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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境(1)纸境

    悬浮。

    环绕在少女身旁的,是数之不尽的纸。

    砂纸,彩纸,刮画纸,餐巾纸,打印纸,硫酸纸,复印纸。不论材质。

    报纸,书本,考卷,画册,说明书,水彩画,纸模型。不论用途。

    晏青鹤睁开了眼。她伸出手将浮在眼前的几缕长发拨到不阻挡视线的位置,打了个响指,然后躺到那自无中生出的沙滩椅上。那一瞬,引力的法则重新统治了这个世界,虚无的空间也刹那间化为了符合所有人印象的度假胜地——海浪,沙滩,太阳伞。无穷无尽的纸张失去了支撑散落于远处的地面,铺成了白色的原野;凌乱飘开的长发在重力之下恢复了温顺,垂成了黑色的绸缎。

    一张报纸顺着她的视线从远处飘然而至,恰恰好落在她虚捧着的双手之间。

    万法宗技术年报

    2200年43月96日

    作者:雨舒,茯苓。通讯作者:甜甜。

    摘要:灵气参数测定一直是修仙界关注的重点问题,更精确的灵气参数测定方法对灵气聚集、丹药炼制、器灵培养等领域有极高的应用价值。然而灵气本身能级较高,环境敏感性极强,主流的各类测定手段均会对环境灵气参数造成较大影响。本方案提出了一种以灵气退相干模型为基础的灵气参数测定方式。本方案已发表数个术法模型,获得数项授权专利。本方案解决了丹炉内动态灵气环境测定问题,克服了传统方法无法在器灵等人工心智影响下运转的技术瓶颈,未来有望在自动化炼丹、高等器灵培养、超浓缩灵气制备等前沿领域得到有效应用。

    她并没有看完,直接将这报纸扔到一旁,换了本包装精美,印着骑士图画的轻薄书本。盯着封面看了一会儿后,她决定看看这本书究竟讲了什么。

    《世界与我》榨菜鲜肉月饼著

    新千年哲学普及的高峰,最适合哲学爱好者的深度作品。——OmegaPhilosophyGD

    维持了学术性的同时确保了可读性,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哲普著作。——情报强者

    第一版序:……

    第二版序:……

    目录:……

    为了书写一本不抛弃可读性,对广大哲学爱好者更加友好,又同时能精确表达本人的思想的书籍,我不得不不自量力地为哲学下一个定义。它不一定会被所有人认可,但至少在本书内,当我提及哲学时,我实际上是在指一个这样的概念:对自我存在性与本质的探索与认知,对基于主观感受的世界规律的思考这二者本身的内容,与这二者外延的对其他自然与社会现象的思考与理解。

    用简洁的语言概括,在本书中,哲学指“对内探究”和“对外探究”及其衍生内容。

    您可能对此有不同看法,但正如我所说的,这只是我在本文中为行文方便而作出的简单定义,而基于这个定义本身,它并不排斥您本身异于它的各种思考。您不必接受我的定义,大可以有与我不同的解释方法,但在阅读本文时,请您尽量在这个定义下进行理解。

    ……

    在前文中我们已经定义了“感受”与“自我”的关系,现在我们要将“外部世界”加入到我们的理解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这并不是一个严格的,学术的模型,而只是基于“我的理解”得出的一种可能。用自然科学的形式对哲学进行研究是十分不恰当的,盖因哲学不是基于可研究,可探索的规律或对象的学科。比起“研究”,它更倾向于“思考”“理解”“感受”。

    因此,在探讨“自我与外部世界”时,我们不应当带着基于各类定律的自然科学思维进行思考,而是从更本质——或者你当然也可以认为是更表面——的,“感受”出发。

    ……

    所以,外部世界与自我在这样的思考下实际上是一个统一的概念。我们在事实上无法区分“我”与“我所感受到的外部世界”的界限。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完全来自于自我感官提供的感受。这些感受与外部世界真的有直接关联吗?不必然。它只是提供了一个“够用”的对世界理解方式。

    ……

    如果本书能为您带来哪怕一丝一毫微不可查的对其所讨论的话题的兴趣,那么我的心愿便达到了。

    感谢您的阅读。

    这并不是一本有趣的书,晏青鹤想。

    又看了几张不知道哪来的报纸,时间便差不多到了。

    最先消失的是重力,随后构造而出的场景也忽地不见。纸制品凭空而立,恰如被环绕其中的少女。当致爱丽丝的乐声奏起,这二者也一并消失。一切便结束了。

    晏青鹤揉了揉眼,感受着温暖被窝外刺骨的寒气,缩回了手手,小小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卷紧了一点,随后想起今天晚上是画稿的死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翻了回去,拿起了放在床头的设备,趴在床上继续着昨晚未尽的工作。

    梦归梦,现实归现实。

    两年前,她发现自己在梦中可以进入那个全是各种纸制品的世界。那儿有这个世界于无数其他世界漂泊而来的纸,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资讯,还都被翻译成了她的母语。当时还在发愁如何养活自己的她欣喜若狂,觉得主角金手指终于到账,从此便可以踏上玛丽苏的康庄大道。

    现实是残酷的,梦境也是残酷的。纸无穷无尽,即使是异世界的电子书也被算进了纸的范畴,想要定向找到想要的内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金手指为数不多的作用也只能是“比别人多了解一些异世界的事”。毕竟晏青鹤自己生活的世界只有一个,而其他世界茫茫无尽,找到来自本世界的文本的概率直接就是0。

    这对生活有作用吗?

    还是有的。这两年中她也看过不少来自异世界的画作和思路清奇的鬼才程序算法,这对她的工作起到了不少帮助。她正在画的这个单子便是一位修仙小说作家定制的角色插画,而她接到这个工作的起因便是凭着记忆临摹了一张来自不知名修仙世界的仙人作品。

    那确实是技术与灵性的完美融合,每一根线条都精准无误,虽是写意,在结构与造型上却尤甚工笔。那画作的颜色层次甚至超过了RGB色盘所能做到的极限,在每一个肉眼可查不可查的地方都用上了独具匠心的处理技巧。

    这样足以一张画开创一个流派的巨匠作品终归不多,这么久她也就看到了两三张。但这已经足够了。

    下午四点,细化完毕,发给雇主,躺等打钱。此时晏青鹤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吃午饭——醒来就已经是下午一点,画着画全神贯注也什么感觉,到一切结束才想起还没有干饭。

    晏青鹤竭尽全力地从床上爬下,穿上已经在被窝里捂热的家居服,把泡着的面条丢进锅里,撒了点调味包,然后洗漱了一番。她捞起面条,盛到碗里,端到桌上,在扑面的水汽中摸索着打开从大学时代就陪伴着自己的粉色收音机,再顺手抽一张纸擦干净眼镜。美好的一天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