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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大雪满临安

    寒露凝霜,而后霜降。

    继而立冬,小雪,大雪。

    往年的大雪节气,都不似今年这般热烈,它是千银万素在空中舞成了帘,结在树梢,落在这苍茫大地,浩然千里,铺叠开来。

    值此大雪,新帝季寿梦同往日里的文修帝一样,在奇华殿宴饮诸臣百官,但不同的是,杨子云顶替了令狐贤山的殿前左丞的位子。

    对此,众大臣无一反对。

    天下初更,况且杨子云一直都是季寿梦身旁的重要谋臣,由他来担任这空缺出来的左丞相的位子,比挑选朝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合适。

    季寿梦坐在奇华殿最尊贵的位置上,朝殿下左侧的杨子云举起手中酒杯:“杨子云,让你去寻老兵仙的踪迹,你愣是寻了两个多月都没见着人影,你说你,该不该罚?把酒喝了!”

    杨子云苦笑一声:“陛下,这真不是我没有尽心去寻,老兵仙他若是不想让人找到,纵使这天下人一齐去找,也都是无济于事啊。不过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臣办事不力,这酒啊,我喝了!”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殿前右丞田怀谏看着两人轻松的气氛,也跟着笑起来,朝杨子云举杯道:“左丞相,这酒,一杯可不够啊!来来来,诸位随我一同敬左丞相,恭贺左丞相荣登新位。”

    众大臣哈哈笑着举杯齐道:“恭贺左丞相荣登新位!”

    “不敢当不敢当!”杨子云连忙起身,朝举杯的诸位大臣拜了一拜:“子云草芥出身,文不成,武不就,只是有幸跟了个明主,这才跟着沾了些光,着实有愧啊!”

    这边杨子云才坐下,殿外便传来通报。

    “令狐锦瑟觐见!”

    随着通报声进来的,是一袭黑衣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令狐锦瑟终于以女子装束,站在了这文武百官之中,她朝殿上拜了一拜:“锦衣总督令狐锦瑟,参见圣上!锦瑟还在守孝期间,本不该来赴此宴会,但家父生前总是把国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我这做女儿的因国事误了家事,料想家父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圣上,请过目!”

    说完,令狐锦瑟双手呈上一叠锦缎,有侍臣上前接过,呈给季寿梦:“圣上。”

    季寿梦接过,看完后,面色大惊,向令狐锦瑟追问道:“这锦书从何而来?”

    “正是从圣上差人送来的那柄听霜剑内部取出。”令狐锦瑟顿了顿,继续开口:“那日我拿到剑后,自然瞧见了剑身上刻画的是我的身影,但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因此伸手去触碰了一下那处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没想到才一碰到,剑身便打开一个缺口,里面就是这张锦书。”

    季寿梦皱了下眉心,招手让杨子云上前,将锦书递给他:“杨子云,你把这锦书的内容读出来,给诸位大臣听听。”

    杨子云接过,看了一眼,有些犹豫道:“陛下,这……”

    “读。”季寿梦重复了一遍。

    “唉。”杨子云深深叹了口气,开口读道:

    假采脂兮,晕汝肌肤。

    闺中瑕兮,怨水浮鱼。

    归于原兮,德始佩环。

    卿何迎之?真秉闲之。

    卿当待之?微漠客之。

    卿察希之?言归北之。

    ——司马晦己《藏心篇》

    这首诗读完后,殿下众大臣皆是一脸茫然,这分明就是一首情诗,且言辞鄙陋,竟然拿到这大殿上来读,这成何体统?

    杨子云读完后,看向季寿梦。

    季寿梦冲他一笑,点头道:“继续。”

    杨子云只好继续说道:“诸位大臣,且先听子云说两句,这诗诸位听上去虽只是一首情诗,但诸位若是拿着这锦书去看,一眼便知道,为何要在这大殿之上,将之公然宣读了。”

    杨子云说完,走向对面的田怀谏,将锦书递到他手中,抬手道:“请右丞相来告诉诸位,他在里面读到了什么。”

    田怀谏面色忽的一凝,缓缓吐出六个字来:“假中原,真漠北。难道……李重光那逆贼没死?可我们明明亲眼看到,他在大殿之上人头落地啊!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此话一出,殿下一阵唏嘘。

    “什么?他怎么可能没死?”

    “是啊,人头都落地了,难不成再接回去?”

    “这也太邪乎了吧!”

    “我不相信,绝不相信!”

