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骑马与砍杀2:至高风云 » 二十九章 下一站:俄城

二十九章 下一站:俄城

    『傍晚时分,沙境边陲亮起紫罗兰色的暮光,讨论这样奇异的天光是否是先皇的天灵,一直是千古以来坊间不衰的话题。』

    俄尔堤西亚,时近傍晚。

    “我认为俄尔堤西亚省内所有的税收政策实施,挨户普查系统必须像以前那样提升到关于职业。”

    年轻的财政秘书克利夫吃下一口奶油边境酥,他惊叹于这种库赛特游牧民族奔波戈壁还能造出的美味,“一定是我们的外国关税抽得太多了,多得阿塞莱商人少了不少。”

    “机构和官员跟进不上冇办法,多亏了托勒密先皇的政策,现在还有一大批犹太人躲在帝都省内,查起来也难,他们才是玩空市场的大把手,况且决策权也不在我们手上。”老财政主管巴拉揉揉眼睛说,他在这个月的账务信上胡乱地写下“注意犹太人”,放进寄给元老院的袋子里。

    巴拉其实已经很老了,他的儿子曾经这么调侃他,说恐怕父亲是整个家族史里活得最久的吧?巴拉呵呵笑着点头同意。除了财务上的要事,闲时巴拉总喜欢写信给朋友和其他权贵,信里总是摘抄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和词语,直到有天写给皇帝的信里,加里俄斯诚挚地回信:“朋友,我相信您一定是疯了,我是基督徒,您却提到我有一头长颈鹿老婆。”

    想起往事时这个可爱的老头总会呵呵地粲笑,但是这一次他被打断了,桌面上的镜子反射出扭曲的光泽,镜身在振动。

    有什么人在惨叫。

    主管和秘书的心脏开始怦怦跳,门下缝隙冷石倒所映的火光被密集脚步遮拦,门“吱”地推开,是皇家军队的长官拉莫农和塔得俄斯总督,他们身后挤满了已披袍擐甲的士兵。

    “财务官,请做好守城前的财务处理。”塔得俄斯严肃说。

    “长官,怎么回事?”巴拉脸刷地白了,克利夫没有话语权,小姑娘似的站到一旁。

    “色雷刻托堡与加隆托堡附近所有瘟疫处理恐怕要持续一个月,我们无法阻止温杰德的军团进入西帝国国境。”拉莫农回答。

    “城里的粮食能消耗一个月,我们还有港口可以……”

    “港口也必须封锁,我们需要至少一年的粮食。”

    “什么?”巴拉倒吸一口气。

    财务室空旷的远处没有点烛台,长长的石凳伸进了尽头之暗里,平时那里会坐满沾口水记账的唧呱财务。

    “上主对俄尔堤西亚的祝福已不待存在,我的细作回来时被割去了双手双耳,他摔下马,用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告诉我:温杰德誓必血洗俄尔堤西亚。那是一支二十万人的水路大军。”拉莫农语气钢冷,含着凝重和一丝丝不甘。

    “这……”巴拉的冷汗很快沾湿了后背,旁边的克利夫开始不受控地哆嗦,军官和总督亲自来见他们,无疑是在警告这些财务:别想着逃跑。

    外面时不时响起尖叫和呐喊,似乎有什么东西葬进了火堆,噼噼啪啪的,并非是灵魂被灼烧的惨叫,是眼睁睁看着一切失去后的悲凉。

    “那是什么?”巴拉颤抖着问,擦擦额头上的汗。

    “阿塞莱商人。我打算抓了他们做人质掣肘温杰德,有人反抗很正常。”

    拉莫农背起手,冰冷的踏步声回荡在室厅里,他身披的锁子甲与链甲磨擦出奇妙的声音,听着像一串挂满念珠的风铃。

    拉莫农三十有六体态微胖,黄澄络腮胡、蓝眼睛,身上的伤痕和风沙洗沥的鬓角无一不在告诉别人他绝对有能力统领军团,此刻这样膘壮的身形与绝对坚毅冷酷的面庞给予了财务室一点稀薄的温度,巴拉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心跳了,尽管脑子里还是很乱,他已经老了,一些能让人心脏怦怦跳的大事需要久久去消化。

    塔得俄斯总督几乎和克利夫一样年轻,不过更为英俊。他脸色颇为苍白,手指不安地交缠,他穿了件带高领的精美占夫担,身上的饰品与背后的甲胄士兵格格不入。

    “敌军预计下个星期一抵达,城内所有家族算在一起仅有两万名士兵和八百名具甲骑兵、一百条船和五百名战时劳工,请务必造出足够的长矛与皮甲,还有投石车和长矛。橄榄山木桥已断,我不指望皇帝能抽出财力从水路走船过来支援,港口不可能守住。”

    “长官,守城储备我会尽力而为,其余事项我们如何效劳。”巴拉擦擦汗说,“时间太紧了。”

    “今晚我将携带八百具装骑兵与温坎先生出去拖住敌人,如若不回,守城指挥就交给总督了。”

