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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诡异的元民

    果然,那光头的女性元民看上去毫无灵魂,双目极为浑浊。那种在地上摩擦的伤痕已经被那些地上的红岩碎屑修补得满满当当。除了面部外,整个身躯但凡能触及地面的部位全都已经严重磨损,后背极为光泽的皮肤与身前的残破对比极为强烈。血迹拌着尘屑,闪烁着令人反胃的红色亮光。

    而男性元民的膝盖位置处也布满了大范围的焮矿以及火星尘埃,它们就如同一片片不规则的赤鳞一般长在了两人接触地面的身体上。

    陈拟然皱着眉头用右手尝试擦去那元民身上的尘屑。她毫无反应,而那尘屑也依旧没有拭去。

    方胜利看着陈拟然眼神中都闪过一丝不忍,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对元民是有恨的,但此时他却怜悯着陈拟然的情绪。他很清楚作为一个文明生物,看到同类受创,良知上的冲击是无法避免的。

    两人尝试阻止这两个元民接下来的行为,可无论做出什么尝试,他们都会不顾一切地贴合在一起。

    方胜利倒是已经见怪不怪,而陈拟然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眶竟然有些湿润。这让方胜利感到非常意外,元民难道会有如此强烈的种族归属感吗?还是说这个人只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而已?

    面对身躯已经残破不堪的两个元民以及内心极度崩溃的陈拟然,方胜利只得将那两人敲晕。将男性元民拖出岩房后,又将女性元民穿好制服,将其安置在红岩床上。

    两人走到女性元民面前观察了一会儿。

    “这还是人?”方胜利。

    陈拟然则没有多说话,神色黯然地说:“还是先回房子吧。这里令我感到窒息。”

    两人直接回到了先前的岩房,久久无语,只是各自坐在那红岩躺椅上。方胜利只是心中突然有了个问题,为什么这房间里会有躺椅,不过倒也没有多想,毕竟如今蛇巢的情况诡异得没道理。

    “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还是要往下走,去蛇巢的核心区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方胜利率先打破沉默。

    然而他却看到陈拟然此时似乎已经精神崩溃了,甚至身体都有些发颤。方胜利清楚,这多半是被那些刺激过头了,而其实他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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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陈拟然的人生观崩塌了。当了半个世纪的眷古者。即便他没什么经历,可历史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必然是有极为邪恶的原因。无论是作决策的‘元’还是代表人类荣耀的元民政群,它们都应该知道这里的一切的,而那‘邪恶的原因’会是什么呢?如今整个太阳系除了元民,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文明族群,谁会需要用到元民资源?人类本身已经是最可笑的资源了,谁会需要这种低级资源?

    航民?且不说他们需不需要这种资源。单说‘元’的威慑,他们的星际航舰根本不敢进入地球轨道,甚至对他们来说连太阳系都不见得安全。

    凡民?以‘元’对地球的监控,不过仅剩几万只的野猴子,他们连跟元民政**流的资格都没有。

    元民?那更不可能,元民的一切行为都会有具体的数据。元民中间或许存在试图危害元民利益的自毁型人格,但行为上是不可能绕过元民政群而实现这一切的,更何况他们几乎都是独立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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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拟然根本无法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的方胜利。眼神中透露着迷茫与恐惧,低声逼问道:“是你们,只有你们这些航民遗留。你们到底有多少人?你们到底获得了什么样的技术能避开‘元’或者利用‘元’做到这一切?”

    方胜利看着眼前突然降智的陈拟然只得无奈的摇摇脑袋。可随即方胜利的眼神中又突然变得暴戾了起来,陈拟然的质问突然令他想到了那场毁天灭地的背叛,突然间拳头捏得死死的,恨不得一拳直接打过去。

    但方胜利终归还是强压下了心里头那股怒火,沉默片刻后,松了拳头。只觉得若是自己看到同族发生如此悲剧,或许也会如同陈拟然一般,这种事情,自己也经历过。即便是最不可能成为答案的答案,一旦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也只能强迫自己去相信。更何况,其实自己的身体还有更大的麻烦。但他心中泛起一个疑问‘元民会有族群的归属感吗?”

