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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才五月初,澄水市的温度就直逼二十多度,冰激凌店、冷饮店里的顾客比冬季多出了几倍,营业额也在肉眼可见地速度上涨。

    周一上午,程仁安坐在一家冰激凌店里,买了一份香草味的冰激凌,坐在靠窗的位置,不一会,周舟穿着灰色薄外套也走了进去,程仁安给她也点了一份,并在她快要吃完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推到她手边。

    周舟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厚厚的一沓,她疑问道:“程哥,这是什么意思?”

    程仁安拿一张餐巾纸擦擦嘴,说:“明天你就不用去咖啡店上班了。”

    “为什么?”周舟放下手里的勺子,皱着眉问:“是因为,木子菁?”

    程仁安看着她,没有说话,默认了。

    周舟情绪很激动,她说:“可是我已经道歉了啊。”声音尖锐,惹得一旁的几桌都纷纷侧目。

    “但你对她造成的伤害已经不能挽回了,周舟,曾经我觉得你只是一个小姑娘,在澄水市一个人没有依靠,尽管你经常为了谈恋爱的事情请假、擅自离岗,我都没说什么。可这次不行,这是原则问题。”程仁安冷静地说。

    周舟深吸一口气,说:“程哥,是原则问题,还是因为对方是子菁。”

    程仁安看着她,说:“都有。”

    “不止吧,”周舟擦掉下嘴唇干掉的冰激凌残余,靠在椅子上,“程哥,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对子菁的心思也不一般吧。”

    “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不比子菁大多少,店在澄水大学南门开了七年,你在这工作了六年,你跟子菁一样,都是年轻单纯的女孩,纵使她长得漂亮,学习好,我也没觉得你们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你比她还要幸运。”程仁安说。

    周舟不明就里:“我比她幸运?”

    “你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你一出来就有还不错的工作,拿着还不错的酬劳,你的家人也经常过来看你,给你寄衣服寄吃的,给你租房,生怕你在这里过得不好,除了遇到过一两个渣男,你也没有太大的不顺。子菁不一样,她小时候爸妈都不管她,才上小学就要自己做饭,后来她爸入狱,她妈妈不知道去了哪儿,从那以后,她成了没家的孩子,高中跟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挣来的,白天上学,晚上给人家洗盘子。幸好徐宁跟温家的人一直陪着她,不然,谁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一直都很努力很乐观的生活,她有的时候很小心翼翼,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又总是替别人多想一点。长得漂亮不是她的错,优秀也不是她的错,这不应该是别人诋毁她的理由。”

    “周舟,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也真心希望你可以彻底想明白,至于子菁,我不希望你在离开前求她原谅你,这会对她造成困扰。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程仁安站起来,“单我买过了,安静地离开吧。”

    他没走远,就站在冰激凌店外十几米的地方,看着周舟愣神了很久,她低头看着小圆盘里化了一半的冰激凌,最后趴在桌子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每个人都会犯错,对他人造成的伤害不能挽回,就安静地接受欲望之神的惩罚吧。

    高渐羽回来了,在听说了那件事之后,当然不是木子菁告诉他的,他回来之后才说,是他追着问姜淮,姜淮才跟他说了整件事情。他知道如果问木子菁或徐宁,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木子菁在食堂跟徐宁吃午饭,天气太热没胃口,吃了两口就把餐盘放进了餐盘车里,刚走出食堂门口,就看到了刚下飞机赶过来,还背着单肩包的高渐羽。

    她吃惊地走过去,说:“你怎么回来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高渐羽拉着她的手往男生宿舍走,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他说:“一会在问罪吧,先陪我回宿舍放东西,然后去吃饭,飞机上的餐盒我吃不惯,饿死了。”

    “好,我带你去吃面。”木子菁把书给徐宁,朝她摆摆手,徐宁很识趣地自己回了宿舍,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给他们腾二人世界。

    男生宿舍女生进不去,木子菁在他们宿舍楼下的香樟树底下站着等,来往的许多男生都往她这边侧目,她理理长发,低下头看脚底,尽量不让更多人认出她,那篇帖子传得沸沸扬扬,估计全校人都认识她了。

    她看着脚底的树影,拍了张照片发给池莨,“真好看,你能画出来吗?”

