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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那一片红

    兰桂儿今天一直很冷漠,她心想那凌王定是识穿了什么。

    她抬眼看了江云鹤(朱浅风),他闭目养神,就如第一日般静默如初,姜黛多希望他眼皮动一下。

    早晨入宫,她还是第一次。

    在车里,她悄悄地掀起车帘,细细的一条缝,不让一丝一点的光线溜进来,看到堵红色宫墙,就如高大的巨人挺立在她眼前。她忙把帘子放下。她知道,此时宫墙边,一定走过无数宫女和太监,还有一排排的侍卫。那红墙,就如一道火光,照亮了她的胸膛。

    过了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兰桂儿把车门打开,他道:“老神仙,咱到了。”姜黛先下车,然后扶着梁王下来。

    兰桂儿道:“王爷在里面等久了,请老神仙进去。”江云鹤朝屋里走去,兰桂儿拦住姜黛,道:“这位小医官,王爷没宣你,咱先不必进去了,你先在外等着。”

    兰桂儿领着江云鹤走进屋里,屋里的小内监见兰桂儿领着人进来,用猫儿一般软的动作,轻轻打开珠帘。朱远山依散在发,歪在床头,兰桂儿轻轻道:“王爷,人带来了!”他没有抬头,用下巴示意,兰桂儿忙搬来一张椅子,江云鹤坐下,他挥手,兰桂儿轻轻退下。

    厚重的珠帘把阳光都挡在屋外,熟悉的场景回到梁王的脑中。

    寂静在整个屋子里走来走去,拉长了时间。

    江云鹤环视四周,原先净瓶里的蒺藜花已替换成几枝雏菊。

    凌王抬起头,那失神的目光与梁王游移的目光相遇,他轻轻道:“本王还以为,老神仙都是云游四方,朝饮晨露,夜饮清霜的人物。想不到,你竟然是明府的座上宾,可让本王失敬意了!”言语里满是揶揄。

    江云鹤脸上豁然一笑,道:“王爷说笑了。老夫可没说自己是神仙,是王爷自认老夫是神仙。”

    “哦!那也是!还真是小瞧你了!这几日本王一直左思右想,怎么你如此了解王兄之事,原来,背后有高人。明公高低跟你讲过他的事情吧?”凌王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不满和轻蔑。

    “明公谨言慎行,一般皇家之事,他收口如瓶。”江云鹤答。

    “哦,也对!”凌王皱了皱眉,然后又道:“你是不是神仙,本王不感兴趣,但你说的故事,本王倒是欣赏。这几日不见你,本王都觉得寂寥许多。汉朝的东方朔,可是有名的俳优,把汉武帝逗得开心,得了个太中大夫,好歹人家得名。你逗我一落魄之人,能得啥?要不这样,今日再请老神仙给本王讲个故事,别看我如此,但赏赐还是有的。”

    梁王猛地想起那日的月亮,他道:“殿下,你可知为何人都要入山修行吗?”

    “哦,难道这还有说法?”凌王笑笑。

    梁王跟眼前的弟弟道:“从前有位仙人,叫‘藏屿真人’,一日他在山中修炼时,碰到一只成仙的狐狸。便问那狐狸,‘你们修仙,修几年,如何修?’狐仙笑答‘狐之求仙,采天地精气,拜苍穹星斗,渐至通灵变化,期间还需阅圣贤之书,明三纲五常之理。如此这般,修习上百年,渐成人形,努力上千年,方可得道成仙。’老夫又问‘那山中的狐族都成仙了?’那狐仙撇撇嘴,道‘哪有!犯了忌讳的又变狐了。’藏屿真人又问‘那它们都犯了啥忌讳’。狐仙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它们都撒谎了!’。然后狐仙又说,又一种狐,它们为了能尽早成仙,就会走旁门之道,幻化成人形,遇见男子变绝色佳人,遇见女子变俊俏男子,然后给人吃下一药丸,让人自愿把精气奉上,这狐狸就早早从而实现飞升。”

    见弟弟此时呆若木鸡,梁王接着道:“王爷,你可知狐妖给人喂下的药,叫什么?”

    “叫……叫什么!”凌王双手死死地抓紧被子,他牙龈咬碎,道:“你……你可真是大胆!”

    梁王道:“这药,叫‘相思苦’!”

    凌王一愣,耳边巨响,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他哆嗦着嘴唇,道:“你……你这妖孽!何不以溺自照,老而不死在此一派胡言,什么狐妖,什么‘相思苦’!”

