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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平安签,一面姑娘

    唐念青给两人服下了姜汤,热毛巾又换了一遍,重新给两人敷上,在一旁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起身去写了封信,让人给江城宇文府送去了,免得她那娘家姊妹啊,白白忧心。

    是啊,谁又能想到两人竟能从荆州浮云楼,一路走到这青州境内呢?荆州与青州,一在西南,一在东北,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原版图,两个人就这样一步步走了下来。

    陈北乌傻,宇文柔奴也傻。

    不然怎么会一个在大雪天拼了命的走,一个在这大雪天拼了命的跟着,若不是他们来到了青州遇着了唐念青,指不定现在已经被大雪埋了几层了。

    可是,这一切又何尝不是真性情呢?最起码,我们能够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完全不顾自身性命。

    陈北乌为了师父是这样,宇文柔奴为了陈北乌也是这样,虽然这种行为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很傻,但若是旁人在他们这般境遇里,会不会也只能像他们这般呢?

    答案的是与否,暂且不去深究。

    只说那令狐锦瑟在这大雪天骑马出了临安城,一路朝雍关去了,身后是数十名宫中锦卫,他们三两人为一组,从不同的方向,分前后出城。

    令狐锦瑟单人单骑,背后的剑却成了两柄,一柄虞皇,一柄听霜,她与司马晦己的故事,就是从这两柄剑开始的。

    那年,也下着今日这般的大雪。

    令狐锦瑟受文修帝之命,在青州白马寺附近值守,查探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可她才看到一个有些问题的身影经过,想要跟上去时,却被人从身后打了一掌,那一掌全力拍出,令狐锦瑟当场被震飞数丈,若不是及时调集灵气护住心脉,恐怕那一掌当场便能夺他性命。

    令狐锦瑟忍着剧烈的疼痛爬起来,用尽力气逃到一条小巷子里,扶着墙,慌忙逃着,当年的她,在天下梯上只排的到阳面丁等,同陈北乌现在不进入狂化的实力差不多。

    而对方在那时,就已经在天下梯甲等呆了数十个年头了,她若再多留一秒,就是死。

    令狐锦瑟跑啊跑啊,身后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就在身后那人拐进巷子前的一瞬间,令狐锦瑟被人捂住嘴,拉进了巷子旁的一座小院里。

    那人正是司马晦己,他冷着张脸,有些冰冷冷的说道:“想活命,就别出声。”

    见令狐锦瑟点头,他这才松开手,瞧见了那张令他一眼就沦陷了的面庞,司马晦己盯着她看了好久,估计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那总是像一座冰山似的脸上,那时候有一抹很好看的笑容,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独属于她的笑容。

    令狐锦瑟就那样任由他看着,她不敢出声,因为她知道,外面的人还没走。

    白马寺,夜,大雪。

    两人就这样呆着,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没有潇潇洒洒的刀光剑影,甚至于没有一丁点这雪天里该有的浪漫,两人就那样僵持着,僵持着。

    直到天色微晓,烛灯渐隐,雪渐歇。

    终于,令狐锦瑟忍受不住身上的疼痛,先开口了:“喂,你有没有药?”

    司马晦己忽的缓过神来,忙从怀中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挑选了一会,拿出两瓶递给宇文柔奴:“这是补气丹和止血散,你快服下,我去给你找些水……”

    令狐锦瑟接过,就那样往嘴里倒了几颗药丸,也不用水,生吞了下去:“不用了,谢谢。”

    司马晦己愣了一会,支吾着开口:“那个,你……你来这白马寺……做什么?”

    令狐锦瑟自然不能说是圣上派她来这白马寺附近暗中值守,她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来寺庙里还能干什么?烧香拜佛,祈求平安。你呢?你来做什么?”

    “我……我同你一样。”司马晦己也随便回应着,他当然也不能告诉令狐锦瑟,他是受太子之命,来负责清除这片区域里,文修帝派来的人。

    两人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假话,但两人都保持着默契,没有去戳穿彼此,哪怕两人心中都已经猜到了,对方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敌人。

    “你在这里歇歇,我去看看外面的人还在不在。”司马晦己说着,开门走了出去,他径直走进白马寺,来到主佛殿里那尊大佛前,跪倒,双手合十,为她求了一张平安签。

    哪怕他并不知道她叫什么。

    签上写着:一面姑娘

    等他求完签回去的时候,令狐锦瑟已经不见了,雪地里,用剑划出了几个字:告辞,勿念。

    司马晦己笑着,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他仿佛看得到,她执剑写字时的神态:“大佛啊大佛,我究竟该庆幸你的灵验,还是该期望你的灵验的?”