    令狐锦瑟接过话来:“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就在今日,我府上飞来了一只白鹰,鹰爪上擒着一节竹筒,里面装的,是李重光经常用的香丸,这种香丸,整个天下就只有他一人在用,因为这香丸是用九十九名少女的血,加之百花初露凝练而成的。这香丸,就是那颗臭名遍天下的,脂红香。”

    说着,令狐锦瑟拿出一节竹筒,呈上前。

    侍臣接过,递给季寿梦。

    季寿梦打开竹筒轻嗅一下,点头道:“确实是他常用的香丸,我在他身上嗅到过,同这颗的气味一模一样。假中原,真漠北……”

    杨子云见季寿梦在沉思,走上前,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殿下,容子云猜测一番,您说当日司马晦己将听霜剑交给您后就自刎了,但照目前来看,很有可能,司马晦己也是假死。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司马家的‘使气入魂’这门功夫,简单来说,就是能够使剑气在血脉中运行,在不伤及根本脉络的情况下,随心改动经脉,营造出吐血而亡的假象。现在看来,司马晦己已经借着这门功夫,偷天换日,将自己安全送了出去。甚至……”

    “甚至这竹筒,就是他送来的?”季寿梦接下了杨子云未说完的话:“这么看来,假中原,真漠北。就好解释了,李重光假意入主中原,实际上是找了个替身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并且借助我们的手,除掉了新漠北王,而他,却早早就趁着漠北大军与中原对抗时,带人出了雍关,占领了漠北。不过这李重光做戏可做的够真的,竟然不惜赌上姜太后的性命,换他去漠北称王。不过……”

    季寿梦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看向杨子云。

    杨子云会心一笑:“不过司马晦己送来这般明显的线索,其目的,就是要引令狐小姐去漠北一趟,不管他现在是出于何种谋略,也不管他是否还在为李重光效力,他就是要引你过去。”

    说完,杨子云转过身去,看向令狐锦瑟,不再开口,静静等待着她的意见。

    令狐锦瑟稍作思考,躬身拜道:“多谢子云先生提醒,不过,我与他之间,确实还有些恩怨没有了断,恳求圣上让我去漠北走一趟,一来,让我了结一些与他之间恩怨,二来,也去探探李重光的虚实。”

    “那个……子云啊,要不,你跟着同去?”季寿梦颇有些调侃的对杨子云说道。

    杨子云苦笑摇头:“陛下,子云若是去了,您怎么办?再说了,牵扯到令狐小姐的私事,我也不便跟随,更何况……”

    “更何况你那媳妇啊,至今都不肯见你。”季寿梦说完,哈哈笑着:“杨子云啊杨子云,你这老毛病真的是改不了,不去就是不去,哪来的这么多理由?”

    杨子云无奈的站在一旁。

    玩笑过后,季寿梦清了清嗓子:“令狐锦瑟听令,朕命你自行挑选人马,暗中潜入漠北,探听李重光虚实,切记,一切以性命为重,若无把握不可硬闯。”

    “臣,领命!”令狐锦瑟躬身,退出殿去。

    待令狐锦瑟的身影消失在奇华殿外的风雪中后,季寿梦再次开口:“杨子云听令,你带人去司马晦己和李重光替身的埋葬处,让仵作验明正身,查出此人籍贯,将一切相关人等捉来审问。”

    “是。”杨子云拱手一拜,却不退去。

    季寿梦见他还不走,问道:“怎么?你还有事啊?”

    “陛下,这些事做完后,能否准许我去杏林一趟,我想再去试试。”杨子云终于说出口。

    “准了!”季寿梦笑道:“你看,要做什么你直接说便好,不必绕那么多弯子,累得慌。”

    “谢陛下!”杨子云点头一笑,也出了奇华殿,步入那风雪之中。

    雪越下越大,厚厚的帘,一片片压下来,掩埋了这天地中的一切踪迹,以至于陈北乌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寻师父。

    丘老头从雍州回来后,在浮云楼呆了几天,可是这楼中早已没了朝露酿,也没了那个人。

    这几天里,丘老头将听剑诀传给了陈北乌,又把浮云楼的经营打理交给了一位做生意的老朋友,那人是荆州第一大富商,经营盐铁生意,外号财蛊,却不爱财,平日里全凭仗义疏财,和江湖中各门各派都有很好的交情,把浮云楼交给他打理,丘老头放心。