    方胜利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地叹息了一声。

    而陈拟然只是死死地盯着方胜利,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到些破绽。可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上却几乎满是同情与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嫌弃与不屑。

    “啊!!啊!!!!啊!!!!!!”陈拟然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如同被切开后,被激光束灼烧大脑皮层一般的痛苦。他虽然承认元民身份,但其实又对元民没什么感情,可眷古者的学习中,却又告诉他似乎要对元民负一点责。更关键的是,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歇斯底里’的发泄情绪,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厌恶。仿佛他必须在‘野猴子’面前证明些什么。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方胜利被这突如其来地嘶吼弄得有些心烦意燥,径直冲上前去对着陈拟然就是一巴掌,双目圆睁,眉头紧锁,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死死盯着陈拟然。

    陈拟然被这一巴掌呼得嘴角流出血液,停止了嘶吼,两只眼睛开始左右躲闪,不敢看向方胜利。他身体不停地打着哆嗦,房间里出现牙齿那颤颤巍巍的磕碰声。

    方胜利作势要继续扇过去第二巴掌,陈拟然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往边上一躲,看到陈拟然还有躲的意识,方胜利也强忍着停下了手。

    陈拟然再次看向方胜利,本就难以呼吸不顺畅的他,此刻已经面红耳赤的伴随着急促呼吸,竟然哭了出来。

    随后他自言自语的小声抽泣道:“嗯,第三纪元已经112年过去了,我仍记得53年前,当我第一次进入元巢,在学社系统中学习的第一个画面。那是一扇伫立在一片祥和天空,散发着圣洁气息的巨大的天堂之门。我立在无数人中央,他们绕过我的身边一个个神情激动地或跑着,或疾走着甚至跳跃着走上那通往天堂之门的台阶。当时年仅4岁的我也急忙跟着人群冲上那台阶,当我用那双稚嫩的手触及那张门时,一个声音传来:“上帝,欢迎回家。”。

    “4岁的我,并不清楚回家的概念,也不懂上帝是什么意思,但那个令人震撼的画面却是我第一次进入‘大元宇宙’。后来,通过学社的培训,我懂了‘家’与‘上帝’的概念。即便我从未见过父母,但我从不会抱怨。一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可能沉浸在某个‘小元宇宙’正在愉悦的享受做‘上帝’的快乐。二是因为我知道地球上一切的抉择都是‘元’在收到元民政群上传的信息后所做出的最正确决定。”

    “眷古者是什么?眷古者无非只是‘元’培训出来,用最原始的手段体验历史的人而已。但历史是为人类而存在的。”

    “无论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还是现实环境的变迁或者是时光的流逝,历史从来都是从人类的角度出发,即便很多记载的开篇语是‘从宇宙的角度来看’,也改变不了会看历史的仅仅只有人类。即便是手段通天的‘元’,说白了它依旧也只是个服务元民的工具而已。”

    “元民政群的存在是不可能允许拥有人权的元民被如此对待的,而元民又绝不可能没有人权。那么火星上的这一切该如何理解?那些被抓来如同实验品一般的元民,我们是被谁抓来的?‘元’知道,却为何没有阻止?元民政群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但我如何才能说服自己?作为一个不被元民需要,却又必须存在的眷古者。我将来如何书写这段亲眼见证的历史?即便我回到地球,去‘大元宇宙’跟别人说,他们会相信吗?”

    “我听说过很多个‘小元宇宙’的故事,那些变态路径比这种情况更多,更狠,更泯灭人性。可那些不重要,因为它们都是假的。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不是数据。”

    “伟大的‘元’,能告诉我这一切形成的原因吗?至少告诉我,在这个最伟大的纪元你们在跟谁做如此邪恶的交易,那交易的内容又是什么东西。”

    念叨完后,陈拟然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神智似乎也开始有点恍惚,似乎心力接近耗尽。就在他刚想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只大手却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来,我来告诉你!”

    见到陈拟然毫无反抗意识,方胜利咬着牙说到:“我知道你或许听不进去。元民,一群懦夫而已!”

