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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澄水市有一处高档别墅区,距离木子菁家的旧小区很近,从高处望去,这两处地界互相显得格格不入。

    周六清晨,池莨做好早饭,把木子菁喊起来,自己出去遛狗,西瓜长大了很多,也调皮了很多,它走在前面,虽然狗绳在池莨手里,但他总会觉得是西瓜在遛他。这段时间因为周舟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心思带着西瓜出门,好不容易出来了,西瓜逮着机会便东窜西窜,不知不觉,回到了木子菁家的小区门口。

    兴许是小时候在这里过得很舒坦,西瓜对这里很是渴望,走了那么久,还是那么兴奋的要往单元楼里钻,池莨已经累得坐在公交站座上,手里使劲拉着西瓜。

    “汪汪汪......”

    “别叫了,”池莨耷拉着头说:“西瓜,你不能进。”

    西瓜回到他身边,用头蹭他的腿,渴求他带它进去。池莨摸它的头,黑色的毛顺滑的像被打了肥皂。“听着,我们已经不在这里住了,所以不能进,懂了吗?”

    西瓜又拱了一下他的膝盖,呜咽了一下,乖乖地趴在他的脚下。

    马路上的轰鸣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响,周末基本上都是每家人带着孩子出去玩儿的日子,池莨休息够了,看了眼手机。木子菁给他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你带西瓜去哪里了?”

    “怎么还没回来?”

    “我先走了,学长来接我了。”

    “早点回来,上班别迟到了。”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好。”池莨回复。

    他站起来,伸伸腰腿,准备回去。

    不远处一个走路东倒西歪说着胡话的男人朝这里走过来,公交站后面是小区门口,那个男人左手挥舞着,右手还拿着只剩下半瓶的酒,走几步喝一口,西瓜摇摇脑袋,噌的一下窜起来,朝着他大声地叫。

    池莨被西瓜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蓬散着头发醉酒的男人,是木建华。

    木建华被西瓜的叫声弄得烦躁,扬着酒瓶子吼道:“别TM叫了,再叫老子宰了你。”他瞥了一眼池莨,也许是醉酒的关系,他并没有认出他来。

    西瓜还在不停地叫,池莨看了木建华几眼,他身上的衣服右下角破了一个洞,裤子上是各种污渍,没正式入夏的早晨是凉的,他还穿着后脚跟被磨烂的人字拖。

    看来他过得并不怎么样。

    池莨拉着西瓜,头也不回的离开。

    若是按着来的路线回去,咖啡小店那里肯定会迟到,池莨从十字路口绕了一下,绕去了别墅区,从那里穿过去,会比原来的路线快二十分钟,这样还能换个衣服,刚才西瓜用走过泥地的爪子趴了他的腰,白衬衣被印上了两坨泥渍。

    别墅区就是比别处安静许多,除了高档汽车进出的轰鸣声,其他声音几乎听不到。

    池莨跟西瓜慢悠悠地穿行在宽阔的路上,一辆银灰色的车从别墅小区门口开过,后车座的窗户开了半扇,从池莨身旁快速闪过,池莨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里面坐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那个老人貌似也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惊讶。

    池莨觉得他很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在某商业杂志吧,毕竟在这里住着的,不是商业巨鳄就是富二代们。

    西瓜看起来有些累了,总是走几步停几步,池莨为了能按照预定时间到家,就把西瓜抱起来走。二十多斤抱在胳膊上倒也不是很吃力。

    银灰色的车厢里,老人关上那半扇窗户,对司机说:“小雷,池杨出国前交代给你的事,怎么样了?”