    做完这一切后,丘老头在一个下雪的晚上,独自离开了,他要一个人去这人世间走一走,他要找到三娘子的葬身地,然后,为她日日点灯。

    临走时,丘老头只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这江湖很大,你应该自己去走走。”

    江湖人,江湖聚,江湖散。

    哪怕,未曾亲口道上一声告辞。

    陈北乌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宇文柔奴在他身后跟了很久,他一直走啊走啊,漫无目的的走着,在这纷飞的大雪中,他早已辩不得方向了,可他还在一直走着,不知走了多远。

    终于,倒了下去。

    宇文柔奴拖着疲累的身子上前,想要将陈北乌从雪地里扶起来,但奈何她也早已筋疲力尽,倒在了陈北乌身旁,大雪,还在下着。

    一袭青衣的女子持伞从青砖白瓦的院中走出来,身周围着一男一女两个活泼的孩子,男孩叫大饼,女孩叫小馒头。

    “唐师叔,你快看小馒头头上的雪花,小小年纪就已经白了头发咯!不知道长大后还有没有人要。”大饼蹦蹦跳跳的从小馒头身旁跑过,抬手指着小馒头的头顶。

    “臭大饼!你才没人要!”小馒头蹲下身,团起一颗雪球,朝跑开的大饼扔过去。

    雪球还未砸到他,就听大饼哎呦一声摔进了雪地里,啃了一嘴的积雪,呸呸的吐着。

    “哈哈哈!”小馒头捂着肚子笑起来:“念青姐姐你看他!让他总是喊念青姐姐喊师叔,还说我白了头发没人要,摔倒了吧!略略略~”

    小馒头调皮的朝大饼吐着舌头。

    大饼从积雪中爬出来后,朝唐念青喊道:“唐师叔!这里有人!”

    唐念青在两个孩子的闹腾下才关上房门,听到大饼的呼喊声,撑伞走上前去,拨弄开了积雪,看到宇文柔奴的面孔和她身旁的陈北乌后,当即脸色一变:“狸奴儿?来人!快来人啊!大饼,快喊人,小馒头,你去找温大夫过来,快!”

    两个孩子听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分头跑开了,不一会,大饼就带着几名家丁赶来。

    “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快来帮忙,帮我把这两个人抬进去!”唐念青说着,连伞也不顾打了,丢给大饼后,忙跑去打开院门,引着几名家丁将两人放到了床上。

    唐念青扫去两人身上残留的积雪,又让家丁去取来了两个火盆,靠在床边,给两人取暖。

    小馒头气喘吁吁的带着温大夫跑进屋来。

    “温大夫,您快瞧瞧这两人。”唐念青让出路来,让温大夫走上前去。

    温大夫伸手探了探两人的脉搏,分别瞧了口鼻,起身说道:“唐小姐,这两人只是过度奔波劳累,再加上寒气入体,引发的冻寒症状,先熬两碗姜汤给两人服下,我再开些驱寒的方子,不久就会好转的。”

    “那就劳烦温大夫了。”唐念青点头,对一旁的大饼说道:“大饼,随温大夫去取药。”

    “哎呦,唐小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乡里百姓家的孩子都交由您来传授学识,您还分文不取,我能为您做些事,别提有多高兴了,哪里有劳烦一说?我这就去备药。”温大夫起身出门,回铺子里抓药去了。

    “是啊唐小姐,您这样帮我们,我们帮您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这姜汤就由我们来熬吧,您在屋里照看这两位朋友,也免得有些突发情况。”一名家丁说着,不待唐念青答应,就下去熬姜汤去了,其余家丁也准备来热水盆热毛巾之类的,一众用品,自不必说。

    这些都是别府上的家丁,唐念青平日里一个人住,是用不着家丁来帮忙的,因此也未曾置办过,今日本打算送大饼和小馒头回凝香斋陶衣那里去,却不曾想遇到了娘家姊妹的女儿在这大雪中昏迷,情急之下这才让大饼找人来帮忙。

    小馒头帮唐念青给两人擦了擦脸,敷上热毛巾,随后趴在床边,仔细端详着宇文柔奴的面庞,天真的问道:“念青姐姐,这位姐姐长得好漂亮,和念青姐姐一样漂亮!小馒头长大后也会这般漂亮吗?”

    唐念青温婉笑着,伸手帮小馒头理了理发丝:“那当然啦!等小馒头长大啊,会比念青姐姐和这位姐姐都要漂亮!”

    小馒头眸子灵动的转着:“真的?”

    唐念青点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