    “当然,别太小瞧我。”池莨回复。

    看来店里没那么多客人。

    自从周舟走后,程仁安就没再招人了,员工就池莨跟那个大一学妹,木子菁周末去帮忙,程仁安替了收银台点单的位置。

    程仁安跟她说的是周舟辞职了,但学妹私下告诉她,是程哥让她走的,她给程仁安发了谢谢。

    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有点惋惜,她们本来可以一直都是朋友的。

    高渐羽迈着大步走回宿舍,一开门,发现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在扒着窗户往下看,他把包扔到桌子上,沉声道:“看什么呢?”

    那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没看到高渐羽,只看到了木子菁站在下边。

    “哟,我们校草回来了。”他的对铺朝他拥过来,高渐羽一闪,到自己床铺换衣服。“我说怎么嫂子在男生宿舍底下站着,还以为......”他完全不在意高渐羽的无视,继续说道。

    “以为什么?”高渐羽问。

    另外两个室友过去打岔道:“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高渐羽换上白色PLOL衫,言简意赅地说:“约会。”

    “......”两个室友不知道说什么,飘过大洋彼岸就是为了约会?

    严盛哼了一声,从桌上拿起手机翻了几下,举到高渐羽面前,说:“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木子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看着挺清纯的,私底下不知道勾搭了几个呢。”

    那是一张在澄水大学男生群流传着的图,是木子菁跟池莨在学校门口公交车站一起等公交车的画面。画面不清晰,但很容易看出来,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滚开。”高渐羽打开他的胳膊,到门边鞋架那里换了一双运动鞋。

    拿着手机离开寝室的时候,他朝着严盛说:“我警告你,以后你再说木子菁的任何话,别怪我不顾宿舍情谊。”

    严盛嘶了一声准备还嘴,却被另外一个室友拉住,杨钊推了严盛一把,笑眯眯地跟高渐羽说:“羽哥,他就这样,也是好心,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高渐羽关上寝室门,走到楼梯却又折返,到走廊尽头,很用力地敲开那楼最后一间寝室的门。

    里面的人被敲得很不耐烦,打开门就一通喊:“敲什么敲,赶着投胎啊!”待看清那人是高渐羽之后,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接着冷哼道:“怎么?来找我兴师问罪啊?不是吧校草,就为了一个女人,咱们可是四年的......”

    砰的一声,还在门口嘚瑟说话的人便倒在了宿舍里。

    高渐羽没等他说完,就给了他一拳,就这一拳,他懵在地上很久。

    就连对高渐羽的那句话都很懵懂地点了点头。

    高渐羽半蹲在地上,揪着他的脖领,冷漠地说:“那篇帖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始作俑者已经得到了惩罚,但是那张照片,我限你两天之内让它消失在澄大,两天之后要是让我知道这图还有人在传,就算你报警我也要打得你站不起来。听好了,告诉你们贴吧的所有管理员,木子菁是我的人,以后澄水大学贴吧不能再出现关于她负面的任何东西,否则你就等着瞧。我可以不出国,我就在这里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一下楼,木子菁一脸无奈地表情看着他,他收起刚才怒气的样子,微笑着过去搂着她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走出学校门,木子菁拉起他的右手,说:“不疼吗?”

    高渐羽反握她的手,说:“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宿舍二楼走廊玻璃看得很清楚,我看到你走到最后一间宿舍,打了某个人一拳。”她说,歪着头,淡漠地看着他。

    高渐羽继续搂着她肩膀,向南门街走去,“他是贴吧管理员,你那个帖子要不是他置顶分享,也不至于会有上万的评论转发,你也就不会拿不到奖学金了。虽然周舟已经道歉并且被辞了,但是,,,”

    他还没说完,木子菁打断他,“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额,,,,,,”高渐羽一挑眉,支支吾吾地说:“就,别人说给我的。”

    木子菁抬着头审视他,纵使这样,他们也没有放慢脚步,因为高渐羽已经饿的肚子在咕咕叫了。“别人是谁?除了我,池莨,小宁,姜淮,程哥,还有学妹,其他人可都不知道周舟是被辞的,外面传的可都是她自己辞职。”

    “我知道了,”木子菁又说:“是不是姜淮说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那么熟了?还有,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帖子?你那里学业不重吗?才去了几个月,你就这么贸然回来了,那边的老师跟学生怎么想你啊?”

