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都市言情 » 荆州别将我挽留 » 荆州,别将我挽留!(九十一——九十二)

荆州,别将我挽留!(九十一——九十二)

    七月,紫琼的“海聚”公司上上下下期盼的土地拍卖会如期举行。

    即使时隔多年,当年参加竞拍那三块商业用地的开发商们,都会时不时回忆起那次拍卖会。

    当时,三号地开拍。参加竞拍的人才发现举牌的公司只有两家——“鑫源”和“海聚”。

    看来和往常一样,知道“鑫源”要拍三号地块,其他公司都退出或者根本没参加竞拍,只有“海聚”这家新公司参加进来。

    大家以为“鑫源”会像以往一样,开场不久就会以一个意想不到的高价结束竞拍,哪知道,第三轮举牌后,“鑫源”年轻的总经理林小姐接了一个电话后,再也不举牌了!

    前三轮只是试探性的竞价,价格比起拍价稍微高点。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海聚”公司第三次举牌后,在无人竞价的情况下,以大家意想不到的低价拍到了很多公司想拍到的那块地!

    虽然,后来有传言,林小姐父亲“林疯子”并不满意竞拍的三号地块,临时放弃竞拍,但是大家都不相信这种说法。这个传言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海聚”低价拍到了它中意的地块!

    多年后,有传说说,竞拍三号地,完全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这个局仅仅两步。第一步,“鑫源”参加竞拍三号地,吓跑几乎所有对手;第二步,象征性竞拍几轮后,“鑫源”公司放弃竞拍。

    也有传说,这个局是“海聚”漂亮的总经理亲自策划的。开始大家不相信,后来“海聚”一路高开高走,高招叠出,大家也就相信了她确实有能力做这个局!

    其实,后来高招跌出是紫琼花高价不断请策划高手加入公司的结果。因为浩倡精妙的策划方案,让她看到了策划的巨大价值。

    这次拍卖会让大家切实体会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的含义。后浪极具隐蔽性且力道十足,狠狠地把前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拍卖会的当晚,“海聚”举行了庆功会。晚餐后,全员转场KTV,所有的人,不分老板和员工,再次陷入到狂欢状态。

    紫琼也一改最近一段时间萎靡不振的状态,眼睛里闪着光,不停找人跳舞。莫姐、区姐,两人早喝得东倒西歪了,也是时而抓起话筒唱几句,时而抓住员工跳一曲。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区姐扶着紫琼走到李浩倡面前,指着李浩倡喊道:

    “浩倡,我刚刚和紫琼说了,我要代表公司所有人好好感谢你!让我陪你跳支舞!”不由分说,他抱住了浩倡。

    其实,在此之前,她和莫姐在酒桌上,不知说了多少遍感谢李浩倡的话。

    区姐一边随李浩倡挪动,一边和李浩倡说话。为了听清区姐的话,李浩倡尽量低着头。

    “感谢你啊,浩倡!你不想出请林老板和我们竞拍这一招,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拍到这块地。即使拍到手,又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你这脑袋,真是聪明透顶!

    “这次拍地,如果不是你借给公司一笔钱,现在公司在资金方面,真叫山穷水尽也不为过。还好,有你的资金,我们可以不受资金的影响,继续快速地进行下一步工作。”

    区姐很激动,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

    “区姐,你要感谢,还是感谢人家钟先生和画廊。要不是他说服我,我真不会把外婆的画卖给他们。那我也没钱借给公司。”

    不知道这是区姐第几次对李浩倡说感谢的话了。李浩倡不好意思,只好这样说。

    “浩倡,你不想卖外婆的画的原因,大家都知道;用什么理由说服你把外婆的画卖出去,外人是不知道的。好在紫琼知道。她把那些原因告诉了画廊的人,那人才对症下药说服你。我看,这事也应该感谢紫琼。浩倡,你说是不是?”区姐贴着浩倡的耳朵大声说。

