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春黛锁明台 » 第58章 一位道姑

第58章 一位道姑

    朱浅风见弟弟额头豆大汗珠冒出,双眼惊恐地盯着窗前,忙搂着他,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凌王一把推开他,骂道:“放肆!”挥掌想打,被朱浅风死死按住,凌王低声怒吼:“你……你怎敢!”那道目光如此熟悉,他突然哆嗦了起来,道:“你……你究竟是谁?”

    朱浅风轻轻叹气,道:“你八岁那年,顽皮如猴子,上房揭瓦,上树掏鸟,掏到一只刚长毛的小鸟。你就偷摸着带回养。第二日你发现那鸟儿不见了,慌得让人全宫里找,最后在猫洞里发现鸟儿残腿。原来晚上你忘记把窗关了,宫里的猫儿趁人不注意把它叼走。你还偷偷在那株松柏下给那只鸟儿立个墓冢。”

    “你十岁那年,偷看《牡丹亭》,为了不被发现,你偷溜进王兄寝宫,把书藏在他枕头底下,后来那书被郭贵妃搜出,把你王兄打个半死。你王兄十天下不来床,你心中有愧,只敢趁着王兄熟睡时偷溜进来,当时你双眼哭得跟桃似的。关于你的事,我还能说很多很多……”朱浅风道。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不……不可能,你不是神仙,别跟我说什么托梦之法,那都是骗人的!”凌王慌乱,低身猫藏在被子内,被朱浅风一把拉出。

    他双手捧着弟弟的脸,狠狠道:“你冷静点!好好看看我的脸!”

    凌王细细端详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从眉毛到眼睛,从眼睛到鼻子,从鼻子到嘴巴……每个面部线条,每一处肌肤纹理,就如水中镜雾中花,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突然他撞到那人的眼神,粗白的眉毛下闪着深邃、仿佛天上星辰带来的光,那道光,曾伴随着他的整个童年。他喃喃道:“难道,你……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朱浅风低吼道。

    凌王一怔,胸中悔恨及懊恼夹攻,鼻子一酸,眼泪如洪水决堤,奔涌而出。

    他紧紧抱住眼前这人,哭道:“王兄,真的是你!不是做梦吧!想不到今日,还能在此见到你!”突然他推开老者,道:“你,你这样出来,万一被皇兄和太后发现,岂不是糟了?万一被人抓住,被朝中大臣再参一本,我可死不瞑目呀!”

    朱浅风安抚道,并大略把那日王府发生的事及白理石到访一事说了。

    凌王听了,忧思满面,他道:“王兄,这害你的歹人抓住了吗?”

    朱浅风摇摇头,继而话题一转,道:“王弟,你给我的那封信,到底何意?”

    “信……你那日说的那封信?”凌王把头埋在双腿,他用手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道:“那信……到底是何时写的,我怎么记不得,记不得了!我的头好痛,像快炸了!”

    朱浅风见状,忙拉住他的手,道:“王弟,你怎么了!”

    凌王抬起面无血色的脸,道:“王兄,很多事,我不记得了!我现在心里只剩下无限的悔,循环往复。惟有心里的痛,注定跟着我,到海枯石烂。只要我还活着,就永无消解之日。如今的我,只是一具躯体,只会行走的躯壳。”

    朱浅风不明,道:“王弟,你这到底何病,到底怎么了?王兄只恨,这今年对你疏忽太多。”说完,眼里的泪水滚了下来,口里只道:“我只恨,恨不能替你排忧解难,我不是好哥哥,我真该死!弟弟,别讲丧气话,这段时日,我真恨不得把你的苦移到我身上!宁可教我背负这重压罢,你还有大好时光,咱都好好活,别让母妃在天上难过!”然后便细细问其弟弟的状况。

    凌王好酒,这在宫里不是秘密。毕竟修仙之人,酒是不可或缺的媒介,那时他,还有“千杯不醉”的美名。

    那一年,他到宫外寻找炼丹的泉水,来到不虚山。不虚山峭壁穹岩,幽秀清旷,山腰处,有一眼泉水,只在明日初升,晓月西沉时才汩汩冒水,但是泉眼不好找,找了几天,也丝毫未见。

    那日天刚蒙蒙亮,他跟在几位山夫身后,当时山里的雾气太浓,浓得只能见跟前的一两个人。他紧紧贴在自己的护卫身旁,等到太阳把雾气吹散,他才发现身边竟然空无一人,不知何时,他和身边的人走丢了。此时的他,倒也不心急,就这样慢慢踱着,因为他知道,身边的人,会找到他。

    遥山叠翠,树影深沉,鸟鸣如殿前的风铃充盈耳畔。

    走了许久,他腿有些酸了,就坐在石头上。晌午的太阳如一条蛟龙,喷射着火焰,炙烤开始笼罩大地,他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这山出奇地静,走了这半日,竟没见一户樵夫和田父。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树枝,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来到一株桂树下,好不容易送来一阵风,带着清香,吹到脸上,这香气如此浓烈,让自己都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过了好一阵,他觉得鼻子痒痒的,猛地睁眼,原来鼻尖上停了只蝴蝶,他用手一挥,蝴蝶飞走了。他站起身,睡过一觉,人精神了些,但肚子实在饿得慌。他站起缓缓地走着,突然,他远远看见个身影,呼喊着追上去。那身影回头,原来是位女子,松松地挽着个发髻,宽大的道服遮盖了她的身姿。她见到凌王,吓了一跳,想不到这深山里竟然会出现一个人。

    凌王见她惊恐的神情,忙解释说是来找炼丹的泉水。那道姑笑了,说这山中此前是有泉眼,后来大雨,发生了一次山崩,把那泉眼给堵住了,所以现在再找那泉眼,就找不到了。

    道姑轻轻说着,她低眉的样子,如清水芙蓉般,如此素净,看她娇嫩的脸,是花貌娉婷的年纪,可为何眼中却藏着千万种愁思。他问道姑是否住这里,道姑说这几日到这山中修行,前面就是她和师太住的寒舍。

    凌王忙问能否给她一些吃的,见她有些犹豫,忙从兜里掏出钱,递到她跟前。

    道姑忙说不用,就是师太见不得男子,所以他只能在寒舍外等候。凌王一听,忙应允。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道姑步伐轻碎,

    他距离道姑大概十步的距离。

    这般年轻就出来修行,所以才能修炼出如此出尘的气质,他不由看了又看,又怕人家知觉。

    看到那道姑回头,他故意看向四周风景,怕眼里的慌乱被发现。当看到距离被拉远,又迈大步走近,前前后后,总不让自己离得太远了。他的眼光,总不知不觉地,溜到道姑身后。他不看犹可,这看了之后,不觉得又看了过去,那雪白的后脖颈,就藏在高高的衣领里。他就这样左右不离,慢走快停,不忍上前搭话,害怕自己的唐突吓着她,眼前的倩影就如一幅画,装点这寂寥的山,让单调也变得有趣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道姑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下他,猛然间抿嘴一笑,然后转过头去。他看呆住了,脸上热烘烘,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来。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木屋,四周用矮篱笆棘荆编着,柴门半掩。道姑转过头,看了凌王,嘴角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头。他愣了一下,随即会意,用手在头上摸了下,放眼前一看,是朵黄花,不知何时飘落到他头上,他就这样不知地走了一路,道姑刚才的笑,是笑花落男人头,男儿浑不知的傻劲。