    司马晦己看了一眼手中那张平安签,一面姑娘,果真只见了一面,只求那平安二字,也能如这一面一般,一般灵验吧。

    司马晦己回到了太子李重光身边,他数了数太子身边的几名高手,几乎都守在这里,看来,她应该已经平安出城了。

    自那次后,李重光就让他去到了昭王身边,让他引导着昭王的动向,这一去啊,就是好些年,好些年,再也没有见过她。

    司马晦己凭借着记忆,靠指力一下一下在剑身上刻画出了她的模样,身形体态无不形象至极,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她是左手拿剑。

    全部刻画好后司马晦己盯着看了许久,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后来才重新想起,是握剑的手,可现在既然已经刻好,那就将错就错,留下一处只有她能知道的小秘密吧。

    因为司马晦己相信,他们一定会再见面。

    很多年后,事实确是如他所料,他们再一次相见了,其实第一面司马晦己就已经看出来令狐锦瑟就是她,可他却没敢贸然去认,直到她的女子身份被点破,他这才确定,就是她。

    他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剑,为了她不惜硬挨姜太后那一道剑气,然后在临死前裁下自己的衣袖,写下了那首用来提醒令狐锦瑟的《藏心篇》并把它藏在听霜剑的剑心里。

    藏心藏心,藏于剑心。

    藏心藏心,藏于我心。

    这首《藏心篇》既是他用来提醒令狐锦瑟,李重光借机假死,并早已北上占据漠北的信息,也是他藏在自己心中许多年,一直想对她说的话,这确确实实,是一首情诗。

    后来,司马晦己借机用自家“引气入魂”的功夫,在季寿梦和文武百官面前假装自刎而死,后来逃出生天后,空口无凭,怕她不相信,就孤身前往漠北,冒死取出了一颗脂红香,遣白鹰远飞千里,送到了她府上。

    这才有了令狐锦瑟在这大雪天,策马出城,直直前往漠北的一幕,马蹄溅起一滩滩雪水,踩着厚厚的积雪,赶往雍关。

    在她身后,雪空中有白鹰盘旋。

    雍关外,在漠北与中原的边界地带上,司马晦己孤身,匹马,在这附近又游荡了一天,这几日,他日日来此处游荡,他在等一位姑娘,从中原策马赴关而来,这一次,他依旧相信,他们会再见面的,他有足够的把握,她会来见他。

    无论为公,还是为私,她都会来。

    斜阳晚了,融化的雪水混着黄沙,映着点点斜阳光影,司马晦己牵着马,与夕阳背道而行。

    杨子云探明司马晦己确实已经不在葬身处后,又令仵作查明了顶替太子李重光去死的那人的身份底细,这一查不要紧,竟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来。

    太子李重光与顶替他去死的那个人,他们居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朝太子与一个不是皇子的庶民是亲兄弟,这其中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刑狱司调取了当年的卷宗,基本上都被损毁的差不多了,但其中有一卷,依稀还分辨得出几个关键字句:宣统十四年,春,文妃产子,双,皇后产女,夺,遗之,害,为庶民。

    虽然残缺了不少信息,但从这些字句里,大概已经能推测出一些,简单来说,皇后用自己的女儿换了文妃一个儿子,后来文妃就被贬为了庶民,遗之的意思,按照目前来看,很有可能当年皇后的亲生女儿,当年就已经被遗弃了。

    这才有了后来李重光这手偷天换日。

    不管怎么说,案件已经逐渐清晰了,想必当年这案子刑狱司里已经调查清楚了,但有碍于一些人的威慑,因此才毁坏了大部分相关卷宗,仅留了这一卷底本,这么多年,却又重见天日了。

    文妃纵使还活着,估计也已经记不得事了。

    且先派人去寻,寻不寻的到,再另说。

    杨子云这样想着,吩咐刑狱司的人去寻找相关人等,自己则迫不及待的要去杏林一趟了。

    要不要和陛下说一声呢?

