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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即奇迹

    此时应是正午,上山的石阶蒸腾着热气,缝隙里的野草焉了似的伏在地上,连最辛勤的蚁虫也不感踏足炽阳照耀的区域。

    与炎夏不符的,是台阶两旁矗立的一座座冰雕。

    冰雕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像是将生命的最后一刻定格于此,连每一根发丝都一清二楚,细微的表情将面对终末时的自信、惊讶、茫然等情绪描绘的淋漓尽致。

    看他们骄傲的模样,似乎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停在此刻,一切似乎只是发生在瞬间。

    快到,还来不及意识到死亡。

    虽说是冰雕,却没有多少寒气飘散,无从驱散逼人的暑意,更像是纯粹的摆设。

    彰显始作俑者深不可测的实力,仅是冰山一角,便能无惧四季更迭,时序变迁。

    警醒后来者,毋要不自量力去挑衅人间传说——“冰仙”。

    拾级而上,是一处处屋舍楼宇。

    自从失去了人为维护,昔日的灵性蕴泽流失殆尽,曾经的荣华反倒成为负担,相较于凡物,更畏惧寻常的风吹雨淋。

    那一天,已经过去多久了?

    即使冰仙已然避世,人们还在传颂着她的名,说书人仍津津乐道昔日她从心所欲留下的事迹。

    料想,也不过是几度春秋罢了。

    最初时,不少人将这里当做圣地,汇聚于此,希望能从留下的痕迹中,略微窥得那无人企及的道路。

    可惜,冰仙嫌他们吵闹,心思不纯,只会污了这处在她心中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标。

    其中经过不足道也,现如今已不再有人临近,连同周围千里一同列为禁区,即使是最胆大包天的人,对于冰仙也保有尊重。

    ……

    这里……是哪里?

    意识跨越过多彩的气泡,久违的辉光刺破黑暗。

    忧再度睁开双眼时,见到的不是熟悉的卧室和床铺,而是喧闹的街道。

    女孩站在路的中央,两边车来车往,人声鼎沸,人们穿着打扮与忧的认知截然不同,不时还有几道流光闪过,似乎是有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

    女孩的世界很单纯,她并不会认为这是所谓的穿越,或是被绑架之类的。

    从未见过的衣着,新奇古怪的物件,及一脉相承的小食……

    骤然间,入目所见尽是崭新的色彩,斑驳而又绚烂,往往最合理的解释应是——

    梦。

    梦境不需要逻辑,更不拘泥于现实,凡想象力所能触及的地方,具能在眼前复现。

    愣神的功夫,一辆疾驰的马车径直冲向忧。

    车夫像是根本没注意路上突兀多了个人,猛地一挥马鞭,携冲劲在路上横冲直撞。

    临到跟前,忧已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呆在那,见马车将撞到身上,下意识闭上了眼。

    预料之中的碰撞并未到来,就像穿透一层薄薄的气泡,轻微到还未察觉到阻碍,就已经结束。

    忧小心地睁开一条缝,马车早已远去,来往的行人照旧坐着先前的事,没有人关心之前即将发生的惨剧。

    又或者说,在他们的意识里,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忧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幽灵。

    无论女孩做出怎样的动作,大喊大叫,还是试图去拉住路人,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所有尝试触碰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忧的手轻易地穿透了行人的身体,就像是在抓一团空气,不,还是有轻微的阻力,如同泡在水中。

    但也仅此而已了。

    尽管忧好奇她为何不会陷入地下,明明无论是人和物,她都能轻易穿过,视一切阻碍如无物。

    但这也印证了忧的想法,如此荒诞离奇的经历,唯有梦境可以解释。

    忧安下心来,随心所欲探索着新奇的世界。

    随时间流逝,女孩渐渐迷失在光怪陆离的景色中,与此同时莫名的亲近感却渐渐从心底浮现。

    在那个方向,有什么温暖、辉煌的东西,让忧情不自禁地想去靠近,再靠近一点。

    仅是触碰到了零星散落的碎斑,一股难言的安宁感便充斥全身,如在炎炎夏日吃上一口冰淇淋,从舌尖上绽放的甜味混合着凉意,结出了名为幸福的果实。

    懵懂的意识告诉女孩,她想去追逐那未知的浩瀚。

    不知过去多久,跟随着内心的引路,忧来到了旅途的终点。

    像是一处早已废弃的遗迹。

    斑驳的墙面回忆着往昔的荣华,却难敌岁月侵袭,墙皮大片风化脱落,露出内里的黄土,坑坑洼洼,徒增伤感。

    屋顶的瓦片虽一眼看去没有明显缺损,可细细观察,近乎透明的材质,在阳光照耀下密布着蛛网般的裂纹,似是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大片大片瓦解。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地面,还是窗檐,尽是一尘不染,哪怕是再阴暗的角落,也没有蛛网鼠虫的行踪。

    透过明镜般的窗户,还能清晰看到屋内的陈设。

    虽因时间腐朽,却不受外物侵蚀。

    侧耳倾听,四周同样是一片寂静。本是盛夏,入目所及之处也可见几片密林,耳畔却并未传来蝉声。

    只有风吹树叶的摩擦声,驱逐着难耐的冷漠与寂静。

    若是有经验的探险者,想必能发现此地的诡异之处,绝不敢深入半步。

    可忧既不懂,也不在乎。

    随逐渐靠近,心底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一直吸引着她的未知,即将褪去神秘面纱。

    向往的喜悦冲淡了对危险的感知,更何况,既然已假定了一切都是幻梦,又何惧陷阱呢?