    怪不得当时觉有种感觉,钟先生偷听了前天夜晚他和紫琼谈话的内容。原来,不是钱先生偷听了,而是紫琼告诉了人家。

    在浩倡的心里,妻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人。在这件事上,她完全可以面对面地向浩倡说出她的想法:我需要更多的资金来创业。而家里就躺着一笔巨大的资金——外婆的遗作。把外婆的画作寄卖给画廊,不仅仅是变现,最重要的是外婆的遗作在画廊里更能体现和发挥它们的价值。

    如果她这样对浩倡说,可能开始感情上虽有不舍,但到后来理智回归,浩倡还是会乐意把外婆的画作寄卖给画廊。万万没想到的是,紫琼居然用浩倡最不喜欢的方式,来达到她的目的。

    紫琼会这样对待自己?她还是原来自己认识的紫琼吗?想到这里,浩倡突然对紫琼有了种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让他害怕!

    似乎有一股凉凉的东西,像墨水一样在李浩倡的胸口洇开。他弄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好伸出一只手,按了按胸口。

    见李浩倡没回话,区姐拍了拍他的胳膊说:

    “浩倡,不同意我的说法吗?”

    “同意同意。区姐,我渴了,想喝点冷的。我们先歇会吧!”李浩倡急忙回话。

    翌日早晨,在闹钟声中,李浩倡醒来。看看身边,紫琼不在。拍地结束后,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估计紫琼一大早出去办事了。

    洗漱完后,李浩倡不知道今天去不去公司。至今,紫琼也没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岗位,他去公司都不知道干什么。还是去熟悉一下那个作图软件吧。用那个软件作图,比如户型图真是方便又快速。手工作图完全不能比拟!

    中午,紫琼没回公司。看来她今天要在外面忙一天。

    晚上,李浩倡洗澡后到衣柜找衣服,不小心把紫琼的一件薄外套碰落。

    李浩倡抓起这件衣服想把它挂回衣架,却发现正抓着的外套口袋里面好像装了些纸张。

    紫琼习惯性遗忘很多东西在口袋、手提包里,结婚这些年,李浩倡也习惯帮她清理。

    李浩倡掏出来几张折叠着的纸张,准备顺手放到床头柜上,不经意一看,是医院的单子。

    生病了?去医院了?

    紫琼做什么事都爱拼命,从没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如果真有病,得好好治疗。

    李浩倡打开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张人流的单子,时间在五月头。

    大脑短暂一片空白后,血液冲上李浩倡的脑袋,他一阵眩晕。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东西从脚底涌上来,像坚硬的固体一样塞满了李浩倡的胸口、让他疼痛而喘不过气来!李浩倡转身,木然坐到客厅沙发上。

    她什么时候怀上孩子的?她怎么不告诉自己?如果今天不发现这几张纸,人流这件事,大概率自己会被她瞒一辈子,就像这件事从未发生一样。

    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盼望一个孩子的到来,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自己是绝对不会让她人流掉孩子的!

    让医生用那些冰冷、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器械,伸进其子宫,撕裂孩子的身体,然后把那些模糊、破碎的血块摆在一个盘子了……

    这画面让李浩倡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紫琼对生命的漠视,让他心寒。李浩倡怎么也想象不出,面对自己身体里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竟然能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一个人该是多么冷酷无情、漠视生命,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真想紫琼现在就在面前,质问她:谁给你的权利,杀死我们的孩子!

    许久,李浩倡转身走进卫生间,打开面盆上的水龙头,把头埋进面盆里……

    李浩倡抬起头。面盆上镜子里的自己,满头是水。头发里的水流淌、滴落到浅蓝色衬衣上。他整个上身湿漉漉的!