    陈拟然依旧不说话,只是任由方胜利举着,他能感觉到那种名叫眼泪的东西显然已经失了控。多么神奇的身体机能,第三纪元,他可能是第一个流眼泪的元民,上帝怎么会流泪?

    方胜利看到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懦夫模样,如同一把破冰锥彻底敲碎了他那冰封起来不愿提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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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曾如他一般的失了魂。

    甚至更加绝望。

    那些进冰封仓之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种信念崩塌,整个远航派基地被最信赖的‘元’抛弃和背叛。

    那天的龙场司令部没有被炮火轰炸,没有血腥搏杀。在收到远航派总部命令后,第一时间所有选择远航的龙场士兵在绝望中整齐地排队进入冰封仓,等待阳明号星际航舰的降临。他们的将会流浪于星空。

    他本以为当自己再次醒来,会带着战士们在星空之中漫无目的地寻找下一个‘家乡’。自己会非常繁忙的联络各个航民组织。

    可迎接他地却是冰冷与绝望。

    当他从独立的休眠舱醒来时,舱门也随之自动开启。

    他本以为那位骨子里头悲天悯人的裘副官,他或许都不愿意给自己清洗一番的机会而直接着将自己抱入指挥室参加会议。

    可当他平躺在休眠舱,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那种气温明显与冰封仓原本所设定的温度要高许多。

    因为他竟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那一刻,他的眼泪已经随着脑海中那最坏的结局一起翻滚涌落。

    这不应该。

    可眼前为什么会空无一物?又为什么这一片漆黑之中仅有自己的休眠舱还持续着能量,甚至只有自己的能开启?

    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长期的休眠使得他的身躯极为乏力。在那营养液中平坦许久,待身体能稍稍启动后才坐了起来。

    这四周一片死寂,对于经历过功亏一篑的焮火战争的方胜利来说熟悉得可怕。即便是心中已经知道那最极端的情况已经发生,可他依旧忍不住对人性抱有那一丝一毫的希望。

    他借着自己那台休眠舱的微弱灯光,拖动孱弱的身躯,一点一点的颤抖着走向临近的休眠舱。

    那里躺着一个喜欢笑着说自己是天杀星下凡的读书人,他长着一幅五大三粗的熊虎模样,却喜欢故作知书达理的对人作揖,并叫人:“哥哥!”。

    方胜利只是手触碰到他那休眠舱的透明舱门,眼泪就已经彻底滑了下来。即便他看不到,但那种感觉骗不了人。

    里面散发出的死气透过舱门上那人为破坏的小孔,如同钢针一般刺入他的手掌。

    那个天杀星下凡的读书人或许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激光穿透舱门后直刺他的心脏,他死的时候痛苦吗?他再也没有机会叫别人“哥哥”了。

    方胜利又挪向另一个休眠舱,那里躺着的应该那个喜欢唱歌的厨子,他说他享受音乐,但更享受杀鸡宰牛的乐趣。可他又最为讨厌别人叫他屠夫。

    而此刻,方胜利摸着舱门上那个寸许大小的洞,那里面的所迸发出来的死气更甚。

    这样的战友,这个冰封仓有3920人。而整个龙场基地,有8个这样的冰封仓。

    整个冰封仓内那无形中飘荡游离地死气透过那3919个休眠舱上的孔洞钻出来,如同一根根冰魄针一般刺入方胜利的大脑。

    他没有癫狂,也没有失心疯。

    方胜利只是静静地瘫坐在地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又为什么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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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胜利神色冰冷地举着陈拟然,又换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走到门口,一脚将那厚重的石板门踹开,缓缓走了出去。陈拟然则如同一只手电筒一般被挥舞着晃来晃去。

    “来,眷古者是吧,再仔细看看。”方胜利举着陈拟然走到一个个女性元民的身前,摁着他的头颅看向那些女性元民下巴上的那些闪耀焮矿红光的磨痕。

    “哈哈哈哈哈,元民?”

    方胜利的言语间冰封仓内的记忆频频闪现,令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与痛苦,那些战友们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一个个走来走去,一个个仿佛在他耳边说着要记住仇恨、让他将那些好不容易埋藏的仇恨通通翻了了遍:“哈哈哈哈,人人都是上帝,多厉害,多伟大。”

    “人类共同的愿景!”