    算了,进宫那么麻烦,不说了。

    杨子云出了典狱司,牵了匹马,从临安城往并州去了,并州杏林与青州凝香斋,并称天下两大书院,这两座书院一公一私,共同为这座王朝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

    《传》曰:天下才子,尽出并青二州。

    杨子云,就是并州杏林中的圣人亲传弟子。

    之一。

    之所以说是之一,是因为圣人门徒,其来者众,其显者微,简单来说,就是圣人有众多弟子,但是名声显赫的,也就那么几个。

    恰巧,杨子云就是其中一个。

    圣人教学,也不能保证每一个弟子,都成圣人,学之始终,靠的终究是自己的勤与悟。

    谈起勤与悟,凝香斋陶衣的那两个顽皮弟子可就坐不住了,大饼和小馒头为了不回凝香斋师父那里去,每日殷勤的帮着唐念青照顾陈北乌和宇文柔奴两人,擦脸敷额,添火取暖,似乎除了读书就没有这两个调皮鬼不会的。

    “念青姐姐,这都已经两天了,大哥哥和大姐姐怎么还不醒过来啊?”小馒头拿着毛巾替宇文柔奴擦着脸,一边擦一边挤着一旁的大饼。

    大饼自然不肯服输,一撅屁股挤了回去,口中还喊着:“嘿!看我大饼一击!”

    这一撅,直接把正俯身为宇文柔奴擦脸的小馒头给撞到了宇文柔奴身上,毛巾脱手而出,飞到了陈北乌脸上,小馒头和大饼同时呆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唐念青刚从外面走进屋来,就瞧见这两个调皮鬼这般狼狈模样,忙走上前把小馒头抱了下来:“你们两个啊,还这么调皮是吧?等你们这两位哥哥姐姐一醒,我就把你们两个捣蛋鬼送到凝香斋去,告诉你们师父,让他罚你们抄书!”

    唐念卿接过小馒头两个小指头捏着的从陈北乌脸上滑下来的毛巾,在刚刚端进来的热水盆里洗了洗,才要再给两人敷上,却听到宇文柔奴一阵咳嗽声,她忙丢下毛巾跑到床边去。

    见宇文柔奴醒过来,笑问道:“小狸奴儿,可还认得你念青姑姑?”

    “念青姑姑?我这是在哪里?阿无哥哥呢?”宇文柔奴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就要起身去找。

    唐念青扶她坐起身,柔声道:“你的阿无哥哥在旁边呢!你这孩子啊,从小就一直念叨着你的阿无哥哥,如今长这么大了,也不怕人羞!阿无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一转眼,也长成大人了,这么一看,你们两个倒确实有些般配。”

    宇文柔奴看到陈北乌躺在一旁,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从她的眉眼中,还是瞧得出她的担忧与焦急。

    唐念青拉住她的手:“放心,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念青姑姑还能只救你一个,扔下小阿无不管不成?他呀,估计要不了多久,也就醒过来了,说说吧,你们两个小家伙是怎么在大雪天里跑到我这青州来的?”

    宇文柔奴把事情的经过同唐念青讲述了一遍,最后心有余悸道:“若不是遇到了念青姑姑,柔奴和阿无哥哥现在也许已经性命不保了。”

    “呸呸呸,你这丫头,净胡说。”唐念青嗔怪一声,转头给宇文柔奴介绍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啊,是凝香斋陶衣的两个小徒弟,大饼和小馒头,别看他们两个人不大,鬼机灵着呢!”

    “狸奴儿姐姐好!我叫小馒头。”

    “狸猫姐姐好!我叫大……”

    大饼的饼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小馒头伸手拽了一下,附耳轻声道:“是狸奴儿,不是狸猫。”

    唐念青嗔怪道:“啧,狸奴儿是你们柔奴姐姐的乳名,可是你们能称呼的?没大没小!”

    宇文柔奴掩唇轻笑:“无妨无妨,柔奴早些日子在陶衣先生那里听到过一些两个小朋友的趣事,如今一见,果真有趣的紧。”

    唐念青见宇文柔奴不追究自然没有再追究下去的道理,假意呵斥道:“柔奴姐姐大方不责备你们,还不快去厨房把我方才熬好的粥盛出一碗来,给柔奴姐姐暖暖身子。”

    大饼和小馒头听后,忙跑出屋子,迎着院中的雪花,嬉闹着跑去厨房盛粥去了。

    唐念青摇头笑道:“这两个小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