    拉莫农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任何玩弄“成全我之死以留下千秋盛誉”的意思,八百具装骑兵,穿过尸横遍野的瘟疫源,去面对泱泱大军。巴拉对自己的临阵退此刻恨得肝肠绞痛,他单膝下跪,两行浊泪划落年老的脸,试着去亲吻眼前英勇将军的手背。拉莫农厌恶地甩开了他,转身离去。

    一直搭不上话的塔得俄斯耸耸肩,“夫子,祝顺利,主保佑你。”说完带上门离开。

    “……主……主管……”旁边的克利夫腿一软,一声穿透木门的惨叫彻底击败了他。

    来到大殿天台,火热的风吹乱塔得俄斯的胡子,他站在矮墙前,静静望着拉莫农大喊大叫冲下去指挥,像拿木锤喊要打败父亲的胖孩子。

    塔得俄斯只是无言地笑着。

    这个茫乱的时代,天空烧云层赘,又正值落日黄昏,一切都凋零在夕阳的余晖里,夜晚来临了。

    俄尔堤西亚依然灯火通明。

    哀声与绝望主宰了最神圣的港口天城。大街小巷里,骚乱撕碎俄尔堤西亚百年来长久的美好,无处不是士兵们野蛮的掠夺。最初只是针对阿塞莱人的抓捕,最后衍变成了被攻陷前野兽的欲泄,关于那些货物的掠取。

    城塔石冷,无情的护城河静静湉流,来自大陆各地的马车货物熊熊燃烧,装海盐的袋子依附着烧糊的盐精飞向天空,遮蔽了最后的落日。

    这座城市还没有瘟疫,不过也已经病了,只有黑帮蜷缩的一隅短暂地宁静。

    守城的消息似乎与城内的本地居民无关,没有人知道温杰德承启先祖的仇恨会选择屠戮,或者说本来大多数人也不关心沙漠人的复仇,于是他们都紧紧关上大门,庆幸自己的身份,反正也没有多少人有能力带着家资离开,反正城门紧闭。可是有城区已经着了火,火焰吞噬着木质的廉价木房,浓烟雾花升上天空,把帝国公民也赶出来。

    塔得俄斯望见一群士兵打翻了一名深肤色妇女的货物小推车,撕碎上面编织的玩具和小风车,女人身旁的男孩大哭:“妈妈!妈妈!”

    “诸神,诅咒你们!”女人绝望地哭喊。她紧紧抱住男孩,士兵大笑着殴打她、脱下她的衣服,扯下她脖颈上的项链,用火把烧她的股间和头发,烧得血泡泡都变成了焦炭,最后把她捆起来扔进“战俘”堆里。那个男孩的头被踩扁了一边,只有一只完好的眼睛尚能仰望天空,很快也流出一些火光中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的液体,小小的身躯在四散运动的人群里动了动,然后静止。

    塔得俄斯看见七八个阿塞莱人悄悄从巷子里溜出,很快碰上巷子里的帝国士兵,阿塞莱人拔出弯刀进行反抗,很快他们也被铁甲士兵淹没。

    “我们将赶走帝国恢复我们的统治。拿起武器,用我们的鲜血夺回这一切。”

    “打倒元老院的刽子手加里俄斯。在你死亡的时候,我们开怀畅饮,放声歌唱。”

    混乱中传来沙哑的高歌,广场最中央,白发苍苍的老人倚在喷泉旁歌唱改编的《侵略的年代》,他唱得很难听,可能是喝了烧嗓子的酒。士兵们粗鲁地抓住他要扔出去,但是那老人的裤子里掉出了黄色的头巾,于是又被粗暴地拖走,抓他的人对他拳打脚踢,老人的长袍很快被屎尿浸湿。

    战俘很快抓出了近百人,士兵们押送到他们至中央广场上,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雷电,尖叫声更大了。

    塔得俄斯叹气,“翻过书的这一页,我依然能触摸到上一页的烧痕与凹凸不平。”

    ……

    困在地板下这几天时间,白逸很快出现了包括梦游、梦话、自言自语等多种症状,这些破事还得是贝尔半天忍无可忍提醒。当老板举着火把打开活板门那一刻,贝尔正为自己的往后祈祷,柚子神经质地怪叫,白逸紧紧抱住小希,对眼前的光明直抒胸臆傻笑。

    “来了一批阿塞莱商人,他们雇这里的猎人去打野牛了,你们快点离开。”萨尼塔板着脸上下打量四人,“快点。”

    似乎萨尼塔并没有为他们这类大麻烦的离去表态,也没有高兴的意思,嘴唇不悦地抿着。

    “走咯。”柚子摇晃蹒跚爬出去,白逸眼睛被火光照得什么都看不清,贝尔拉着他拉着小希跟着爬出去。

    午后阳光明媚,酒馆里挤满了戴头巾的阿塞莱人,走出酒馆停下,眼前蓝天白云,淡季朔风吹来,猎人村落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这么热闹过,车队沿着黑土小路长得一眼望不见尽头,骆驼和驼马拉着装满袋子和酒桶的车。

    白逸说:“外面好漂亮。”