    雷磊通过后视镜看他,观察他的脸部表情,但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看不出任何情绪。“董事长,池总让我找池莨,我找了几个月,没找到。”

    “小雷啊,”老人低沉的声音很有压迫感:“记着,你是为谁办事的。池莨再怎么说,也是池家的人,在池家的户口本上,留着池家的血。”

    “是,董事长,我会再找。”雷磊屏着一口气,紧张地咽口水。

    车开往商业大楼,这一段路上没怎么堵车,车上的老人闭着眼,感受着清晨的风,许久未说话,就在雷磊刚放松下来时,他缓缓开口:“不用找了,你通知池杨一声,别去打扰他。”

    雷磊愕然几秒,回道:“是。”

    刚刚在别墅门口看到的那个男孩,牵着一条黑色的狗,步态轻松悠然,可比从前在池家开心得多,老人嘴角轻微翘起,那个总在自己面前假扮着优秀深沉的孩子,也有如此清爽的样子。

    高渐羽请了一周的假,在飞机上耽误了一天半,剩下的时候全程陪着木子菁,临出国前一天傍晚,木子菁陪着他去买书,纯英文的《暮光之城》,澄水市最大的书店离市区比较远,两个人倒了两趟公交,还要走一公里。

    他们牵着手,说说笑笑地绕过几条小巷,书店在的街道对面有一个废弃的小型广场,因为居民区推倒还未重建,这里除了来买书的,几乎没什么人来,晚上更是稀少。

    走到废弃广场入口处,高渐羽正在给木子菁讲他们在国外留学发生的趣事,长得很高的几乎要把入口全部掩藏起来的野草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木子菁被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往里面望去还挺恐怖的。

    两个人正要快走时,忽然从里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叫喊。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木子菁一愣,撒开高渐羽的手,拨开野草,钻了进去。

    果不其然,池莨站在那里,对面是四五个穿着黑衣服的壮汉,他们脸上不是有疤,就是胳膊上有纹身。

    “木子菁?”池莨皱眉。“你怎么在这儿?快走!”

    木子菁上前抓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在这里干嘛?他们......是谁?”

    高渐羽也钻了进来,起初还在疑惑,看到池莨,顿时换成了冷脸。他一把拉过木子菁,轻声说:“子菁,我们快走吧。”

    “池莨跟我们一起走。”木子菁说,她不敢看那几个壮汉,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他们很可能要对池莨不利,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把池莨带走。

    “谁都别想走!”打头的一个戴着黑色头巾的胡茬男说,他的肌肉比木子菁的三条胳膊还要粗。“让你们多管闲事,进了我们的地盘,你以为还走得了。”

    说着,剩下的四个男人欲将他们围起来,高渐羽本想跟他们讲讲道理,转念一想,这种人狠起来,活着都够呛,讲道理简直比摘星星还难。

    池莨把木子菁向身后推,推向高渐羽的方向,高渐羽也顺势将她拉到身边,一条胳膊横在她胸前,起到保护的作用。

    “几位大哥,”池莨哼笑道:“死也得让我死明白点儿吧。”

    胡茬男摩拳擦掌,“国外有人想让你活得别那么高调,我们下手不重,打死不合算,打成个植物人却不在话下。”

    眼看他们离着越来越近,木子菁心一横,用尽全力拉住高渐羽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腰,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推出去,并大喊:“学长,快报警。”

    胡茬男瞬间被激怒,让后方的两个人去追高渐羽,剩下两个人一个把木子菁按在墙上,另外一个踹倒池莨,揪着他的头,胡茬男在不怎么空的广场上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在低矮围墙边上捡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砖,他颠了颠,很合手感,心情颇好地朝池莨走去。

    池莨已经猜到了他想怎么做,被粗壮的男人按着脖子,反抗不得,勉强才能抬起眼睛,他看向被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的木子菁,说:“闭上眼。”

    木子菁呼吸沉重,两只手一个劲儿地拍打着掐着她的纹着锦鲤鱼的男人的胳膊,却无济于事。

    池莨低下头,合上眼,接受自己的命运,胡茬男非常享受折磨人的过程,居高临下,掌握别人命运的感觉已经很久违了。

    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去,池莨的心还在怦怦跳,他只希望他们打了他之后,可以放了木子菁,他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起码跟木子菁没关系,更加希望的是,高渐羽可以顺利报警。

    胡茬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预想中的砖头并没有砸下来,随着不远处男人的嘶吼声,还有胡茬男挥舞胳膊带起的空气摩擦声,旁边的动静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控制着他脖子的男人一瞬间松开,还有很不耐烦的倒吸气声。

    池莨睁开眼,只见木子菁跪在他身前,目光呆滞,神情恍然,下一秒,她倒下来,池莨接住她,她的后脑全都是血。

    原本按着她的男人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另外两个男人在咒骂着。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木子菁晕死在他怀里。

    “木子菁......”