    手里一阵冰凉。李浩倡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抓住了一个漱口玻璃杯,里面装着牙膏和牙刷。他猛然挥手,摔出手里的杯子!杯子在墙壁的瓷砖上炸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响声里,浅蓝色的瓷砖蹦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釉面,露出里面沙色的本色。

    半夜,紫琼回家。等她洗漱完毕上床后,李浩倡把单子递给她。紫琼接过一看,惊愕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紫琼,记得结婚前一天,我们现在江边说的话吗?我们说好的,夫妻间不要隐瞒,有什么事尽量摆开来说。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紫琼接过单子,瞬间明白了她接下来要面临着什么。首先,浩倡是渴望她早点怀上孩子的,现在她却把怀上的孩子流掉了,这是浩倡绝对不允许也想不到的。其次,一对两地分居的夫妻,妻子人流不告诉自己的丈夫,以后丈夫发现妻子人流的事,丈夫有其他误会,他会相信妻子的任何解释吗?

    紫琼知道,现在能让李浩倡相信自己的只有实话实说。她也明白,即使李浩倡相信她说的一切,也难原谅她人流孩子这件事!

    “浩倡,这个孩子是三月份我回家参加安歌的婚礼怀上的,这事我告诉过区姐,你可以问问她,现在问最好……”

    “问不问什么时候问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指定一个时间!”李浩倡打断紫琼的话。

    “你不是要我和你说说这件事吗?我一开口,你就是这种语气,我们还能说下去吗?”紫琼睁大眼睛看着李浩倡。

    “我要你直接说说这件事,为什么要我去问区姐。难道是区姐强迫你去人流的、要我去责问她?你自己做的事,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扯东拉西的,你是在回避什么吗?这件事,我只想你明明白白告诉我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浩倡有些激动了。

    “浩倡,我来深圳,是来创业的!我明知道六月我们要成立公司,还要拿地开发项目,我能挺着个肚子到处跑吗?一个项目弄下来,怎么也是个三两年。而这三两年,正是孩子最脆弱最需要母亲陪伴的时候,这段时间我有时间、精力和心情去陪伴他孩子吗?还有,我忙碌的工作,不会影响肚子里孩子的健康吗?如果万一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孩子,那是对孩子最大的不负责!我们整个家庭的生活也全部被毁了!”紫琼说。

    “这就是你人流掉我们孩子的理由?”李浩倡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烟头说,“丈母娘怀你的时候,不是一直在纺纱车间忙碌吗?怀你足足到预产期才休息!你出问题了吗?看看周围那些女人,谁不是一边怀着孩子一边工作,有的人甚至到预产期才休息!你就是怕怀孩子时挺着肚子的样子,影响你的形象!

    “再说孩子会不会有问题,凭现在的医学条件,很多病是可以在怀孕的时候能查出来的。多去医院检查几次,你的担心和怀疑都会解除。

    “如果,在孕期,你真检查出孩子有什么病,医生建议最好终止壬辰,你早告诉我了,因为这样你不用瞒着我,心安理得地去人流;你不告诉我去人流,恰恰证明孩子是健康的!你打着对孩子身体健康负责的幌子,就残害一条生命。你真是太残暴太冷血了!”

    认识李浩倡以来,紫琼第一次见他冲自己发火。第一次就发这么大的火。

    紫琼站起来想说什么,李浩倡一声呵斥:

    “我不想听你解释!”

    “你没有其他疑虑就好……”紫琼回答。

    “其他疑虑?你真是想得太多了!我对我的妻子的基本信任还是有的!哈哈,这也说明,如果你我角色互换,你对我的起码信任都不会有……”

    “别这么说,浩倡……”紫琼有点着急了。

    “看看你,直到现在你都没把终止一个人的生命放在心上!你好漠视生命!我真对你有怀疑,我不会慢慢想办法去核实吗?用的着你来教我找谁什么时候打听你的情况吗?要说怀疑,子夜十分还接到异性约你出去喝酒的信息,我能不怀疑他们的居心和你喝醉后会被他们怎么样吗?”

    “还说不怀疑,这下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

    “我没怀疑你的品质,我是不相信那些人……”

    “其实也是间接在怀疑我!”