    贝尔稍作休息活动活动筋骨,掏出口袋里最后的钱去找马车夫。白逸靠上酒馆的柱子,他望了车队很久,期盼能从车队间看到那位美人。

    萨尼塔买了两桶啤酒花,出去搬东西时拉住了小希。熙熙攘攘的猎人村,萨尼塔原本被胡子占据的脸上显得遗憾,他红了眼眶,小心翼翼捧起小希的手:“你和她长得好像……我的女儿叫马尔瑞……”

    小希表情尴尬,低下头支支吾吾的,白逸冲过去挡在两人面前表明自己的决心。老板扛起袋子蹒跚地离开,那一刻白逸莫名觉得他可怜。

    “萨尼塔大叔失去女儿,一定很难过吧。”小希拉拉白逸说。

    白逸捧住小希嫩滑的脸,轻轻抚摸上面深红的疤痕,这么多天以来他终于有一次机会再看一次心爱的女孩的脸了。

    “萨尼塔失去女儿还能活,我失去你,第一天我就死在肖农里了。”白逸在她耳边笑着说。

    “哥哥。”小希舔舔白逸的手指,紧紧抱住了哥哥。白逸轻轻挑弄女孩长长的眼睫毛,品尝她身上婴儿般的香味,周围的商人们看得那是一顿“啧啧啧”。

    柚子说声“我去找找波隆的马”后跑向小树林,想起巴克兄弟拼下的那匹夏尔马,白逸又想到莱莎,失落像是腹泻式地翻腾在胃里。或许是猎人们都已经默认了树林里的兔子十几年前就被打光了,那匹马还在,柚子骑着出现在山头斜上方。

    “柚子,你不会也掏了马屁股吧?”白逸有些恶作剧似的喊。

    “嚄!我要去色雷刻托咯!”柚子拉着马绕着弯,看她干净的手,显然那匹马早就把花拉了出来,“白逸,我还欠你人情呢,上次是开玩笑的。”

    “埃莉尤,你的离开太草率了。”贝尔的头发在凉风中飘扬,“穿过这片荒诞的中土大地,愿我主保佑你。”

    柚子嘿嘿一笑,挥挥手说:“我认得路,来日再会!希望不是在战场上相见!”

    “很高兴我们取得了共识。”贝尔笑。

    柚子对于白逸而言绝非缪托,但她对白逸的中意白逸是知道的,可惜太多事只能就此分道扬镳,白逸唯有伸出手喊声拜拜,目送这个漂亮的女生离去。

    雨过天晴后,旷硕的世界、瑰丽的蓝天,眼前万顷的草坡似乎都为一人一马的身影变更为浓逸,像是一幅画。

    “我们走吧。”贝尔讨价还价找来一个去俄尔堤西亚的车夫,她问商人道:“最近有打听到什么流言吗?”

    “嗨,最近还在天杀的拉革塔做生意呢,那个城主波隆死了。”那商人抠着鼻屎往车绳上拴,一股公鸭子后鼻音。

    “波隆死了?”白逸愕然,贝尔听完也傻了:“我们就不用去俄城咯?算是大仇已报?”

    “哈,除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谁还去俄城,那个色雷刻托和海峡角还有靠近巴旦的帝国那边好多地方都在闹瘟疫,还有温杰德要来攻城了,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的都想办法走咯。”

    “你说啥?”白逸如陷冰窟,商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贝尔陷入沉思,这几天黑禁闭给她关得没脾气,“哏,拉革塔的封臣波隆,还有瘟疫,柚子有麻烦了。”

    车夫滔滔不绝:“……满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说是波隆夜里突然暴毙,棺材没造好头就被人割走了,说什么刺客兄弟会哇,哇,耶稣在上啊,还有另外两个什么加隆托堡谁死了,都说温杰德要来打仗,几百几千万人,吓死人了,说是下个星期就要到了。”

    “有意思。”贝尔淡淡皱眉说,“难怪,我已听远方野牛群的嘶鸣逐渐凄楚。”

    “贝尔,快,借我点钱买马,我要追上柚子。”白逸急得不行,但想起柚子骑的是古代布加迪顿时就没了劲儿,贝尔的钱袋子几乎都空了,他们哪来的钱能买到一匹好马追上去?

    如果色雷刻托堡出现大面积瘟疫,加上温杰德宣战,那么赶车过去只能上行绕道去萨哥特,过程要绕过瘟疫源头上到厄庇克洛忒亚,恐怕他们又要漂泊了,更别提追上柚子和找到莱莎。

    “北上,去北帝国?”白逸无奈地问,他都快被这些破事整疯了,什么报仇的,波隆一死就一付笑谈去吧!

    “此程只怕不会吉顺无咎,不过现在去俄尔堤西亚坐船应该还来得及,北上太难了。”贝尔叹了叹,在胸前画起十字。

    “坐船,钱够吧?师傅,能不能尽快赶去俄城?”白逸问马车夫。

    “两天就可以,俄城的港口常年开的,上马车吧。”马车夫打了个哈欠,“我车上还有一些酪乳没卖出去,一到打仗,这些食物卖起来特溜。”

    坐上马车,望着后面的石尘滚滚,白逸长久地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