    她炮语连珠,高渐羽停下脚步,扳过她的肩,一低头,吻住她的唇。

    “好了,”十几秒后,高渐羽直起身,抱着她说:“你就别再说了,我好累,快带我去吃饭吧。”他的声音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完全没有刚才在宿舍打人的气派。

    “行吧,把你喂饱再审你。”木子菁挽着他的胳膊,快步走向南门街道。

    池莨坐在咖啡小店的靠窗小圆桌上,在看出租房的监控,西瓜摇着尾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直愣愣地看看窗外,一会在窝里趴着,没多久又到沙发上睡觉。“真好。”他感叹道。用手机录了一个视频,准备发给木子菁。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抬了下头,看到街边的一对情侣,女孩身影酷似木子菁,因为高渐羽不在,他没有联想到是她。视频发送后他才又抬头,这次看到了木子菁的正脸,她正笑着跟对面男生说着什么。

    池莨站起来,朝前走了走,确认那是木子菁跟高渐羽,两个人被门口的服务员迎进店里,他垂下头,好心情瞬间没有了,就连刚刚看西瓜的津津有味也消失了。

    他又想起姜淮说的那句话,不管怎么样,他们才是男女朋友。

    收起手机,池莨坐回去,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后脑勺隐隐作痛,连同整个人也都昏昏沉沉的。

    程仁安给他端来一杯咖啡,看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店里又没多少客人,就想着让他早点回去。

    池莨摇头,说:“不用,我没事,可能最近睡得不太好。”

    “要不给你放两天假吧,在家好好休息两天。”程仁安伸伸胳膊,整天整天地站在收银台前,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你每天白天要在这里工作,晚上回去还要画稿,身体扛得住才不正常呢。”

    “本来挺和谐的,这几天多接了点杂志的插画稿,不加班加点的干,干不完呐。”池莨笑道。

    “怎么接那么多?缺钱吗?”程仁安问。

    池莨抿着嘴笑笑,说:“是啊,她没有国家奖学金了,学校内部的奖学金恐怕也没戏了,学费跟生活费都是问题,我不多挣点怎么行。”

    “她应该不会要你的钱吧。”程仁安垂着眼睛想了想。

    “她不会要任何人的钱,但我是她捡回来的,我的钱她一定会收的。”池莨肯定地说。

    他说的是实话,徐宁跟温兆、方兰芬都知道木子菁的性格,除非真的走投无路,就算每天晚上去打工,她也会自己把学费给挣回来。但对池莨不一样,好像她天生对池莨就不带有任何的客气情绪。

    程仁安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后厨准备预订单的奶油。

    池莨望向木子菁跟高渐羽进入的那家小餐馆,心绪杂乱,不知道该想什么,又觉得应该要想些什么。柏油路上布满了细小的灰尘,微风一吹,尘起又落在来往人的鞋子上。人们通常都会嫌弃地拍掉,只有木子菁会任由尘土在鞋上,她说这样它们就能跟着她去到不同的地方。

    这段时间记忆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很莫名的事情,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好像是尘封了很久的书本,掸掸土,拿起来,昏暗模糊的字迹刺激着大脑,多了些幸福又落寞的场景。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小小的木子菁右脸颊红肿一片,嘴角的血凝滞成暗红色的结块,她仍然笑着,把手里的一个天蓝色小水枪递给他。进入秋季的柳树,正在扑扑簌簌地往下掉叶子,细长的发黄的叶子落在树影上,小女孩的灰色麻布裙子随着风摇摆,池莨一抬头,正对上她星星点点的眼睛。

    他冰凉透彻的心瞬间重新充满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