    “哈哈哈哈,笑话!”

    “受够了人类的自相残杀,要将一切都交予‘元’来抉择?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方胜利在激动中,声音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怒吼,眼中带笑,却有泪光闪烁。

    “看看‘元’的最优解如何?”

    “射杀三百万沉睡的战士!”

    “哈哈哈哈,原因竟然只是判定基因中带有侵略性。”

    “全知全能的‘元’?那他妈的曾经就是条电子狗。如今却成了你们眼中的神中之神。哈哈哈哈哈,这一切都他妈的活该。”

    方胜利那满是怨气的声音在耳边咆哮,陈拟然此刻却已三魂跑了七魄。任由方胜利将自己甩来甩去。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方胜利的嗓音再大,可终是入不了他的耳朵。

    两个问题反复在他脑海中响起:‘只有一个政体,只有一个文明,没有对手,一切都是公开透明。那么是谁?’。还有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在这‘野猴子’面前会显得如此卑微?’

    他有强烈的感觉,那答案就在身边,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如同空气一般存在却又无法拿捏,亦或者即便拿捏到又无法看到。

    大脑飞速的运转,调转着‘元’培训给他的所有知识,可终归肉体的能力有限,无数的记忆都如同走马灯一般急转闪现,根本做不到细想。加上被方胜利甩来甩去,竟然再次昏死了过去,而这次甚至还流出了鼻血。

    怒吼中的方胜利看着手中已经晕厥的陈拟然只觉得他也只是个废物而已,眼中露出一股子狠厉与嫌弃之色,慢慢走到那漆黑的悬崖边,将陈拟然缓缓举了出去。

    而就在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方胜利准备将陈拟然丢下去之后,再血洗这岩房区,顺便填饱肚子时。一个元民女子竟然无意中撞到了方胜利。她如同幼儿手中那撞墙的遥控汽车一般依旧顶着他壮硕的身体原地行走。

    红着眼睛的方胜利低头看去,看着那个不停冲撞自己的瘦小身躯,猛地令他想到了什么,从愤怒中即刻清醒了过来。

    绕开那元民女子,并将她的衣袖扯掉后。方胜利将晕过去的陈拟然拎回了岩房。将他扔在那岩床上后,自己躺在那躺椅上冥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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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陈拟然清醒,两人面面相觑却又无言。

    “我准备往下走了。”方胜利先开口说到。

    陈拟然听到后没有反应,如果说起初他还有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的动力。但此刻他已经心如死灰,各种复杂的情感不断地冲刷着他对世界的认知。方胜利那些激动的咆哮似乎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看到跟你交配的那个女人了。”方胜利突然说道。

    “嗯?”陈拟然听到这句话起了反应。

    “怎么?不准备要了?”方胜利讥讽道。

    “你是怎么确定是谁的?”陈拟然淡淡的问道。

    方胜利没有回答,只是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

    陈拟然看着方胜利的眼睛问到:“你看到了?”

    方胜利点点头。

    陈拟然只觉得此刻有种想要掐死他的感觉,一下子脑子中的情绪更加混乱了。他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用尽浑身的力气冲向方胜利,拉着他的领子愤怒地说:“带我去找她。”

    可随后,他的眼神又有一些不可思议,似乎在想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情绪。

    方胜利将一切看在眼里,甩开他的手说到:“如果你决定了在这里等死,那就没必要告诉你。如果你不准备死在这里,我会帮你找到她。”

    “我们为什么会死?那绝对不会是这里的目的。”陈拟然毫无情绪地说。

    “疯死。”方胜利淡淡地回答,可终究没有说出心里话。

    说完,方胜利闭上眼睛,他其实醒来后的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习惯了一个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想要拉着眼前这半个元民,但冥冥中却似乎有一种直觉在告诉他必须得带上他。其实他不算个嗜杀的人,但刚才失去理智的时候,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无意中撞到自己,这里应该已经被自己杀成修罗场了,而自己多半也会走向癫狂。

    “疯之前,走下去,才能弄清楚原因。”方胜利闭着眼睛说到,还特意加重了‘下去’两个字的音。

    陈拟然默默的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