    现在已经不是说事了,两人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李浩倡下床,走到客厅,点燃一支烟。

    紫琼也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李浩倡转过身,对紫琼说:

    “应酬一定要安排在夜晚?白天不行吗?”

    “白天大家都要工作,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放松和应酬!哥哥,这是深圳不是荆州,我们得适应这里的生活才行!总之,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紫琼的口吻稍微软了点。

    “紫琼,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狗屁!你做了最对不起我的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李浩倡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盒,带上大门,走了出去。

    李浩倡走到楼下,找到自己的车,坐了进去。

    他点燃一支烟,拨通了安歌的手机。这种事,他只能说给安歌听。

    在电话里,李浩倡告诉安歌,紫琼刚刚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安歌,小的的时候,你和我多么羡慕街坊邻居家的小伙伴!他们家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而我们家呢?除了外婆和我们两兄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爸爸妈妈更是从来没见过……

    “因此,我们比任何其他孩子更珍惜眼前的亲人和亲情。最渴望的是什么时候我们家里也能出现一个亲人,比如爸爸妈妈,叔叔、姑姑……最怕也最不能接受的,是亲人的离去!

    “前不久,童年从未想到过的亲人——我的孩子——紫琼怀上了,你想,我该有多高兴!”

    李浩倡越说越激动。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孩子的妈妈,我的妻子紫琼,却做了人流手术!

    “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对待一个生命!

    “她就是个杀人犯,杀人犯!她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安歌听着手机里哥哥的哭吼声,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结婚以来,不论紫琼做什么事,哥哥从来都是支持!即使她重回到深圳,哥哥很不情愿,也没阻拦,最后还随她去了深圳,出钱出力帮她在那里创业。

    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在自己老婆的公司里,干着打杂的事,处在一个没有具体职务的尴尬位置都没口出一句怨言,现在却对人流一事,他爆发了。

    安歌感觉,哥哥子夜的这个来电,已经表明了在人流这件事上,他不会原谅紫琼。

    凌晨,李浩倡尽量不出声也没开灯回到屋里。黑暗里,他摸着上床。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

    紫琼把头钻到李浩倡怀里,抽泣起来。渐渐,抽泣变成嚎啕大哭。这哭声里,充满了她的内疚。李浩倡把紫琼搂在怀来,也流下了热泪。面对女人的泪水,李浩倡会无端地心疼,更何况是自己妻子的。他知道,紫琼的哭泣,有乞求自己原谅的含义。

    “别哭了,别哭了。没事,没事……”黑暗里,李浩倡流着泪,轻轻拍着紫琼说。

    一大早区姐莫姐请李浩倡进了接待室。区姐给李浩倡讲了紫琼人流的事。一再表示,紫琼对公司做出了巨大牺牲,她代表公司全体人员感谢她的付出,也感谢浩倡对紫琼工作的支持。

    李浩倡摆摆手,平静地说都过去了,没事!

    一切似乎和原来一样。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假装,假装人流的事从未发生,假装他和紫琼的关系还和原来一样。

    事实上,他们两人都感知到,人流这件事后,不论两人怎么努力补救,两人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原先那般亲密无间和融洽了。

    有天晚上,紫琼告诉李浩倡,她们三人商量决定,项目的销售还是外包给专业的销售公司,李浩倡还是管销售这一块,以后和销售公司对接。

    “销售既然外包,那你们三个股东,谁都可以过问一下销售的事,不必要请一个闲人。紫琼,我还是不在公司挂名了。没事的话,我回荆州一段时间。”李浩倡说。

    考虑到家里微妙的气氛,两人之间别扭的关系,李浩倡回荆州一段时间,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也不错。紫琼说:

    “好吧,你哪天走,告诉我一声!”

