇女,她问钱锁海。

    韦和问:“就不要喝酒了吧!伯伯?”

    钱锁海迟缓地点点头说:“嗯!不喝酒了,我已经好多年不喝酒了。”

    陈息兰也慢慢地补充说:“曼曼!你爸爸啊!从我们到养老院后就没喝过酒。”

    钱曼华此时心情有些平静了,虽然听妈妈话依然觉得心很疼,但是她现在可以保持微笑了。她笑着对妈妈说:“以后到了我那可以随便喝了。”

    韦和在忙着点菜,她抽空说:“伯伯的血压高,也只能少喝点。”钱曼华和韦和点了几个蔬菜,烧了一个鲫鱼汤。

    吃饭的时候韦和帮忙安排了陈息兰吃了药。随后他们就上路了,很快他们就回到了魔都,下了高速出了收费口,韦和问:“你们去哪里啊?”

    “能去哪里?我那边房子还没好住人呢!当然是跟我回酒店啊!”钱曼华有点郁闷地说。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的是带伯伯伯娘去医院做个体检,我刚刚问过养老院的人,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体检。因为他们那边体检是家属安排陪护的,你们家这些年没有做。而且伯父伯娘这么的岁数,你现在带过来,他们生活的环境改变了,他们原先按步就班的生活节奏也被动地改变了,这些都会诱发他们身上的病发。”

    钱曼华心里再也不愿和爸爸妈妈分开,去医院她倒是没想过。但是无奈啊,韦和说的这些就是事实,而且很有道理。她应该冷静,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做让自己可能后悔的事情。

    钱曼华把车停在路边,和爸爸妈妈商量。钱锁海和陈息兰不同意,认为自己身体还行,能吃能喝没问题,之前的病只需要安时吃药,没必要到医院花冤枉钱,自己还受罪。今天他们可能太激动了,这会儿心里慌慌的。

    韦和见此情景连忙帮忙解释说:“伯伯伯娘,你们现在吃的药大多数是几年前的由医生配的,药的服用量也是根据当时的病情病因决定的,这都几年过去,你们的机体有了很多变化,药也研究了好多新的产品出来了,副作用小,减少对人体的伤害。现在你们要和曼曼一起生活,她也不知道你们应该怎么照顾你们是最好的,只有通过医生,才能正确引导怎样去做啊!”韦和的这番话真的是很有道理的,解开老人的顾虑,同意去医院。

    钱曼华问:“去哪家医院呢?这边私立医院,应该要好点吧!”

    “医院公立私立不重要,你应该选离家和或公司近的。我们小区旁就有一个是区中心医院和外资合作的合资医院,环境条件应该是很好的,可能费用贵点,报销也不太处理。你说呢?你如果帮他们定在那里体检,以后也就定点在那了,他们这样的岁数难免有点问题,图求医问药也方便。”韦和的建议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他们就都同意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