    江云鹤(朱浅风)一听,笑道:“王爷如此心焦,难道真被戳肺管子了?王爷骂我这老匹夫狐言乱语,但怎知我不是情真意切?凌王殿下,你根本就没疯对吧!”他直视着凌王的双眼,在这双眸之下,藏着一潭深深的秘密,今天,他就要搅动这潭深水,即使深有千尺,也要把潜伏在里面的鱼蟹一并捞出。

    江云鹤接着道:“当初,白将军跟老夫提到,王爷月下发狂,听不得‘月’字,前几日,王爷可是哀叹月昏夜暝的呀,如此这般不小心,你从小就没学会撒谎!”

    凌王朱远山冷笑,瘫在一旁,失望如新绿的叶子从枝丫掉落碾入尘土,和煦的阳光刚冒头被通天乌云遮蔽,欢快的鸟儿在林间歌唱忽被射落,刚要掩盖的秘密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

    过了良久,他从嘴里蹦出:“即使本王装疯卖傻又如何?哼,别以为本王不清楚,你身边那位徒弟,是个女的!怎么,在这宫里,想吓唬本王?信不信,本王只要一喊,你和你徒弟立马身首分家!还是……你想要本王的命?无所谓,我的命给你,你能出得去?”

    梁王耸耸肩,道:“无所谓!凌王殿下你喊!”

    凌王睁大眼,错愕道:“难道你不怕!”

    梁王猛地握住自己弟弟的手,俯身望着他,凌王陡然觉得身上有种压迫感。

    梁王道:“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我如此熟悉!我知道这漱玉轩后院有扇门,经常有护卫在此走动,你一喊,护卫都会冲进来,到时,咱们到殿前,好好理论!”

    凌王突然想起什么,道:“你……难道,难道是皇兄让你来的?哼,我本王就知道,自从那老妖婆逼死我母妃,那对母子,是不会放过我的!是的……不放过,他们不好杀了我,所以想把我逼疯,如今我疯了,正随了他们意,多好!”他突然苦笑,惨白的脸上,那对大眼迸出能燃烧整片草原的火光。

    “你……为何要欺骗自己?家宴上那杯毒酒,肯定不是你放的。你可是连种的花枯萎了,都要难过几天的人。别看你放浪形骸,但心里总有道槛,伤人的事,你迈不过去。”江云鹤(梁王)缓缓道,他松开凌王的手,把他放在被子里,道:“虽然别看初夏快至,但晨起还是冷,下人们不懂事,但你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爱护。”

    眼前这老人,说的话,多像那人,他瞥见老人手掌的红痣,闪的如红碧石,让他头晕目眩,回到从前:那红,红的就像烛光,他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那双大手给他盖过被子,那晚天很冷吧,不然怎会他走后自己就如躺在暖阳里;那红,红的就像那人闪到夺目的婚服,那日他很高兴,端着酒杯到跟前,让他快快长大赶紧成婚;那红,红的就像他妻子的棺木,即使棺木里空无一人……

    红,也是那摊血渍,就像血盆大口的巨魔,吞噬着他,让他刀剜肝胆、剑锉身心。秋日的山,把天地染的一片红,红的如玛瑙串珠,洒下的阳光,就如金粉,让眼前都变得光彩流映。

    红的深处,是一株梧桐和一株桂树,他踩着落在地上的桂花,一树的清远香风,一头的茸金繁蕊,一肩的清露霏微,还有一双的秋水盈盈,他循着声音走过去。那女子就坐在是石头上,腿上横着古琴,只见她双手撩拨,指尖在琴弦间翻飞,一来一往,有如绵绵春水向东流;一上一下,却似流连戏蝶时时舞。

    听到脚步,音停了,她抬起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榴花相映红。

    对!脸上的红晕是石榴红,是他送给她的胭脂,红的让人心碎。专取未开放之花苞,在钵中研磨至碎,然后再慢慢加入清水,让红由淡红变成深红,过滤出,再把汁水入通油瓷瓶中,用文武水煎,煎到碎花片浮上水面,冷却后捞起揉而至泥,所谓化作春泥更护花,花颜定由红泥护。

    在她的脸上,开出了秋日下漫山遍野最美的石榴花,她肩上搭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帔帛。那条帔帛,最后也被染成了红色,就如她脸上石榴花的那般红,红的把阳光都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