    来深圳将近两个多月,也没见见南山。李浩倡想在离开深圳回荆州前,约西宁,去看看南山。

    去看南山的那天,因为中途走错了一次路,李浩倡和西宁到达汪老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汪夫人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李浩倡一眼看到了正弯着腰,指导学员刻章的南山。

    这是李浩倡和西宁第一次在荆州外的地方看到南山。

    三人上车,回南山的住处。路过一处大排档,西宁说,“喝点吧!”。

    李浩倡没有说话,直接把车停到路边的车位上。三人下车,找了张桌子上坐下来。

    这是三个人第一在深圳的街头喝酒。

    面前是一条不宽的马路,但是车来车往,拥挤而嘈杂,路灯、霓虹灯、车灯和四周建筑物的灯光光怪陆离又明晃晃,让人目眩。

    空气燥热而潮湿。

    前后左右的食客,说着三人听不懂的方言,或划拳或聊天,完全不在乎声音大小!

    几瓶啤酒下去,三人说话的声音也和周围的食客一样大了。看着南山和西宁,恍惚间,李浩倡仿佛看到前些年大家在红星路吃宵夜的情景。

    深夜,三人东倒西歪走到马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南山的住处。

    在途中,南山告诉他们,到深圳的头两年,住在汪老家,后来,自己的篆刻小有名气,作品能卖出去后,才在一九九九年冬搬到帝王大厦对面的一幢高楼的顶楼居住。

    南山没西宁爱收拾,所以西宁进到他的屋里,觉得有点乱。南山把沙发上的几本书和几件衣服扒到沙发一端,让李浩倡和西宁坐下。他则跌跌撞撞走到厨房,拿来几瓶啤酒放到沙发面前的茶几上。

    “来,继续!”

    在三人闲聊的时候,紫琼来了电话。

    “在南山这里喝酒聊天呢,明天回来。”说完,李浩倡匆匆摁下关机键。

    三人说起在荆州的往事,越聊越开心,刚刚强烈的睡意,又消失了。

    “我开始了新探索。”南山向两人招手,往一间房子里走去。房子里,临窗一个工作台,上面还摆着几枚印章。

    “看,这是什么?”南山拿起一枚印章说,“玛瑙。”又拿起一枚,说,“不锈钢。”最后拿起一枚说,“砗磲。”

    “篆刻不都是青田、寿山的料子吗?”李浩倡一边看他用新材料雕刻的作品,一边问,“你怎么想到用这些硬材料?”

    “第一,增加难度,第二,扩大制印材料。现在有电子雕刻机,我逐渐掌握了它的雕刻技艺,我想试试,没想到几经波折竟然成功了,这也算是创新!汪老、很多大家和同行都对这个很看好。汪老还给我新材料篆刻取了一个新名字——“异材篆刻”

    说起自己的新探索,南山毫无醉意,神采飞扬。

    “你是不是第一个搞异材篆刻的人?”西宁问。

    “大量利用异材做篆刻的第一个人,应该是我!”

    “那以后,你应该是异材篆刻的开山鼻祖!”西宁兴奋地说。

    “哈哈,是吗?”南山大笑。

    三人很兴奋,都憧憬着南山未来在篆刻界的成就和地位。因为在任何领域,首创都有划时代的意义。南山应该在他耕耘的艺术领域里,占有重要一席之地。

    兴奋之余,浩倡想到了自己。

    那自己今年在干什么?都有什么作品?今年除了和外婆在四月份合作完成一幅油画外,几乎没怎么提笔!去年和外婆说,想再次出去走走,扎实画一段时间的风景画的计划也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是三届中国青年油画金奖获得者啊!我是一个艺术家!怎么一年来居然没有画上一幅画?我到深圳来干什么?哦,我的新生活就是来深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整天开车在大街小巷到处乱跑?