    从半掩的门走入最高处的殿堂。

    这座建筑保存的最为完好,似是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流传万代,舍却了无用的装饰,厚重的石砖逸散着岁月的沧桑。

    内里没有窗户,光线只能从门口泄入,照亮临近的一小块。

    无法被光照耀的走廊被黑暗所笼罩,墙壁上虽悬着火烛,可早已焚尽,徒留下几点泪斑。

    廊道尽头倒是闪烁着几点火光,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个人影。

    近了,近了,女孩所期冀的就在前方。

    忧毫不迟疑地穿过廊道,轻飘飘地步伐未发出任何声响。

    穿过尽头的门扉,迎面是一间类似于祠堂的房间。

    浩如繁星的灯烛按照一种奇异的规律摆放在地面、枪毙、穹顶上。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光芒无法触及的暗室,昏黄的火焰给暗色墙壁镀上了一层金色,更凸显了墙面上的文字痕迹,近乎填充了每一个空白角落。

    正对着忧的墙壁被挖出许多孔洞,似乎在更深处供奉着什么,火光投下的阴影遮蔽了内里的事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在烛火的中央,一位少女背对着忧跪坐在地。

    披散的白发垂落在地,在略显昏暗的灯火下稍显朦胧之感,连同着装在内,更细节的特征模糊不清无法分辨。

    光看背影,就散发着一种难言的气质,虽只是静坐在那,却好似超脱世俗之外,清新淡雅,如明镜般映照世间百态。

    “嗯?”

    还未等忧有过多反应,一道混杂着惊讶与好奇的轻吟响起。

    少女维持着坐姿,侧过头凝视着忧的方向,紫水晶般的眸子平静淡漠,无意间散播着摄人心魄的威压。

    忧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

    她……能看到我?

    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事实被打破,忧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交流的人。

    更多的,却是独一无二的玩具被夺走后的失落。

    “噗呵呵。”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少女眼睛眯成了月牙,如同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见到趣事毫不遮掩笑意。

    少女名为应玄机,更广为人知的称呼则是,“冰仙”。

    当然这二者都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按照历史的轨迹,在这个时间段绝不应诞生如冰仙般,远胜于其他所有人,实力独一档的存在。

    任何体系的发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在触及无路可走的瓶颈前,不会有人去发掘每一个境界的极限。

    更何况,这个极限已然超出了瓶颈的限制。

    冰仙回过头,优雅从容地站起身,再次面向忧时,脸上的表情已看不出之前的笑意,语气温柔中夹杂着好奇: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为什么看不清你的面貌呢?难不成,你是从未来过来的吗?”

    尽管少女的个头比忧高不了多少,绝世的面容透着尚未成熟的青涩之感,可所谓大一天也是大,就算年龄是秘密,说出这话倒也没有几分违和。

    至于后面两句,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是在自言自语,言语间并不期待从忧这得到答案。

    “我……我的名字是……忧。”

    恍惚间,忧一下子失掉了全部的勇气,仿佛又变成了现实里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孩,怯生生地回答道。

    “忧?……悠!原来,我是在这里在此时,与你相识的呀。”

    冰仙念叨了几遍忧的名字,尽管在忧的语言里,忧与悠的发音一模一样,却莫名的让人一听就能明白是两个不同的字。

    忧下意识想要反驳,纠正对方名字的错误,冰仙却先一步走上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忧的头。

    纯澈的眼眸里映照着无暇的怜爱,不染红尘、立于云端的淡然冰消雪融,脸上带着一抹忧熟悉又陌生的关切。

    纤细白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忧的前一刻,又骤然一顿,轻轻顺着轮廓滑下,最后捻起几缕发丝。

    初时,忧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刺痛,转瞬间铺面的温暖从发丝遍及全身,如同灵魂间的摩擦,再微小的火苗也会汇聚成燎原之火。

    收回手,冰仙的脸色却暗淡下来,充斥着担忧与关切,咬着唇不知在思量什么。

    不出所料,忧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就像是不存在的幽灵,机缘巧合之下跨越时空阻碍,来到这个封闭独立的世界。

    可每一次与世界的交互,无论是触碰、呼吸,乃至仅仅是存在于此,无形间都要付出代价。

    很显然,忧并未察觉到她正在不断衰弱,即使知道真相也没有回归的力量。

    自从她从名为应玄机的躯壳中苏醒,就一直在思索,她为何会出现在此的理由。

    了结自身的执念后,冰仙曾用过数十年,如她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游历了整个世界,却不曾发现值得留意的生命。

    一个发展起始阶段的文明,还没到羽化成蝶的时候,理应推动时代变迁的人远不到出现的时候。

    如今,她终于明晰了这一切的意义。

    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悠……不……”

    冰仙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很快意识到失态,理了理表情,笑眯眯道:

    “以后遇到陌生人,可不能随便透露自己的名字哦。”

    “想不想和姐姐一起去玩呢,走遍山川湖海,尝尽世间美味?”

    “不过,你现在的模样稍微不太方便,需要一个身体,以及另外的名字。”

    “幻心晴,这个名字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