    池莨慌了神。

    “木子菁!”

    “木子菁!”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可是她已经闭上眼,整个人软软地瘫在他怀里。

    胡茬男跟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也就是先前控制着池莨的人,他们可没有耐心看这些深情虐心的戏码,他们把木子菁从池莨怀里拉出来,拖到一边,重新捡起那块砖,砖上还沾着木子菁的血,重新控制着池莨。

    “真愁人,”胡茬男说:“我最见不得这种我为你挡下你为我挡下的剧情了,演电视啊。那个女的纯属意外,不过我们的任务还得完成,摁住他。”他朝着刀疤男说。

    刀疤男双手摁住池莨,把他整个人都摁在地上,池莨右脸盖在水泥地面,动弹不得。他已经不再挣扎了,任由他们摆布。

    这次砖还是没有落下来,高渐羽叫来了警察,这一片区域的公安局就在不远处。

    他来的很及时,又不及时。

    救护车上,木子菁在急救,高渐羽紧攥着拳头,放在额头上,在后悔,在祈祷。

    池莨呆滞地坐在后方,木子菁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巨大的悲痛在他周身环绕,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的来历,出身,包括木子菁,妈妈,还有池家。

    不过这些往事在现在来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昏迷的木子菁,她后脑的鲜血止不住地流,胡茬男下手太重,池莨想起他说的,让一个人成为植物人不在话下。他双手合十抵在额头,默默地祈祷,木子菁的血干在他的手心里,早已没了滚烫的温度。

    池莨跟高渐羽站在急救室门口,徐宁跟姜淮,还有温初楽一家都到了。方阿姨坐在银色镂空椅子上,眼泪一个劲儿地掉,苗星橙在一旁安抚着她。

    大约三个小时后,主刀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全部人紧张地围过去,医生示意他们往后退,略微疲惫地说:“别凑过来了,病人手术很顺利,但是病人后脑勺遭受重击,导致颅内出血,刚做了开颅手术,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这两天很关键,如果病人醒了并且体征平稳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要是没醒,还要继续观察,非常有可能直接处于植物状态。”

    “植物状态?”温兆皱眉。

    “对,”医生说:“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人。”

    听到这里,徐宁跟方兰芬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温兆扶着方兰芬,安慰她:“没事儿,医生不是说了,这两天醒过来就没事了。”

    “是啊。”姜淮抱着徐宁,说:“温叔,您先跟方阿姨回去吧,重症监护室不让陪护,现在又太晚了,这里有我们几个年轻点的陪着就行。”

    温兆犹豫了一下,温初楽抢着说:“爸,妈,我开车送你们回去,这里毕竟是医院,人又多又乱,木子也不希望你们在这里出什么事儿。”

    “行吧,你送完我们再回来,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明天我带着你妈再来。”温兆说。

    他们走后,姜淮搀着徐宁去往重症监护室,池莨还没从医生的话里缓过来,就被高渐羽拽着领子到了安全出口。

    池莨脸上还有擦伤没有处理,值班的小护士拿着酒精之类的药物还没来得及走近他们,就被高渐羽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幸亏他们是去了安全出口,否则在医院里喧哗,她有理由请他们离开。

    池莨被揪着领子,在绿色大门后还未站稳,就被高渐羽打了一拳,他踉跄了一下,半跪在地上。他没起来,没还手,任凭他继续踹在他身上。

    他知道高渐羽有气,如果不是遇见了他,木子菁跟高渐羽已经买完书回家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起讨论是书好看还是电影好看。可他又何尝不气,打人的几个壮汉已经被抓起来了,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某个家族的庇佑下逍遥度日。

    他没有办法。

    高渐羽打累了,又或是不想再看见他,最后又在他脸上挥了一拳,愤愤离去。

    池莨捂着腰,瘫在地上,后背靠着墙,新伤掩旧伤,脸上的擦伤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

    他头疼欲裂,在门后的角落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座机号码。

    电话通了,他开口:“爷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