    恍惚中,李浩倡觉得有一大群问号从眼前飞过。他伸手在眼前挥舞着,想挥去那些事实上不存在的东西。

    “李浩倡醉了,西宁,我们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李浩倡离开深圳回荆州的日子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七月底的一天中午,夫妻两在公司门前告别。多年后紫琼依然记得很清楚,李浩倡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衣,打着藏青的斜纹领带,双袖卷到胳膊肘,双手搭在汽车方向盘上,和自己说话。

    李浩倡这次离开深圳回荆州,完全是一次不开心的行程。紫琼想到从结婚以来,只有她离开浩倡而浩倡从未离开自己时,浓厚的伤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情不自禁的捧起李浩倡的头,亲吻了他的脸颊。紫琼控制不住流下眼泪。李浩倡捧起紫琼的脸,用手指头默默地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李浩倡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紫琼用力握了一下浩倡的手。

    李浩倡的车驶入车流,他再次转过身,向紫琼挥挥手。

    多年后,紫琼才知道,在深圳的天空下,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李浩倡!

    夜晚,紫琼正准备上床睡觉,收到一条短信,是李浩倡发来的。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工作重要,身体更重要!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好好照顾自己!”

    早晨,李浩倡还在这张床上,躺在自己的身边。现在,房间里没有了他高大的身影,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紫琼放下手机,拿过李浩倡的枕头,把它紧紧抱在怀里,蜷缩在床上,嚎啕大哭!

    凌晨的古城,依然灯火通明。街上车辆稀少,偶尔有车辆鸣笛,在深夜的街道显得异常响亮!

    车灯射出的光柱扫过外婆画室的窗子停在大门上。李浩倡看到,外婆画室里还亮着灯。

    安歌还在外婆房间,等着他回家。

    李浩倡停车熄火,拿起背包,走下车!

    大门打开,出现在李浩倡面前的是穿着一件宽松白色短袖针织衫的安歌。

    “在那边搞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安歌满脸狐疑地问。

    “确实发生了事情。”李浩倡随手关上门,走进画室,对安歌说,“公司经过考虑,还是决定把销售这一块外包给专业的销售公司,那么隶属于销售的营销策划部门当然也不需要了,当然也没我什么事了……”

    “那你也不该回来啊。你在你深圳的家休息嘛……”安歌说。

    “想画一段时间的风景画,我要出去看看,这不就从深圳看到了荆州?到家门口了不进来看看?……欸,怎么刚结婚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睡觉去睡觉去。”李浩倡笑着挥挥手,赶走安歌。

    安歌只好向楼上走去。她知道,哥哥说这么多,只是不想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回来,应该和紫琼人流那件事有关。

    第二天上午,李浩倡回到“北岸”。员工们见老板回来,都围到李浩倡的身边和他说话。

    给员工简单开了个会后,李浩倡走进一号卡座。他打开随身带来的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阅起来。

    中午,李浩倡面对着一钵辣味煲仔饭,心不在焉地吃着。他瞥了一眼窗外,在中午阳光地照射下,广场上除了三五个快步行走的人,几乎是空荡荡的。

    吃了饭又去做什么?

    如果长春还在荆州,他或许在店里修车。去他店里坐坐也不错。但是,他不在。北川呢?原来是同学和哥们,现在是妹夫。这种关系,不论做什么聊什么,较之以前,都会放不开甚至尴尬。况且他现在在松滋。

    下午,李浩倡更感百无聊奈。他丢下手里的书,走出“北岸”,到园林路边树林里的旧货市场去闲逛。

    即使有树荫遮蔽,毕竟在三伏天,人们也扛不住炎热,很多摊位空着。这些空着的摊位,只摆半天,老板们早在中午就收了摊。

    李浩倡慢慢地挪动着,一家一家仔细地看着地摊上的货物。汗水浸透了他的上衣,他毫不在意。在这个炎热的三伏天下午,李浩倡知道,自己并不是要在旧货市场上淘到什么东西,他只是在借寻找,掩饰自己的无所事事和孤单。

    估计安歌快下班的时候,李浩倡给她打了电话,要她到“北岸”来,两人一起吃个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